《道君息怒,我强制错人了》 第1章 《道君息怒,我强制错人了》作者:吃一口椰冻【完结+番外】 简介: 江浪,从小多病,嗝屁以后获得一个复活机会,条件是穿到修真世界,攻略一朵高岭之花。 结果,他刚穿过来,扑街系统就死机了,为了苟住复活机会,江浪凭借自己努力终于找到了攻略对象! 沈初雪,哀牢山道君,光风霁月,是朵不折不扣的高岭之花。 江浪为了苟命,致力于当高岭之花的舔狗 当新婚之夜,本命剑穿过江浪心口的时候,系统再度上线,江浪才发现,他竟然一直舔错了人!!! 一朝重生,江浪果断选择攻略他人 江浪当着沈初雪的面,朝攻略对象吹了个口哨,“这位风流倜傥的道君,约吗?” 可江浪没想到,向来对他爱答不理的沈初雪看到后却疯了 当向来冷情冷心的高岭之花终于发觉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爱意,心甘情愿的向爱低下高傲的头颅 以往说不会爱他的沈初雪在醉后一遍一遍的同他诉说爱意 曾亲手剜了江浪心的沈初雪瞧见江浪受伤心急如焚,更为救江浪险些丢了半条命 对此,当事人江浪无动于衷甚至于有些想笑,“好马不吃回头草,谁要回头谁是狗!” 言罢,江浪搂着新攻略对象的细腰扬长而去 高岭之花闷骚攻vs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又浪的飞起受 第1章 道君,救我 大婚之日江浪即将攻略成功的对象沈初雪提着本命剑“初出茅庐”穿过了他心口。 很快,沈初雪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眉头微锁,语气冰冷地质问江浪,“为何只有一腔命脉?你不是天生双腔命脉吗?” 江浪颤抖着伸出沾满血的手,重重地戳在沈初雪心口上。 那底下的心脏正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像是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 沈初雪身上的那一袭素袍被他手上鲜血玷污,留下斑驳血点,像极了在冬日生生绽开的梅花。 “沈初雪,你猜猜,我的另一腔命脉在何处?” 沈初雪向来聪明,不过半晌,他便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沉,骤然拔出长剑,粘稠滚烫的鲜血瞬间四溅开来。 诛心摧骨一般的痛楚立马卷席江浪全身,他无力倒下去,狼狈地匍匐在地,鲜血浸湿身上鲜红的婚服。 江浪看着沈初雪那一双依旧深邃冷漠、窥不清半点情绪的眼,吃吃冷笑。 果然是个天真的道君,真以为当初救他的是穆青风。 他想嘲笑沈初雪的有眼无珠,想恶狠狠地咒骂沈初雪的无情,可所有的话最终却被源源不断从喉咙里涌上来的鲜血给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听又刺耳宛如溺水一般的“咕噜”声。 他只能怨恨的望着沈初雪,空余心里万般的懊悔。 无数懊悔汇聚成四个字——去他妈的! 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就不该不自量力的攻略沈初雪,更不该认识沈初雪!!!第一章 嫁山神五年前乌云密布、狂风大作蜿蜒难行的山路上,一队迎亲队伍格外的醒目。 他们迎风抬着喜轿,一路吹吹打打,奇怪的是,迎亲队伍当中没有一个人是笑着的,反而个个神情紧张,脚步匆匆。 仿佛这办的不是喜事,而是丧事。 迎亲队伍一路向西,最后将喜轿抬进深山里头的一座荒庙里头。 荒庙中阴风阵阵,四处爬满蜘蛛网,庙中央神台前供奉着一座破落、无头的山神像,令人无故心生畏惧。 轿夫几人小心翼翼地放下喜轿。 “真造孽,白糟蹋一个好端端的女娃娃。” “别瞎说,激怒山神大人就完了。” 说完,他们几人拉扯着离去。 “新娘子”似乎察觉到外头的人都走光了,长松一口气,然后伸手一把掀开了头上的红盖头。 红盖头一掀,便露出一张清秀带着少年气的干净脸庞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透着一股贼溜溜的精明,算不上长的特别好看,但唇红齿白,俊俏的很,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小姑娘,只不过裹着嫁衣的胸口一马平川,明摆着是个少年郎。 少年郎那黑溜溜的大眼睛在喜轿里头转悠了一圈,像是个刚到新环境好奇的顽童。 日落西山,最后一点夕光迅速被黑暗吞噬。 此时少年郎终于听见轿子外头传来低沉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宛如木桩落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阴风卷开喜轿帘子冲进来一阵浓郁妖气。来了! 少年郎不害怕,反而兴奋的双眼发光,为了下一步计划,他迅速地把红盖头重新盖回头上。 无风庙外树却沙沙作响,脚步声渐近,最后停在轿边。 一只掩于喜袍下的手慢慢地探出,拢开轿子的帘子,探到少年郎的红盖头下。 少年郎狡黠一笑,抬起手,自然的落到那只手上。 “山神”裹着喜袍将他的“小新娘”牵出了轿。 一阵邪风吹过,刮起红盖头一角,少年郎眯着眼瞧了那么一眼。 大红喜袍上顶着个青面獠牙的猪头。山神? 只不过是个人身猪头的妖物罢了。 少年郎更兴奋了,因为强忍激动而浑身忍不住的颤栗。 山猪妖将这一幕清楚地看在眼里,他不由热血沸腾! 第2章 他的小新娘正在瑟瑟发抖,像是风雨中盛开的小花,颤颤巍巍的,格外的惹人怜爱。 山猪妖心都化作了烂糊的一团,他朝新娘子靠近,牵起那手搡进自个心窝里,全然没有注意到自个心窝的那只手虽然修长,但并不纤细。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娘子,春宵苦短,莫蹉跎良辰了。” 于是,手就朝着红盖头掀去。 山猪妖手刚捏起红盖头一角,粗重滚烫的呼吸隔着红盖头拍打在少年郎脸上。 少年郎攥着拳头,捏着衣袖,脸憋的像茄子,静静的等着什么。 说这时迟那时快,就在山猪妖要掀开红盖头的时候,一道晃眼的蓝色亮光乍现,在荒庙中飞速掠过,与此同时,伴随着一声皮肉被砍下的闷响。 带起的风正好掀起红盖头,落在了地上。 淡蓝色亮光恰好从少年郎面前往回掠过,他下意识的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那抹亮光转眼便回到了一个此时赶入破庙中的道士手中,最后亮光熄下,露出那原本的长剑模样。 在亮光熄灭的那瞬间,少年郎和那人对上目光,也看清楚了来人的容貌。 道士一身洗的发白素袍,容貌极其俊俏,肤白如玉,双眼含情,眉飞入鬓,双唇单薄而血色极淡,生的一副冷心冷情样,偏偏眉间又点了一抹代表纯阳的殷红朱砂,添了几丝禁欲纯情,修长如竹的手上持一把剑,背上又背一把,风吹袍动间,依稀可见腰间的那朵莲花玉佩。 少年郎心中大喜! 终于把他等来了! 暧昧的气氛还没有来得及蔓延,下一秒,一个惨烈的猪叫声生生破坏了气氛。 少年郎瞬间沉下脸,回过头一看,山猪妖被一剑削去了胳膊,估计剑太快,所以他现在才反应过来,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鬼嚎猪叫。 少年郎听的耳朵生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小声并且恶劣地骂道,“叫叫叫,叫唤啥?吵死了,闭嘴吧,死猪头。” 山猪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明刚才还搁那瑟瑟发抖的“小新娘”。 很快,他反应过来。不对啊! 这声音分明是个男的啊! 敢情他被这两个联手耍了啊! 山猪妖瞬间炸毛! 山猪妖气的满眼通红,顾不上断了一只手,也顾不得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道士,龇牙咧嘴的冲上来掐少年郎脖子。 “还我媳妇!” “妖物!还敢动手?” 那道士呵斥一声,踏步赶来,衣袍翻滚,一脚狠狠地踹在了山猪妖身上。 山猪妖瞬间被踹飞撞到神像停下,软绵绵的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山猪妖见打不过,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老子等着”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了。 逃跑的背影那叫一个气势汹汹。 道士收回目光,又低头望去。 只见“新娘子”跌坐在地,清秀的脸上苍白到毫无血色,睫羽发颤,眼泪在眼眶里头打着转,要掉不掉,单薄的身子抖成了筛子,看起来像是吓坏了。 道士面无表情地蹲下来查看情况,确定人没死,便冷冰冰地道,“姑娘,没事了,你在原地等着,贫道去除妖。” 说完,他起身提剑就要追山猪妖。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少年郎一咬牙,将眼眶里头打转的眼泪挤了出来,然后一把扑上去,抱住道士大腿。 那温热的身子贴着腿根缠了上来,道士瞬间身子一僵。 道士身上是淡淡的木香,像是秋日暖阳下的树木,清冽又不失温暖。 少年郎闻着很是喜欢,又悄悄地抱紧了些那紧致的大腿,顺带摸一把那雪白的里裤,道士如经雷劈,木讷的不敢动一下。 少年郎狡黠地眨了眨眼,只不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扮作一脸无辜,“道君,救命啊!不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害怕!” 有一说一,他此话并不假。 他真的需要这个道士救他命。 他叫江浪,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他那个世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走路一步一小喘,三步一大喘,人生中的日子几乎有一半是都在医院度过,剩下的一半在家。 就这样枯燥无趣的过了二十二年,他嗝屁了。 结果,他嗝屁以后突然冒出个系统,神神叨叨的说只要他穿到其他世界,完成攻略任务,就让他原地复活。 江浪心想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当下便果断拍大腿同意,结果扑街系统刚穿过来就死机了。 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 目前,江浪已知信息只有,这里是个修真世界,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很牛逼,是个人人喊打的大反派,巧的是,跟他同名同姓。 而他要攻略的对象是这个世界的高岭之花,据说那个人光风霁月、嫉恶如仇,生的一副好皮囊,眉心一点红,腰佩一朵莲花玉佩,本名剑如月光白练一般洁白无瑕,什么都写清楚了,唯独没有写上攻略对象名字。 想到这里,江浪忍不住再骂一句说话大喘气的狗系统! 言归正传,这个描述太抽象,以至于江浪穿到这个世界整整两年都没搞清楚要攻略的对象是谁。 直到江浪前几天在集市上赌钱的时候正好碰上妖怪作乱,人脸猪身的合窳生吃了好几个百姓以后,一道长华丽丽的从天而降,只见他一袭素袍,提着通身雪白的本命剑,腰佩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玉佩,生的剑眉星目,动作敏捷又利索,格外帅气的三下五除二便将那妖怪抹杀了。 第3章 江浪一看,瞬间双眼发光,这模样、这身手不就是明晃晃的他的攻略对象吗? 没错,那道长就是面前的这个道士,沈初雪,哀牢山大弟子,远近闻名的除妖降魔的道君。 确认了攻略对象,为了接近沈初雪,江浪这才跟要被献祭给所谓山神的姑娘半路调了包,上了喜轿。 于是,有了现在这么经过江浪精心计划的一幕。 听到那新娘子发出来的清脆的少年嗓音,沈初雪那古板老成的脸鲜少见的因为震惊而垮了下去。? 原来不是“姑娘”,而是个“少年郎” 过了好一会,沈初雪才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地问道,“连男子都被送来嫁山神?” 俊俏少年郎眼眶通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眨吧眨巴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试探着说了句,“大概是山神想换换口味?” 既然是个男子,那沈初雪就觉得更加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果断抬脚转身想要继续追山猪妖。 可偏偏这个不知打哪里来的少年郎胆子比猫儿还要小,扒着他腿不愿意松,哭的眼睛红红。 沈初雪实在看不下去,恨不得拎起他揪着耳朵教他何为男子有泪不轻弹,只不过,这毕竟不是山上他的那些师弟们,而是个普通百姓。 他不能摆架子好为人师的教导,只能一咬牙带上了这个“拖油瓶”。 第2章 道君,你生的真俊俏 天色太晚,而山猪妖熟悉地形,不一会就逃的不见了踪影。 山上范围又大,难以追捕,于是,沈初雪与江浪在山上的一片空地上歇下了。 沈初雪架起了个火堆便安静地盘腿坐在一旁,取出条干净的方巾细致而认真地擦起剑来,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沈初雪倒不是故意不搭理人,只是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能避就避。 往常沈初雪碰上的人都算识趣,看得出来沈初雪不爱与人接触,所以都会不打扰沈初雪。 不过,总有几个看不懂眼色的会凑到他跟前。例如江浪。 沈初雪眼角余光看着江浪拎着嫁衣裙角大马金刀地走到他旁边,然后一屁股坐下了。 其实江浪模样生的俏,穿上一身嫁衣也不会显得特别奇怪,不过他一动就露馅了,大大咧咧地,举手投足间,就是个男子样。 “道君,我们在此停歇,那个山猪妖趁机跑下山怎么办?” 江浪把裙角掖进怀里头兜着,凑上前笑嘻嘻地问沈初雪。 刚才他被这个裙角绊倒了好几次,他可烦了,早知道就带身换洗的衣衫了。 “不会。” 沈初雪心无旁骛地擦着手上的剑,言简意赅解释道,“我上山时在路上布了阵,他下不了山。” 江浪瞬间露出极其夸张的表情来,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哇,道君你可真神机妙算。” 只可惜,这招似乎对沈初雪没什么用处,沈初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火烧的枯枝噼里啪啦响,火光映在沈初雪那张俊俏又禁欲的脸上,光线阴影将那五官显得更为立体,怎么看怎么都好看。 江浪歪头托着腮帮子目不转睛瞧着,“道君,你生的真俊俏。” 沈初雪,“……” 江浪,“……” 他好话说尽,沈初雪也没搭理他。 江浪无可奈何,只好从其他方面下手,热情地问道,“道君是哪家弟子?” “姓甚名谁?我要怎么称呼你呀?” “哀牢山门下弟子。” 沈初雪终于开了金口,“沈初雪,字不寂。” 话题这不是来了吗? 江浪立马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江浪,北陆人氏。” 沈初雪倒是听出了江浪话里漏洞,问道,“北陆人氏为何在东水地界?” 江浪看的小说比吃的饭还要多,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北陆起了瘟疫,我是逃难过来的。” “逃难路上,我阿爹阿娘都染病死了,我家幺妹还跟我走散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就一路乞讨逃难到岐山,还没有找到我家幺妹结果就被抓去嫁山神了。” 这可是小说里头落难男主的标配背景! 这位正直又大公无私、风流倜傥的道君终于被这个令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凄美故事吸引得停下了擦剑的动作。 “然后就碰上道君你了。” 说到这里,江浪话锋一转,抬眼望向沈初雪,“道君,这是不是缘分?” 可惜沈大道君不接这茬,自然地转了话题,“你还有个幺妹?” “是啊,她才四五岁,生的很可爱,我给道君你画出来。” 说着,江浪弯身捡了根树枝,折成不长不短的一段,握着树枝的一头动作利索地在地上画了个小人,画完以后得意地回头朝沈初雪翘了翘嘴角,“是不是很可爱?” 江浪说完又托着下巴盯着地上的小人,很难过地叹了一口气,“我幺妹这么可爱,我真的很担心她被歹人卖去了青楼。” 沈初雪探头朝江浪前面的地面看了一眼,等看清楚江浪画的东西,他沉默了。 只见地上画了个歪歪斜斜的圆,可能是脑袋,圆里头是两个点一条线,估计是眼睛嘴巴,头顶两边又左右顶了两个小圆,沈初雪大胆猜测,那应该是两个发髻。 第4章 就沈初雪看来,假如江浪幺妹真的长这样,那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人卖去青楼。 但,话虽如此,也有可能是他的画技不行。 所以,沈初雪撩起眼皮望向江浪,一双含情眸似古潭倒月,难得地宽慰了一句,“别忧心,令妹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 虽然语气依旧生硬,直板板的,不过,好歹是句安慰的暖心话。 看来这个沈初雪倒不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尚有些许可下手的缝隙。 想到这里,江浪托着下巴咧嘴一笑,笑的比花还要灿烂,“道君好生贴心窝,这么会宽慰人。” 沈初雪似乎对江浪无端的献殷勤并不感兴趣,提剑起身站了起来,淡漠道,“贫道去四周察探山猪妖踪迹,江公子留在此处好好休息。” 说完,沈初雪抬脚离去,头也不回地走入深林之中。 江浪没追上去,他知道沈初雪不待见他呢,他也懒得上赶着讨人嫌。 温水煮青蛙,得慢慢来。 于是,江浪就乖巧地留在原地,一边往火堆里添着柴火,一边哼着歌。黑夜静如水火堆火光明亮,远处灌木丛却被黑暗笼罩,隐隐约约,一双猩红的眼睛冒出灌木丛。 山猪妖咬牙切齿地蹲在灌木丛里头,死死盯着远处空地火堆前的江浪。 那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奇怪得很,一边烧火,一边哼唱着奇怪的歌谣。 山猪妖刚开始没有听清楚,听了一会才听清楚江浪嘴里哼的是“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 山猪妖,“?” 哼,好一个淫歌荡曲! 就让他替天行道! 趁那个臭道士走了,他把这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给吃了,以解心头之恨! 说做就做,山猪妖当下就变回原形——一头膘肥体壮、足有两米高,鬃毛油光锃亮,通身黝黑,獠牙尖利的山猪。 山猪哼哧哼哧着,鼻孔直往外冒热气,撅着后蹄翻土蓄力,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冲了出去,直奔着江浪而去。 江浪打了个哈欠,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朝声音源处望去,被哈欠逼出来的泪花还在眼眶里头打着转,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又弱不禁风。 大概是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他,江浪站了起来,只是也不躲,就傻站在那。 像是被吓的腿软走不动道了。 这种小白脸不得一口一个? 山猪妖力气之大,蹄子踏过之处皆留下了蹄印,带起的风搅得空地落叶狂舞。 只见江浪眯眼看了看,然后不紧不慢地撸起衣袖,在山猪冲上来的时候,嘴角漾起一丝笑意,然后动作灵敏地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轻轻抓住那猪头上的獠牙,动作温柔似抚花摘叶,下一秒,江浪抓住獠牙往地上狠狠地一按。 整头体型庞大的山猪竟生生被一股大力朝地上压去,甚至于在空中翻了个身,最后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嘭的一声,瞬间尘土飞扬,旁边的火堆也被扬起的风吹的火光摇曳,差点熄灭。 山猪妖眼冒金星,回过神来,自个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 他甚至于还没有回想起他是怎么倒在地上的,只是怒火蹭蹭起。 妖可杀不可辱! 山猪妖瞬间想要反抗,下一秒,却被一只穿着大码绣花鞋的脚踩在了肩上,他生生被踩回了地上被迫吃了好几口扬起的土。 第3章 道君,你别误入歧途 江浪一只脚踏在山猪妖身上,月光下,他唇红齿白,笑似春风。 他顶着那张弱不禁风的脸,笑嘻嘻地问山猪妖,“见过武松打虎吗?” 山猪妖茫然摇了摇头。 江浪笑容依旧灿烂,“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见过了。” 说完,江浪抡起拳头就效仿武松打虎,一拳又一拳重重地打在山猪妖脸上。 别看江浪拳头不大,力气却不小,不一会,山猪妖已经被揍的鼻青脸肿,连哼哼的力气都没了。 江浪一边揍一边骂骂咧咧。 “嘿,你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瞧见沈初雪走了就跑来吃我?” “看小爷今天不将你个妖物抽筋扒骨,做成烤乳猪不可!” 说着,江浪伸手往腰间掏了一把古铜色的刻花匕首,那把匕首生的稀奇的很,把手上刻着一个八卦图案,刀刃黑红相间,月光下闪烁着寒芒,一看就知道是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江浪看了看锋利度,然后满意地拿着匕首抬手就往山猪妖脖子上捅。 杀猪要放脖子血,要不然肉会带着一股猪骚味,这可是他经验所谈! 山猪妖毫无反抗之力,看见江浪动作熟练,媲美屠户,而那明晃晃地匕首朝他脖子扎来,他吓的魂都快要没了。 不会吧,不会吧,他反过来要被吃吧? 此时,清风微来,周遭天地灵气骤然翻涌。 江浪动作一顿。 江浪窥得沈初雪正朝这边归来,而且速度并不慢,大概是察觉了妖气,正赶来救他呢。 江浪得意地翘了翘殷红的嘴角,下一秒,迅速地收回踩在山猪妖心口上的脚,把山猪妖客客气气地扶起来,然后把手上的匕首塞进一头雾水的山猪妖手里。 山猪妖,“?” “待会记得还我。” 说完,江浪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几圈,等滚到他浑身沾尘带泥,看起来狼狈的像个泥人,他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第5章 山猪妖看了看手上的匕首,再看看地上自己把自己滚成泥人的江浪,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了,本来只想娶个媳妇,结果碰上个神经病。 碰上神经病怎么办? 那当然是跑啊! 山猪妖扭头就想跑,刚转过身去,一把通身裹满灵力的剑破空朝他猪头劈来。 来势汹汹,剑刃割破空气发出悲鸣。 山猪妖吓的猪躯一震,连忙避开,长剑堪堪从他脸边擦过——割下了他一缕秀发。 山猪妖刚松了一口气,结果,下一秒,那剑转弯了! 他哪知道剑还带转弯的? 于是,山猪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回头枪的剑生生穿过肩头,整头猪飞了出去,最后被钉在了树上。 而此时,右手掐着剑指的沈初雪此时才不紧不慢地凌空而落,道袍下纤尘不染的白色里衣衣摆翻滚而起,直至落地,才重新匿于那身古板道袍之下。 沈初雪眼皮微抬,语气淡漠,“自投罗网,也好,省的贫道四处寻找。” 然后,沈初雪看到鼻青脸肿的山猪妖,眉头一皱,话锋一转,他问,“你为何伤成这样?” 山猪妖先是被削了一只手,娶媳妇娶到个男的,然后就挨了一顿打,现在还被一剑穿了肩膀钉在了树上,委屈瞬间如潮水一般涌来,向来坚毅阳刚的他也忍不住宛如孩子一般哇哇大哭了出来。 山猪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想要哭诉,“还不是……” 江浪一听这猪头要坏他好事啊,连忙爬起来跑向沈初雪,打断了山猪妖的话,“道君你终于回来了。” 沈初雪撩起那双眸子去瞧江浪,江浪灰头土脸的,头发也乱的好似鸟窝,上头还插了几根草,衣服已经脏到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眼眸中水汪汪的泪花在打转。沈初雪不解。 纵是世人夸赞他生的一双慧眼,一眼可知世间万物,如今也猜不出来短短半个时辰,江浪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山猪妖也是不解,为什么这个小白脸瞧见这个道士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被夺舍了吗? 沈初雪,“你这是怎么了?” 闻言,江浪立马伸手指着树上钉着的山猪妖,装可怜告状道,“道君你一走,那妖怪就跑出来了,把我踩在地上,打了我一顿,还说要将我抽筋扒骨,做成烤肉。” 说着,江浪还像模像样地生生挤出几滴泪来。 山猪妖,“???”不是? 谁被人踩在地上? 谁挨了一顿打? 谁差点被抽筋拔骨做成烤肉来着?是他啊! 这个小白脸,睁眼说瞎话!天理何在!呜呜呜果然阿爹阿娘说的对,山下的人比他们妖兽还要吓人! 山猪妖哭得比江浪还要凄凉,一时之间,沈初雪陷入了沉思。 眼看自个戏被山猪妖抢走了,江浪那叫一个郁闷,恨得要把牙咬碎,只能想了个法子,伸手揉着太阳穴,紧蹙眉头,扮作一脸痛苦虚弱的模样,摇摇晃晃地就朝沈初雪身上一歪。 沈初雪眼疾手快,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扶住了江浪。 江浪,“……” 不解风情的牛鼻子道士! 牛鼻子道士再度不解风情地问,“哪里不舒服?” 江浪强行压下怒火,眨巴眨巴眼睛,道,“道君,我有个毛病,一听见猪哭就头疼,所以能不能堵住他嘴让他别出声?” 沈初雪从未听过这种病症,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需求,他办了就是,反正不过举手之劳。 “那你站好。” 说完,沈初雪把手收回来,轻轻抬手,袖袍里飞出一道符,右手捏了个诀,灵力在指尖浮现,在符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段符咒,再一拂袖,那道符已打了个旋,落到了山猪妖嘴上。 山猪妖瞬间收声,脸憋的通红。 沈初雪扬手拔下钉在树上的剑,山猪妖刚想跑,下一秒又被一条红色挂满铃铛的捆妖索牢牢地捆作一团。 是字面上的捆作一团。 手脚用同一根绳子紧紧地捆了起来,山猪妖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再加上山猪妖嘴上贴着的符,这样看起来更令人联想到某些sm无比香艳的捆绑场景了。 虽然那个猪头实在是煞风景。 江浪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沈初雪,“道君,这个捆法你是上哪学的?” 正经人会这样捆妖怪吗?不会! “自创。” 沈道君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捆法妖跑不了。” 江浪都快要笑疯了,忍不住给沈初雪比了个大拇指,“道君真是无师自通,聪慧过人,希望你以后不要误入歧途。” 沈初雪一脸严肃地反驳江浪,字字掷地有声,“贫道一心向道,绝不会误入歧途!” 第4章 道君,你真无趣 江浪知道沈初雪这纯情少男没听懂,便憋着笑,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但笑意还是止不住地流露出来,他连连点头附和,“是是是,道君道心固若金汤,自然不会误入歧途。” 沈初雪瞧见江浪笑只觉很是莫名,不由锁起剑眉仔细揣摩自己方才的话有何处不妥当之处,思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 但联想起此人性格,他心中猜测江浪大概是天生爱笑,便慢慢地舒展开眉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彼时,天刚亮,东方泛起鱼肚白。 第6章 沈初雪便撤了山上阵法,带着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山猪妖和江浪下山了。 江浪刚开始还好奇要怎么把捆的跟粽子一样的山猪妖带下山,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就看见沈初雪拎着捆妖索一头,然后抬脚,露出道袍底下雪白的靴子,下一秒,往山猪妖后背踹了一脚,山猪妖就像个球一样咕噜咕噜地滚下了山。 不一会,影子都瞧不见了。 江浪,“……”真不是人啊! 都说这位不寂道君冷血无情,现在看来,不仅冷血无情,还狗。 此时,沈初雪回过头来,依旧是一副老成古板的模样,“不走?” “来了!” 江浪忙应上一声,然后提着衣角快步跟上,与沈初雪并肩而行。 江浪跑过来的时候带起阵阵清风,动作幅度太大,微风扬起江浪一缕乌发,发尾恰好掠过沈初雪眼角。 沈初雪随之望去,瞧到那微光中,那一袭红衣的少年郎长发不知何时散落了下来,乌黑长发被吹起,一点一点地被升起的旭日阳光染成琥珀色,飞舞的乌发下,是那张被身上红色嫁衣衬托的更为俊俏的脸,眼眸发亮,映着阳光,似有花在其中绽放。 之前天黑,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江浪的脸,如今一看,看的倒是清清楚楚,只觉看的双眼有些发烫,眉心朱砂似在骚动,怪异之极。 沈初雪挪开了目光。 江浪浑然不觉,被猝不及防的晨光迷了眼。 山上清晨露水重,江浪走了一会便湿了裙角,他停下来,拎起裙角攥了一把,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沈初雪听到身旁脚步声忽然停下,便回过头去看,一回头就看到江浪搁那一脸无辜地拧裙角上的水。 这时候,沈初雪终于明白刚才他看江浪怪异从何而来。 原是那一身嫁衣。 于是,沈初雪道,“这身衣服,你先脱了。” 江浪听着便开始脱身上衣服,一边脱一边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没有其他衣衫,沈道君介意我光着吗?” “……” 一时之间,沈初雪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难道他说不介意,这人就要光着下山吗? 江浪动作极快,不一会就脱的身上只剩下一件里衣里裤,眼看他还要继续脱,沈初雪终于憋不住蹦出两个字,“介意!” 江浪动作一顿,衣衫不整地歪头看沈初雪,“那我是脱,还是不脱?” 无可奈何,沈初雪只能扯下背上的包袱丢给江浪,“穿我的。” 江浪稳稳当当接住包袱,打开一看,果真有套干净衣衫。 他立马道了声谢,然后动作干净利索地换上衣衫。 沈初雪立马背过身去,长剑负于背后,那背脊比长剑还要笔直。 江浪一边不紧不慢地套着衣服,一边瞧着沈初雪背影。 他止不住地心里腹诽,连男人换衣服都瞧不得,果真纯情的没边了。 可江浪哪里知,哀牢山上刚入门弟子大多睡大通铺,就连沈初雪也是从睡大通铺过来的,再怎么矫情,也不至于连男人换衣服都瞧不得。 包袱里是件蓝色道袍,江浪穿上了才发现,和沈初雪身上的款式是一样的,只不过颜色不一样罢了。 江浪就穿着那件和沈初雪相差无几的道袍乐滋滋地哼着歌跟着沈初雪一块下了山。 路上,江浪看着团成球一样滚下山的山猪妖,忍不住问沈初雪要怎么处置这个山猪妖。 沈初雪淡然回答,“送回哀牢山惩处。” 江浪又问,“那做坏事的人呢?”沈初雪一愣。 江浪笑吟吟地试探性问沈初雪,“我要是做坏事,可不可以交给沈道君你来惩罚?” 江浪满脑子黄色废料,现在心思都快要拐到某处见不得人的地方去了。 而沈初雪依旧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纠正江浪,“哀牢山弟子管不了山下百姓,一般来说,坏人应该交给官府处理。” 声音那叫一个义正词严,不容半点辩解,强硬至极。 “……” 江浪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瞬间烟消云散。 电视上拒绝黄赌毒的法制片都比不上沈初雪这句话来的让人清心寡欲。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无奈地对沈初雪道,“沈道君你可真无趣。” 沈初雪皱眉,不解地道,“人又不是物件,不需要有趣。” 江浪脑瓜子都在嗡嗡的疼。 肯定是他上辈子杀人放火,这辈子才要攻略沈初雪。 第5章 道君,行行好 刚是下山,岐山山下村民就聚了过来,连连感谢沈初雪为民除害。 沈初雪早习惯应对百姓的热情,回应了几句,便抽出空来,刚想问江浪日后打算如何,往旁边一看,早不见了少年郎身影。 沈初雪下意识抬眼朝四处望去,目光迅速掠过人群,最后定格在早早站在了远处的少年郎身上,少年郎穿着宽松道袍,咧嘴笑的灿烂,用力朝着他挥动手臂,似乎在向他告别。 少年郎嘴巴一张一合同他说着什么,沈初雪听不见,也揣摩不出来。 然后,江浪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转过身去,江浪纯真灿烂的笑容落下,狡黠地勾了勾嘴角,低声呢喃,“后会有期啊,沈道君。” 第7章 沈初雪心中并不是波澜不惊,只是觉得有些惆怅。 但惆怅从何而来,他却又道不清,说不明。 师父曾告诉过他,人的一生之中会遇到许多人,大多数不过是过客,要一心向道,摒弃红尘凡欲,忘却人生过客,继续向前走,莫停留,莫留恋。 沈初雪觉得这句话是对的。 他一直秉承着这句话而活。 可沈初雪没想到,半个月后,他途经青江县顺手端一个拐卖人口的贼窝的时候,在里头发现了被五花大绑的江浪。江浪,“!” 沈初雪,“?” 江浪蓬头垢面,看见沈初雪立马扑上去熟练地抱住那细腰,哭的眼泪鼻涕往下掉,“呜呜呜,沈道君,他们骗我要带我去找我幺妹,结果却把我绑在这,不给我饭吃,还打我,说我不听话就卖我去销金窟当男倌。” 沈初雪,“……” 师父没告诉过他,过客主动找上门来该怎么处理。 江浪诉苦诉地声嘶力竭,楚楚可怜,下一秒,他顶着哭红的双眼抬起头来,抽搭着,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沈道君,男倌是什么啊?是一种官位吗?几品啊?” 沈初雪,“……” 在把贼人都押去了官府以后,沈初雪带江浪去了衙门附近的面摊。 要了两碗面,面条刚放下,江浪拿起筷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卷起面条往嘴里吸。 一边吃一边被烫的呜哇乱叫,就这,江浪还不带一点停的,继续暴风吸入。 当江浪迅速地吃完一碗面并且明显意犹未尽的时候,沈初雪默默地将他面前还没有动过一筷子的面推到了江浪面前。 江浪扭扭捏捏,“这样不好吧?沈道君你都还没有吃呢。” “无碍,贫道不饿……” 沈初雪刚说出“无碍”两个字,江浪就端起了面,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沈初雪,“……” 两碗面下肚,江浪这才满脸红光地放下了筷子,然后笑吟吟地感谢沈初雪的救命之恩和慷慨解囊。 沈初雪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对这个并不在意。 沈初雪话少,江浪就主动找话题,问沈初雪接下来要去哪里。 沈初雪倒也是坦诚,没有什么隐瞒地说了他接下来要去东陇城。 一听见东陇城,江浪就有些惊讶地道,“道君你去东陇城做什么?” 东水四大家族中的穆家就在东陇城,有穆家看管,就算东陇城有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哀牢山的人去管。 对此,沈初雪解释,“东陇城最近频发孩童失踪,细细数来,已有快上百人,穆家疑是山魈作乱,山魈极其凶残,穆家上下怕是无力抵抗,所以飞鸽传书到哀牢山寻求援手。” 闻言,江浪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穆家他多少也听说过,穆家老祖在世时名震四方,盛时与穆家交好的人踏破穆家门槛,但今时不同往日,随着穆家老祖穆天瑞去世,穆家青年才俊接二连三早早暴毙,穆家越发萧条,四大家族头衔也是摇摇欲坠,若的确是山魈作乱,穆家确实是没有这个实力应对,找哀牢山帮忙也是明智之举。 就恐怕穆家会有些丢了颜面罢了。 毕竟自己家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还得求外人来帮忙,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所以,穆家拉下老脸寻哀牢山帮忙,必定是走投无路了。 不过,沈初雪并不在意这些,只晓得匡扶正义、斩妖除魔是他分内之事。 人救完了,饭也请了,沈初雪也不耽搁,提起剑就要继续赶路。 江浪拽住了他,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沈初雪回头,皱眉,并且企图把被江浪拽住的衣角扯回来。 拉了拉,没拉动。 沈初雪放弃,叹气,“你想如何?” 江浪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上几分,眼睛闪闪发亮,阳光下睫毛像一把乌黑的扇子自然地垂落下来,叫人看了也无法拒绝,“我也想去东陇城寻我幺妹,说不定我幺妹也在那,沈道君可否行行好,捎上我一个?” 沈初雪,”…… 沈初雪并爱不是多管这种无聊闲事的人,但他总觉得放着江浪不管,迟早有一天他会在遇害名单上看到江浪的名字。 哀牢山门规其中一条就是不可见死不救。 于是,沈初雪自认为恪守门规,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第6章 道君,借些银子花花 江浪得偿所愿,成功与沈道君一块同行。 只不过,江浪并没有很开心。 沈道君古板无聊,一路上,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屁,就算勉为其难开了金口,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面蹦。 “嗯。” “好。” “是。” 江浪都快要怀疑沈初雪是不是得了个说话超过两个字就会死的病了。 相处几天下来,江浪也发现了,沈初雪除了话少,还不爱笑,或者说,他就没见过沈初雪笑过。 江浪有意和沈初雪拉近关系,就想方设法地逗沈初雪开心。 这可难为了江浪,都快要把他知道的笑话都说了个遍了,沈初雪嘴角都没扬一下,从始至终都用“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江浪。 江浪破罐子破摔,说了个冷笑话,“一只小绵羊被剪了羊毛以后就睡不着了。” “沈道君,你知道为什么吗?” 第8章 沈初雪剑眉紧蹙,眼眸微光流转,似在思考,最后,他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 江浪揭晓答案,“因为失棉了啊!” 沈初雪面无表情,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江浪,“……” 江浪感觉自己现在跟攒足了劲,结果却一拳重重地打在了棉花上一样无语。 江浪叹气,抬脚往前走。 算了算了,逗沈初雪笑跟逗木头没什么区别。 他还不如去逗路边的狗,逗开心了还会摇着尾巴冲他汪汪叫唤两句呢。 这样想着,江浪就去逗路边趴着晒太阳的狗了。 江浪都走远了,沈初雪还留在原地,皱着眉自言自语着,“失棉?” “失眠?” 沈初雪翻来覆去念叨了几遍,这才成功理解这个冷笑话的意思,微风中,那紧蹙的剑眉慢慢地舒展开来,似春风拂过柳枝儿一般,那鲜少扬起的嘴角微不可察地轻轻勾起。 此时的江浪还蹲在路边,乐呵呵地拿了根树杈搁那逗狗,“小狗狗,哥哥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呀?” 狗晒着太阳被打扰本来就烦了,结果面前还有根破树杈子搁那晃来晃去的,它觉得更烦了,龇起牙来,上来就结结实实地咬了江浪手一口。 “……” “!!!” 江浪垂死惊跳起,抱着被咬了个口子的手上蹿下跳,紧张兮兮地大喊,“我要去打狂犬疫苗!狂犬疫苗!快快快!” 沈初雪看着不远处突然跳起来大喊大叫的江浪,抬脚走了过去。 江浪看见沈初雪,刚要把被咬的口子给沈初雪看,谁知,沈初雪看都没看他手一眼,只是一脸严肃地伸出夹着一张符的右手,迅速在江浪上下比划了一下。 符毫无反应,沈初雪放心地把符收回袍袖中。 嗯,没中邪,看来单纯是脑子坏了。 不明所以的江浪歪头,“???” 这个牛鼻子道士在干什么? 半晌后,江浪和沈初雪解释了事情经过。 听完,沈初雪很淡定地去山上采了草药回来,捣碎成糊,然后敷在了江浪伤口上。 其实伤口并不大,很浅的两个牙印,单纯是江浪鬼叫太厉害,所以沈初雪才象征性地采了些草药来堵住江浪的嘴而已。 只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用,江浪颤抖着敷了草药的手,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问沈初雪,“沈道君,我不会死吧?呜呜呜。” 沈初雪言简意赅回答,“不会,上药了。” 江浪完全听不进去,瞳孔都在地震,如临大敌,“上药有用吗?沈道君你会做狂犬疫苗吗?” 沈初雪,“?” “就是那种,biu的一声,扎进去的那种。” 江浪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比划出针的样子,戳了戳他胳膊模拟打针。 “……” 沈初雪沉默了半晌,道,“不会。” 青江县离东陇城离的并不远,几日路程便到了。 刚进东陇城,一看到城里的繁华景象,一路上都在荒郊野外啃馒头干粮的江浪就成了个人来疯。 江浪回过头拽着沈初雪激动地道,“人!人啊!沈道君,你看到了吗?好多人!还有好多好吃的!” 天知道,来东陇城路上有多鸟不拉屎,除了沈初雪,他就没见到其他人,飞禽走兽倒是见了一堆。 沈初雪被江浪摇的眼睛都有些花,也不知怎么,生硬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他并不知道人有什么好看的。 他讨厌人多的地方,乱糟糟,而且喧闹至极。 江浪完全没在意沈初雪有没有回应他,高高兴兴地跑去包子铺买了几个肉包,买完咬上一大口,江浪往腰间一摸这才反应自己身无分文,他哎呀一声拍了拍脑袋,只能让老板稍等一下,然后往回跑到沈初雪面前。 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塞到沈初雪手里,江浪咧嘴笑的露出一口好牙,灿烂的笑脸被升起来的包子热气所模糊,“道君,请你吃肉包子。” 沈初雪并没有很喜欢吃荤,“不用”两个字还没有出口,江浪已经朝沈初雪摊开双手,扭扭捏捏地道,“沈道君能不能行行好,借些银子花花?” “……” 所以才给他肉包子。 沈初雪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取下腰间钱袋放到江浪手心。 钱财乃身外之物,沈初雪向来不在意。 江浪倒是见钱眼开,看见钱袋眼睛都快要看直了,连忙双手接住,连连道谢,“沈道君好阔绰呀!好人一生平安,日后娶个美娇娘一年抱俩。” 这个攻略对象虽然闷,但出手阔绰大方,江浪很是满意。 沈初雪,“……” 江浪说完就乐滋滋地带着钱袋回去结账了。 江浪吃饱喝足了,这才想起来他身后还跟着个人,又乐呵呵地折返了回来,乖的像只猫儿一样待在沈初雪身边。 江浪啃着路边买的甘蔗,问着沈初雪,“沈道君,我们接下来去哪啊?” “穆家。” “去穆家做什么呀?” “调查孩童失踪始末。” “哦哦哦,那沈道君你知道穆家在哪里吗?” 沈初雪脚步一顿。 他确实不知道。 正当沈初雪打算想个法子的时候,江浪咧嘴一笑,把甘蔗直指前面,“我知道,在前面尽头左转,穿过一条街就是穆家了。” 第9章 沈初雪疑惑地望向江浪。 江浪又咬了一口甘蔗,狠狠地嚼了嚼,得意地道,“刚刚卖甘蔗大叔告诉我的。” 沈初雪了然地收回目光。原来如此。 不过他其实更好奇为什么江浪吃甘蔗不吐渣。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概这是江浪的癖好。 随意评论他人癖好,不礼貌。 那他就当作没看到吧。 第7章 道君,冒犯了 江浪和沈初雪就这样并肩走在街上,向着穆家的方向而去。 忽然,前面人声变得嘈杂,他们二人抬起头一看,百姓突然都往街道两边躲了起来,此时,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央赫然空出了一大块。 一看,原是前面有人正骑着一匹身形高大、鬃毛艳丽的赤马疾驰而来。 赤马动作矫健,速度极快,驱马之人是个青年男子,一袭华衣。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娃娃,快躲开!” 随着声音源处望去,是个手上攥着串冰糖葫芦的小孩,大概是被吓到了,呆呆地站在街道中央。 马上华衣男子笑的嚣张跋扈,狂挥手上的马鞭,毫无半点要减速之意,反而催促着赤马再快些。 眼看马蹄就要落在那小孩身上,江浪心神一凛,当下丢下甘蔗就朝小孩跑了过去。 沈初雪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只不过马蹄已在小孩头顶。 沈初雪干脆抖了抖袖,两张燃烧符从袖袍飞出,窜到马头那,下一秒,嘭的一声骤然炸开,马瞬间失控,高高仰起头颅,抬起上半身,马身不稳,仰天发出痛苦嘶鸣。 男子控制不住马,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怒斥,可惜马受了惊,无论他怎么呵斥都无用,最后竟生生被自己爱马甩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借此空隙,江浪将小孩抱进怀中,跑回安全的地方。 赤马没了主人压制,气势越发嚣张。 沈初雪动作未停,捏诀踩上一旁旗帜长杆,借力跃起,抓住赤马空中缰绳重重地往下压。 赤马头颅随之骤然下坠,仿佛空气也跟着停滞了一样。 洗的发白的道袍衣角在空中大片大片翻滚,随着沈初雪落地而重新归于平静。 奇怪的是,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赤马此时温顺乖巧到不行。 沈初雪缓缓抬起头来,长发落回脸颊,遮住那一双平淡的眸子,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周遭百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想鼓掌,又被其他人拦住。 毕竟那人可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啊! 紧跟其后的下人纷纷赶来,手忙脚乱地扶起地上的华衣男子。 “少爷,您没事吧?” 华衣男子满脸戾气,用力推开下人,忍着疼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一袭道袍的沈初雪,“哪里来的臭道士?敢管我穆家的闲事?” 听到穆家,沈初雪微微抬眸,“四大家族中的那个穆家?” 江浪拍了拍小孩后背轻声让他快点回家,然后站起来,撩起眼皮去看那怒目红眼的华服男子。 都说穆家大少爷穆子濯生性嚣张跋扈,是个小霸王,看来,的确如此。 “要不然还有哪个穆家?” 穆子濯冷笑,抬眼傲视四周,“东陇城里,还有谁敢姓穆?” 百姓都不敢得罪这位穆家大少爷,个个都不由低下了头。 唯独沈初雪听完他的来头毫无反应,就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挺直背脊,道,“穆家老祖生前光明磊落,是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若知道穆家有此等子孙,恐怕会死不瞑目。” 听到穆家老祖四字,穆子濯就跟被抽了一耳光一样瞬间发怒,“不知死活!我祖父也是你个臭道士可以提的?” 言罢,穆子濯立马抄起手上马鞭,扬起就要甩向沈初雪。 沈初雪右手捏起剑诀,后背两把长剑中“初出茅庐”立马裹着灵力出鞘。 江浪爱看热闹的坏毛病又复发了,整的那个叫一个热血沸腾,心里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温润男声响起生生打断这剑拔弩张的画面。 “兄长住手!” 江浪闻声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急急忙忙地赶来挡在了沈初雪和穆子濯中间,隔的有些远,江浪只瞧见那人单薄清瘦的背影。 沈初雪松手,“初出茅庐”悄然入鞘。江浪叹气。 得,没有架看了。 穆子濯看见青衫男子,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反而怒气更盛,呵斥,“穆清风,你发什么疯,好狗不挡道,给我滚开!” 江浪恍然,穆清风,穆家庶出二少爷,修为平平,出了名的好脾气,因为性格温柔又生的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皮囊所以有个外号“玉面郎君”。 不得不说,这位玉面郎君真是名不虚传,穆子濯都这样了,他还能温温柔柔地提醒,“兄长,父亲前些日子对你的嘱咐,你忘记了?” 很明显,穆子濯并不买穆清风这账,掂量着手上的马鞭,戏谑道,“行啊,穆清风,你现在学会拿爹来压我了是吧?” 穆清风垂眸,端的一副温顺模样,嗓音冷清,毫无脾气,“清风不敢,只是父亲再三叮嘱清风要照顾好兄长,清风不能不从。” 听到这,穆子濯脸色这才好些,冷笑一声,丢下手上马鞭,“得,我就给你个面子,不跟这牛鼻子道士计较。” 第10章 说完,穆子濯斜睨了沈初雪二人一眼,然后不屑一顾地在众星拱月中大步离去。 此时,穆清风忽然转过身来,朝着沈初雪作了个揖,端端正正,客客气气地道,“沈道君,冒犯了。” 穆清风人如其名,生的似清风一般柔弱清瘦,皮肤白皙到几乎病态,五官极美,只是不知为何,在大夏天穿的严严实实,衣领几乎遮住了脖子,就连手上也戴着一双蚕丝手套。 沈初雪微微有些谔然,“穆少爷认识贫道?” 穆清风点了点头,温和解释,“道门中只有哀牢山弟子眉间有一点纯阳朱砂,再加上沈道君的本命剑“初出茅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所以在下才敢斗胆猜测。” 这时候,江浪走了过来,穆清风大概是看见了江浪身上和沈初雪同样款式的道袍,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在猜测江浪是何人,然后不好意思地询问道,“这位道君是?” 江浪连忙客气回答,“我不是什么道君,我只是个普通人。” 说完,江浪又做了自我介绍,“我叫江浪。” 穆清风问,“是沈道君朋友?” 江浪咧嘴一笑,毫不犹豫地回答,“嗯,朋友。” 沈初雪,“……” 他都不知道原来他和江浪是朋友。 第8章 道君,你站好了别动,我去牵着你走 穆清风跟穆子濯明明是兄弟,模样也生的很相似,但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穆子濯嚣张跋扈,穆清风则待人随和温柔。 穆清风和沈初雪二人道了歉,领着他们朝穆家走去。 路上,穆清风简略地介绍了一下东陇城近段时间发生的孩童失踪案。 孩童失踪最先是在三个月前的花灯会开始的,一直持续到现在,已经陆陆续续失踪了一百多个孩童,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江浪听着忍不住问道,“会不会是人贩子?” 穆清风摇了摇头,“我们加强了人手巡逻,也在各地调查,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东陇城孩童被卖的消息,前段时间,穆家侍卫在巡逻的时候看到了一人面猴身的独足妖兽出没,只可惜,那妖兽力大无穷,无比凶残,穆家侍卫惨死在其手中,最后只有一人逃了出来。” “我们猜测那恐怕是生性凶残,最爱吃孩童的山魈。” 沈初雪紧锁剑眉,“山魈向来只在山脉一带出现,而东陇城四面无山,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东陇城?” “这一点,我们也不得而知,恐怕只能麻烦沈道君了。” 穆清风很客气地道。 沈初雪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 回到穆府,穆清风就直接带沈初雪二人前往休息的别院。 穆家很是气派,庄严却冷清,还真是有种没落的大家族的味道。 穆清风脸上挂着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真是抱歉,家父昨天刚闭关修炼,所以没办法亲自见沈道君和江公子,家父闭关前嘱咐过让我务必招待好哀牢山来的道君,所以沈道君和江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提就好。” 沈初雪二人还未回答,便瞧见大老远的,换了身华服的穆子濯已是迎面走来,“你怎么还把这个穷酸道士带回家了?” 穆清风解释,“兄长,这是哀牢山来的沈道君,来帮我们擒住山魈的。” 穆子濯邪笑一声,“我说呢,是哪里来的道士这么不长眼,原来是哀牢山来的啊,穷乡僻野,没有家教,那我也能理解。” 穆清风脸色一变,似乎听不下去了,捏紧了拳头打断穆子濯的话,“兄长!” 穆子濯双手抱胸,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穆清风,“穆清风,都是因为你在爹面前胡说八道,要不然穆家也用不着请个牛鼻子道士过来帮忙,要是这个道士也抓不住山魈,传出去,穆家的脸面可就扫地了。” 穆清风不敢再反驳,清瘦白皙的脸上堆满了尴尬,长长的眼睫毛遮不住那一双温柔似春水的桃花眸下的歉意。 沈初雪不在意挑衅,或者说,他听不懂挑衅,他很客观并且认真地反问穆子濯,“哦,穆家的脸面原来还没有被穆大少爷败光?” 江浪眼睛发亮,看来这朵高岭之花还带毒舌人设。 “你!” 穆子濯瞬间脸色铁青,起身要动手,沈初雪已祭出“初出茅庐”。 看着那把裹着灵力的长剑,穆子濯又只能咬着牙往后退了退。 哀牢山的沈初雪修为高深莫测,并非他能对付的。 “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穆子濯打不过就放狠话,“穆清风,希望你不要让爹失望!” 说完,穆子濯愤愤离去。 等穆子濯走了,穆清风嘴角勉强地扯了扯,然后转过身来,脸色苍白地道,“真是抱歉,让沈道君和江兄弟看了笑话。我兄长平日里有服食五石散的习惯,大概今日是吃的多了些,所以情绪难以控制,他是无意冲撞沈道君的,望沈道君见谅。”江浪挑眉。 这个穆清风,似乎比他想象中来的有趣。 于是,沈初雪尚未开口,江浪已是笑着夸赞道,“穆公子“玉面郎君”的外号果然名不虚传,你兄长这样,穆公子竟然还替他说话。” 穆清风无奈地苦笑一声,“无论如何,我与兄长始终都是一脉相连的同胞兄弟。” 第11章 说完,穆清风抬眼望向江浪,“江兄弟有兄弟姐妹吗?若是有,定也能明白我的。” 江浪爽朗回答,“有啊,我有个幺妹,不过我的幺妹乖巧可爱,不像穆公子兄长那样恶劣。” 穆清风也不生气,笑吟吟地道,“是吗?若有机会,我很想见见江兄弟的幺妹,是不是和江兄弟一样的可爱。” 江浪跟着笑了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穆公子这话说的,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沈初雪沉默,他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江浪和谁都是一样的熟络,看来江浪生性就是比较热情。 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多久,穆清风就带着沈初雪二人继续往前走了。 一路上,穆清风和江浪有说有笑的,中间站了个闷葫芦沈初雪,画面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沈初雪大概也品出了些不对劲,所以他刻意调快了脚步,不一会,穆清风和江浪便落到了后头,沈初雪离的不远地走在前头。 聊至兴头,穆清风好奇询问,“江兄弟这么风趣,不知是何方人士?” 江浪没有隐瞒,笑眯眯回答,“我是北陆来的。” 穆清风又开始打听江浪家里有几口人,住北陆哪里。 江浪依旧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开玩笑道,“穆公子问这么清楚,莫非是要为我说亲?” “哈哈哈,也未尝不可。” 穆清风笑声清脆,宛如碎玉,“江兄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东陇城人杰地灵,说不定我还真能为江兄弟寻一门满意的亲。” 闻言,江浪勾起唇角,意有所指地道,“我喜欢,话少些的,生的俊些的,最好比我白。” 穆清风很是聪慧,很快就反应过来,望向沈初雪的背影,然后道,“江兄弟这几个条件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沈道君呢。” 前面一直走着的沈初雪背影突然一踉跄。 江浪哈哈大笑,不否认也不承认,“别说,要真有跟沈道君生的一样俊的姑娘,穆公子一定要介绍给我。” 好不容易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的沈道君再度一踉跄。 江浪故作一脸担心地问道,“沈道君,你怎么了?” 沈初雪背对着他们,背脊挺直,语气冷静道,“有石子,绊了一下。” 穆清风很是关心,“这条路这么多石子吗?沈道君你似乎摔了好几次。” 沈初雪脊背线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半晌都没吭声,大概是这朵高岭之花脸挂不住了。 江浪憋着笑,道,“沈道君,你站好了别动,我去牵着你走,免得你又被石子绊的摔跤。” 听到江浪的声音,又听见身后果真有脚步声传来,沈初雪生硬地丢下“不必”两个字,然后抬脚加快动作离去。 这回倒没摔。 第9章 道君,我陪你 穆清风准备了个僻静的别院让沈初雪二人歇脚,因为一开始没想到江浪会来,所以就收拾了一个房间。 穆清风一边道歉,一边去吩咐下人收拾个新房间出来。 穆清风走了以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江浪和沈初雪二人。 江浪先是在整个别院晃悠了一圈,打量着这个院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真不愧是四大家族之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别院都宽敞成这样,这不比他之前住的那个破地方强? 江浪穿过来这两年住的地方就跟狗窝没有区别,现在看到这种别致雅居,有种山炮进城的茫然和羡慕。 等他进屋的时候沈初雪正板正地坐在桌子前,低头微微皱眉看着穆清风刚才给他关于失踪孩童的卷宗,那叫一个认真,就连江浪在他旁边坐下了,沈初雪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赶了几日的路,沈初雪都没歇过,一坐下就是直奔主题。 江浪越发打心底地敬佩沈初雪。 江浪拿起桌子上茶盘中倒扣的茶杯放到手边,提起茶壶倒了杯温茶,再轻轻推到沈初雪手边。 沈初雪手背触到一片温热,这才反应过来,朝手边看了看,看清楚是一杯温茶,沈初雪抬起头看了看,正好对上托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他的江浪。 江浪坐在门口那一块,阳光洒进屋子里来,暖光映的他那一双本就很亮的眼睛更加干净明亮,像冬日的太阳。 江浪很是贴心地道,“道君你一天都没喝茶了,嘴唇都干到起皮,先喝口茶润润喉咙,卷宗别着急,我陪你慢慢看。” 沈初雪微微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很慢很慢地上下扇动,半晌,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语气不冷不热地道了个“多谢” 然后,沈初雪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温茶。 温茶滑过干燥的喉咙往下流,身体也逐渐地有了温度,慢慢地将嘴唇上干到刺起的皮一点一点化软了。 沈初雪指腹在杯身蹭了蹭,杯身那残余的一点温度慢慢地渗进他指尖。 江浪看见沈初雪喝了水便放下心来,拉起身下坐着的凳子,凑了过去,朝卷宗那探头望去。 屋子里只有江浪搬凳子时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声音。 沈初雪手上微小动作一顿,几乎是不等他拒绝,江浪就扩大性地闯入了他的视线中。 像一滴墨水滴入一碗干净的清水里,强势地侵占了清水全部地盘,迅速地晕开。 沈初雪脊背好像迅速划过一道电流,酥酥麻麻地,迫使他将背挺的更直。离的太近了。 第12章 虽然知道江浪生性就是如此,但沈初雪还是不太习惯。 这个距离,沈初雪甚至于可以看清楚江浪那往上翘扬,灵动的眼睫毛,还有阳光照射下的瞳色。 哀牢山是个苦寒之地,常年冰封,山上很难看到太阳。 沈初雪年少时曾无意间闯进后山,后山山谷有一处裂痕,一缕阳光歪歪斜斜地从里头洒进来,落在一汪没有被冻住的清泉上,水面倒映着金黄色的阳光,浮光跃金,很是漂亮。 沈初雪觉得,江浪眼睛很像那一汪浸满阳光的清泉。 美的让人不敢去触碰。 看清楚卷宗内容,江浪出了声,“孩童都是在每个月的月圆之夜失踪的?” 像是那日赶来山谷叫他回去的师兄一般,江浪的声音生生将沈初雪思绪拉回。 沈初雪意识回笼,他情绪控制能力极佳,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调整好表情,若无其事地回答,“嗯。” 江浪看了看那一眼就望的到头的卷宗,愁得皱眉,问道,“除此之外,有什么线索吗?” 东陇城丢了上百孩童,不过记载的资料除去失踪孩童名单,其他线索却少的可怜。 沈初雪摇头,“暂时没有。” 江浪望向沈初雪,又大又圆的眼珠子很是灵动,“五日后就是月圆之夜,沈道君打算如何做?” 望着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沈初雪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却意外的平复了下来,像是一张卷边的纸又被一只手细致地、温柔地来回抚平了褶皱一般。 沈初雪轻声道,“在山魈常出现的地方设人埋伏,不管如何,先擒住他再说。” 江浪笑了笑,眼睛弯弯,“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时候,穆清风回来了,沈初雪和穆清风说了月圆之夜围捕的事情。 穆清风很是赞同,立马着手安排。 在等月圆之夜到来的这几天,江浪和沈初雪都留在了穆家。 沈初雪和穆清风没闲着,白天商议月圆之夜围捕山魈一事,晚上就一块出去勘察。 江浪帮不上忙,就在穆家四处晃悠,很神奇地和穆家几个七八岁的孩子玩到了一块。 他们三小一大的几人整日无所事事,不是放纸鸢就是斗蛐蛐,玩腻了,江浪就拿着沈初雪给他的银子请孩子们吃冰糖葫芦。 于是乎,沈初雪和穆清风回府的时候总会看到江浪和几个孩子坐在大门的台阶上,一口一个的吃着冰糖葫芦。 江浪还绘声绘色地跟孩子们说着鬼故事,把孩子吓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一个个都被恶心的吃不下手上的冰糖葫芦了,只能全部塞给江浪跑去玩了。 这时候,江浪就独吞四串冰糖葫芦,也不嫌腻歪,乐呵呵地吃着。 等到江浪吃到最后一串的时候,一阵清风徐徐吹过,江浪不经意地抬起头一看,沈初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单手提剑安静地站在他前面,未发一言,清风吹的他道袍微微翻滚,阳光下,眉间那一抹纯阳朱砂越发鲜艳。 也不知道沈初雪站这多久了。 有没有看到他哄骗小孩冰糖葫芦的全部过程。 江浪突然觉得嘴里咬下的那颗山楂有些酸过头了,酸的他牙软。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半晌,江浪还是尴尬地找补,解释,“我担心小孩子吃多了甜的会牙疼。” 沈初雪没回答,抬脚动了,朝大门走去。 江浪嚼吧嚼吧嘴里的山楂和糖,咂摸着沈初雪估计没看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在意。 所以,江浪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坐在那。 正当江浪觉得沈初雪不会搭理他的时候,沈初雪经过他身边,停顿了一下,低头问道,“你不会牙疼吗?” 声音不冷不热。 江浪瞬间来劲,抬起头从台阶上蹦了起来站到了沈初雪面前,“不会啊!我牙口可好了。” 刚才那蔫的没气的皮球像是瞬间注入了朝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鼓鼓囊囊,膨胀到几乎要炸开来一样。 在沈初雪看来,江浪就跟个膨胀活泼到随时会炸开的皮球一样。 沈初雪有些被吓到了,往后退了半步。 江浪没注意到,依旧没心没肺地乐着。 沈初雪思考着这时候该回答些什么,却注意到江浪嘴角挂着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他想了想,抬脚走上前一步,靠近了看。 沈初雪突然靠近,颀长的身影将江浪笼罩,江浪愣了一下。 阳光太晃眼,瞧不清楚,沈初雪只能俯下身低头,上半身倾向江浪去看。 沈初雪身上淡淡地木香随风卷入江浪鼻间,与此同时,靠近的还有沈初雪。 等江浪反应过来,那一抹纯阳朱砂已离他近在咫尺。 沈初雪正一脸严肃认真地注视着他。 眼睛像黑曜石一样的好看。 江浪身子僵住,似乎连呼吸都停滞住了,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要呼吸,吸进去的空气却裹着沈初雪身上的气味,紧接着,便跟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似的,江浪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发起热来,烧的他脸颊火辣辣的。 江浪终于被看的受不了,生怕被沈初雪看到他通红的脸,不得不伸手捂着脸低下头去。 又低下头去了。 沈初雪这样想着。 不过这回不像泄气的皮球。 倒像山上十七师弟种的那一盆草,平时张牙舞爪地舒展着枝叶,不过手指头轻轻一戳却立马紧张地收起枝叶低下头去。 第13章 那盆草叫什么来着? 沈初雪细细回想。 幸得他记忆好,不过片刻,他便想起来,十七师弟管那盆草叫“含羞草” 好一会,江浪才觉得脸上的热意散去些,他这才放下捂脸的手。 沈初雪压低了眉眼,借着阳光,终于看清江浪嘴角那亮晶晶的东西,喃喃着,“原来是糖。” “什么?” 江浪没有听清,下意识抬起头来,目光和沈初雪猝不及防地对上。 太近了,目光和目光撞了个满怀。 撞的江浪沈初雪二人都不由心头一颤。 沈初雪惊觉这个距离太过冒犯,又连忙往后往后退了退。 第10章 道君是朵小娇花 眼看着沈初雪突然跟见了鬼一样往后退了几步,江浪瞬间装不下去,嘴角抽搐几下,狠磨后槽牙,头一回露出不爽表情。 江浪抓狂地腹诽,他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为什么沈初雪看见他就躲? 更何况,刚才不是沈初雪自己靠过来的吗? 怎么沈初雪比青春期的少女还善变? 依他看,沈初雪叫什么高岭之花啊,干脆叫小娇花算了! 一朵敏感、善变又磨人的小娇花! 沈初雪看着江浪的脸瞬间沉下来,就跟被乌云笼罩了一样,就算他再怎么不解风情,也看得出来江浪这是生气了。 江浪在他面前几乎没生过气,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江浪就算生气好像也并不吓人。 他见过他师父青木真人生气,竖起眉毛咬着牙,看起来很是吓人。 比起他师父,江浪生气倒显得可爱许多,皱着眉,瞪着眼,扁着嘴,嘴角还沾着冰糖葫芦的糖,很是灵动。 就算沈初雪这种六根清净的人也忍不住生起要欺负江浪的邪念来。 当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沈初雪被自己吓了一跳,瞬间冷汗直流,脊背衣衫湿了一半。 他如此心中肖想江公子,实在是不齿。 沈初雪立马站好,藏于身后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捏了个诀。 风吹袍动,依稀可见沈初雪右手动作。 那是个很古怪的手势,食指与中指很用力地缠作一块,其余手指拢于手心,手背上青筋根根突起跳动。 然而,在江浪看来,沈初雪就是嫌弃完他以后还一脸无所谓地傻站着。 江浪心里更加想骂街了,他几乎没忍住问沈初雪到底想干什么,下一秒,一个温柔的声音及时打断了江浪的原形毕露。 “江公子,沈道君。”是穆清风。 穆清风大概是刚回来,正朝他们走来。 听到声音,江浪一怔,很快反应自己差点原形毕露,于是乎,他立马扯起嘴角,弯起眼睛——又变回了那个开朗、随和又温和的江浪。 沈初雪,“?” 不是刚才还不高兴吗? 穆清风回来就高兴了? 他实在对江浪捉摸不透。 正当沈初雪思考着江浪的行为模式的时候,穆清风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穆清风笑的干净爽朗,阳光下,皮肤白的几乎透明,“江公子和沈道君关系可真好,在大门口就站着聊起来了,不知道你们刚才在聊什么?聊的这么投入。” 江浪也笑眯眯地,“随便聊聊。” 沈初雪看着江浪笑,确认江浪确实是开心。 这时候,穆清风忽然盯着江浪不动了,过了一会,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江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穆清风笑着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嘴角,道,“江公子,你嘴角沾了东西。” 江浪一愣,反应过来,伸手要去擦嘴角,穆清风温柔地抓住他手腕,手指就搭在江浪脉门上。江浪怔住。 穆清风虽然戴着手套,但江浪手腕上还是传来阵阵冷意,像是一块上好的冷玉贴在了皮肤上。 江浪撩起眼皮看了看穆清风,刻意地敛起体内灵气。 穆清风反应过来自己逾越了,便是一脸不好意思地立马松了手,温声解释,“抱歉,我只是想提醒江公子别脏了手。” 江浪也不是个拘泥于小节的人,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没事。” 穆清风温柔轻笑,拿出一块干净的方巾递给江浪,“不嫌弃的话请用这个。” 顿了顿,穆清风又补充,“这是干净的,放心用。” “谢谢穆公子。” 江浪接过方巾,道了句谢,然后开始擦着嘴角上的糖渍。 江浪一边擦,一边红着脸小声向旁边的沈初雪不满地嘀咕,“沈道君,我脸上有东西,你怎么也不提醒我?是不是故意想看我笑话?” 难怪刚才沈初雪盯着他看了半晌呢。 原来是他嘴角沾东西了啊! 害的他差点自作多情了! 他还以为沈初雪这个不解风情的道士对他有一点点好感了…… 结果是在看他好玩呢! 越想到这里,江浪的脸就越烫。 沈初雪无言,“……” 他刚才想提醒的,只是被打断了。 穆清风笑了笑,然后同沈初雪聊起了正事,“沈道君,月圆夜围捕山魈地点我已经定了几个,可能要麻烦你跟我走一趟看看。” “嗯。” 沈初雪轻轻点头,并无其他什么反应。 他们没聊几句,江浪也不好意思到聊不下去了,沈初雪和穆清风就一块走了。 第14章 临走前,穆清风还冲江浪笑了笑,打趣道,“那江公子,沈道君我就先借走了。” 江浪这时候脸上红意褪下去了,典型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又笑嘻嘻地随着往下接了句,“那穆公子可千万记得要完璧归赵。” “一定一定。” 然后,二人都笑了起来。 此时正准备出发的沈初雪听着他们对话,一头雾水地皱起了眉。 告别了江浪,穆清风和沈初雪并肩走在路上。 沈初雪向来沉默寡言,此时此刻也不例外,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神色淡然。 走着走着,穆清风忽然唤了沈初雪一声,“沈道君啊。” 沈初雪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望向穆清风,“嗯?” 穆清风一脸感慨,捏了捏手上折扇,压低细长眉眼望向沈初雪,笑吟吟地开了口问沈初雪,“江公子可真是个有趣的人,是吧?” 沈初雪瞧着穆清风舒展眉毛,唇红齿白的模样,停顿片刻,一如既往冷静回答,“人非物件,不能用有趣形容。” 穆清风不在意,将手上折扇转了转,反驳道,“沈道君此言差矣,这人也分很多种的,高矮胖瘦、好与坏、美与丑,最浅显的,就是分为有趣的、无趣的。” 说着,穆清风握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手心,道,“像是江公子这种的,相处过程中觉得愉快轻松,那就是有趣。” 穆清风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已经面无表情地接了句,“所以贫道是无趣的那种吗?” 穆清风立马露出一副“我可没有这样说”的表情。 沈初雪看了看穆清风,淡淡道,“江浪说的。” 穆清风倒吸一口凉气,用折扇轻轻敲着下巴,“江公子真是直率。” 换了他,对着沈初雪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能说不出来这种实诚话。 沈初雪没有搭话,抬脚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逃离这个话题。 穆清风快步跟上去,问,“沈道君不在意?” 沈初雪很有礼貌但语气疏离地回答,“并没有什么好在意的,贫道活着的意义不在于是否有趣。” 穆清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着点头,“也是。” 第11章 道君比风景好看 沈初雪和穆清风忙了起来,天天早出晚归的,连个人影都瞧不到。 江浪也没闲着,依旧陪着那群孩子上蹿下跳,东奔西跑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嫌累。 又是一日,穆清风正和沈初雪商量着围捕当天的人手安排,走过后花园一棵大树的时候,不知道打哪传来一声无比清脆响亮的吆喝。 “穆公子!” “沈道君!” “忙着呢?” 穆清风抬眼四处环视一圈也没找到人,沈初雪径直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坐在树上朝他们打招呼的江浪。 层层叠叠的树影间,江浪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坐在树干上,束起的长发被风吹起,少年郎意气风发又朝气蓬勃。 清风微起,耳畔似有风声掠过,沈初雪就维持着那个动作,看着江浪,未发一言。 穆清风随着沈初雪目光望去,看到江浪,惊讶了一下,“江公子,你怎么跑到树上去了?” 江浪扬起手上一个燕子样式的纸鸢,笑着道,“捡纸鸢啊。” 穆清风看的那叫一个担心,连忙提醒,“江公子,你当心点,别摔了。” 江浪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得意道,“不会的,我爬树掏鸟窝可厉害了。” 话音刚落,墙的另一边便响起孩子清脆的催促声,“哥哥,你捡好没有啊?你都上去快要一炷香了,你该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穆清风,“……” 沈初雪,“……” 江浪被小孩子戳穿也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笑眯眯道,“我在这看风景呢。” 说着,江浪还特意抬起头眺望远处,扮作看风景样,“哇,穆公子,你家真气派呢!” 在沈初雪和穆清风看来,江浪更像是死要面子的强行挽尊。 穆清风刚想让人去搬把梯子来,一旁一直沉默的沈初雪忽然动了。 他起身,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跃起,道袍翻滚似海浪,最后缓缓落到树上,微微倾身,朝着江浪伸出手去。 江浪显然没想到沈初雪会上树,所以愣在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见江浪没起来的意思,沈初雪也不生气,只是好奇地微微侧头问道,“还没有看够风景?” “刚才没看够。” 江浪一边站起来,一边把手递给沈初雪,“现在看够了。” 沈初雪牵住江浪的手,咂摸着江浪的话。 等江浪走到他前面,沈初雪为了安全只能别扭地搂住江浪的腰,嘱咐江浪抓稳了。 原本沈初雪的意思是让江浪抓住他肩之类的,结果江浪像个猫儿一样柔软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将舒展修长的胳膊搭在了他肩上,环住他脖颈。 清风徐徐,吹的江浪手上纸鸢尾部彩色飘带呼呼作响。 风打了个旋,又落至沈初雪鼻间,是甜腻到化不开的糖的味道。 像是清甜的甘蔗,又像裹满糖衣的山楂。 沈初雪低头一看,江浪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故意问道,“沈道君,我抓的稳不稳?” 第15章 原是江浪身上的味道。 沈初雪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浪确实抓的很稳当。 沈初雪挑不出来毛病,只能作罢,任由江浪扒在他身上,然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跳下大树之时,沈初雪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为什么看够了?” 江浪却立马了然,笑嘻嘻地贴在沈初雪耳边,一字一句,轻声道,“因为沈道君比风景好看啊。” 江浪的声音裹着风的声音在沈初雪耳边掠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风太大,刮的沈初雪耳朵微微发麻,那种麻痹感一直从耳尖一路往下蔓延到心脏。 直到落地,沈初雪的耳尖都是发麻的,他捏了捏指关节,疼痛感让麻痹感得到缓解。 此时,江浪已经开始热情地邀请着沈初雪和穆清风,“要不要一块去放纸鸢?” 穆清风他们还没有回答,远处便传来一个刻薄的声音。 “看来你们很闲嘛?还有心思在这边放纸鸢。” 随着声音望去,只见穆子濯正大摇大摆地阔步走来,脸上依旧挂着不屑。 穆清风一脸焦急地想要解释,“不是的,兄长,我们这是在……” 穆子濯冷笑一声打断,“谁在意你们在做什么?” 穆清风哑然,很是无奈。 穆子濯走过穆清风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抬眼打量着穆清风和沈初雪,幸灾乐祸地道,“反正等爹闭关出来,你和这个穷酸道士还没有抓住山魈,你就准备跟这个穷酸道士一块滚蛋吧!” 说完,穆子濯抬脚哼着曲大步离开。 沈初雪倒不是个隐忍的性子,于是,背后“初出茅庐”隐隐要出鞘。 穆清风苦笑一声,赔礼道,“抱歉,沈道君,这件事看在我面子上就算了吧,我兄长就是那样的性子。” 或许是真的看在穆清风面子,沈初雪敛起心神,“初出茅庐”重新安静下来。 江浪晃悠着手上的纸鸢,抬眼望着穆子濯远去的背影,微微歪头,又大又圆的眼睛里悄无声息地闪过一抹冰冷。有些碍事。 太阳落山,夜幕降临东陇城最东边是出了名的销金窟,赌坊和花街柳巷都聚集在那。 白日看起来风平浪静,一旦夜幕降临,东边就升起了花灯,挂起了彩带,天边亮了大半,宛如白昼。夜深穆子濯刚从一间青楼出来,身上满是酒气,脸上还印着女子的口脂,摇摇晃晃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穆子濯是独身出来的。 穆家管教的严,不许子弟出入烟花柳巷之地。 穆子濯耐不住寂寞,又怕府里头下人多嘴,所以他时常自己偷偷地去消遣。 他也不担心自个安危,毕竟东陇城谁不认识他穆子濯? 谁敢对他下手? 仗着这一点,穆子濯向来在东陇城里头横行霸道的。 今天夜里,不知为何,比往常来的更为安静。 穆子濯哼着青楼里姑娘唱的淫曲经过一个小巷子口的时候,听见里头传来阵阵猫叫声。 他停下来,眯着眼往里头瞧了瞧,光线太暗,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正蹲在巷子里头,身边围了好几只猫。 风吹来,空气中带着些甜腻的味道,勾的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鬼使神差,穆子濯抬脚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按照平时,穆子濯是不会进去的。 不过他今天喝的不少,醉的五迷三道,自然胆子也大了起来。 他刚走进去,四五只猫儿忽然一窝蜂地涌了出来。 穆子濯连忙避开,看着那群猫儿迅速地分散,身影消失在夜幕中。 穆子濯纳闷地收回目光,继续往里面走。 走到最尽头,隔着夜色,穆子濯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戴着个半脸面具,因为低着头也看不清楚面具花纹,只看见他身上穿着件暗紫色的衣服,乌发垂落至肩,正专心致志地蹲在墙角那拿着一根小鱼干喂一只小黑猫。 小黑猫似乎不爱吃小鱼干,鱼干在面前晃悠半天也不带咬一口的,气的那个人拿起小鱼干就塞自己嘴里了。 穆子濯,“?” 这时,那人似乎才注意到他,抬起头来,慢悠悠地望向他。 昏暗的夜色下,穆子濯终于看清楚那个面具长什么样——青面獠牙、狰狞到像恶鬼一样的面具。 狰狞的鬼脸面具下是半张精致的脸,唇红齿白,微微勾着,无辜又可爱,和那个面具形成鲜明的对比。 透过那个狰狞的鬼脸面具,穆子濯看到一双漆黑又冰冷的眼睛。 像是蛰伏在黑夜中的毒蛇一样。 不过一眼,就看得他毛骨悚然。 也在同时,穆子濯一下子想起来这个面具来历。 传闻中蛊风堂的堂主常在夜黑风高时出现,脸戴鬼脸面具,身披紫衣。 穆子濯冷汗瞬间打湿后背,他几乎下意识地转身拔腿就跑。 这时候,紫衣男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刚要抬脚,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很快又折返了回去,回过头俯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地上坐着的小黑猫,鬼脸面具下的眼睛弯成月牙。 “差点把你忘了。” “小孩子不能看血腥暴力画面哦。” 言罢,他轻轻拂袖,将暗紫色斗篷一角盖在了小黑猫身上,然后哼着曲转身走向那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第16章 乌鸦百无聊赖地啼叫着,天上乌云悄无声息地飘来,遮住了月亮,大地被更纯粹的黑暗笼罩。 空荡的街道上回荡着不紧不慢的哼曲声。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拿着钱,对我把头点……” 第12章 道君,你头发好柔顺 乌云渐散,月亮懒洋洋地趴在枝梢。 沈初雪正和穆清风谈着事,下人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说大少爷出了事,穆清风只能和沈初雪赔礼道歉然后收拾了东西跟着下人赶了过去。 沈初雪则自己一人回了别院。 当他回到别院的时候,江浪正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一脸发愁地举着刚脱下来的道袍。 道袍肩膀那破了碗口一般的大洞,月光透过大洞洒进来,落到江浪脸上。 江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月光被遮住,那个大洞里出现了一张比月光还要冷又俊美的脸。 月光下,那眉心的纯阳朱砂越发鲜艳,像是一颗到采摘季节,鲜艳欲滴的樱桃。 江浪想啃很久了。 但无奈樱桃主人是个不解风情又无心情爱的木头道士。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初雪修的是无情道呢。 想到这里,江浪更愁了,这口气叹的更加重。 沈初雪听见江浪连连叹气,还以为江浪遇上了什么难题,便问,“衣服怎么了?” 江浪放下道袍,拢起来放到腿上,道,“白天捡纸鸢的时候被树枝刮破了。” 思考片刻,沈初雪抬脚进了屋。 江浪习以为常,托着下巴看月亮。 他什么时候才能攻略成功沈初雪然后回家啊? 不一会,沈初雪出来了,江浪发愣望去,沈初雪手里拿了个黑色的布包,搬了另一张小板凳在他旁边坐下了。 沈初雪朝江浪伸出手,“衣服给我。” 江浪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还是迅速地把手上的道袍递给了沈初雪。 沈初雪接过道袍,整齐叠放在腿上,再摊开手上的布包——原来是一包针线。 所以沈初雪是打算替他补衣服? 线的颜色并不多,没有道袍同色系的线,沈初雪就捻了根浅蓝色和白色的线出来。 月光不够亮堂,穿针也费劲,沈初雪熟练地将线头含进嘴里,再用指尖捻平了线头,举起线和针,就着月光把线穿进针眼里头。 江浪托着下巴,安静地看着月光下,那个平日里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君此时也像个平凡人一样用着原始的方法不紧不慢地穿针引线。 他看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刚才差点还以为看见了以前他楼下时常搬了张板凳坐在门口缝衣服的张奶奶呢。 想到这里,江浪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初雪抬起头看了看他,“为何笑?” 江浪清了清嗓子,咳了咳,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生性爱笑。” 沈初雪并没有怀疑江浪话的真假,倒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喃喃自语道,“那我猜对了。” 江浪没有听清,“什么?” 沈初雪立马低下头去,“没什么。” 江浪没猜错,沈初雪还真是打算替他补衣服,只见沈初雪低垂眼眸,捻针缝起了道袍上的口子,手法很娴熟。 江浪忍不住靠近了看,越发被沈初雪的手艺所折服,啧啧称奇,“原来沈道君你还会补衣服啊?” 沈初雪淡淡道,“我年幼便上了山,天资欠佳,比同门师兄弟都要来的笨拙,别人一个时辰能学会的,我要学三四个时辰,练功时间比别人多了,衣服也破的快。” “哀牢山上有赏罚长老,道袍不整也得挨罚,所以我就只能自己学会补衣服。” “刚开始也缝难看,被赏罚长老抽了几回手心,怕挨打,就多练了几回,后来就好些了。” 月光似碎银一般洒下向来沉默寡言的道长此时正不紧不慢地同江浪说着过往的事。 他语速很慢,嗓音一如既往的淡漠,但听起来并不疏离,像是潺潺溪水,缓慢而动人。 听着沈初雪的话,江浪仿佛真的看见一个少年小道长对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道袍愁眉苦脸的样子。 江浪不由歪头,目光从道袍上转移到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在说话的时候眉眼依旧平淡到没有什么波澜,像一口古井,泛不起半点涟漪,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遮住大半眼眸,掩起底下深邃,窥不清楚情绪。 “笨拙”这个词,江浪怎么也没办法和沈初雪联想到一起。 在江浪印象中,沈初雪身手了得又无所不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 如果沈初雪不说,江浪肯定觉得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优秀。 好像人总会这样,总是习以为常地将一个人的优秀归于他自身的天赋,而对他背后付诸的努力视而不见。 江浪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其实沈初雪本人从未觉得过去那段经历多么艰辛,甚至于觉得平平无奇,因为山上弟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才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只是江浪向来眼窝子浅,骨子里就是爱伤春悲秋的文艺少男,看个喜羊羊与灰太狼都能呕出半斤辛酸泪的那种,所以他非常恰巧地犯病了。 江浪看着沈初雪那低下去的脑袋,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落在沈初雪头发上。 第17章 江浪手落下去的时候,沈初雪身子僵住了,就连手上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沈初雪思绪万千,错综复杂,久久未回过神来,就连避开都忘记了。 这么多年来,也就年少时师父曾摸过他头,其他人不是讨厌他就是不敢靠近他,所以在江浪伸手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于没有防备。 摸就算了,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跟像摸狗一样上下抚摸着他头。 沈初雪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互动,浑身上下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别扭到眉头都皱到了一块,连带着眉间那抹纯阳朱砂皱起,几乎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他刚要抓住江浪的手,这时候,他听见此时正认真地摸着他头的江浪自言自语道,“沈道君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好想见见啊。” “……” 听到这,沈初雪手抖了抖,针不小心戳破了指尖,豆大的血珠滚出。 沈初雪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手负于身后藏着。 指尖的血珠不知怎么着就爬上了耳尖挂着了。 等江浪摸个够了,朝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活像个登徒浪子地道,“沈道君,你头发好柔顺。” 这时候,沈初雪才反应过来,他忘记拒绝江浪摸他头了。 第13章 道君,你喜欢我吗? 盛夏的夜晚比白日来的凉爽些。 月光通明、凉风习习。 别院旁边有个小小的荷花池,池子里的青蛙不厌其烦地叫唤着。 蛙叫声中,少年郎歪头撑着下巴安静地看着那光风霁月的道长认真地缝补着手上的那件道袍。 道长肩上洒满了月光,浸了月光的地方都亮晶晶的,随风飞扬起来的发丝以及那细长浓密遮住大半眼眸的睫羽在此时都看的格外清晰。 少年郎眼睛倒映着道长的身影,唇角很浅很浅地往上勾了勾。 江浪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体弱多病的他被丢到乡下的远房亲戚家,所有人都嫌他是个药罐子累赘,于是,他浑浑噩噩又艰难地长大。 对于寻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小恩小惠对于江浪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或许是第一回有人帮他缝衣服,又或许是第一回有人真心待他好。 以至很久以后,早已物是人非之时,江浪思起这一幕仍是怀念。 怀念那时候的纯粹,怀念那时候的温馨。 沈初雪已将道袍上的破洞缝补好。 江浪接过道袍,就着月光,认真地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一看,江浪愣住了。 月光下,道袍原本破洞的地方绣了朵小小的蓝白色相间的浪花,浪花栩栩如生,又圆润可爱,看起来活灵活现。 江浪脑子宕机了那么一会,很快反应过来。浪花=江浪! 江浪一下子激动地凑到沈初雪跟前,指着那一朵浪花抬着那一双带着天生优势的大眼睛问沈初雪,“这是我吗?” 沈初雪一怔,被江浪看的心中发颤,不知要如何回答才好。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绣了朵浪花出来。 和江浪一样张扬、肆意妄为,却美丽,可又危险的浪花,仿佛只要靠近它,就会被它的巨大浪潮所吞噬了一般。 江浪的高兴丝毫没有减退半分,乐滋滋地道,“那我就当沈道君你默认了。” 说完,江浪又坐了回去,像个小孩得到个什么新奇玩具一样哼着歌高高举起道袍以便看清楚肩膀上那朵小小的浪花。 浪花其实并不大,很小,绣的也不够精细,可是江浪看起来很开心。 等终于看够了,江浪这才披上道袍穿上,在沈初雪面前晃来晃去的,好像是在炫耀。 “真容易满足。” 沈初雪看着这样的江浪,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浮现这句话出来。 就在此时,沈初雪察觉到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似乎在他脚边动着,沈初雪疑惑地低下头望去,是只拳头大小的黑猫--正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并且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见沈初雪没有要抱它的想法,小黑猫干脆伸出肉垫去扒拉沈初雪裤子,在他裤子上留下了好几个白色的猫爪印。 沈初雪也不生气,盯着小黑猫眨了眨眼,问道,“哪来的猫?” “哎,小家伙出来了啊?” 江浪这时候才看到沈初雪脚边的小黑团子,他咧嘴一笑,走过去蹲在了沈初雪脚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黑猫,然后笑眯眯地解释,“路边捡的,非得跟着我走,没办法了,我就带了回来。” 小黑猫似乎不太喜欢江浪,被戳了一下就立马炸毛,生气地朝江浪哈气。 江浪似乎习以为常,依旧咧着嘴乐着。 沈初雪看不过去了,就弯下身把小黑猫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腿上,修长白皙的手一点点温柔地抚平小黑猫身上炸起的毛,然后道,“像拐回来的。” 江浪头一歪,看着小黑猫在沈初雪怀里瞬间温顺了下来,舒适地眯起了眼,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他那叫一个不甘心,咬牙切齿地从怀里翻出来根小鱼干打算诱惑小黑猫到自己怀里来。 江浪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笑的那叫一个温柔,拿着小鱼干轻哄,“小乖乖,到哥哥这边来,哥哥给你小鱼干吃。” 江浪脸都快要笑烂了也没察觉他此时此刻活像个拿着糖果拐卖小孩的人贩子。 第18章 小黑猫嗅了嗅小鱼干,然后把头一偏,尾巴一翘,身子软软一趴--钻回沈初雪怀里了。 江浪,“……” 他笑不出来了,气的直磨牙。 沈初雪头一回看见江浪的吃瘪样,倒不由笑了出来,然后接过江浪手里的小鱼干,将小鱼干轻轻喂到小黑猫嘴边。 小黑猫毫不犹豫地张嘴嗷呜咬了小鱼干一口,大概是品尝到小鱼干的美味,小黑猫眼睛都亮了,快快乐乐地大快朵颐起来。 听着小鱼干被小黑猫咬的咔嚓咔嚓声,江浪无语,没好气道,“哎,你个小白眼狼,我喂你就不吃,他喂你就吃是吧?” “以后就叫你小白眼狼算了。” 小鱼干吃完了,小黑猫就意犹未尽地伸出小舌头不紧不慢地舔着沈初雪的手指。 沈初雪轻轻戳了戳小黑猫额头,难得温柔,道,“换一个。” “不太好听。” 江浪托着下巴,鼓着腮帮子哼了哼,“我不管,就叫它小白眼狼。” 说着,江浪又没忍住伸手戳了一把圆滚滚的小黑团,但又不舍得使劲,只能收着劲碰了碰。 “小白眼狼,小白眼狼!” 沈初雪看着江浪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腮帮子鼓的比小黑团子还要圆,就跟一只生气的大猫一样,就没出声阻止。 不过小黑团子大概是不喜欢江浪又或许是不喜欢这个名字,跳起来就亮着爪子要往江浪脸上扑去。 江浪还没有反应过来,小黑团子就扑过来了,眼看要往他脸上招呼,一旁默默地看着这场人猫大战的沈初雪连忙伸出手挡在了江浪面前。 小黑团子一头撞在了沈初雪手心,然后被沈初雪稳稳接住。 沈初雪慢慢地收回挡在江浪面前的手,江浪惊魂未定地看了看沈初雪,然后终于忍不住了,委屈地眨了眨眼,眼泪从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流了下来,他闷闷地问沈初雪,“我是不是特讨嫌?连猫都不喜欢我。” 看着那一滴滴豆大的眼泪从江浪眼角滚落,就连沈初雪看了都有些不忍,那眼泪就跟砸在他心尖上了一样,一下又一下。 他道,“不是。” 顿了顿,似乎觉得两个字不足以让江浪停下眼泪,又或许觉得显得太过冷漠,他又添了句,“小孩子不懂事而已。” 沈初雪难得语气不带着薄薄的一层冰碴,像是一块冰徒劳无功地裹了层算不得柔软的棉花。 并不高明的安慰却意外安慰到了江浪,江浪突然不哭了,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眼泪蓄在眼角慢慢地往下滑落。 沈初雪看着江浪眼角亮晶晶的那一滴,心尖发麻,很想伸出手替江浪拭去那滴泪。 心神动着,沈初雪纠结不安地攥着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去擦那滴泪。 这时候,江浪红着眼眶,忽然问了句,“那沈道君不是小孩子,喜欢我吗?” 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一般,瞬间起了反应。 沈初雪动作一顿,指尖有些发麻,眉心那传来阵阵热意,翻滚叫嚣着,仿佛要将他吞噬。 第14章 道君,荷花开了 从来没有人对沈初雪问过这个问题,所以沈初雪脑子里并没有储存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好半天,沈初雪才回过神来,思索片刻,然后选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合适的答复。 他温和地道,“江公子你是个很开朗善良的人,贫道并没有什么理由会不喜欢你。” 语气并不疏离,不过江浪觉得那话像月光一样冷。 好像刚才的亲近只不过是江浪自己的错觉。 江浪没吭声,安静地看着沈初雪,没一点反应。 沈初雪甚至于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了,所以江浪没听见。 正当他打算重新说一遍的时候,江浪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道,“荷花好像开了!”沈初雪一愣。 江浪高兴地就转身朝荷花池跑了去。 沈初雪疑惑地把小黑猫放到地上,起身跟了上去。 江浪站在荷花池边,长发与衣袍被拂过的风扬起。 沈初雪停了下来,站在了江浪身后。 他抬眼望去,荷花池里的荷花还真是都开了,粉嫩的花瓣沐浴着月光,娇艳动人之极。 “真的开花了……” 沈初雪喃喃着。 江浪得意地回过头朝沈初雪笑了笑,“我就说开花了吧?” 沈初雪目光从满池子的荷花慢慢地转移到江浪脸上。 江浪眼眶还是红的,眼角的泪早已经不见了,泪痕也干了,他明朗地笑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初雪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江浪笑容越来越大,“我刚才闻到花香了啊,沈道君,你没闻到吗?” 说完,他重新回过头去,又满心欢喜地赏起了荷花。 沈初雪直到江浪转过头去,这才得以沉下心神来。 片刻,他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中的花香。 这么浓郁的花香,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江浪难得没有睡到日上三竿,早早就起了床,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碰上住隔壁房间要出门的沈初雪。 晨露未散,天边初白,空气中还带着些湿气。 沈初雪今天束起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的长发随风飞扬,身上依旧是那身素净道袍,手腕上绑了个黑色护腕,脚上踩着双黑色靴子,背上背着一把剑,手上提着“初出茅庐”,看起来神采飞扬又超凡卓越。 第19章 听到隔壁传来开门声,沈初雪望去,一眼便瞧见了穿着他道袍的江浪,道袍上绣着朵小小的浪花,在晨光中格外显眼。 江浪还没有睡醒,头发都睡的翘起来几根,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朝沈初雪打着招呼,“早啊,沈道君。” 沈初雪似乎没想到江浪会醒的这么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回应,“早,江公子。” 江浪眯着眼看了看沈初雪手上的剑,笑着问道,“沈道君这是去练功?” 沈初雪点了点头,“嗯。” 他刚要提剑走人,这时候,江浪咧嘴一笑,热情地对他道,“正好我闲着没事干,带上我一个可以吗?” 沈初雪,“?” “那就当沈道君你默认啦!” 等沈初雪回过神来,他已经和江浪并肩走在了路上。 今天早晨似乎比往常都要来的热闹,府里的下人都聚成一团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就连沈初雪和江浪都注意到了。 大老远,他们二人就听见有两个下人在幸灾乐祸地谈论,“你是没看见大少爷昨天晚上被送回来的那个样子,啧啧啧,肯定是遭报应了。” “对啊,谁叫平日里大少爷净去那些肮脏地方?” 这已经不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听见穆家下人议论穆子濯了。 正当沈初雪好奇穆子濯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有些气愤的声音响起。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下人回过头去一看,只见向来温柔的穆清风此时板起了一张脸,眼神冷的几乎直往下掉冰碴子,他们吓了一跳,立马慌张地低下头去,“二少爷。” 穆清风紧紧地皱着眉,语气冰冷,“你们可知道背后议论少家主该当何罪?” 两个下人只是图个嘴快,又怎么想到会被听见? 当下二人就吓得脸色惨白,穆家家规森严,若定了罪,他们肯定不死也要掉层皮,于是,他们向穆清风连连求饶,“二少爷,我们不是故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穆清风终究是不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这次我当没听到,下次如若再让我听见关于大少爷的闲言碎语,我必定不轻饶。” 下人连连点头,然后落荒而逃。 穆清风刚要走,沈初雪和江浪就走了过来。 穆清风连忙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朝沈初雪江浪作了个揖,“沈道君,江公子,早。” 沈初雪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穆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穆清风笑容有些端不住,嘴角慢慢地落下,然后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我兄长他昨天夜里遭到歹人袭击了。” 江浪一脸惊讶,非常贴心地问道,“啊,人没死吧?” 穆清风脸色不太好,也很疲惫,“兄长他只是受了些伤和惊吓,性命并无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穆子濯这回算丢够脸了。 因为穆子濯不知道被套了麻袋挨了一顿揍以后就被人扒光了丢在了青楼门口,来往的人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穆家大少爷,围着光溜溜的穆子濯指指点点。 后来还是青楼的人看见了这才派人把穆子濯送回来。 此时,已经全城皆知穆家大少爷全身光溜溜地出现在了青楼门口,不管真相如何,穆子濯的名声算是臭了。 这就算了,最重要,穆子濯被送回来以后一问三不知的,谁打的他,为什么打他,他都不记得了,这件事就成了个悬案。 听到这,沈初雪并不怎么感兴趣,便没有继续追问。 江浪伸出手拍了拍穆清风肩膀,一脸惋惜地道,“节哀,穆公子。” 沈初雪一本正经地纠正江浪,“江公子,人没死是不能用节哀这个词的。” 江浪吓了一跳,“哦,这样吗?不好意思,我没读过书,没文化。” 顿了顿,江浪又非常小声地问沈初雪,“那我该怎么安慰穆公子好?” 沈初雪再度答,“没死不用安慰。” 江浪恍然大悟,“哦,这样啊!” 穆清风,“……” 第15章 道君,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聊了一会,穆清风就赶去照顾穆子濯了。 沈初雪有每日清晨都去城外练功的习惯。 于是,江浪就跟着沈初雪一路朝城外走去,路过卖糖葫芦小贩的时候,江浪眼珠子都快长上头了,馋的直流口水,不过又不好意思耽误沈初雪时间。 所以,江浪等走远了以后趁沈初雪不注意偷偷地溜回去买了串冰糖葫芦。 等江浪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发现沈初雪并没有走很远,就跟在特意等着他一样。 江浪也不戳破,哼着歌跟在沈初雪身边,一边走,一边吃着冰糖葫芦。 刚开始还挺好的,咬到最后两颗糖葫芦的时候,江浪也不知道怎么瞬间皱起了脸,眉间堆起了一座小山丘。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沈初雪问,“牙疼?” 江浪摇头,好不容易才咽下嘴里的山楂,然后蹦出一个字,“酸。” 等缓过劲了,江浪又张嘴吃了剩下的冰糖葫芦,沈初雪还来不及阻止,江浪已经塞进了嘴里,毫无意外,又被酸的像只被踩尾巴的猫儿一样龇牙咧嘴的。 沈初雪看着好笑,“不是说酸?” “不能浪费粮食。” 第20章 江浪嘴里塞的满满当当的,被酸的皱着脸,拿着冰糖葫芦的竹签指了指天,义正词严地道,“浪费粮食会天打雷劈的。” 沈初雪赞同地点了点头。 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向来话多的江浪被冰糖葫芦酸倒了牙,没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力气,只能闷头走路。 但沈初雪不知怎么,走着走着竟主动开了金口,问他,“今日江公子怎么没去和那几个孩子玩?” 江浪托着腮帮子,揉揉被酸的发软的牙,“他们今天要去学堂,没时间跟我玩。” “……” 沈初雪没再吭声。 于是,气氛又冷了下来。 江浪心里那叫一个纳闷,一边揉腮帮子,一边心想,沈初雪怎么没动静了? 他说错话了吗? 正当江浪咂摸着自个的话是不是有哪里不对的时候,前面一个面摊吸引了他注意力。 大白天的,面摊前却围了一堆人,隐隐约约还有男人的骂声传了出来。 “你们这两个道士,怎么吃饭不给钱呢?” 江浪和沈初雪好奇地走了过去,挤到了前头,这才看清楚情况。 只见一个面摊老板正挡在两个年轻道士前面,故意高声大喊着,“快点过来看啊!道士吃饭不给钱啊!” 那两个被老板挡住去路的小道长很年轻,看起来比沈初雪还要小,十七八岁左右,都长的模样很好,清秀乖巧,大概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二人又气又羞,清秀的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周围的百姓都是看热闹的,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在那边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小道士忍不下这口气,攥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反驳道,“老板,你休得颠倒黑白,明明是贫道二人不过吃了两碗素面,你却狮子大张口要收十两银子!” 面摊老板听罢冷哼一声,满眼鄙夷地上下扫了小道士二人一眼,道,“哼,穷酸道士没见过世面,我告诉你,我这面是用数十味山珍海味晒干以后磨成粉和出来的,汤底用了猪骨、牛骨熬制了一天一夜,收你们十两两碗还是看在你们是道士的份上呢。” 小道士二人被这蛮不讲理的说法气的说不出话来。 沈初雪刚要动,江浪忽然嘿嘿笑了笑,伸手拉住沈初雪,压低了声音对沈初雪道,“沈道君,我有个法子,你在这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沈初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江浪已经走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江浪穿过人群走了进去。 此时,两个小道士被面摊老板数落的脸青唇白,攥着手上的佩剑想要动手。 面摊老板瞧见了,立马夸张地吆喝,“怎么着?你们道士吃霸王餐不成还打算打人啊?” 周围的百姓一看,立马帮起了老板指责两个小道士。 “怎么能这样啊,吃饭不给钱还要动手。” “就是啊,老板小本生意多不容易啊!” 小道士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动手不是,不动手也是,两个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候,一个少年郎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面前。 少年郎很年轻,看起来跟他们一般大,生的很是俊俏,桃花眼高鼻梁,束着一头乌黑长发,身上穿了件深蓝色的道袍,称的他皮肤更加的白皙。 少年郎身上的道袍他们觉得很是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不过肯定的是,他们不认识这位少年郎。 少年郎笑的爽朗,“老板别生气,这两位小道长年纪小,不懂事,我替他们把面钱结了。” 老板一听有人愿意掏钱立马喜笑颜开,在江浪身旁殷勤地搓着手,“公子豪气,不像这两个小道士,敢做不敢当!” 说着,老板又白了小道士一眼。 两个小道士听见江浪要给钱,立马着急地要阻止,“这位公子,此事万万不可!这个老板分明是……” 这时候,江浪转过身来,笑眯眯地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落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 两个小道士一头雾水,只见江浪在怀里摸出一个圆鼓鼓的钱袋递给了面摊老板。 江浪咧嘴一笑,“来,老板,记得找钱。 ” 老板一看到这么大一个钱袋眼睛都亮了,谄媚地笑着低头哈腰双手接过。 钱袋到手里,老板小心翼翼地掂量掂量,还挺沉,更加兴奋了。 这么沉,得多大一个银锭啊! 于是,他双眼放光地拉开钱袋上头的抽绳,捏住钱袋底部往手心一倒。 里头滚出来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只不过不是什么银锭子,而是一枚圆滚滚的鸡蛋,上头还沾着一小块干掉的鸡粪的那种。 老板还以为江浪开玩笑呢,脸上还堆着笑,道,“公子,您开什么玩笑?这是鸡蛋啊。” 江浪一本正经地道,“我没跟你开玩笑啊,记得找我钱啊。” 老板愣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江浪是认真的,笑容瞬间落下,顿时大怒,气得把鸡蛋往地上一摔,“敢情你也是闹事的?” 鸡蛋摔在地上立马碎了,蛋壳和鸡蛋液混杂在一起,很恶心。 江浪一看满地的狼藉,脸上的笑容唰的一下落下,刚才还笑的人畜无害的他现在脸色冷的直往下掉冰碴,慢悠悠地道,“老板,你怎么把我蛋摔了?” 第16章 道君,我们走吧 第21章 老板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情管一个破鸡蛋? 于是,他怒目圆睁,颐指气使地道,“不就一个破鸡蛋吗?摔了就摔了!大不了我再赔你一颗鸡蛋!” 江浪终于听到自己想要听见的话,唇角一扬,不急不慢地道,“哎,老板,你有所不知,我这颗蛋可不是普通的鸡蛋,生蛋的母鸡是我专门从北陆运回来的灵鸡,它生蛋之前我顿顿鲍参翅肚的 喂着,偶尔还要加餐喂喂几株上品灵药,所以,这个不是鸡蛋,是价值连城的金蛋。” 听着这套熟悉的说辞,老板气的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你,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 江浪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哎,老板,你能说你面条里头掺了山珍海味,我为什么不能说我这个金蛋是吃山珍海味的鸡生出来的?” 老板被江浪的话怼的一句话说不出来,憋的满脸涨红,青筋凸起,忍不住伸出手捂住心口。 江浪则显得落落大方,很是慷慨地道,“这样吧,不知者无罪,我也不是什么心胸狭隘的人,金蛋的钱就跟这两位小道长的饭钱抵了,如何?” 老板哪里愿意让到嘴的鸭子就这样跑了?狠狠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威胁,“想得美!信不信我让你……” 话还没有说完,老板忽然瞥到什么,脸色又瞬间变得惨白,“吃不了兜着走”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江浪纳闷地回过头一看,只见沈初雪裹着一身寒气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眼神平淡却凌厉,也不知道凑巧还是什么,忽然起了风,风吹起他身上虽陈旧但却纤尘不染的道袍,背后“初出茅庐”已出鞘,灵气环绕,周遭空气骤然往下压。 大概是沈初雪气势凌人,所以震的老板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周围百姓现在也被低气压吓得一个个安静了下来。 沈初雪在一片寂静无声中缓缓开口,“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众人都一头雾水。 老板虽然不明白沈初雪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被沈初雪身上的气场吓的两条腿有些发软,他憋了半天,最后衡量了一下利弊,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倒霉,你们走吧。” 沈初雪却跟听不见一样,绕过江浪,走到老板面前,一字一句,再度问道, “你话还没有说完,让他如何?” 沈初雪突然靠近,老板被沈初雪吓的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一时之间连回答都忘记了,哆哆嗦嗦地道,“不是,我都让你们走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老板吓得脸青唇白的,说话声音都发颤的那种。 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初雪是在威胁老板。 江浪实在看不下去了。 其实沈初雪性格如此,非得追根究底的。 说好听点是固执,说难听的,就是轴。 于是,江浪笑眯眯地上前去拉了拉沈初雪,小声地道,“好啦好啦,沈道君,结束啦,别问啦,我们走啦。” 沈初雪企图再坚持一下,“贫道只是……” 江浪了然地点了点头 ,朝沈初雪笑了笑,“我知道。” “……” 江浪一笑,沈初雪就没法子坚持下去了,沉默片刻,应了一个字,“嗯。” 江浪放下几文钱,拽着沈初雪的衣袖离开了。 等走出围观人群,之前那两个小道士突然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江浪正纳闷着呢,那两个跑的满脸通红的小道士对着沈初雪齐刷刷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初雪师兄!” 听到“初雪师兄”四个字,江浪愣了一下,再扫了小道士两个人一眼,两个小道士的确眉间都有纯阳朱砂。 江浪恍然大悟。 哦,原来这是哀牢山的道士啊! 难怪沈初雪会出面,因为这是他的小师弟们啊! 江浪还怕自己搞错了,所以拉了拉沈初雪袖袍,压低声音悄悄地问了一句,“沈道君,你师弟们啊?” 沈初雪先是撩起眼皮瞥了小道士二人一眼,然后再再看回江浪,点了点头。 江浪傻了,“那刚才沈道君你不吭声?” 他还当着沈初雪小师弟的面拽着人师兄走…… 最重要的是,沈初雪也不拦着他! 沈初雪道,“你叫我走,自有你道理。” 江浪,“……” 遇上沈初雪师弟们,练功也练不成了。 所以他们几人就折返朝穆家走去。 路上,沈初雪的两个小师弟腼腆地向江浪做了自我介绍。 之前被气的面红耳赤的小道士朝江浪作了个揖,羞涩地道,“贫道子晋,方才的事情,多谢公子。” 另一个小道士有些木讷,也紧张地跟着连忙作揖,“贫道聂由。” 看着这两个青涩到像是刚下山的小道士,江浪咧嘴一笑,然后也热情地介绍了自己,“我叫江浪,沈道君的朋友。” 听到朋友两个字,沈初雪的小师弟们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然后望向沈初雪,似乎在确定江浪说话的真实性。 沈初雪注意到两双炙热的目光朝他投来,没有怎么思考就点了点头。 江浪说是他朋友便是他朋友吧。 一个称呼而已。 旁边的江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回穆家的路上,沈初雪问起子晋和聂由到东陇城的原因。 第22章 小道士有些畏畏缩缩地回答,“掌门让我们二人下山历练,正好经过东陇城的时候腹饿难忍,所以就停下脚来吃些东西,没想到遇到了黑心店家……” 两个小道士哪里知道人心竟比妖兽还要险恶? 想着想着,眼泪就要往下掉。 沈初雪一看他们掉眼泪,眉头便是皱起,不咸不淡地道,“识人不清,这也是你们自己的过错,既是错了,就少哭哭啼啼,回去以后自行去赏罚长老那领罚。” 两个小道士乖乖地应好,不敢再哭了,当然,也不敢再吭声,像两只鹌鹑一样跟在沈初雪身后。 江浪瞧着现场气氛太僵了,实在受不了,便顶着一张笑呵呵的脸出来缓解气氛道,“没事没事,下次小心点就好啦,吃东西之前一定要问好价格,再碰上这种事情就学你们初雪师兄,板起一张脸,这样就没人敢欺负你们啦。” 说着,江浪还故意学着沈初雪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 还别说,学的那叫一个惟妙惟肖,就连子晋和聂由看了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初雪,“……” 第17章 道君,你真的是风流倜傥 江浪几人回到穆家的时候,穆家的侍卫们正在操练。 穆清风在一旁屋檐下站着监督。 沈初雪就将子晋和聂由介绍给了穆清风。 他们交谈的时候,旁边的侍卫们一直在窃窃私语,直到一个胆大的被推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问能不能和沈初雪的师弟比试比试。 他们已经敬仰哀牢山大名许久了。 不过,他们自然知道以他们的身手恐怕在沈初雪剑下撑不过一回合,再加上沈初雪气势凌人,难以接近,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和沈初雪比试,所以看到子晋和聂由的时候,他们眼睛都亮了,鼓起勇气才提了要比试。 沈初雪看了看子晋和聂由,“你们意下如何?” 子晋聂由性子温柔随和,所以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点了点头答应了。 偌大的校场上一分为二,穆家侍卫里头挑了两个身手最了得的来和子晋比试。 虽说子晋聂由二人年纪尚小,但身手并不差,不一会,对面的侍卫就败下阵来,哭笑不得地说了句甘拜下风。 之后又接连上了几个侍卫,最后都输在了子晋聂由手下。 小道士意气风发,着实狠狠地出了一把风头。 穆家侍卫们看的连连称赞,哪怕自己兄弟输了,也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 大概是没看过瘾,不知道是谁喊了句让沈道君上台。 第一个声音响起之后,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人附和,到最后校场上乌泱泱的,全是让沈道君上台的声音。 他们不敢跟沈初雪比试,但在台下看沈初雪和其他人比试他们还是敢的。 沈初雪淡然地站着,丝毫没有被身旁一阵接一阵的声浪要影响的意思。 江浪也被热闹的氛围感染了,就跟着穆家侍卫一块起哄让沈初雪露一手。 “沈道君,来一个!沈道君,来一个!” 沈初雪侧头瞥了江浪一眼,江浪还以为沈初雪不高兴了,立马闭嘴,伸手在嘴上做了个拉上拉链的手势,再讨好地朝沈初雪眯眼扬嘴角笑了笑。 像是个嘴角往上翘,眼睛往下弯的猫儿。 沈初雪收回目光,下一秒,他在起哄声轻轻一跃,清风掠过,道袍翻滚,不过须臾,他已落在了台上。 子晋和聂由都很是紧张,面面相觑,似乎在考虑谁上。 老实说,他们都不太敢上,毕竟对方是他们的初雪师兄。 山上的弟子都对沈初雪有种莫名的尊敬,不仅因为沈初雪是他们师兄,更是因为沈初雪跟他们完全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一直以来,沈初雪都和山上弟子不亲近,其他弟子在一块修炼时,沈初雪在独自修炼,山上弟子休息时,沈初雪还是在修炼,就仿佛永远不知道疲倦一样。 其他弟子私底下都觉得沈初雪高不可攀,而沈初雪性子也冷,久而久之,山上弟子都不怎么与沈初雪亲近了。 子晋也曾想过亲近沈初雪的,不过等他特意带了一包糕点去找沈初雪聊天的时候,沈初雪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不必就负着剑径直离开了。 子晋知道,沈初雪又去修炼了。 就这么一个满脑子只有修炼,而容不下其他东西的人,是没有朋友的。 所以当他们得知沈初雪有了朋友,才会觉得很是惊讶。 沈初雪看出了他们的顾忌,拂袖祭出“初出茅庐”,淡淡地道,“不必,你们一起。” 闻言,子晋和聂由并没有过多矫情,点了点头便立马祭出本命剑朝着沈初雪冲了过去。 他们清楚的很,假如他们两个单打独斗的上,恐怕在沈初雪手下撑不过一回合,而他们一块上,或许还有些机会。 沈初雪看着子晋聂由,表情依旧波澜无惊,甚至于没有任何要躲的意思。 两把本命剑迎面削来,沈初雪提剑相挡。 子晋和聂由的本命剑一红一蓝,造型很夸张,对比起来,沈初雪的“初出茅庐”则显得很朴实无华,相碰而上之时,刀刃溅起刺眼的火花。 空间里的灵力瞬间暴增,而面对两个人,沈初雪依旧站在原地,甚至于没有往后退半步。 第23章 台下的人呼吸都跟着停滞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着台上的比试。 下一秒,沈初雪轻轻一挥剑,强大的剑气裹着灵力重重落在子晋和聂由身上,子晋聂由蹬蹬往后退了几米远。 暗叫一声不好,子晋和聂由连忙抬起头来,一看,沈初雪已经凌空而至,其身后,“初出茅庐”已缓慢地探出。 子晋聂由迅速反应过来,不过已经来不及了,“初出茅庐”直直朝他们冲来。 子晋聂由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子晋伸手捏诀,使了个步法堪堪避开,而聂由抓住机会,提剑而袭向沈初雪,企图来招声东击西。 沈初雪似乎早预到聂由二人的计划,轻而易举地化去了聂由的攻势,不过子晋聂由也很出色,不一会就找到了新破绽,继续攻去。 “哇!” 台下的人都不由叫了出声。 他们都没想到子晋和聂由如此厉害,竟能在沈初雪手下撑这么多回合。江浪笑了笑。 沈初雪明显留了手,所以子晋和聂由得以和沈初雪多周旋几回合,江浪想大概这就是沈初雪作为大师兄的温柔吧? “沈道君可真是温柔,是吧?” 忽然,江浪旁边响起一声温润笑声,及时说中了江浪的心声。 江浪望去,只见穆清风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江浪装傻充愣,眨了眨眼,明知故问道,“穆公子什么意思?” 穆清风笑了笑,并没有说明白,只是补充道,“沈道君是个温柔的师兄。” 江浪干脆就装傻装到头了,假装听不懂穆清风的话,跟着其他人一块喝彩,对着台上吹口哨。 几个回合下来,子晋和聂由最终还是认输了。 比试结束了以后,穆家侍卫冲到子晋和聂由身旁,把两个小道士团团围住,一边夸赞,一边请求子晋聂由能不能留下来教他们。 两个小道士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关注过,害羞的有些不知所措。 至于旁边的沈初雪无人问津。 不是沈初雪不起眼,是没人敢往沈初雪身边凑。 当然,他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就是了。 就在此时,一个笑眯眯的少年郎晃悠进他的视线,然后,一点点放大。 “沈道君你刚才的表现真的帅爆了!” “沈道君果真是风流倜傥,身手了得呢!” 第18章 我对你们初雪师兄另有企图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所以显得少年的声音很小。 沈初雪耳力好,正好听得真切,前面那一句他有些听不懂,第二句他听懂了。 大概是夸他的。 沈初雪一直是别人眼里的天之骄子,自然他人的夸赞早已听到耳朵都长满了茧子。 但沈初雪向来觉得那些夸赞不值一提,他听着毫无感觉,没有觉得高兴,也没有觉得有半点不适。 唯独听见江浪的夸赞,他察觉出些许不对劲。 在听清楚江浪的话时,他心尖好似跃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尽数涌上脑袋,脑袋不复清明,反而烂糊成一团棉花,轻飘飘的搅作一块。 和平时不太一样的感觉。 固若金汤的道心似乎有了动摇。 沈初雪细细思考,最终将这种感觉定义为自骄。 这并不是一种好的开端。 修道之人应该戒骄戒躁。 于是,沈初雪望着笑盈盈的江浪,一本正经地一字一句对江浪道,“不必恭维贫道。” 他把自骄的苗头扼死在了摇篮中。 江浪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地落下,沈初雪那跃起的心也跟着一块落下。 江浪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却又笑了,笑的和之前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刻意,带着些狡黠。 沈初雪越发捉摸不透江浪了。 “那好吧。” 江浪无奈地耸了耸肩,看起来并没有不开心。 反正他闭门羹吃这么多,也不差这一回了。 沈初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很清楚的。 看起来沈初雪今天不太乐意看见他。 江浪识趣地转身就朝子晋他们走了过去,走了几步,江浪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头望向沈初雪,特别认真地解释,“不过,沈道君,我刚才其实不是恭维,是说实话,所以你下次不要再说话这么难听了。”沈初雪一怔。 江浪咂摸了一会,然后特小声地又嘟囔了一句,“听着怪让人觉得伤心的。” 他的确觉得沈初雪很帅啊,沈初雪不爱听就算了。 那他以后就不说了呗。 沈初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他头一回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只不过,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初雪不是不会道歉,只是他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错。 江浪没有再理他,快步走到子晋聂由那一群人当中,笑的很是爽朗,跟刚才一模一样,他很真诚地夸赞道,“子晋,聂由,你们的表现也很好嘛!特别是那一招声东击西,很厉害嘛,想不到啊……” 子晋和聂由被夸的很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害羞地低下头去,不过还是说了句谢谢。 江浪笑的更开心了,伸出手摸了摸离他最近的子晋脑袋,“哇,子晋你们真乖。” 比某人乖多了。 第24章 子晋虽然不太好意思,但很顺从地任由江浪抚摸着他头发。 沈初雪看着江浪脸上灿烂的笑容,再看了子晋他们,发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时候,穆清风笑呵呵地走来,随着沈初雪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江浪,便是瞬间恍然大悟,眼睛弯了又弯,他询问,“怎么,沈道君惹江公子生气了?要不要我帮忙?” 沈初雪收回目光,瞥了穆清风一眼,然后客客气气地道,“不必,有劳穆公子。” 说完,沈初雪提剑转身离开。 耳边笑声不断,江浪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去。 沈初雪的背影逐渐与这边的喧嚣渐行渐远,显得那么落寞。 沈初雪道号不寂,不知道给他起道号的人是不是希望沈初雪不那么寂寞。 不过,最终事与愿违。 子晋和聂由都留了下来,一是教穆家侍卫武功,二是参加后天夜里的围捕山魈计划。 江浪没回别院,留在了校场,啃着甘蔗看人训练,时不时向子晋、聂由拐弯抹角地打听沈初雪。 结果,子晋和聂由那叫一个一问三不知。 不知道沈初雪爱吃什么,不知道沈初雪喜欢什么,更不知道沈初雪爱干什么。 江浪很是惊讶,眨了眨眼,“你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沈道君不是你们师兄吗?” 子晋和聂由很是不好意思,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老实道,“我们都和初雪师兄不太亲近。” 这一点,江浪也看出来了,不过还是很好奇其中缘由,“为什么?他对你们很苛刻?” 子晋和聂由连忙摇头,“这倒没有,初雪师兄一直待我们很好,我们有什么不会的,初雪师兄会耐心教我们,我们翻墙偷下山被师父抓住了罚站,师兄也会替我们求情,初雪师兄就是外表看起来难相处了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江浪赞同的点了点头。 沈初雪确实有些地方很是温柔。 聂由接着往下说道,“只是初雪师兄总是独自一个人,我们不敢接近,总觉得会打扰他,惹他厌烦。” 因为太尊敬所以不敢接近,生怕对方讨厌自己。 江浪恍然大悟,这不是典型的小迷弟心态吗? 他笑了,站了起来,拍了拍子晋肩膀,难得正经地道,“你们初雪师兄应该很喜欢你们的,不用担心,有机会记得好好与你们师兄亲近亲近,他应该会很开心。” 子晋聂由明显没有听懂,一头雾水地歪了歪脑袋。 江浪也不再多说什么,活动活动关节抬脚离开。 等江浪走出校场门口,抬头一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天已经黑了,这时候,子晋却追了上来。 “子晋,怎么啦?” 江浪笑眯眯地问子晋。 他永远是笑着的,看起来性子很好,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无论是睁开还是眯着的时候都很好看。 子晋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江公子为什么问这么多关于初雪师兄的事情?” 江浪立马品出子晋话外之意,眨了眨那一双漂亮有神的眼睛,依旧笑着,“你们害怕我对你们初雪师兄有所企图呀?” 子晋看着那张好看的脸,漂亮的眼睛,脑袋有些晕,不过为了师兄,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江浪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其实你们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的确对你们初雪师兄另有企图。” 第19章 大概是有点喜欢的 子晋没想到江浪如此坦诚,听的愣住了。 江浪又怕单纯的子晋误会,连忙笑盈盈地解释,“不过不要担心,我这个企图虽然有些龌龊,但不是那种要伤害你们师兄的,哦,不过你们初雪师兄那么厉害,我想害也害不了他啦,他分分钟扒我皮。” 子晋依旧懵懵懂懂的,什么龌龊?什么扒皮? “听不懂?” 江浪看见子晋那傻不拉几的样子就知道他说太复杂了。 果不其然,子晋使劲点了点头。 这可愁坏了江浪,他摸着下巴思考着该怎么形容才简单易懂。 两个人干瞪眼半天,江浪终于脑子一闪,蹦出来一句话。 “就是喜欢他?” 子晋,“!!!” 下一秒,江浪又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咬着嘴唇自言自语道,“不对,我也还没有搞清楚。” 子晋,“???” 他感觉他的心一下子往上跑,一下子往下跌的,都快要把他整掉半条命了。 江浪似乎实在想不明白,干脆自暴自弃地耸了耸肩,道,“反正大概是有点喜欢的,毕竟沈道君的脸我很喜欢。” “而且他也很有意思。” 高岭之花、禁欲、温柔、不解风情、矫情、毒舌,这几个关键词揉杂在一起很是矛盾与神秘。 巧了,江浪偏偏就对矛盾而神秘的人和事物感兴趣。 他从小就这样,还记得小时候他和一群小伙伴跑到山上玩,在一个破屋子里捡到一个上锁的箱子,他和那群小伙伴捣鼓了半天,用石头砸、用棍子撬都打不开那个箱子。 直到小伙伴们都失去了兴趣,跑去其他地方玩了,江浪还固执地在捣鼓那个箱子。 等小伙伴玩累了回来的时候,江浪怀里还抱着那个箱子,两只手上都是被箱子上凸起的木刺划破的伤,不过江浪还是跟不知道疼一样一点一点凿着箱子上的锁。 第25章 最后,箱子开了,天黑了,伙伴们也都回家了。 江浪自个喜滋滋地摸黑回了家。 当江浪路过小伙伴家,一个小伙伴看见他这么高兴,就问他箱子是不是打开了。 江浪点了点头。 小伙伴又问他,箱子里是什么? 江浪高高兴兴地回答,“什么都没有!” 箱子里的确什么都没有,是个空箱子。 但哪怕那个箱子其实是空的,但江浪还是很开心。 江浪现在的心情跟开箱子的时候是一样的,兴奋又期待。 当然,哪怕最后还是开出一个空箱子,江浪也不会后悔,毕竟,他享受的是开箱子那个过程。 子晋听见江浪用有意思来形容沈初雪就跟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脑子里炸开了,好半天都捋不清楚,无法思考。 他实在不知道他家初雪师兄哪里有意思。 而且有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书上也从来没教过这个啊。 “啊,对了。” 临走前,江浪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冲子晋笑了笑。 “小道长,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江浪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到唇边,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许说出去哦。” 子晋被江浪的笑容刺的脑袋发昏,直到江浪走远了,他还傻站在原地。 聂由见子晋这么久没回去,干脆跑了过来,紧张兮兮地问子晋,“怎么样?” 子晋现在头都大了,脑袋里头还是乱糟糟的,聂由一问他,他更加捋不清了,只能伸出手示意停下,道,“你先等会,等我搞明白再告诉你。” 然后子晋就转身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嘀咕,“有意思就是有点喜欢,为什么啊?没意思就不喜欢了吗?啊,不对,江公子是男的……初雪师兄也是男的……不过我也很喜欢初雪师兄啊……所以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嘛……” 聂由,“???” 在子晋还在纠结的时候,江浪已经回到了别院。 回到别院的时候,沈初雪正在院子里端坐着,低垂着眼眸,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上早已经锃亮的剑,肩上落满了皎洁的月光,远远望去,像是周身淬光的谪仙。 江浪刚刚才跟子晋说了那些话,所以一看到当事人沈初雪就有些不好意思,也忘了在意为什么这个时辰沈初雪还在院子里擦剑,干咳一声,没打招呼,快步绕开沈初雪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直到听到一声沉闷的关门声,沈初雪终于坐不住了,他放下手上的剑,抬起头望去,果不其然,江浪房间房门正紧闭着,下一秒,房间里烛光亮起,江浪的身影被烛光映在了房门上。 沈初雪收回目光,抿了抿唇,提剑起身朝房间走去。 右脚抬起还没有进门槛,沈初雪又顿住了。 最终,沈初雪还是将脚放回门槛外,脚尖转了个向,朝着隔壁房间走去。 沈初雪走到江浪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抬起手,落在房门上,要敲下去的时候,沈初雪又停下了。 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似银。 风过,院中枝丫沙沙作响,像是什么一样挠着沈初雪的心尖。 他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只不过,江浪似乎生气了。 要不然,不会看见他也不打招呼,更不会一回来就跑进房间。 按照以往,江浪会热情洋溢地向他打招呼,然后拉着他说一堆有的没的话,他虽然听不懂,也觉得聒噪,不过其实习惯了就好。 如今向来话比谁都来的密的人冷不丁安静下来了,总让人觉得不安。 其实这种时候简单的道个歉就行了,只不过,沈初雪从来没试过在还没有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情况下道歉。 于是,沈初雪那即将要落下去的手又蜷缩着收了回去。 沈初雪转身要回去,就在此时,他身后传来咯吱一声的开门声。 沈初雪脚步一顿,一阵荷花香荡入鼻尖,紧接着,江浪清脆的声音随之在他耳边落下。 “沈道君,你怎么在我房间门口?” 沈初雪闻声回过头望去,江浪换了身轻便的劲装正站在他身后。 沈初雪上下打量着江浪,自动跳过江浪的问题,反问,“你还要出去?” 江浪点了点头,“是啊,我睡不着,所以想去找子晋聂由教我几招防身的法术。” 对上沈初雪目光,江浪还是觉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说完丢下一句“沈道君早些休息。”就打算溜之大吉。 沈初雪一看江浪要走,脑子被花香熏的有些乱,也不知怎么就伸出手拉住了江浪。 江浪被拉住了手腕,停下来,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搞错了,于是,回过头看了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还真是沈初雪。 月光下,那只骨节均匀又修长的手很是漂亮,一眼望去,像是一块上好的玉一般,隔着衣服布料,江浪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指尖冰凉的体温。 江浪惊讶地抬起头。 沈初雪道,“我教你。” 第20章 我喜欢这把剑 盛夏荷花池中倒映着月光,远远望去,波光粼粼,格外好看,荷花也沐浴在月光中,似是会发光一般,一阵风吹过,花瓣摇曳轻颤,惹人怜惜。 第26章 只不过,江浪无心观赏美景,他正弯着腰趴在荷花池前的栏杆上,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着旁边的沈初雪。 沈初雪正在荷花池腰板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地望着池子里的荷花,月光透过水面反射到那张一丝不苟的冷峻脸庞上,粼粼的波纹在那英挺的眉间慢慢地漾开。 半个时辰前,沈初雪突然拽住他,说要教他,只不过,半个时辰都快要过去了,江浪也没瞧见沈初雪要教他哪门子的东西。 江浪突然后悔鬼迷心窍地留下来了。 这怪不得他,沈初雪顶着那张好看的脸,任凭是谁大概也没办法拒绝。 所以,他顶多是犯了人之常情——色欲熏心而已。 没办法了,江浪只能伸出一只手,轻轻戳了戳沈初雪腰身。 那腰可细,江浪想掐一把,但,目前不敢,顶多戳一戳。 沈初雪低头看了看江浪。 江浪仰着那张清秀乖巧的脸,眨着眼睛,问他,“沈道君,你还教不教我了?不教,我要回去找子晋他们了,要不然他们都要回去了。” 沈初雪终于回过神来,他刚才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是——“我教你” 大概是想缓和他和江浪之间的关系。 又或许是因为他想和江浪解释清楚。 无论如何,他说出口了。 说出口的话是收不回来的。 于是,沈初雪轻眨眼,细长的睫羽在月光下微微颤动,问,“你想学什么?” 江浪刚才仅剩不多的不好意思在一瞬间就被兴奋冲散,他乐呵呵地问道,“沈道君你的剑就使的很好,我能学吗?” 他还不会使剑呢。 剑这玩意他玩过,用起来跟用树杈子没啥区别,但沈初雪使起来就很好看。 江浪想使起来跟沈初雪一样好看。 “好。” 沈初雪打算去给江浪寻把称手的剑来。 这时候,江浪指了指沈初雪的“初出茅庐”,好奇问道,“我能用用沈道君你的剑吗?” 沈初雪随着江浪目光望去,看到自己的剑,细长眼眸中微光流动,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最后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地取下自己的“初出茅庐”递给江浪。 江浪双手捧着接起剑,掂量掂量,很快,他眼角余光瞥到沈初雪背上的另一把剑,终于忍不住问道,“沈道君,你为什么天天背着两把剑啊?” 这个问题他想问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到问的好时机。 如今时机到了,江浪就随口问了。 闻言,沈初雪一愣,沉默片刻就解下了背上的另一把包裹着布条的长剑。 随着布条一根根解开,江浪看清楚那把长剑的全貌。 那是把和“初出茅庐”极其相似的剑,通身雪白,刀身刻着晦涩难懂的花纹,如果不仔细看,大概认不出来这两把剑有什么区别。 不过江浪仔细看,倒看出来这把剑比起“初出茅庐”少了几分灵气,像把无主剑。 沈初雪道,“这是和“初出茅庐”一脉出来的双生剑,我下山这么多年,一是历练,二是为了替这把剑寻到它的主人。” 江浪恍然大悟,又有些惊讶,“这么久都还没有找到它主人啊?” 难怪灵气这么稀薄呢。 沈初雪眉眼依旧平淡,不骄不躁,“灵剑寻主,本就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一切都得看缘分。” 听到这,江浪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茫茫人海中,我和沈道君你相遇,算不算一种缘分?” 沈初雪哪里知道江浪在这等着他? 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沈初雪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最后才琢磨出最恰当的回答,“嗯,或许是算的。” 假如不是有缘,他们大概不会相遇这么多次。 对于沈初雪来说,缘分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尘缘未了只会影响他的修炼之路。 江浪不依了,一撇嘴,“算就算,不算就不算,或许算是什么意思啊?” 沈初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不是说要学剑?还学吗?” 察觉到沈初雪是在转移话题,江浪笑了笑,也不戳穿,只道,“学。” 末,他提起“初出茅庐”,长剑顺利出鞘,耳边响起长剑划过剑刃割破空气的悲鸣声。 江浪伸手抚过剑身,安静地感受着剑中的灵力,那灵力与沈初雪很相似。 表面上看起来汹涌澎湃,可只要有耐心地沉下心神去探究,你会发现,在那汹涌澎湃的盔甲下是柔软又温柔的一汪春水。 江浪任由沈初雪的灵力温柔地浸入他周身经脉,也不反抗,唇角一扬,感慨,“是把好剑。” 沈初雪撩起眼皮望他,“你懂剑?” 江浪摇头,直率地道,“不懂,不过我感受的出来,这把剑和沈道君你很像,那这就是把好剑。” 说完,江浪又笑眯眯地添了句,“我喜欢这把剑。” 江浪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是看着沈初雪说的,仿佛那句话不是对剑说的,而是对他说的。 沈初雪被江浪的笑脸晃的眼睛发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修长的手指蜷缩而起,恰好攥紧了手上的剑。 这时候,江浪手中的“初出茅庐”忽然动了动,像一尾欢快的鱼儿一般。 江浪纳闷地低着头望去,眨了眨眼打量着“初出茅庐”,嘀咕着,“这剑刚才是不是动了?” 第27章 沈初雪察觉到本命剑的小动作,有些不自然地抿紧了唇,心中勒令着本命剑不许再动。 而江浪见“初出茅庐”一动不动,江浪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便没有在意了。 沈初雪目光跟随着江浪,见江浪似乎并没有察觉,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第21章 你们山上允许师弟跟师兄搞对象吗 夜色正好,天上月亮恰好八分满,映的天边好似亮了半边。 梧桐树下,树影斑驳层叠。 “看好了。” 沈初雪就说了一句,旋即便提剑而出。 江浪眼瞧着沈初雪道袍翻滚,下一秒又落下,手上的长剑挥的让人眼花缭乱。 只见他眉眼凌厉,一套剑招下来行云流水,招招货真价实,毫无半点虚把式,但剑却使的很漂亮。 一探再刺,翻手腕又收,剑花挽的干净利落。 最后一挥,剑气震的梧桐树上叶子哗哗往下掉。 瞬间,片片树叶如雨一般落下。 江浪站在叶雨中,任由落叶堆上他的薄肩。 沈初雪撩起眼来,与江浪隔着落下的梧桐叶相望 。 沈初雪轻声问他, “看懂了吗?” 闻言,江浪也不作答,只是殷红的薄唇一扬,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罢,他提剑而起,冲进落叶雨中,剑尖打了个旋,朝着沈初雪刺去。 沈初雪朝后弯下了腰,再起身之时,已看见江浪一剑削起地上落叶,梧桐叶再度在空中飞舞起来。 而少年郎就在这场梧桐落叶雨中舞起了剑。 沈初雪静站原地,隔着那翩翩落下的梧桐叶看着少年郎舞剑时的乌发飘扬,意气风发又超凡卓越,一探一刺一收,招招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没有半点错误。 任凭谁看到江浪舞的剑也不会相信江浪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这套剑。 最后一片梧桐叶打了个旋,最后缓缓地落至剑尖上。 “是不是这样?” 江浪迅速将剑负到身后去,然后跑到沈初雪面前,抬起头来,望向沈初雪,眼睛亮晶晶地往下一弯,刚才还舞着剑一脸严肃的少年现在一脸得意洋洋,眼里的开心几乎要满的溢出来,像个考了好成绩求表扬的小孩。 沈初雪只觉得那一瞬间空气似乎停滞了一下,他脑袋缓慢地运转,似在搜索如何应对这样的江浪,半天过去了,他的脑袋没有给他提供任何思路,无端的,他忽然想起来江浪之前探手过来摸他头的场景。 于是,沈初雪下意识地朝着江浪伸出手去。 看着沈初雪的手逐渐靠近自己,江浪似乎猜到沈初雪要干什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然后静静地等着沈初雪的手落下来。 就在沈初雪的手要落到江浪头上的时候,沈初雪意识骤然回笼,他动作也是生生一顿,手就停在离江浪发丝不过半寸距离的地方。 沈初雪惊得心头一颤。 他似乎又差点做出一些失态的事情。 江浪纳闷地看着动作停在那的沈初雪眨了眨眼。 心想,这到底是要摸还是不摸? 结果,下一秒,沈初雪的手终于动了,然后拿下了他头发上挂着的一片树叶。 江浪,“……” 得,又自作多情了。 他还以为沈初雪是要摸他呢。 亏他还这么期待。 不过想来也是,沈初雪怎么会摸他? 沈初雪可是就连拉他都是要隔着衣物,生怕接触到他的。 江浪尴尬地笑了笑,“哎呀,我怎么头上有叶子都不知道,还顶着树叶子比划了这么久,好丢人。” 沈初雪想回答,不丢人的。 因为江浪真的舞得很好,而且很好看。 那片树叶并没有影响江浪的发挥,江浪表现的很好。 只不过,这话沈初雪始终没说出口。太奇怪了。 江浪也就失望了那么一会,转瞬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没心没肺地问沈初雪,“那我学的怎么样?” 沈初雪点了点头,由衷地道,“学得很好,比山上的不少弟子领悟能力都好。”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地对江浪道,“你很有天赋。” “想上山修炼吗?” 江浪,“……” 他一心想泡沈初雪,沈初雪却想让他当小师弟。 江浪感觉半天都瞎忙活了,把“初出茅庐”还给沈初雪,就以累了这个借口回房间去了。 而沈初雪留在原地,看着被江浪还回来的“初出茅庐”,轻轻眨了眨眼,再抬眼看了看江浪门紧闭的房间似是吹熄了蜡烛,房间暗了下来。 看来果然是累了。 沈初雪拿起剑,终于放心地回了房间。 等到第二天,沈初雪特意问了穆清风哪里能买剑,然后去挑选了一把好剑。 那的确是把不错的剑,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秋棠碧玉,虽然比不上沈初雪他们的灵剑,但也不差,削铁如泥,剑身轻盈,而且剑身上雕刻的花纹漂亮,通身是通透玉石的碧绿色,沈初雪觉得,江浪会是很喜欢的。 当沈初雪提着秋棠碧玉回到穆家去找江浪,想问他要不要学剑的时候,江浪正和子晋聂由他们学起了法术。 今天一大早,江浪就捧了本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书过来,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子晋聂由上头写的一个占卜术怎么学。 第28章 子晋和聂由一看,书上面写着“道家秘术”四个大字,里头写的什么占卜术简直狗屁不通。 他们对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问江浪哪来的。 江浪很老实地道,“路边买的,老板说他是道家第十八代传人,哀牢山的青木真人看见他都要尊称一声师叔,这本是道家秘籍,见我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才忍痛赠我的。” 听到这,子晋和聂由确定了,江浪被骗了,不过看起来,江浪非常自信,似乎认定自己的确骨骼惊奇又天赋异禀。 “……” 沉默半晌,子晋问江浪,“江公子,你花了多少银子?” 江浪伸出五根手指。 “五文?” 子晋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有被骗很多。 江浪咧嘴一笑,乐呵呵地道,“不是,五两。” “……”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实在没办法了,子晋聂由为了报答江浪当时帮忙的恩情,所以决定教江浪一点常见的法术。 教着的时候,子晋好奇地问江浪为什么突然想学道家法术。 江浪一脸严肃地同子晋小声地道,“你们初雪师兄想要我当他小师弟,我寻思,我自己学会了,他不就没有理由让我当他师弟了嘛。” 听到这,子晋有些惊讶,“为什么江公子你不想当初雪师兄的师弟啊?” 要知道,想上哀牢山当弟子,而且还是拜入青木真人门下可不容易,往些年,想要拜师的人从山脚排到山头,最后能上山的,也就那么几个为数不多天赋异禀的。 如果能拜到青木真人门下,那前途不可限量。 所以子晋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江浪会不愿意。 江浪一脸纳闷地反问子晋,“你们哀牢山上允许师弟跟师兄搞对象?” “……” 子晋呆滞地摇头。 江浪一脸早有预料的表情,哼了哼,漫不经心道,“那不就是咯。” “我才不要当你初雪师兄的师弟。” “……” 第22章 沈初雪有危险 子晋和江浪聊完就教不下去了,比刚下山就被人讹了一顿还要难受,把江浪丢给聂由教着,然后他就失魂落魄地去旁边寻了个角落琢磨去了。 聂由什么都不知道,又性子温柔,再加上江浪长的就是一副极其具有欺骗性的纯良乖巧模样,聂由生怕太过严苛会吓哭江浪,他心里想着,哪怕江浪要学一百遍他也绝对不会生气,肯定会温柔耐心地教导。 然后,他示范了一遍以后,江浪指尖燃着一撮火苗,扭头问聂由,“这就叫燃火术吗?” 聂由看着那撮火,觉得嗓子眼有些干涩,咽了咽口水,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个术,他当初学了几天来着? 好像是七天吧。 江浪刚才也就看了一次,怎么就会了? 正当聂由怀疑人生的时候,江浪又迫不及待地问他,“有意思!还有什么好玩的?” 对上江浪亮晶晶的眼睛,聂由努力地在脑子里搜罗着有什么好玩的法术,不过之前江浪一遍就学会的阴霾还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所以聂由脑子就跟麻绳打结了一样,死活运转不了。 还没有想到呢,聂由就看到了此时正站在不远处的沈初雪。 聂由顿时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着急忙慌地对沈初雪道,“初雪师兄,你来教江公子法术吧!” 聂由嗓子这一吼,正乐呵呵研究着指尖上的那撮火苗的江浪准确捕捉到“初雪”两个字,然后抬起头一看,正好一眼看到了站那一动不动的沈初雪。 不看还好,一看,江浪手上的火苗都吓得熄了。 江浪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别扭地朝沈初雪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沈道君,好巧,你也来修炼?” 沈初雪看了江浪一会,也没回江浪,只是淡淡问道 ,“不学剑了?” 江浪笑眯眯地回答,“我觉得我不适合学剑。” 闻言,沈初雪攥紧了手上的秋棠碧玉,眉间皱起座小山丘,“为什么?你很有天赋。” “因为……” 江浪突然语塞。 因为他怕再学一会,沈初雪又说他很有天赋,让他上山去修炼。 再来一回,江浪可不敢保证自己有这个定力拒绝。 但他肯定是不能这样说的,所以他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绞尽脑汁地憋出来一句,“因为我现在更想学法术。” “?” 沈初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江浪的话,眉间山丘又堆的更高了些。 没办法了,江浪只能把话说明白,“好吧,我善变,目前对法术更感兴趣。” 这时候,沈初雪终于明白了,他眉头微微舒展些许,缓缓吐出一句,“我也能教你。” 江浪连忙摆手,“不用了,我让子晋和聂由教我就行了。” 省得他又自作多情丢人。 “……” 沈初雪好半天没出声,就只是安静地看着江浪,正当江浪以为沈初雪是没听懂,张嘴打算再说一遍,这时候,沈初雪终于开口了。 “聂由。” 沈初雪望向旁边的聂由,脸上看不清楚情绪,淡淡道,“用心教江公子。” 聂由连忙应好,沈初雪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提着剑走了。 沈初雪走远了,聂由还探头探脑地看着,一边眺望,一边嘀咕,“初雪师兄提着谁的剑啊?这也没见过啊?” 第29章 江浪把好奇的聂由拽回去,咧嘴一笑,“小道长,下一个法术是什么呀?” 聂由,“……” 聂由被江浪抓着教了他好几个法术,教到聂由都快要怀疑人生了,江浪这才勉为其难地放过了聂由。 到围捕山魈当天晚上,沈初雪和穆清风等人都出去了,在城里各处设防埋伏。 江浪对这种场面不怎么感兴趣,便自个留在别院里头蹲在院子里,一边啃着小鱼干,一边逗小黑猫玩。 大概是因为没有看见沈初雪,小黑猫兴致缺缺地趴着,对小鱼干丝毫不感兴趣。 江浪托着下巴没好气地吐槽,“你这小白眼狼,我给的就不吃是吧?亏我还把你带回来。” 说归说,江浪已经不敢再伸手戳小黑猫了,生怕又冷不丁被咬一口,这回可就没有沈初雪替他挡着了。 江浪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鱼干,这时候,院外忽然响起聒噪的乌鸦叫声。 江浪嘴角叼着小鱼干眯着眼抬起头去看,天边飞过几只乌鸦,乌泱泱的一片。 江浪觉得心里有些不太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院子外丢进里头来,正好就要落在正趴地上小黑猫头上。 江浪眼疾手快地伸出手,那东西就落到了他手心。 小黑猫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懒懒地喵了一声又继续睡了。 “真是个小白眼狼。” 江浪小声地骂了句,又舍不得吵醒猫儿睡觉,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拿走了。 今天晚上是月圆之夜,月亮格外的亮堂,江浪就着月光看起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小竹筒。 把竹筒上端拔出来,轻轻往手心倒,就能倒出来一小张纸条。 纸条上还封了个灵印,灵印晦涩,灵气凶险,但没什么难度,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是什么人下的。 江浪没有什么耐心,但又好奇,只能伸手捏诀,心中暗念一个“解”,食指中指合并像一把刀一样轻轻在灵印上划了一下。咔嚓一声灵印碎了,方得以窥见其中内容。 江浪慢悠悠地展开了纸条,上头的字也是灵力所聚,言简意赅地写了短短一行字——“沈初雪有危险” 江浪看完以后上头的字就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黑猫醒了,软软的喵喵叫唤着,夜间的露水又似乎重了几分。 江浪表情一下子变得凝重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攥紧手上的纸条,迟疑片刻,江浪起身大步离开。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搞鬼。 第23章 道君不想我吗? 夜色深沉浓郁似墨,圆月高高挂在天边。 一只乌鸦停在枝头,乌黑的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似乎注意到什么,乌鸦身形一顿,黑曜石一般的眼珠子倒映着一座安静的城。 因为是月圆之夜的缘故,平日里热闹繁华的东陇城此时格外安静,安静到连根针掉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此时,乌鸦似乎受了惊,拍打着翅膀离去。 细微的声响落入此时正在暗处埋伏的沈初雪耳中。 沈初雪眉头一皱,起身循声而去。 黑夜浓雾难散,乌云正好遮月,黑暗笼罩大地。 暗巷中,有个人影掠过,沈初雪眼一沉,在月圆之夜,绝无寻常百姓会出来,于是,他提剑快步追上。 沈初雪表情冷峻,毫不拖泥带水,伸手捏诀,腰间捆妖索立刻飞出将那人结结实实绑住,那人停住,下一秒,沈初雪动作干净利落地提剑架在了其脖颈上。 动作快到黑夜中只瞧见一道坚决又漂亮的剑影划过。 几乎同时,沈初雪冷冰冰的声音硬邦邦地落下,“说,你是何人?” 此时,一个脆生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道君,是我。” 听到那个声音,沈初雪一愣,脸上的正色难以再维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解与茫然。 乌云飘散,露出被遮蔽的圆月,月光重新铺洒大地。 借着月光,沈初雪终于看清楚那被他绑住的人的容貌。 来人被捆妖索绑的结结实实,生得眉清目秀,修长白皙的脖颈间架着寒光粼粼的“初出茅庐”,俊俏的脸上映了大半剑身反射的银光,似月光一般,出现的猝不及防。 沈初雪瞧清楚那张脸,连忙将“初出茅庐”收了回去负到身后。 沈初雪,“江公子?你怎么来了?” 江浪总不能说他是收到了一张纸条,上头写着沈初雪有危险才来的,于是,他低头挠了挠额头思索了一会,方才憋出来一个借口,“小白眼狼想你了。” 沈初雪下意识地朝江浪身旁看了看,空空如也,除了江浪,四处都无其他活物,于是,沈初雪直白地问道,“它呢?” “……” 江浪破罐子破摔,“好吧,其实是我有点想你了。” 要是一般人,听到这肯定就不好意思继续问下去了。 不过沈初雪哪里是什么一般人? 他生性爱追根究底,不搞清楚事情绝不善罢甘休。 于是,沈初雪一本正经地问江浪,“为什么想贫道?” 江浪一下子被沈初雪的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也忘了他现在还被绑着了,乐呵呵地反问沈初雪,“看不到就会想啊,难道沈道君看不到我,不会想我吗?” 第30章 “……” “所以沈道君有没有想我?” “……” 沈初雪依旧沉默。 江浪成功堵住了沈初雪的追根究底。 他总算发现了,要堵住沈初雪的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死不要脸。 他站在阴暗处,江浪瞧不清楚他的脸,更加窥不清他的情绪,只听见耳畔有风声掠过,了却无痕。 江浪想看清楚沈初雪的脸,所以只能往前走了几步,慢悠悠地走进了暗处,而不知道怎么,沈初雪往后退了几步。 江浪不服输地又往前走几步。 沈初雪再退,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 他这才后知后觉,他已无退路。 江浪得逞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沈初雪就比江浪高了半个头,江浪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点,于是,他微微歪了歪头,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初雪。 这时候,江浪才发现,沈初雪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一双含情眸很是漂亮,微微发着亮,像是深谷之中的溪水,清澈又明亮。 风过,卷席着他们二人的呼吸。 江浪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上下扑动,灵动又漂亮,眼睛几乎要把沈初雪看透。 沈初雪攥着“初出茅庐”的手似乎有了动作。 这时候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掺杂着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子晋和聂由还以为沈初雪抓住了山魈,所以加快了脚步赶了过来。 跑进暗巷中,他们二人抬头一看,等看清楚里头的场景,愣住了。 只见沈初雪背靠墙站着,道袍随风飘扬,握剑的手似乎在捏诀,只是离得远,他们没看清楚捏的是什么诀。 而沈初雪前面正站着江浪,被捆妖索绑的结结实实。 二人离得很近。 等子晋和聂由走近了,他们一看,沈初雪又松了手。 他们也认出来,江浪身上是他们初雪师兄的捆妖索。 子晋和聂由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江公子,初雪师兄,你们这是?” 沈初雪随着子晋他们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江浪身上的捆妖索,他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有松开江浪,张了张嘴打算回答,却一下子想到江浪刚刚说的那一句想他的话,沈初雪又重新抿上了薄唇,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捆妖索收了回去。 子晋和聂由看着沈初雪那嘴张了又合上,心想有这么难以启齿吗? 江浪好不容易松了绑,一边活动活动手脚,一边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正和你们初雪师兄闹着玩呢。” 闻言,子晋聂由更加茫然,“玩?” 没见过玩捆妖索的。 江浪依旧没心没肺的,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是啊,我喜欢被绑着玩。” 沈初雪,“……” 子晋聂由,“……” 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继续四处看看,别懈怠,提防山魈随时出现。” 沈初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淡淡地留下一句话之后便抬脚离开。 子晋聂由不敢再耽误,连忙跟上。 江浪只能和子晋聂由二人一块走。 出了暗巷,沈初雪负剑走在前头,而江浪三人则跟在后头。 走着走着,子晋忽然瞄到江浪脖子上有道小口子,小口子没有愈合,还有鲜血往下流,他惊讶地连忙询问,“江公子,你脖子怎么了?在流血啊!” 江浪下意识地往脖子上摸了一把,低头一看,手上有点血,刚才他还没有觉得疼,现在看到血了,就觉得脖子真的有点隐隐作痛。 想来可能是刚才被沈初雪拿剑架脖子上划的,江浪也没多说什么,就随意地应了句,“哦,可能刚才不知道在哪里被树枝划了一下?” 子晋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流这么多血,没事吧?” 江浪伸手捂着伤口,摇了摇头,“小伤口而已,待会就自己止住了,没事。” 说完,江浪下意识抬头往前面瞥了一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的沈初雪停了下来,正朝他这边望来。 江浪寻思沈初雪大概是听见了,他刚打算说他没事,沈初雪却又扭过头去了。 江浪,“……” 得,小娇花又开始了。 第24章 疼吗 这次围捕山魈计划分为两拨人一拨是穆清风和穆家侍卫,另一拔就是子晋、聂由和沈初雪。 他们在山魈最常出现的地方设了埋伏陷阱,各自有负责的区域,事关人命,所以子晋和聂由也不敢耽误,紧张地四处巡逻察探去了。 至于江浪就和沈初雪待到了一块。 对此,江浪倒是挺乐意,毕竟他正好能看着沈初雪。 不过,沈初雪估计不是很乐意看见他,一路上走得飞快,也没跟他说一句话。 江浪那叫一个郁闷,等走了好一会,他忍不住开口问了句,“我们这是要去哪?” 大概是听见了江浪的声音,走在前头的沈初雪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个身。 江浪眼角余光瞥见沈初雪停下来了,不过玩心大发,就假装没发现,闷头往前走,准备一头栽进沈初雪怀里,趁机占便宜摸几把。 结果,他刚到沈初雪面前,打算按照计划实施的时候,沈初雪就硬邦邦地提醒他,“看路。” 江浪,“……” 江浪嘴角抽了抽,不过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是满脸堆着笑,非常虚伪地道,“哎呀,幸亏沈道君提醒我。” 第31章 是真的很虚伪,笑意没到眼底的那种,不过像沈初雪这种不解风情的牛鼻子道士看不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并不在意就是了。 沈初雪看了江浪,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你在这等我一会。”江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初雪会冒出来这句话。 江浪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初雪就再度转过身去走了,走的还挺快,快到江浪刚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初雪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江浪,“……” 算了,沈初雪都说让他等了,那就等等吧。 江浪叹了一口气,然后坐在了路边一块石头上,闲得无聊就顺手捡起脚边的几根稻草,然后哼着歌编起东西来。 不一会,江浪手里就多了只活灵活现稻草编的蚂蚱。 他觉得一只太孤独了。 于是,江浪又熟练地捡了稻草继续编了只一模一样的蚂蚱,然后和第一只并排放着。 看着蚂蚱成双成对,江浪再抬眼看看空空如也的身旁,忍不住低下头去,又叹了一口气。寂寥深夜四周蛙叫虫鸣,风吹来带来远处的青草香。 江浪头顶忽然落下一句清冷又严肃的声音。 “为何叹气?” 江浪愣了一下,抬起头望去。 不知何时,沈初雪已经回来了,安静而认真地低头望着他,飞眉入鬓,薄唇色淡,那一双含情眸里月光流转,明明淡漠,江浪却依旧在其眼中品出些关心。 江浪明显没想到沈初雪会真的回来,所以怔住了,半天没回答。 沈初雪也不急,再问,“等得无聊了?” 这回,江浪算是反应过来了,他道,“还行。” 沈初雪这时候瞥到了江浪前面那一块,目光停了下来。 江浪随着沈初雪目光望去,看到了他编的那两只并排放着的蚂蚱,干咳一声,然后解释,“等你的时候打发时间编的。” 沈初雪依旧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夸了句,“编的挺好。” 大概是觉得还不够,沈初雪又添了句,“很像。” 别看江浪平时没皮没脸的,被沈初雪一夸,那张白皙的脸竟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不一会,他的脸已经红到像只烧熟的虾,察觉到脸上的烫意,他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没有,随便编着玩的……” 看见江浪害羞的红透了脸,就连沈初雪也觉得新奇,他不紧不慢地弯下身去,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些。 江浪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闯进来,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沈初雪就在眼前,与他对视。 这么一抬头,江浪恰好和沈初雪目光撞上。 沈初雪也将江浪脸看得更加清楚。 是真的很红,连耳尖都似滴血一样的红。 视线一路往下,沈初雪看到了江浪细长漂亮脖子上的那道针一样细长的伤口。 伤口上的血已经凝固结成了血痂,大概是江浪动作间不经意地刚才扯开了伤口血痂,所以有艳红的鲜血又沿着那个裂开的小口子滚了下来,红的刺眼。 他眼眸沉了沉。 江浪察觉到沈初雪的视线停在了停脖子上,知道沈初雪在看什么,江浪立马伸手捂住伤口。 江浪的举动激得沈初雪的眼神不由柔了柔,道,“把手拿开。”江浪一愣。 沈初雪很有耐心,再道,“上药。” 江浪一愣,然后茫然地把手放下。 沈初雪从怀中拿出一个药包,江浪看着沈初雪把药包一层层打开,里头是一团绿不拉几的糊糊。 沈初雪垂眸,任由细长浓密的睫羽遮住他大半眼眸,再取了条干净的方巾,折成方条样,放到腿上,再把草药铺在上头。 江浪好奇地问沈初雪,“这是什么?” 沈初雪解释,“止血的草药。” 江浪一下子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离开这么久,就是为了找这个?” 沈初雪不置可否。 “不对啊。” 江浪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大晚上的,沈道君你上哪里搞到的草药?” 沈初雪言简意赅,“药铺。” 江浪歪了歪头,咂摸着,“这个时辰也没有药铺开门啊。” “我叩了药铺的门。” 沈初雪回答的云淡风轻。 江浪忍不住逗了沈初雪一把,“人家掌柜的怎么愿意给沈道君你开门?因为沈道君你长得帅吗?” “不是。” 沈初雪一本正经地否认,再一本正经地解释,“也不是所有药铺都愿意开门。” 所以沈初雪找了不止一家药铺? 难怪去了这么久。 “问完了吗?问完我给你上药。” 江浪一看,沈初雪正拿着草药一脸认真地询问他,似乎真的在等他问完。 江浪点了点头。 沈初雪就拿起抹了草药的方巾朝江浪靠近,江浪意领神会,主动地靠过去,侧过身子,将脖子完整地露出来,以便沈初雪看得更加清楚。 那脖颈修长白皙,骨肉均匀,线条流畅漂亮,沈初雪觉得眼睛似乎有些发疼,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别过目光去,拿起方巾,轻轻敷在江浪伤口上。 草药冰冰凉凉的,敷在脖子上,伤口隐隐有些刺疼,江浪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沈初雪捕捉到江浪的细微表情变化,问道,“疼吗?” 第32章 江浪为了不让沈初雪自责愧疚,迅速把眉头舒展,装得一脸乖巧,笑的眼睛弯弯,“不疼。” 沈初雪却难得窥清江浪小心思,他放下手,认真地望着江浪,诚恳地一字一句道,“抱歉,是我不对。” 第25章 标题 风裹着沈初雪那清冷的声音落到江浪耳边。 江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心想,这个道士可真较真啊! 沈初雪看见江浪笑,有些茫然。 江浪笑完了就一本正经地和沈初雪道,“沈道君你又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他又道,“更何况是我不好,突然跑过来。” 江浪伸手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草药,道,“现在沈道君也给我拿了草药,我们扯平了。” 沈初雪本来想说,这账不是这样算的。 不过看见江浪,他这嘴张了张,最终又合上。 他是说不过江浪的。 沈初雪沉默半晌,最后道,“哀牢山上有种草药祛疤效果很好,下次我给你摘。” 江浪以为沈初雪还在心怀愧疚呢,连忙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就一道小疤而已,留就留了。” 江浪并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也对自己的外貌并不在意,对他而言,只要疤不在脸上,在哪儿都没所谓。 谁知道,下一秒,沈初雪盯着江浪的脖子很认真地皱着眉反驳江浪,“不能留。” 这么好看的脖子,留疤很可惜。 江浪心想大概是沈初雪看到疤会觉得愧疚,所以就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行,那到时候就麻烦沈道君了。” 反正沈初雪性格这么较真,如果他不答应,恐怕沈初雪也过意不去。 见江浪终于点头,沈初雪皱起的眉也慢慢地舒展开来,“不麻烦。”天色也不早了江浪知道沈初雪还有重要的事情在身,也不继续耽误,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然后抬脚往前走。 沈初雪也要走,只是转过身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江浪刚才坐过的位置前面石头上摆的两只草编的蚂蚱。 江浪走远了这才发现沈初雪还在后头,他回过头去看,沈初雪已经追上来了。 “做什么去了?” 江浪随口问了句。 沈初雪撩起眼皮,看了江浪一眼,旋即又淡漠道,“没什么。” 江浪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孩子的哭声和女人喊救命的声音。 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黑夜的寂静。 江浪和沈初雪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没有多余的对话和眼神交流,然后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源处冲了过去。 循声追进一片林子里,明明夏天,林子里却寒意瘆人,月光被层层叠叠树影遮住,只有一丁点月光艰难地透出来。 这个地方诡异到江浪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忍不住站起来了。 哭声渐近,妖气也浓了,江浪沈初雪抬眼望去。 树影中,一个穿着粗衣麻布的年轻农妇正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而一个黑影正迅速地逃离。 妖气依旧围绕在林间,久而不散。 沈初雪和江浪连忙赶至农妇身旁。 沈初雪和江浪蹲下身去,沈初雪温和问农妇,“这位大嫂,发生什么了?” 农妇哭着突然一把抓住沈初雪,激动地眼泪直往下流,“我的孩子被抢走了,道长,您行行好,救救我孩子吧!” 沈初雪点了点头,立马提剑起身,“江公子,你在此陪着她,我去看看。” 江浪立马跟着站了起来,看见沈初雪要走,冷不丁想起纸条上的内容,江浪立马伸手拉住了沈初雪的手。 沈初雪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江浪,眼眸漆黑而深邃,似有些茫然不解。 大概相视了一两秒,江浪又松开了,提醒沈初雪,“沈道君,小心点。” 沈初雪轻颔首,然后离去。 看见沈初雪离去的背影,江浪再度蹲下身来,打量着年轻农妇,待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他眉梢慢悠悠地挑起。 江浪伸出一只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问农妇,“大妹子,别哭了,你家孩子几岁了?” 农妇低头哭着,抽抽搭搭回答,“三岁了。” “哦,三岁了啊!” 江浪显得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大概嫌手累了,换了一只手托着下巴,很快又继续问道,“大晚上的,大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带着娃娃来这种荒郊野外啊?多危险啊!” 农妇瘦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一边擦泪一边道,“公子,实不相瞒,我是带着娃娃来探亲的,结果没想到却迷路了。” 江浪立马来了兴趣,“哦,大妹子探谁啊?” 农妇哽咽着回答,“去看我家大哥。” 江浪追问,“大妹子你家大哥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农妇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不再回答,掉着眼泪楚楚可怜反问,“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浪咧嘴一笑,“我意思是,大妹子你不要装啦,怪累的。” 农妇身子一僵,片刻之后又恢复正常,故作茫然地道,“公子,我真的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浪笑累了,嘴角落下,垮下脸来,微微眯起眼,漂亮的大眼睛里透着几分危险,他慢悠悠地道,“哪家的姑娘会三更半夜带着孩子经过这种人影都见不到一个的荒郊野外?而且先是迷路,再是被抢了孩子,换了其他人哭都来不及,结果你还能这么有条不絮地回答我问题,要么是你情绪稳定过头,要么就是你是演的。” 第33章 “别浪费彼此时间,直接进入正题怎么样?” 言罢,农妇低着头沉默良久,半晌之后,她肩膀忽然激烈地抖了起来,抖的几乎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底下传来阴森又诡异的笑声。 “咯咯。” “这可是你说的。” 她一边笑,一边抬起头来。 这哪里是什么农妇? 冷风吹过,只见那张脸惨白如纸,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眼珠,咧着血盆大口阴冷而诡异地朝江浪咯咯笑着。 江浪满意地勾唇一笑,“这才对嘛!” 第26章 山魅 女人抬起两只指甲又长又锋利的手,一把死死地搭在江浪肩膀上,然后她张着血盆大口,径直就朝江浪脑袋咬去。 江浪迅速往后一退,衣摆飘扬而起,不紧不慢地抬手,五指落在她后脑勺上,然后重重往下一按。 尘土瞬间飞扬,待尘埃落定,只见女人脸着地,在地面上生生砸出一个坑,半个脑袋都埋进了坑里,手脚僵硬地挣扎了几下,她又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慢慢地爬起来,再度扑上来要吃江浪。 江浪叹了一口气,反手又把她按回坑里,这回比刚才又深了几十厘米。 她不死心,又爬起来,露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表情,连动作都没有变化。 江浪烦了,眼露杀意,抬手打算给这个固执的妖怪一个痛快的。 女人后背一凉,发觉江浪的杀意,不敢造次,立马求饶,“别打了,别打了,妾身知错了。” 江浪不愿意打女人,更何况,人家还求饶了。 没办法了,他干脆就把女人捆了起来,然后蹲在前面托着下巴望着她。 一如既往那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女人深知实力不如江浪,只能像条死鱼一样瘫坐在地上。 江浪打量着女人,终于想起来女人是什么妖怪。 山魅,最爱吃长相漂亮俊秀的人脑袋,经常扮作丢了孩子的年轻女人引起过路人的同情,最后会一口咬掉人的脑袋,通常都在深山里出现。 不过,江浪百思不得其解,“山魅?你一个山里的妖怪跑到东陇城来干什么?” 山魅支支吾吾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浪眉头一皱,“你别说最近城里孩子失踪案就是你干的?” 一听,山魅神色慌张地连忙解释,“当然不是!公子明鉴啊,妾身本是过江山上妖怪,前几日刚到东陇城……因为妖怪圈里都在传,东陇城穆家已经衰落,来东陇城可以尽情为非作歹,妾身就斗胆来试试看,想着看看能不能混口饭吃……” 她还特意支走看起来厉害的道士,留下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结果谁知道这个小白脸也是个硬茬! 她那叫一个气啊! 江浪冷笑,“什么混口饭吃?你是想混几颗人头吃吧?” 山魅委屈地抬起头,半张脸被打的凹下去,剩下的半张脸全是灰。 江浪觉得她想向他扮可怜还不如低下头去呢。 这样看起来还怪瘆人的。 江浪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有没有吃过小孩?”山魅摇头。 江浪再问,“那纸条是你给我送的?” 山魅再度疯狂摇头。 江浪警觉地拧起眉,“真的?” 山魅眼泪吧嗒吧嗒地从那一双眼睛里往下流,哭得那接一个梨花带雨,“公子饶命,妾身真的不知道什么纸条啊!若妾身说谎,那妾身就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 江浪思索片刻,心中咯噔一声。 得,原来是他中了调虎离山。 现在江浪想明白了,区区一个山魅绝不至于有这么汹涌的妖气,想必这妖气是刚才那个黑影的。 此等妖气,必定难对付。 而沈初雪独自一人追上去了。 虽然沈初雪修为高深,但假如对方有陷阱,恐怕就算沈初雪也会有危险。 想起纸条上的内容,江浪眼神一沉,抬手穿过山魅体内,再取出来的时候,他手上已经多了颗琥珀色的妖丹。 江浪举起来放到月光下一看,里头黑压压地全是人头,但还真是没有小孩,都是一些模样俊俏的年轻男人。 江浪的脸色才稍微好些,起身同山魅道,“你在这待着,待会有两个小道士会过来,你老老实实自投罗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不然我捏碎你妖丹,让你魂飞魄散。” 山魅妖丹在江浪手里,哪里敢说不? 只能扭扭捏捏地点了点头。 说完,江浪这才收起妖丹,快步朝沈初雪离开的方向赶去。 路上,江浪看到了打斗的痕迹,看起来似乎还挺激烈。 江浪心里锣鼓越来越快,也不由加快了速度。 冷风迎面扑来,掺杂着些浓郁的血腥味,江浪心里越来越不安。 待近了,江浪终于在林间看到两个身影。 附近的树木都被拦腰斩断,陡然露处一大片空地来 ,树叶掺杂着木屑四处纷飞,月光此时也毫无半点遮掩的洒落下来,宛如聚光灯一般集中落至那片空地上。 月光下,一高挑修长的身影,道袍飞扬,手上洁白如雪的长剑挥得只见残影,另一身影裹着黑袍,身形佝偻怪异,动作却很是灵敏,不仅如此,还力大无穷,挥着一条黑色布满倒刺的鞭子,那鞭子灵活的很,就宛如那怪物的手脚一般。 第34章 待近了看,江浪这才发现,沈初雪似乎受了些伤,不仅道袍上落了几道泛红的血口子,脸上也有道浅浅的血痕,不过那怪物也没落个好,肩膀上被捅了个血窟窿,哗哗往外流血,血腥味大概就是怪物身上的。 对比起来,沈初雪简直是好太多了。 看来江浪的担心多余了些。 突然,一声口哨声响起,骤然响彻空寂深林,怪物动作一顿,片刻之后宛如听见什么号召,扭头跑进了漆黑一片的深林之中。 沈初雪眉头一皱,在林子口停下片刻,也依旧提剑追入。 江浪瞧见那林中入口浓雾消散不去,沉下心神去看也难以窥清其中,心便觉有诈,暗暗地骂了沈初雪一句疯道士,他咬牙也追了进去。 在林子入口,要进去的时候,江浪又往后退了一步,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里准备,咬破指尖,鲜血从指尖冒出,然后用血在入口的一棵树上写了个字,字迹很快消失。 江浪这才抬脚踏入林中。 踏入林中,江浪眼前景象便被浓雾所遮,可见度极低,吸一口气进肺里都是冻的。 江浪尝试调动体内灵力,发现灵力竟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无论如何都运转不了。 他又试着伸出一根中指,点了撮火,火点刚着,他来不及高兴,下一秒,啪一下,火灭了,空余一根中指搁那袅袅升烟。 艹! 第27章 渡灵力 沈初雪一路追着怪物进了林子,脚刚踏进去。 转瞬,已经不见了怪物身影。 沈初雪握紧手上的“初出茅庐”,抬眼朝四周望去。雾全是雾沈初雪迅速捏了个诀,体内灵力毫无动静。 如他所料,这是个陷阱。 沈初雪很平静,抬手挥了挥衣袖,一道符箓从袖口飘出,慢悠悠地悬浮在空中朝远处飘去。 符箓所到之处,白雾散尽,空出一条路来。 沈初雪就随着符箓往前走,前面有树,符箓飘过,沈初雪抬脚大步走去,竟从树中穿了过去。 此处皆为幻影。 不知走了多久,符箓终于停下。 沈初雪撩起眼皮望去。 那是一个巨大的椭圆形果实,顶部是圆齿状的花边,通身浅绿色,在风中轻轻摇曳。 沈初雪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果实,不由眉头一皱,然后抬起手,刚要有所动作,果实忽然发出了什么裂开的声音,然后一道道裂痕爬上果实,有刺眼的光从那裂缝中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沈初雪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下意识低头用袖袍遮住眼睛,不过已经来不及,那光生生闯入他双眼,刺疼的感觉瞬间蔓延他全身。 等沈初雪再睁开眼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迷雾深林中,他抬眼望去,只看到一个荒凉的山谷。 山谷中什么都没有,一片荒芜,唯有一处裂开的山缝里有一道阳光从外面洒进来落到一汪清泉中,远远望去,波光粼粼的一片。 那是整个山谷中唯一有温度的地方。沈初雪记得这是哀牢山的后山他幼时曾无意间闯入过的地方。 沈初雪下意识地伸出手低头一看。 “初出茅庐”不见了,眼前的手变成了七八岁孩童的手。 沈初雪心头一惊,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又被那道落入清泉中的阳光迷住了眼。 那道光美丽而耀眼,那么的璀璨。 他似乎忘记了深林迷雾,也忘了自己现在身处幻境,就这样,一步步地朝那道光走去。…… “这个鬼地方!” 江浪一边走进林子里,一边骂骂咧咧。 他轻轻呼了一口气,从口里呼出来的气骤然变成白雾。 他揉了揉眼睛,抬眼往前看去,前面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反正都看不见了,江浪干脆就扯了条布条往眼睛上一绑,然后凭直觉往前走。 闭上眼以后,世界都是漆黑的。 江浪沉下心神,寻找着沈初雪的灵力波动。 四周都是迷雾,江浪抽丝剥茧似的拨开迷雾慢慢地寻找着,终于在深林之中的某一处发现了一朵飘浮在空中的莲花形状的白色灵力团。 看似单薄的颤颤巍巍的莲花花瓣下却蕴藏着汹涌澎湃的灵力,只是不知为何,灵力乱作了一团,似是寻不到方向一般迷茫。 江浪心神都为之一颤,加快脚步朝那团白光赶去。 寒气宛如刀刃一般刮在江浪脸上,江浪觉得脸火辣辣的疼,更令他在意的是在沈初雪旁边似乎有其他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浪终于赶到。 江浪摘下眼睛上的布条,映入眼帘的,是雾气散尽后的一朵盛开足有两人高的火红色花,花瓣在风中战栗,散发着刺眼的光,不仅如此,还有一股奇异的花香。 而沈初雪就盘腿坐在那朵红色大花前,安静地闭着眼,薄唇紧抿着毫无半点血色,身形挺拔而坚韧,“初出茅庐”就落在他身旁地上。 江浪走了过去,在沈初雪旁边弯下身,试探地伸出手在沈初雪眼前晃了晃。 沈初雪没有半点反应。 江浪吓得哆哆嗦嗦地把手探到沈初雪鼻尖,传来温热的鼻息,江浪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没有死不至于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 虽然沈初雪没死,不过江浪还是发愁。 沈初雪一看就知道是入了幻境,虽然他对什么幻境阵法的一窍不通,但他知道,在幻境待太久,会对中术人的寿命有亏损。 第35章 所以再放任不管,恐怕沈初雪会有危险。 江浪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沈初雪,他又看了看旁边那朵巨大的花,托着下巴嘀咕,“就是这玩意在作怪?” 于是,江浪站起来,从怀中拨出匕首,掂量掂量,又跟那朵比他还要高的大花比划比划。嗯…… 无疑是蚍蜉撼树。 思索片刻,他毅然决然地放弃匕首,然后重新蹲下去,捡起沈初雪旁边地上的初出茅庐。 江浪很顺利地拔出了初出茅庐,熟悉的悲鸣声响起。 江浪握着初出茅庐在空中砍了几下,觉得还算趁手,这才提着剑走到红色大花前面。 准备要砍的时候,江浪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停下动作,低下头去和初出茅庐一本正经地念叨了句,“为了救你主人,就只能委屈你了。” 初出茅庐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江浪也毫不在意,双手握剑,高高举起,然后重重地砍在红色大花上。 剑气凛人,竟生生逼退了周遭白雾,尘土骤然飞扬,待尘土散去,一道剑痕横生在红色大花中间。 江浪满意地收剑扛在肩上转身朝沈初雪走去。 下一秒,大花裂成两半轰然倒地。 江浪回到沈初雪身边,蹲下去,刚想把剑还给沈初雪,又想起来沈初雪爱干净,更爱惜这把剑,于是,他抓起身上的衣角细致地擦去初出茅庐剑身上大花的汁液。 等擦的锃亮了,江浪这才将长剑归鞘,然后放到一旁,托着下巴看着沈初雪,等着沈初雪醒来。 他等啊,等,等了好一会,沈初雪也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江浪纳闷地拧起眉,眉心堆起一座小山丘,不满地嘟囔着,“怎么还不醒?” 沈初雪道行这么高深,竟然也深陷这种幻境之中。 难不成还要往沈初雪体内注入灵力? 不过在这个鬼地方,他灵力也使不出来啊。 突然,江浪冷不丁想起了以前他听一个满嘴荤话的老前辈提起过,双修中一方如果走火入魔,灵力淆乱,而另一方又无法为其注入灵力的情况下,可以用嘴渡灵力。 当时,江浪对此嗤之以鼻,现在他有些跃跃欲试。 毕竟,他总不能放着沈初雪不管吧? 于是,江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侧头朝那闭着眼的沈初雪靠了过去。 快要碰到的时候,江浪又生生停下,退了回去,浑身上下都被愧疚与背德感包裹。 他总感觉他现在这样像是个趁人之危的流氓。 可很快,江浪看见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沈初雪又改变了想法。 反正沈初雪也不知道。 更何况,他是为了救人! 江浪想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恨不得把自己包装成牺牲色相拯救沈初雪的英雄。 然后,再度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凑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落下那片温凉柔软的唇上,江浪不由心尖微颤,不敢耽误,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将体内的灵力渡到沈初雪体内。 老前辈诚不欺我。 江浪这样想着。 他体内灵力还真是缓慢地运转了起来,一点一点地渡向沈初雪。 灵力并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点点。 于是,结束了之后,江浪慢慢地离开,望着沈初雪那张依旧闭着眼,格外安静的脸,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试探性地喊了喊。 “沈初雪?” 第28章 肌肤之亲 依旧是那个荒芜的山谷漫天飞雪,如同沈初雪的一生一般,荒凉而孤寂。 沈初雪不知何时已下了水,小腿以下的位置都浸在冷冰冰的泉水中,寒意浸的他骨头生疼,道袍与鞋袜都湿透,可他并不在意,他眼神固执而认真地望着那一道歪歪斜斜透过山缝洒进来的阳光。 阳光已经近在咫尺,只要他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 “沈初雪?” 忽然,有人在唤他。 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提醒他,不能停下来,不能停下来,不能再停下来。 只是,那个声音并不是师兄是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字字清脆,宛如碎玉。 沈初雪动作顿住,神识一阵颠倒,心中骤然失落,可下一秒,他指尖却似乎抓住了一个温暖的物体。 算不上柔软,但很温暖,他冰冷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回温。 待意识回笼,沈初雪睁开眼,长长的睫羽轻颤,映入眼帘的,不是满是荒芜的山谷,更不是那洒入山间缝隙的阳光,却是一张清秀又俊俏,可又满是茫然的脸。 沈初雪心头骤然被什么攥了一下,瞳孔缩紧,浑身停滞的灵力似乎都倒流了。 在看见那山谷与阳光之时,他都未曾反应这么大。 江浪瞧见沈初雪睁开眼以后就呆呆地坐在那,还以为沈初雪是傻了,于是试探性地伸出一只手在沈初雪眼前晃了晃。 沈初雪也不知道怎么,下意识一把抓住那只在他眼前晃了晃的手。 和刚才的触感一般,很是温暖。 沈初雪低头望去,他的另一只手正紧紧地攥着江浪的另一只手。 此时,江浪的两只手都被沈初雪给抓住了,毫无半点反抗的余地。 沈初雪脸上的淡然一点一点地要崩塌。 江浪眨了眨眼,很是茫然。 刚才他不过喊了沈初雪一句,沈初雪就突然抓住他一只手,这就算了,怎么醒来以后还要抓住他另一只手? 第36章 莫非沈初雪是发现他刚才用嘴渡灵力给他的事情,要抓住他以便惩处? 想到这里,江浪就心虚到脸色发白,不停的流汗,下意识避开目光去。 沈初雪刚醒来,并不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只是看着江浪的表情抽丝剥茧似的做出一个结论。 江浪在惧怕他的触碰。 于是,沈初雪松开了攥着江浪的手。 江浪立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沈初雪觉得看的眼睛有些生疼。 疼痛让沈初雪强行恢复清明,敛起险些要流露的一丝慌张,将严肃与一丝不苟完美地重新嵌合回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上。 “江公子?” 薄唇一张一合,沈初雪一如既往冷清又疏离的声音响起。 寒意几乎要将江浪冻僵。 江浪动作一顿,然后迅速把手收了回去,顺带松了一口气,“沈道君你可算醒了!” 沈初雪这时候才有心思环视四周,修为高深如不寂道君,自然也知道他这是入了幻境,便冷清问江浪,“贫道如何从幻境出来的?” 江浪冷不丁想起他以嘴渡灵力的场面,喉头一阵干涩,他咽了咽口水,然后挑挑拣拣地道,“那个啥,我把那朵大红花给砍了,沈道君你就醒了,真是太好了!” 江浪心虚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初雪却固执地拧起眉来,眉间留下一道刻印,追根究底地询问,“这是曼陀罗花,所造幻境并不会因为花体被毁而消散,怎么会……” 江浪心脏都快要提到了嗓子口。 沈初雪话还没有说完,已被江浪打断,“沈道君,要不然这种事情等我们出去以后再讨论,如何?” 沈初雪沉默着看了江浪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江浪不愿意提这件事,但江浪不想提,那便不提吧。 待整理好身上道袍,重新背起初出茅庐,沈初雪将一双天生的含情眸望向江浪,问道,“江公子怎么在这里?” 江浪闻言立马将早已想好的说辞都一股脑搬了出来,“沈道君,你是不知道!那个大妹子不是人!留着长长的头发,眼睛这么大,全是眼白,还没有眼珠子,嘴巴跟个脸盆一样,我差点就被吃了,我好害怕。” 江浪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一边夸张地比划着,看起来真的像是吓坏了一样。 江浪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沈初雪耐心而认真地听着,甚至于非常配合地微微蹙起了眉,看起来似是在为江浪捏了一把汗。 “幸好我腿长,及时逃掉了,然后我怕那个女鬼再来找我,所以我就来找沈道君你了。” 说到最后,江浪又得意洋洋起来,假如他长了尾巴,此时恐怕都要翘起来了。 江浪说的很是轻松,甚至于带着些幽默,不过沈初雪并没有半点幽默细胞,眉头难以舒展,依旧紧皱着,“抱歉,贫道没有及时察觉,让江公子身陷了险境。” 江浪很是发愁。 愁沈初雪的木讷,又愁沈初雪的不解风情。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可奈何地道,“沈道君这时候不应该道歉的。” “?” “应该抱住我,同我说不用怕,有你在。” “???” 沈初雪瞪大了眼睛,眼里的平静像被震碎了一般,一点点地往下剥落,只剩下不敢置信与不解。 同他人肌肤相亲地相拥,并且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 沈初雪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偏偏江浪要他这样做,一时之间,沈初雪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好。 江浪很喜欢看见沈初雪这种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于是高兴地哈哈大笑了起来,“沈道君别这样看我啦,我开玩笑的。” 看见江浪笑脸,沈初雪总觉得有些刺眼,他张嘴问道,“开玩笑是不能当真的意思吗?” 江浪寻思这位古板的道君莫非连开玩笑都听不懂吧? 于是,非常好心地点了点头,“嗯,当然,开玩笑做不得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初雪又滞住了,他自己都道不清说不明为什么会觉得些许不快,但也只是些许而已,世间并没有什么可以影响不寂道君。 最后,沈初雪撩起眼皮看了看四周,云淡风轻地道,“走吧,此处雾气越来越重,得先离开。” 第29章 我一直留在沈道君身边不就行了 深林中雾气弥漫,分不清方向,阴森又恐怖,时不时响起乌鸦哀鸣的声音。 清风吹过,扬起沈初雪身上道袍,也让江浪看的更加清楚沈初雪身上的伤。 因为沈初雪身上道袍是深色的缘故,因此看不清楚血迹,但风一吹,道袍被吹的呼呼作响,被划破的口子也随之飘起来,露出那一身裹得严严实实道袍底下沾着血的里衣。 江浪细细数了一下,沈初雪身上足有数十道伤口,而且看起来还都挺深。 就这,沈初雪还跟没事人一样,腰板挺的笔直,神色自若,看不出半点影响。 江浪心里不由暗暗赞叹了一句。 沈初雪没有贸然往前走,他蹲下身去,伸手在松软的土地上捻了些泥土,粗糙的泥土在指尖反复磨搓。 品出些不对劲,沈初雪眉头皱起,这才松手把泥土重新洒了回去,然后一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一边道,“此处阵法精密,连泥土都裹着布阵人的灵力,难怪在此用不了法术。” 第37章 沈初雪说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捏了条干净方巾将方才捻过泥土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擦净。 江浪一眼就看到了沈初雪的小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但也没戳穿,只是忍着笑问道,“那沈道君,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还别说,这个一板一眼的道士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沈初雪一本正经地回答江浪,“要找到阵眼,破了迷雾阵,我们方才能出去。” 言罢,沈初雪轻轻一拂袖,一道符箓从他袖袍中飞出,最后漂浮在半空中。 “这是什么?” 江浪歪头瞧着那道漂浮在半空中写着晦涩难懂文字的符箓。 “消障符,通常用在迷幻阵中开路所用。” 果不其然,消障符所过之处白雾散尽,露出一条宽敞的林路来。 江浪瞬间起劲,“这个好玩!” 然后他又扭头问旁边的沈初雪,“沈道君能不能教我?” 沈初雪,“……” 江浪其实就随口一提,他也没指望沈初雪会答应,所以看见沈初雪沉默,他还以为不行,刚打算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可没想到,他听到沈初雪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 “是玩笑吗?” “什么?” 江浪没反应过来。 沈初雪依旧是那张一丝不苟到瞧不见一丁点破绽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问,“贫道在想,是否能当真。” “这决定了贫道该如何回答江公子。” 江浪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沈初雪说的话是何意。 沈初雪还挺记仇。 想到这里,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假如我说不是玩笑呢?沈道君。”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回答,“可以教,符术这不是哀牢山的亲传道术,门规并没有不让山上弟子教外人研习符术。” 江浪笑得更加开心了,“那要是玩笑呢?” 沈初雪望向江浪,看着江浪那张无比灿烂的笑脸,不知怎么,舌尖便顺顺利利地滚出了两个字,“也教。” 二字落下,江浪怔住。 沈初雪收回目光,义正言辞地解释,“江公子总是冒冒失失,该学来傍身,以免日后贫道不在的时候再遇上危险。” “这有什么的?” 江浪嘴角扬起弧度越发大,连眼底都透着笑意,不以为意地道,“那我一直留在沈道君身边不就行了?这样就有人一直保护我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浪说完便抬脚跟着消障符往前走了,而沈初雪却停在了原地,一脸茫然地在很认真地思考了江浪的话是不是玩笑话。 他是哀牢山弟子,要云游四海降妖除魔,江浪也要寻他幺妹,寻到以后大概就回北陆了,更何况,凡人有生老病死,修道之人虽比凡人寿命长些,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论如何,江浪都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的。 沈初雪眉头皱了又皱,半晌未理清楚,再抬头望去,一切的始作俑者都已经走远了,甚至于还回过头来朝他挥手,示意他快点,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说过一般。 无可奈何,沈初雪只能先把这件事暂且搁到一旁,抬脚朝江浪走去。 消障符飘荡在风中,风吹过纸张发出啪啪声响。 几张燃烧符飘在沈初雪和江浪二人肩头,用火光照亮着路。 江浪就哼着曲,低着头,看着火光中沈初雪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沈道君,话说回来,阵眼怎么寻?” 沈初雪的影子跟本人一样的出众,轮廓棱角分明,腰板笔直,竟也透着些一丝不苟的味道。 江浪忍不住把两条胳膊伸出去,悄咪咪地探到沈初雪背后的头顶上,合拢手指,只剩下中指食指,这样火光下,沈初雪的影子看起来就跟头顶上长了对耳朵一样。 江浪偷偷地笑了起来。 沈初雪眼角余光瞥了地上影子一眼,什么都没说,淡然回答,“去寻灵力最充沛之地。” 江浪玩腻了就把手收了回去,然后跟个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追问,“为什么?” 沈初雪不厌其烦地耐心解释,“因为阵眼是整个阵中最脆弱的地方,自然需要大量的灵力去保护,所以阵中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就有可能是阵眼。” “这么容易破阵?” “非也,哪怕知道这一点,也不一定能找到,因为阵中环境错综复杂,幻象丛生,再加上在阵中难以分辨方向,所以就算你知道阵眼在何处也无济于事,你可能还没有找到阵眼就已经被困死在阵中了。” “那我们怎么找?” “我早在入阵口留了印记以辨方向。” 言罢,沈初雪轻轻一抬手,远处深林之中乍现白光,只见一朵洁白无瑕的莲花图腾缓缓自远处深林升起,指引着方向。 和江浪留印记的地方是同一个方向。 江浪无奈地看着跟他一样早有准备的沈初雪,“所以你明知道这里头有迷阵,还一头扎进来?” 这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什么区别? 沈初雪却道,“今日如若让山魈逃掉,后果将不堪设想。” “至于迷阵,进去了,破掉就行了。” “……” 无比理所当然的一句话。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的口说出来多少有些没有信服力,但不知道为何,从沈初雪口中说出来,格外的让人折服。 第38章 第30章 再见山魈 迷雾阵中的路艰险难走江浪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腿都已经发酸发软了,偏偏沈初雪还一如既往走得飞快,速度半点没降下来,就跟不知道疲倦一样。 江浪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又不甘示弱,只能闷头跟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浪错觉,江浪总觉得四处阴风阵阵,很是阴森,而且他耳边时常出现幻听,似乎有人在哭。 走了几步,江浪觉得脚下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是树枝,所以挪开脚低下头看了看。 就着火光,江浪就看见一个长条状的灰白色东西躺在一堆枯叶中。 他好奇地停下来,弯下身去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吹了吹,吹去上门的灰尘和落叶,大概年份已久,所以江浪吹了好几次也没吹干净,江浪只能捏起袍角去擦。 沈初雪注意到江浪的小动作,所以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江浪搁那攥着衣角抱着那玩意在擦。 终于,江浪把那玩意擦得锃亮,再举起来一看,两头圆滑,通身森白,他眉头一拧,“骨头?什么动物的?” 江浪一边说一边还往自己胳膊上比了比。 这时候,旁边的沈初雪轻飘飘地落下答案,“人的。” 江浪刚好比划到那根骨头和他胳膊差不多长度,听到沈初雪的话以后,他吓得眼睛瞪成十五的月亮,这抓着骨头的手松不是,抓不是的,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沈道君你怎么不早说?” 沈初雪一脸正色,“贫道以为江公子你知道。” 江浪,“……” 他知道个鬼啊!谁没事干观察人骨的? 他又不是变态。 这时候,沈初雪已经在江浪脚边弯下身去,用初出茅庐的剑鞘轻轻拨开落叶,露出地上其余白骨来,那一瞬间,一团像是一张人脸的黑雾伴随着惨叫声狰狞扭曲地从白骨中爬出来。 沈初雪似乎早有预料,轻轻一拂袖袍,黑雾就轻而易举地被拍散。 “这是什么?” 江浪眨了眨眼。 沈初雪淡然道,“是死者的怨气。” “此处怨气很重,或者说,整个阵里都充斥着怨气。” 沈初雪站了起来,抬眼望向四周,眼神冰冷。 也就是说,这里惨死了许多人。 江浪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手上的白骨,也生不出来什么害怕的情绪了,毕竟他也死过一遭,一想到就连死后也没人帮忙收尸,他就感同身受的心口一酸。 他扭头问沈初雪,“沈道君,你知道死者冤魂怎么超度吗?” 沈初雪坦然回答,“超度那是千佛门的事情,哀牢山弟子不学超度。” 江浪纳闷,“那你们学什么?” 沈初雪道,“魂飞魄散,斩草除根。” “……” 江浪沉默半天才憋出来一句,“挺好,务实。” 临走前,江浪挖了个坑,把那堆骨头捧进坑里,再拿土掩上,这里鸟不拉屎,也没有什么可以当贡品的,江浪就捡了三个土块块撂一块充当贡品了。 沈初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江浪。 他在山下这些年早已看过太多生死。 对他而言,活着的人永远比已经死去的人要重要,就算白骨埋于黄土之下,那些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更不会因此而平复怨气。 所以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多此一举。 不过看见向来吊儿郎当的江浪难得一本正经地捡来土块撂一块放到那个小土堆前的时候,沈初雪眉间还是难以避免地添上些许柔情。 做完这些,江浪拍了拍手掌,拍去手上的尘土,然后站起来朝沈初雪跑来。 沈初雪看见江浪便转过身去,与江浪一块并肩往前走。 一张符箓悄无声息地自沈初雪袖袍飘落。 一张安魂符摇摇晃晃落地,一阵温暖的白光慢慢地自符中散开,然后温柔地浸入大地。 慢慢地,哭声渐息,黑雾散去。 深林重新回归安静。…… 大概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时候,消障符忽然剧烈的颤动了起来,紧接着,无端升起火焰,迅速烧尽,化为灰烬落于地面。 江浪下意识去看沈初雪。 “有妖气。” 沈初雪迅速捏灭照明的燃烧符,随着符灭,火光消失,那张周正而古板的脸重新隐于黑暗之中。 “山魈在附近。” 说完,沈初雪给了江浪一个眼神。 江浪反应过来,立马敛起气息,随着沈初雪加快脚步朝前追去。 一路追赶,江浪与沈初雪终于在前面林子尽头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只见怪物佝偻着身子,手上拖着一个软绵绵的像破布袋似的东西蹒跚着往前面走着。 一边走,林子中一边响起拖行的声音。 由于光线太暗,又距离太远,所以江浪看不清楚怪物手上到底拖着什么,只觉得那东西似乎有点重量。 江浪和沈初雪一直跟在怪物身后,但不知为何,沈初雪一直沉默着。 直到怪物走到一个大坑前停下,它把手上的破布袋丢进了坑里。 坑似乎不深,不久便响起一声沉闷。 “它在干什么?” 江浪眉头一皱。 沈初雪目不转睛地看着,呼吸有些不稳,干涩着嗓子冷冷道,“它刚刚把一个小孩丢进了坑里。” 第39章 “小孩?” 听到这,江浪脑袋瞬间炸开,耳边一阵嗡鸣。 这时候,怪物突然转过身来。 它并不高,身子佝偻着,裹着黑袍,脸上戴着个纯黑的面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诡异的气息,一双猩红的兽眼从面具底下透了出来。 江浪在那一双眼睛里看出了笑意。 它在盯着沈初雪和江浪笑。 仿佛是一个志在必得的猎人看见了它垂涎已久的猎物一般。 第31章 以身挡剑 沈初雪抬手,初出茅庐裹着寒风迅速落入他手心,发出重重的一声闷响。 阵中无法使用灵力,沈初雪也没有丝毫犹豫,神色凌厉,提剑就迎向山魈。 山魈咯咯笑了起来,它前方地面突然颤抖了起来,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江浪定睛一看,无数个表情狰狞的人头模样的黑雾挣扎着从地底下爬了出来,有男有女,还有不少孩童,一时之间,眼前一片乌泱泱,惨叫声混杂着哭声,简直是人间炼狱。 是那些惨死的冤魂。 江浪看着眼睛就跟什么戳了一样,疼得厉害,比起惊讶,江浪更是觉得悲愤。 只不过悲愤的情绪刚涌上心头来不及消化,江浪便瞬间警惕地紧绷起了神经,因为那些冤魂正摇摇晃晃地朝沈初雪爬去,然后缠上沈初雪四肢与初出茅庐。 纵是修为高深的沈初雪在用不出法术的情况下也没办法独自一人对抗这么多冤魂。 江浪立马朝沈初雪赶去,沈初雪用力挣开缠在身上的冤魂,眼角余光看到江浪,神色一凛,另一只手抬起,拔出背后的那把缠着布条的长剑用力抛向江浪。 “江公子,接住!” 空中,布条一条一条的剥落,露出长剑本来的模样。 那是一把通身碧绿的长剑,剑鞘上刻着漂亮的花纹。 沈初雪今日背的竟然不是那把双生剑! 江浪接下那把剑,入手便觉得一片冰凉,握住剑柄,拔出长剑,耳边犹响一声清鸣。 长剑出鞘一看,这剑身更为漂亮,上头烙印着朵朵栩栩如生的浪花。 虽然不是什么上品灵剑,但这把剑很是不错,江浪很是喜欢。 江浪唇角一扬,握住剑便探身而出,只是长剑落到一扑上来撕咬他的冤魂身上,江浪犹豫了一下。 那还是一个很年轻的姑娘,哪怕因为怨气她的五官变得扭曲狰狞,但还是能看出她脸上的青涩。 此时,一旁的沈初雪忽然提高音量,唤了江浪一声。 “江公子!” “不必留情。” “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现在需要解脱。” 江浪闭了闭眼,然后回答,“我知道。” 言罢,他重重地挥剑砍下,眼前的冤魂瞬间烟消云散。 再抬起头来,江浪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觉得很是可惜。 可惜着啊,这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死过一遭,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珍惜生命,因此,造就这些生灵涂炭的人才更该死。 于是,江浪就替沈初雪打着掩护,让沈初雪得以在乌泱泱的冤魂中脱身与山魈对上。 阵中无法使用法术,不仅是沈初雪二人,更是山魈。 纵是山魈天生力大无穷,在剑法高超的沈初雪手下也是难以招架。 眼看山魈落入下风,山魈的鞭子也被初出茅庐一剑削去。 山魈气得咬牙切齿,最后似无计可施一般往地面上重重一跺脚。 几乎是在同时,数之不尽的森森白骨从地而起,漂浮在空中,格外的瘆人。 下一秒,白骨竟径直朝着山魈掠去,落入山魈手上一点一点拼凑成一条森白的骨鞭。 刚才还纠缠着江浪的冤魂随着白骨被强行拽了回去,最后层层叠叠的裹在了骨鞭上,痛苦地附在骨鞭上面目狰狞地哀叫着。 叫声极其凄厉,几乎要冲破人耳膜。 江浪攥紧了手上的剑柄,咬紧了牙关。 山魈竟生生炼化了冤魂的怨气为己所用! 被变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倒还不如魂飞魄散。 沈初雪沉下眼神,向来平静如镜的眼里泛上阵阵杀意,“冥顽不灵,妄添杀业!” 骨节均匀的手指慢慢地握拢初出茅庐的剑柄,最后用力,青筋一根接一根的凸起。 骨鞭挥来,沈初雪身子一跃避开,初出茅庐探出,直逼山魈,划过空中,锋利的剑身因为风阻微微发颤,道袍被吹的呼呼作响。 骨鞭尾端竟又灵活地折返回来,眼看要刺向沈初雪后背。 江浪踏步而出,提剑护在沈初雪背后,一剑挡开骨鞭。 冲击力让江浪往后退了半步。 骨头何其坚硬,与剑身碰撞迸出刺眼的火花,余震更是颤得江浪手都在发麻,不仅如此,骨鞭上的怨气化作黑雾沿着长剑一路爬上来,如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 倒也不是江浪拿这些玩意没办法,只是他那些招数使出来难免会暴露身份,所以他很是头疼。 正当江浪纠结着的时候,一声闷哼声响起。 江浪抬起头一看。 有怨气为己用,山魈功力大涨,使不出法术的沈初雪反而落入了下风。 只见沈初雪挨了重重的一击,身形不稳着踉跄往后退了退,最后撑不住地膝盖一弯,跪在地上,皱眉抿紧嘴,可还是难以忍耐地吐出了一口血。 第40章 山魈冷笑一声,乘胜追击,将手上骨鞭变成一把锋利的骨剑。 骨剑自山魈手上风驰电掣地飞出,速度太快,剑刃与风碰撞发出刺耳的悲鸣,仿佛要将空间割裂开来。 而沈初雪尚未站起来,死死地抓着初出茅庐单膝跪在地上,道袍破碎,散落的长发有些凌乱。 江浪心神一动,脑海中升起无数个英雄救美的场面。 他的机会来了! 江浪立马扑过去,张开双手呈大字状挡在沈初雪身前,一脸正气。 以前江浪作为观众的时候对电视剧里头女主角遇到危险,男主角总是以身挡剑这个俗套的情节很是嗤之以鼻。 他总会嗑着瓜子,吐掉瓜子皮跷着二郎腿吐槽,“明明时间来得及,为什么不拉开女主角!” 而如今,风水轮流转江浪突然大彻大悟为什么不拉开女主角当然是为了促进男女主角感情啊! 当然,江浪也没打算一命换命,玩be这种虐恋情深戏码,于是他计算着骨剑落下来的角度和力度,觉得这个位置不太行,于是又往旁边挪了点。 这个位置足以受不轻的伤,但不至于会死翘翘。 江浪已经做好迎接被一剑穿身的心理准备,甚至于坦然地闭上了眼了。 骨剑的杀意凛凛而来最后却骤然停滞在前面。 江浪纳闷地睁开眼望去,不看还好,一看,他差点没血液倒流。 不知何时,一个清瘦的身影正双手张开挡在他前面,那把骨剑从那人肩头穿过,鲜血几乎浸满他整个肩头,虚弱到难以站稳,微光下,身躯破碎而又美丽。 江浪,“……” 这他妈是他戏份啊! 江浪又气又无奈,气血冲上脑子,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稳,心口也在隐隐作痛。慢着……隐隐作痛? 江浪低下头望去,然后看到那把穿过前面那人肩头骨剑剑尖正抵着他心口。 本来他站在这个位置,剑顶多会穿过他肩膀,不过前面有人挡着,骨剑偏离了角度,于是,一头扎进了他心口。 江浪很想吐血。 不带玩这种狗血剧情的…… 第32章 阵破 风忽然大了起来江浪用力呼吸,睁眼去看前面,结果半天也没看清楚挡在他前面的人是谁。 直到他听见身后的沈初雪疑惑地唤了一声,“穆公子?” 江浪脑袋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哦,原来是穆清风。 大概发现捅的不是沈初雪,山魈气急败坏地拔出骨剑。 骨剑一拨,江浪心口再一疼,空气中瞬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而前面的身影便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摇摇晃晃往下坠落。 江浪咬了咬牙打算接住那后倒的身影,不过刚一动,伤口就传来一阵刺疼,身形不受控制地往旁边一歪,在旁人看来倒像是他眼瞧着穆清风往他身上倒,他却避开了一般。 穆清风就这样倒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掠过江浪耳畔,似是衣袍翻滚的声音,带来淡淡的木香。 江浪抬眼一看,只见沈初雪绕过他,迅速赶来,稳稳地接住了即将倒下的穆清风。 沈初雪怀中的穆清风脸色苍白,身上的青色衣袍被鲜血生生浸红,肩上很大一个血洞正往外冒血。 江浪瘫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嘴里发着苦,嗓子眼也一片干涩,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 沈初雪眉头一皱,立马伸手在穆清风身上点了止血的穴道。 穆清风想要坐起来,沈初雪提醒,“穆公子,你伤的很严重,还是别起来为好。” 穆清风摇了摇头示意没事,然后在沈初雪的搀扶下从他怀中坐了起来,脸色惨白到毫无血色,可依旧一脸担心,虚弱不堪地问江浪,“江公子,你可有事?” 江浪脸色也不太好,在穆清风问他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只能摇了摇头。 “那就好。” 穆清风松了一口气,然后虚弱地重新倒了下去。 沈初雪下意识地抓紧穆清风。 江浪心情更复杂了。 按照他的计划,现在躺在沈初雪怀里的人应该是他。 可是穆清风又是一片好心,毕竟人家又不知道他的计划。 所以江浪的脸色那叫一个五彩缤纷。 憋屈、郁闷又无可奈何,甚至于还有点愧疚。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师兄!” 江浪抬头随着声音源处望去,只见子晋和聂由正朝这边赶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 看那些人的穿着打扮,江浪认出来那是穆家的侍卫。 直到子晋等人来到他们跟前,看到沈初雪怀中几乎流了半身血的穆清风,一个个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穆公子?” “二少爷!” 沈初雪看见子晋他们,立马嘱咐,“子晋,你们替穆公子疗伤,我去追山魈。” 子晋不敢耽误,连忙接过穆清风。 沈初雪嘴角还挂着血,半个肩膀也沾着穆清风身上的血,白天出门时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地散落了下来,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他依旧坚定提起初出茅庐追了上去。 聂由不放心,也带了些穆家侍卫追了上去。 而剩下的人都在紧张地察看穆清风的伤,他们有些替穆清风疗伤,有些在商量要怎么出去。 第41章 江浪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的伤,很细长的一条,血浸在深蓝色的道袍也看不出来,只是那里似乎比其他位置颜色深了些。 江浪伸出手在心脏那按了按,伤口疼了疼,他忍耐地咬紧了牙关,又松了一口气。 所幸伤口并不深,没有伤到心脏。 江浪抓着剑柄,撑着身子站起来,然后绕过围着穆清风的人群,慢慢地朝前面那个大坑走去。 他在大坑前停下来,光线昏暗,雾气弥漫,所以看不清楚坑里的情况。 江浪捧了支火折子出来,轻轻吹开,火星四处迸裂,很快就着了起来,然后他借着火光探头小心翼翼地往大坑里望去。 待看清楚坑里场景,江浪眼前忽然一黑,喉头一阵发紧。 原来坑并不浅,足有几米深,可此时几米深的大坑里却堆满了尸体。 仔细看会发现,那些都是面容稚嫩的孩童。 他们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蜷缩着小拳头层层叠叠地堆在一块,像一座矮矮的小山丘。 江浪很用力地呼吸着平复情绪,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坑里一点气息都没有。 也就是说,已经没有小孩生还。 江浪突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就呆呆地站在那。 一个穆家侍卫看见江浪独自一人在大坑前站了这么久,好奇江浪看什么,便凑了过来,等随着江浪目光望去,看到坑里乌泱泱的小孩尸体瞬间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了声。 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赶来,低头往坑里一看,脸色皆变得惨白。 子晋将穆清风交回给穆家侍卫,连忙跑过来。 他脸色很是难看,甚至于是震惊,忍不住抬起头问江浪,“江公子,这是?” “大概是失踪的那些孩子。” 江浪语气很平静,嗓音却很沙哑,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停顿一下,接着道,“子晋,把这些孩子都带上来。” 子晋忍着眼泪使劲点了点头。 穆家侍卫和子晋一个个的下去,然后把坑里小孩的尸体一个个的抱上来。 表面的尸体还没有腐烂,还能勉强辨清楚容貌,到后头就有开始腐烂到看不清楚脸,抱起来,只能双手扒着皮肉骨头一点一点捞上来的尸体。 穆家侍卫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但看到他们亲手捞起来的那些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甚至于骨肉分离、爬满蛆虫的小孩,还是会忍不住觉得心颤,好几个都受不了跑到旁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人手不够,江浪就跳下坑撸起衣袖帮忙。 搬到最后就只剩下白骨了。 很小一具骨架,浑圆的一个头骨可以托在手心,和一个小皮球差不多大小。 骨头一碰就散架,没办法,他们只能把白骨都捧在衣服上带上去。 忙活了半天,大坑里这才勉强见到底。 一具具尸体和骨架整齐地摆放在地上,子晋数了一下,两百四十五具,和东陇城孩童失踪人数正好对上。都在这里了。 子晋觉得心口一阵发酸,谁也没想到,这些丢了的孩子一直在东陇城里,哪儿都没去。 穆家侍卫当中也有几个家中弟弟妹妹失踪了的,他们紧张地在那一堆尸体中找寻着自家弟弟妹妹,看到陌生的脸他们会松了一口气,可当看到熟悉的脸,或者是认出那已经腐烂尸体中熟悉的特征,他们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复确认。 似乎终于认清楚了现实,就算再高大又坚韧的男子也难以避免地弯下身低着头抱着尸体痛哭起来。 人间惨剧,莫过如此。 子晋总觉得眼泪快要下来了,连忙把目光挪开,却看到江浪依旧待在空坑里走来走去。 子晋疑惑,“江公子,你在干什么?” 江浪蹲下身去,伸手在松软湿润的地面上摸了摸,似乎终于摸到了什么,他连忙放下剑,用手扒开泥土。 指尖磨得生疼,不一会,终于露出底下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块横埋于土里的石碑,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红色细长的裂纹爬满整个石碑,似乎年代已久,石碑已经被侵蚀的看不清楚咒文,可红色裂纹却依旧很鲜艳,就仿佛……是刚刚烙印上去的一般。 江浪用指尖抚过那一道道裂纹,一个可能性慢慢涌上心头。 沉默半晌,江浪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捡起旁边的剑,道,“这是阵眼。” 子晋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见江浪双手握剑狠狠地插在石碑上。咔嚓几乎是瞬间,裂痕从剑插入的地方迅速朝四面八方蔓延。 骤然,一阵狂风裹着落叶吹来。 在场的人都被风和落叶吹的睁不开眼。 子晋伸手挡住风,强行睁开眼望去。 只见江浪的衣袍和长发被狂风扬起,他依旧双手握紧长剑单膝跪在石碑前,单薄的身影纹丝不动,似是狂风暴雨中仍然屹立不倒的松树。 阵的反噬震的江浪虎口发疼,他咬紧牙关,手上再用力,剑身又没入几分。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清脆,像是什么碎掉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狂风停,迷雾散,一缕初晨的阳光洒入林间,落在所有人身上,林中慢慢地回归平静。 阵破了。 第33章 平静 入夜刚经历过一场洗礼的深林格外的安静月下,数道矫健身影迅速掠过。 第42章 那正是折返回来的沈初雪和聂由,以及穆家侍卫几人。 最后他们几人停在阵眼处——也就是大坑前。 此时,江浪等人已经离开了,孩童尸体也运回了穆家,现场只剩下打斗过后剩下的残局。 没了阵法,此处就成了个普通的荒林,乌鸦站在枝头一声又一声叫唤着。 苍白月光下,沈初雪几人的状态都不太好,身上皆有伤,气息不稳。 在刚才与山魈的那一战,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 特别是沈初雪,在受伤情况下一路追赶本就负担大,更是为了救一个穆家侍卫差点受了重伤,最后山魈重伤逃脱,而他们也伤势不轻,在权衡之下,沈初雪结束追捕,原路返回。 停下来,一是为了休息,二是为了探查。 沈初雪与聂由跳入坑中,也看到了江浪当时所见的石碑,他弯下身,挥了道燃烧符在旁照明,他终于将那破裂石碑上的咒文看清楚。 “初雪师兄,这石碑看起来至少有四五十年了。” 聂由瞧着上头的青苔便道,转瞬,他又纳闷皱眉,“不过这上头到底写了些什么?” 沈初雪道,“像是压制魔物的符文。” 聂由一惊,“师兄,莫非这底下,还有东西?” 沈初雪摇了摇头,“暂时不知,待回去再议。” 他并没有探查到有任何魔气。 但沈初雪也不会就这样离开,只见他以手为刀,划破指尖,然后用血在已经裂开的石碑上迅速写下一串符文,待符文渗进石碑,他拧起眉心,低呵一声,“封!” 在石碑上下了简单的短期封印,沈初雪这才起身。 刚起身,沈初雪脸色一青,竟虚弱地摇摇晃晃跪了回去。 聂由一看,沈初雪脸色极其难看,白的跟张纸一样,一点点血色都看不见。 聂由刚要去扶,沈初雪却连忙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搀扶,然后撑着初出茅庐自己慢慢地站起来 “无碍。” 言罢,沈初雪像没事人一样抬脚径直离开,看起来背脊挺拔如松,依旧是那个光风霁月的沈道君,只不过步伐明显慢了许多。 聂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当沈初雪一行人行至林子入口的时候,随意一瞥就瞥见入口处摆放着许多贡品和香烛,大概是百姓来祭祀那些去世的孩子。 不过奇怪的是,哪怕阵已破,也依旧无人敢进林中。 沈初雪心中思索着这一点,在经过入口一排长势颇好的樟树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聂由等人也好奇地停下。夜色浓郁似墨只见沈初雪抬起手,慢慢落在其中一棵树上,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 他嘴中喃喃几句道咒,一个蓝色的印记竟缓缓从树皮中浮出。 沈初雪看着那个印记,眼神越发深邃。 聂由眨了眨眼,“师兄,这是什么印记?” 沈初雪不作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树上印记。 聂由不由猜测,“蓝色,是云?” 沈初雪摇了摇头,终于开了口,“不是云。”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有说出口。是浪,浪花。 沈初雪和聂由带着几个穆家侍卫风尘仆仆地回到穆家。 简单地聊了些接下来的安排,沈初雪便和聂由他们道别,快步回到别院洗漱更衣。 洗漱完,沈初雪重新束了道发,换下破烂到难以缝补的道袍,背好剑,提上初出茅庐出了房门。 刚踏出房门,沈初雪眼角余光瞥见院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便抬起头望去。 月色温柔似水,江浪背对沈初雪站在荷花池旁边,听到声音,他回过头来,池中在月光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而水波纹反射到江浪身上,映了他半身凛光。 沈初雪停下脚步。 二人就隔着不远的距离相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浪率先打破僵局,问道,“怎么样?” 沈初雪脸色不太好,淡淡道,“让山魈逃了。” 江浪却笑了笑,“我知道。” 穆家早有人回来通报了。 听说山魈重伤逃跑了。 顿了顿,江浪舒眉抬眼观察着沈初雪,问道,“我问的是,沈道君你怎么样。” 沈初雪脸上的伤已经用灵力治好了,只是那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道袍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江浪就不得而知了。 沈初雪一怔,冷清似霜雪的双眸倒映着江浪的身影,过了一会才抿了抿薄唇,回答,“贫道无事。” 江浪认真地分辨着沈初雪口中的无事真假,这时候,沈初雪又问,“穆公子呢?” “在他院里休息,我正准备去看穆公子呢,一起?” 江浪试探着询问。 沈初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颔了颔首,然后抬脚走到江浪身边,二人就并肩一块朝穆清风院子里走去。 一路上,穆家格外的安静。 江浪脑袋里依旧想着在迷雾阵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也没跟以往一样和沈初雪搭腔。 沈初雪觉得不太对劲,路上看了江浪好几眼,长廊挂着的琉璃盏暖黄色微光下,江浪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也没有什么血色,最后他把目光停留在江浪心口那一块。 他知道江浪受伤了,但他以为只是小伤。 第43章 如今看江浪的样子,沈初雪想,会不会是江浪的伤比他想象中要重。 所以,沈初雪认真地提问,“江公子的伤大夫看过了吗?” 冷不丁听到沈初雪关心自己,江浪停了下来,一脸茫然地望向沈初雪。 他在怀疑是不是他耳朵出毛病所以听错了。 看见江浪不回答,沈初雪也没生气,只是耐着性子继续问,“江公子不也受伤了?”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沈初雪知道他受伤了啊。 他还以为没人发现呢。 好似一场春雨悄无声息地落下,润得江浪心里那一块贫瘠的土地都似乎软了软,脑袋里想着的事情也瞬间烟消云散,他很乖巧地翘着嘴角笑了笑,回答,“嗯,没事,皮外伤而已。” 第34章 穆家不可告人的秘密 穿过长廊,遥见那院门挂着“君子如竹”四字,月下,几株青竹歪出院墙来。 那就是穆清风的竹院。 传闻穆清风最喜竹子,看来的确如此。 踏入院中,小院并不宽敞,布置素雅简单,栽满青竹,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竹香,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位少爷的住处。 院中只有一个小书童,生的眉清目秀,一副小仙童模样,看见沈初雪二人便客客气气地行了礼。 沈初雪和江浪说明了来意,小书童有些为难,刚要开口,便听见紧闭着木门的房间里传来一虚弱温和的声音。 “抱青,请沈道君与江浪进来。” 院子并不大,到房间不过几步路距离,所以房间里的穆清风早早就听见了沈初雪和江浪的声音。 闻言,叫抱青的小书童便伸手做出邀请之势,“沈道君,江公子请。” 于是,沈初雪和江浪便由着书童引进房间,看到了靠坐在榻上,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碧绿色外衣,脸色苍白的穆清风。 穆清风看起来虚弱到仿佛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一般。 瞧见沈初雪和江浪,穆清风牵起唇角温柔地笑了笑。 沈初雪端正地道了叨扰二字。 穆清风摇了摇头。 江浪走了过去,关心询问,“穆公子伤势如何?” 穆清风轻笑,“未伤到要处,大夫说休养些时日便好,让沈道君和江公子担心了。” “穆公子客气了,如果不是穆公子及时出现替江浪挡了一剑,此时躺着的人可就是江浪了。” 江浪有些愧疚地叹了一口气,“连累穆公子受此无妄之灾,真是罪过。” 穆清风闻言却忽然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低下头去,似乎思考了许久,这才下定决心,低声道,“江公子和沈道君身陷险境,其实也有我的原因,所以江公子不必愧疚。” 江浪眼眸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亮光,他不作声。 而沈初雪面不改色,他想起在林中见到的那一块石碑,于是询问,“穆公子何出此言?” 穆清风抬眼看了看小书童,小书童懂事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穆清风这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实不相瞒,迷雾阵所在之地叫乌鸦林,那曾是个荒林,也是东陇城里的禁地,传闻中,乌鸦林有进无出,是片吃人的鬼林。” 闻言,沈初雪不由皱眉,问道,“所谓的有进无出不过是因为林中设了个阵,贫道看阵法符文古老,想必存在已久,为何穆家迟迟没有发现?” 穆清风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颤抖着没有血色的薄唇,道,“其实……穆家从一开始就知道阵法的存在。”江浪挑眉。果然穆清风就是因为知道迷雾阵的存在才会突然出现。 沈初雪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眉眼间是翻涌而起的寒意,“那为何穆公子一开始就没有告诉贫道迷雾阵的存在?” 穆清风苦笑,“因为迷雾阵是我祖父的陵墓。” 听到这,沈初雪和江浪脸色都大变。 沈初雪几步上前,追问,“穆公子是说穆家老祖穆天瑞?” “是。” 穆清风点了点头,然后艰难虚弱地靠在床头,将一切娓娓道来,“我祖父当年修炼时走火入魔,迷了心智,屠杀了族人,甚至于连结拜兄弟的家眷也一并杀了,幸好一云游仙君路过阻止了我祖父,只可惜,我祖父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无力回天,所以那位仙君只能……” 说到这里,穆清风面露难色地停了停,停顿片刻才继续道,“我祖父死后,仙君担心他归魂不散,夺舍重获新生,再造杀业,所以就在乌鸦林中设了阵,以石碑做阵眼,将我祖父尸身镇压在阵下。” “此事事关我祖父名誉,他老人家戎马一生,刚正不阿,若让别人知道,他晚年走火入魔造了杀业,岂不是毁了他清誉?为了保护祖父名誉,也为了保全损失惨重的穆家,穆家下令,穆家子弟对此事必定要三缄其口,无论如何都不可外传。” 无意间听到穆家秘辛,江浪不由微微眯了眯眼,手指摩挲着表面有些粗糙的道袍,脑袋慢慢地运转着。 坊间都传闻穆家老祖死于非命,看来,果然并非空穴来风啊。 只是这穆家,为了这所谓狗屁名声,最终却害死了这么多人,如今门第败落实在是咎由自取。 江浪抬眼望向旁边的沈初雪,沈初雪从头到尾都紧绷着一张脸。 “所以清风不敢妄提此事,没想到却差点害沈道君和江公子身陷险境,更无形之中包庇了山魈,让山魈杀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咳咳咳……” 第44章 穆清风越说越激动,甚至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小书童闻声连忙进房间,扶住咳嗽的快要跌落床榻的穆清风。 穆清风摆了摆手,示意小书童不要管他,可咳嗽依旧止不住,下一秒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他毫不在意地伸手擦去嘴边的血,继续颤声道,“清风不敢求沈道君原谅,只求沈道君能抓住山魈,让山魈不再害人,别让穆家一错再错。” 穆清风愧疚地低下头去,再加上他受了伤,身形单薄而病弱,楚楚可怜,看起来很是惹人怜惜,就连江浪都有些不忍。 可任凭穆清风这般低声下气,沈初雪眼神并未有半点动容,甚至于连一点点柔和都没有,他语气依旧疏离而淡漠,“穆公子,斩妖除魔是哀牢山弟子分内之事,所以不必担心,贫道务必会将山魈抓住,以免山魈继续涂炭生灵。” 穆清风面露难堪,张了张苍白的嘴唇,最终却因为实在无颜而重新合上嘴去。 “穆公子好好休息,贫道不打扰了。” 说完,沈初雪转身离开。 “穆公子好好养伤,江浪改日再来看你。” 沈初雪都走了,江浪留在这里也不合适,他便微笑着对穆清风道了个别,然后也走了。 刚走出竹院,沈初雪内伤未好,又行得太快,气血上涌,眼前竟是一黑,身形不稳地往旁边栽去。 此时,他身旁忽然多了一人将他扶住。 沈初雪朝旁边望去。 月朗星疏,清风徐渡月下少年郎抬眼望他,二人四目相对,却什么都没说,然后并肩着朝别院而行去。 第35章 想弄哭沈道君 夜深江浪回到房间,他解了束发的发带,再脱了道袍鞋袜爬上床榻,指尖勾住衣角往下拉了拉。 白色里衣松垮垂落,堪堪露出心口的那道浅浅的伤,跳跃的烛光下,裸露出来的皮肤细腻白皙,只是伤口狰狞。 伤口并不深,此时上面的血也已经凝固了。 江浪打了个响指开了个稳稳当当的结界,然后解除他丹田内压制功力的禁锢,放心地释出真实功力。 在那一瞬间,结界都不由颤了颤,所幸结界稳固,所以才没有灵力泄出去。 而他心口处的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不一会,刚才的伤口已经不见。 江浪捧着铜镜看了又看,确定连道疤都没留下,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道是不是系统给他的金手指,他穿到的这具身体体质非常特殊,自愈能力简直强的像妖怪,关于这点,设定介绍是这样说的——修士与魔女之子,双腔血脉,灵力魔气在体内共存,百年难得一见的灵犀体。 所谓的灵犀体通俗易懂来说,他有两条命。 当然,这个设定也有个不好的点,那就是总会被一些把他当成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一样的变态盯上。 这些年来,江浪没少弄死想要弄死他的人。 倒也不是说打不过,就他穿过来的这人得天独厚,修为高深,武力值高强,只是苍蝇多了也烦。 没办法了,江浪就给自己设了禁锢,一来别人发现不了他,二就是方便接近沈初雪。 要是被沈初雪知道他身份曾是个大魔头,沈初雪不得把他除了? 想到这一点,江浪疗完伤便重新在丹田设回禁锢,待灵力魔气逐渐平息,这才撤掉结界。 江浪对着铜镜歪头露出脖子,修长骨节均匀的脖子上留着一道细长的伤口,像是上好的瓷器上无端出现一条裂痕一般突兀。 他故意留了脖子上的伤,毕竟心口的伤沈初雪看不到,而脖子,沈初雪可看的一清二楚。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隔壁从里到外的开门声。 这么晚了,沈初雪要去哪里? 江浪立马招手取来外衣披上,再跳下床榻穿鞋,不一会已是穿戴整齐,只是头发来不及束,江浪就任由其随意地散落了下来。 江浪要出门的时候眼角瞥到桌子上摆的那一把通身碧绿的长剑——那是在迷雾阵里沈初雪借给他的。 江浪想了想又折返了回去把剑带上了。 等江浪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初雪背着剑走在院子里,正朝着外面走去。 或许是听到了开门声,沈初雪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朝江浪望去。 还真是沈初雪。 他裹着道袍,道发整齐,背脊挺直,神色淡然,眉间那一抹纯阳依旧红的鲜艳欲滴,全然看不出来半点受伤痕迹。 大概是江浪疗伤的时候,沈初雪也自行疗了伤。 只不过,江浪的伤是皮外伤,痊愈容易,沈初雪内伤居多,是没办法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痊愈的。 也就是说,沈初雪现在还是在逞强。 江浪双手环胸,像是抓住孩子逃学的家长,故作老成地道,“沈道君不好好休息养伤,要去哪里?” 沈初雪道,“子晋说那些孩童的尸体有发现,让我去看看。” 江浪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反正沈初雪性格就这样,任凭别人怎么劝,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估计爬也要爬着去。 江浪拿着那把剑走到沈初雪面前,递给沈初雪,“沈道君,你的剑。” “谢谢你借我剑。” 奇怪的是,沈初雪并没有伸手把剑接过去,他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往上翘起,自然而然的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轻铺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像是一只展翅的蝴蝶。 第45章 沈初雪将目光扫过那把剑,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喜欢吗?” “什么?” 江浪没有反应过来沈初雪的问题,只是听到喜欢两个字脸不自觉的烧红。 沈初雪再道,“这把剑,喜欢吗?” 江浪点了点头。 沈初雪这才伸出手,扶住剑,重新推回给江浪,温和道,“江公子刚开始学剑,有把趁手的剑留在身边为好,等江公子以后遇到命定的本命剑了,再将这把剑还于贫道。” “那这把剑我可留下了。” 江浪一听立马喜笑颜开,“当我借沈道君的,日后肯定还。” 沈初雪看了江浪一会,点了点头,并没有回答,然后就离开了。 江浪留在原地,满心欢喜地把玩着手上的剑。 虽说只是借给他,但四舍五入不就是沈初雪送他的礼物吗? 江浪从小到大都神憎鬼厌的,这还是他头一回收到礼物,自然很是高兴。 于是,江浪当天晚上郑重其事地把那把剑放到自己枕头边,结果因为太兴奋,江浪死活睡不着,眼看到鸡鸣,他才勉强睡了过去。 等江浪睡醒已是日上三竿,他起床梳洗束发,穿上肩头绣着精致浪花纹饰,心口处却缝的乱七八糟的道袍,然后学着沈初雪的样子背上剑。 着装完毕,江浪还特意对着铜镜学着沈初雪的样子板起脸皱起眉,要多苦大仇深就有多苦大仇深。 结果镜子里的他活脱脱成了个凶神恶煞的死人样。 看到镜子里自己那滑稽样,江浪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果然,这种表情只适合沈初雪。 这个表情到任何人脸上都跟个厉鬼一样,唯独在沈初雪脸上有种欲说还休的禁欲感。 说句实话,江浪一直很想弄哭沈初雪。 要是扒掉沈初雪衣服,估计那一双向来冷清的含情眸会因为震怒而微微睁大,紧接着,会泛上些许难堪与羞涩,最后会因为无力反抗而羞怒地红了眼。 江浪一边脑补着一边乐呵呵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结果他刚推开门,就和迎面走来的一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江浪闻到熟悉的木香,立马抬起头一看,当看见那张漂亮的脸,对上那个坚定到可以入党的眼神,他脑袋里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立马碎的比村口坐的那些大妈的嘴还要碎。 沈初雪当然不知道江浪这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看见江浪安然无恙,便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江公子,早。” 江浪这厢刚脑补完人家,下一秒当事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眼前,江浪顿时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怎么形容这种心情呢? 有些心虚,又有些良心不安,当然,更多是想将脑海里想的事情付诸行动的冲动。 当然,江浪本人觉得他自己是个正直又善良的三好青年,有这种不堪的想法肯定是因为他体内有一半的魔气缘故,而不是他本人主观意念所为。 第36章 老马识途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阳光明媚。 屋檐下,阳光洒下来,落了江浪半身。 而江浪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脸不红心不跳地跟沈初雪打着招呼,“早,沈道君这么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浸了半身阳光的缘故,沈初雪总觉得江浪好似在闪闪发亮。 “不是巧。” 沈初雪道,“贫道是特意来找江公子你的。” “哦?” 江浪来了兴致,立马朝沈初雪走近了几步,“不知沈道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初雪愣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江浪已到他眼前,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望着他,离得很近,近到他们彼此可以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仿佛只要他一低头就能触碰到江浪。 江浪似乎很喜欢靠过来说话。 神奇的是,沈初雪现在已经习惯了江浪的吊儿郎当和异于常人的热情了,所以他并没有避开,而是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他低头看了看江浪,目光在江浪脸上停留了一会,见江浪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润,不像昨日那样苍白,他这才放心地道,“眼看日上三竿江公子都还没有醒,贫道担心江公子是伤情有所变化才迟迟未醒,所以贫道来看看。” 江浪唇角微翘,“沈道君如此关心我?” 其实他单纯是因为睡太晚起不来。 沈初雪目光继续往下移,落到了江浪衣领包裹不住的脖颈上,眼睛在触碰到那道细长的伤口时不由颤了颤,连带着长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抖了起来,“江公子是贫道朋友,关心朋友是理所应当的。” 江浪听见沈初雪唤他江公子,脸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他故作难过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是朋友,沈道君为何还这么生疏地叫我江公子?” 沈初雪一愣,皱起眉,似乎有些想不明白江公子这个称呼有何不妥。 沈初雪还没有想明白,江浪突然一本正经地道,“要不然这样,以后呢,我不叫你沈道君,你也别叫我江公子,谁喊漏了嘴,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 江浪没问沈初雪,自个拍板决定了,丝毫没有给沈初雪拒绝的机会。 沈初雪疑惑,“那不叫江公子,叫什么?” 江浪眨了眨眼,“叫我江浪不行吗?” 沈初雪摇头,固执地道,“直唤全名,未免太过失礼。” 第46章 江浪忍不住开玩笑,“那叫我小浪浪?我就叫你小雪雪。” 沈初雪明显不能接受他叫江浪“小浪浪”,更不能接受江浪叫他“小雪雪”,所以他瞪大了眼睛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江浪被沈初雪的反应逗得笑了出来,“算了,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好了。” 毕竟沈初雪脸皮薄,又不像他脸皮这么厚,恐怕打死他,他也喊不出口的。 闻言,沈初雪张嘴就想要说话。 江浪立马打断补充,“除了江公子,听起来就不太熟。” 沈初雪被江浪猜中了,只能闭上嘴去,认真地思索一番。 他在思考的时候眉毛是皱着的,在眉间堆起一座小小的山丘,连带着眉心那一颗纯阳朱砂也随着微微折起。 最后,沈初雪试探着问道,“江郎?” 沈初雪声音很好听,冷清又富有磁性,在唤江郎的时候江浪心脏都跟着颤了颤。 江浪笑弯了眼,立马答应,“哎。” 沈初雪倒觉得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走。 江浪快步追上,在沈初雪耳边絮絮叨叨,“你就不好奇我要怎么叫你吗?” “……” “小雪雪?” “……” “要不然小雪吧!听起来可爱。” “……” 因为沈初雪和聂由还受着伤,再加上山魈也受了重伤,暂时没办法出来作乱,所以沈初雪一行人并没有着急离开,决定暂且留在穆家几日养好伤再继续出发。 没了任务,时间就变得格外空闲。 江浪就拉着沈初雪去穆家校场上看子晋他们和穆家侍卫过招。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子晋和聂由和穆家侍卫打成了一团,整天混在一块切磋。 台上拳脚交错,台下江浪盘腿坐在一个石墩上,咔咔地嗑着瓜子。 旁边的沈初雪背着剑一动不动地站着。 看到精彩处,江浪忙起身,站在石墩上鼓掌喝彩。 沈初雪看着江浪那毫无心机,幼稚的像个孩童样,眉头皱了皱。 待江浪重新坐回石墩上,沈初雪忽然开了口,“从乌鸦林中找到的那些孩子无一例外都被剜了心。” 沈初雪声音不大。 江浪下意识望向沈初雪。 这一点,江浪在捞起那些尸体的时候就发现了。 但他依旧装得刚知道一样,一边往嘴里塞着剥好的果仁,一边有些惊讶地道,“我只听说过山魈吃人,也没听说过山魈吃人心啊?更何况,就算这个山魈口味独特就爱吃人心,它自个怎么要吃这么多?” 闻言,沈初雪没有再说什么。 江浪慢条斯理地嚼着嘴里的果仁,大概吃到了坏的,满嘴苦味。 这时候,子晋下了台,聂由找着下一个切磋的人。 江浪立马把瓜子一丢,站起来举起手,“我来!” 说完,江浪跳下石墩,背着剑就朝比武台跑了过去。 子晋则朝沈初雪走去。 台上,聂由看着江浪拔出那把通身碧绿的长剑,笑着问道,“江公子的新剑?” 江浪像个炫耀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对,它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字。” 聂由很是配合,“叫什么呀?” 江浪得意洋洋地道,“老马识途!” 台下的子晋一听,立马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的沈初雪,沈初雪似乎只是眼皮子动了动。 子晋干咳了咳。 老马识途、初出茅庐懂得都懂 “江公子,你这剑的名字真奇怪。” 聂由明显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一般人都会给自己的剑起个风雅些的名字,例如他们副掌门的本命剑就叫“镜花水月” 他的剑叫“白鹤” 子晋的剑叫“清风入堂” 叫“老马识途”这种名字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见。 江浪倒是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胡诌道,“我是从乡下来的,我那边都说贱名好养活。” 聂由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然后进入主题,提醒道,“江公子,事先说明,我可不会让你的。” 江浪笑弯了眼,“好呀!” 第37章 我教的 烈日当空明晃晃的剑刃相碰撞而上聂由的白鹤舞的那叫一个漂亮,江浪使着老马识途倒毫不逊色。 二人竟然比了好几个来回。 一时之间,比武台上气氛火热之极。 沈初雪却看得眉头皱紧,周遭空气都似乎跟着降了几分。 子晋看出沈初雪的不悦,连忙替聂由说话道,“聂由也是顾忌江公子只是个凡人,并非修士,怕伤到江公子,所以才留了手,平日他修炼很刻苦的。” 虽然嘴上说不会让江浪,但聂由性子纯良,并不想仗着资历深就欺人,所以一开始就手下留了情。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倒看出门道来了。 沈初雪目不转睛地望着比武台,冷清道,“江浪虽不是修士,但也不可小觑,聂由太过轻敌。” 子晋一愣,心想,江浪不就是个普通人吗? 再怎么样,也总不会比哀牢山弟子厉害吧? 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江浪的来头,所以试探过好几回,结果都是江浪资质平平,没什么慧骨。 所以子晋倒也是想不通为什么沈初雪会这样说。 第47章 台下其他人看得乐呵呵的,江浪倒是乐不起来。 聂由这水都快要放到太平洋了,江浪想当看不见都难。 他知道聂由用心良苦,但这样实在没有乐趣。 没办法,江浪只能使出沈初雪教他的那套剑法。 江浪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了起来,聂由刚开始有些迷惑,但还是出招回挡,一一拆解,结果下一秒又被江浪攻了过来。 就跟专门克他一样。 聂由那叫一个一头雾水,然后越看越不对劲。 这剑法,怎么这么眼熟? 聂由看着那套剑法,半天没回过神来,干脆连招也不还了,喊了个停,直接收起剑朝江浪快步走了过去。 江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聂由开门见山地问道,“江公子,刚才那是初雪师兄的揽月剑法吧?你哪里学的?” “当然是你们初雪师兄教的啊!” 江浪笑得爽朗又灿烂,“难不成我还能偷学吗?” 聂由突然语塞。 谁能猜到是他们初雪师兄教的啊。 虽然山上弟子有什么不会的问沈初雪,沈初雪也不会藏私,只是这套揽月剑法是沈初雪独创剑法,从不教人。 所以聂由看见江浪使出这套剑法才觉得奇怪。 见聂由一脸不相信,江浪干脆抬头望向台下一直望着这边的沈初雪,举起手来挥了挥,提高音量,“小雪,你替我跟你小师弟解释一下,那套剑法是你亲自教我的。” 江浪优点之一,中气足,嗓门也大。 这一嗓子喊得在场有大半人都听见了。 首当其冲的,是站江浪对面的聂由。 一听到“小雪”这个名字,所有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沈初雪=小雪任凭谁都没法子把小雪这种可爱的名字和冷清高傲的沈初雪联系上。 就算真联系上了,谁又敢这样喊啊? 这不是相当于自寻死路吗? 聂由总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所以听错了,连忙再度问道,“不是,江公子你刚才叫初雪师兄什么?” 江浪依旧一脸纯良,“小雪啊。” “小雪?” 聂由这回确认自己耳朵没问题了,但他觉得江浪很有问题。 谁对着他们初雪师兄那张万年冰山脸叫得出来“小雪”这个名字啊! 江浪点了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反问,“朋友之间,互相起些独特的别称,不是很正常吗?” 聂由,“……” 他从小就上了山,长这么大,现在还是头一遭下山,所以他哪里知道山下的人朋友之间是怎么相处的? 更别说山下的人交朋友会不会互相起别称了。 只不过,聂由还是觉得怪怪的,又不好继续问江浪,生怕又被江浪带跑偏了,所以他只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沈初雪。 沈初雪背着剑就站在那,一如既往的风姿卓越,谪仙般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来多少情绪,并没有拒绝小雪这个称呼,也没有答应,只是轻颔首,淡然回答,“嗯,我教的。” 聂由,“……” 子晋,“……” 好的,默认了。 经过双重打击,聂由也和江浪比不下去了,所以匆匆结束了,到头来也没分出个输赢来。 江浪倒也没所谓,活动够了筋骨便下比武台了,然后乐呵呵地问沈初雪他表现的怎么样。 沈初雪望着江浪,然后言简意赅道了两个字,“挺好。” 江浪满腔热情就得了“挺好”两个字,所以不太满意,然后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就只有两个字?你有点敷衍哦。” “……” “这时候你就应该说,哇,你表现得真好,帅爆了,如果我是姑娘,肯定被你迷得死去活来的,或者说,你真是天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迟早有一天你会比我还要厉害的!” “……” 沈初雪和江浪一边聊着一边一块离去。 准确来说,是江浪单方面在说,而沈初雪在听。 待他们二人走远了,听不到声音了,留在原地的子晋和聂由这才收回目光,然后看了看对方。子晋问聂由。 “初雪师兄有没有对你说过挺好两个字?” “没有,初雪师兄只对我说过重来,你呢?” “也没有,初雪师兄只对我说过不行。” 对话到此结束,再也继续不下去,唯独剩下两个身影寂寥的小道士望着对方沉默良久。 第38章 情根深种 在穆家养伤这几日,江浪白天就跟着子晋和聂由在学着各种法术,到了晚上就回别院去跟着沈初雪学剑,顺带和沈初雪炫耀他新学的法术。 等到第二天,江浪再用沈初雪教他的剑法对付子晋和聂由,经常把子晋聂由逼得叫苦不迭,但又不敢多说什么,谁让江浪是他们初雪师兄的“得意弟子”呢。 一来二去,江浪的生活倒是过的有滋有味。 又是一日磋磨,刚入夜,江浪就高高兴兴地回别院来了。 彼时,沈初雪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边的香炉慢慢的燃着,烟雾袅袅升起,而沈初雪垂着眼眸,安静地翻看着桌上的书。 江浪向来动静大,刚进院子沈初雪便听见了,于是合上手上的书,抬头朝江浪望去。 一看,江浪今天又折腾的浑身都尘仆仆的,就跟在土里捞出来一样,知道的人晓得江浪这是去找子和聂由他们学法术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浪是不小心掉进泥坑里了。 第48章 沈初雪目光习以为常地从江浪身上的泥污掠过,淡然道,“回来了?” 江浪点了点头,乐呵呵地道,“对啊,我今天又新学了个法术。” 这几日,江浪每天回来以后总会向沈初雪表演新学的法术。 沈初雪问他,“什么法术?” 江浪就等着沈初雪这句话呢,立马咧嘴一笑,“我演示给你看,你可瞧好了。” 闻言,沈初雪还真是坐正了看着江浪。 只见江浪手上迅速捏诀,手势倒是干净利索,但沈初雪看了好一会也没猜出来江浪在施什么法。 正当沈初雪猜想着江浪学了个什么就连他都没见过的法术的时候,江浪两只手的中指与食指忽然一弯,然后一左一右两只手往中间那么一碰,变成了个爱心。 沈初雪,“?” 沈初雪沉思片刻,然后慢慢地反应过来其中含义,“……” 江浪向来离经叛道,更是知道一些他们闻所未闻的事情。 例如,江浪之前曾一本正经地教子晋聂由比中指,然后告诉他们,以后在外面受欺负了,就比出这个手势。 子晋聂由一头雾水,两个人像模像样地学着江浪伸中指,然后问江浪,这个手势莫非是什么神秘而强大组织的接头暗号? 江浪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神秘兮兮地道,“非也,这个手势并非如此浅薄,它有着一个无比深刻的含义。” 子晋聂由,“?” 虽然听不懂,但总觉得很厉害。 江浪在子晋聂由茫然并且敬佩的眼神中解答,“这个手势代表你深深地鄙视对方!” 子晋聂由,“……” 最终,还是子晋提出疑问,“江公子,可是如果对方看不懂这个手势,不就不知道我们在鄙视他了吗?” 江浪认真地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觉得子晋说的很有道理,于是,他就教子晋和聂由在竖中指的时候再加上个翻白眼的动作。 于是,在哀牢山上向来纯良又乖巧的两个小道士跟着江浪一块翻白眼,然后齐刷刷地伸出一根中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流氓凑了堆。 当然,事后沈初雪把两个翻白眼竖中指的小道士都拎去罚了站。 但,江浪教子晋聂由乱七八糟的东西,绝对不止这些。 包括现在沈初雪看到江浪手上比划的那个左右对称,不过上头凹进去,下头又凸出来的奇怪图腾 。 江浪说,这是示爱用的图腾,代表人心。 沈初雪是见过人心的,他很认真地纠正江浪,人心不长这个样。 人心拳头大小,水滴形,血淋淋的,并不好看。 江浪却笑着说他不解风情,然后道,“世间上的事物都需要带一定的美化的,更何况了,看一件事物角度不一样,看到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 沈初雪觉得江浪是强词夺理,但又不想反驳他。 反正论歪理,他说不过江浪。 于是,沈初雪提出第二个问题,“为什么示爱图腾要用人心?” 江浪却笑吟吟地靠近他,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戳在他心口的位置上,一字一句告诉他,“因为人的全身上下,就只有这里不会骗人。” 沈初雪不知这句话真假,只知道人心叵测,更知道人心隔肚皮。 于是,沈初雪被迫接受了江浪这个有些奇怪的说法,并且得知,那个左右对称,上头凹进去,下头凸出来的图腾是个示爱的图腾。 也就是沈初雪现在看到江浪手上比的这个图形。 但沈初雪不知道这个图腾在法术里起到什么作用。 当然,他也没见过这个法术。 沉默半天,沈初雪才撩起眼皮,任由长长的睫毛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落下一层淡淡的阴影,问,“这是什么法术?” 江浪很是少年气地笑了,“我自创的,一个能让受术者爱上施术者的法术 ,我给它起了个响当当的术名,叫情根深种!” 沈初雪,“……” 江浪又迫不及待地询问,“成功了吗?” 沈初雪眼皮动了动,“没。” “哦……” 江浪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的。 “……” 沈初雪内心挣扎半晌,才缓缓启唇道,“但,能自创法术,已经很好了。” 只不过,他话刚开了个头,江浪就已经跟一尾突然回光返照的鱼一样,双眼发亮,神采奕奕地对沈初雪道,“那下次我再改进一下,说不定哪天这个法术就灵验了呢?” 沈初雪,“……” 他得出结论,江浪,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人。 在江浪又再试了一遍他的“情根深中”,发现根本不管用以后,江浪就痛痛快快地放弃了,然后拉着沈初雪教他新剑法。 沈初雪不知道怎么了,现在也不问江浪要不要上哀牢山当弟子了,只是一个劲闷头教江浪剑法。 从刚开始简单的剑法,到最后难度递增,因为江浪天赋高,再加上沈初雪教得好,短短几天,江浪就学了不少东西。 江浪学得很是高兴。 毕竟不仅可以学东西,还能和沈初雪增加相处时间,江浪觉得何乐而不为? 第39章 山魈踪迹再现 这种日子大概过了两三天,穆清风的小书童就敲开了别院门。 小书童说,他家公子有要事要跟他们商议。 第49章 江浪和沈初雪就又去了一趟竹院。 隔了几天再见,穆清风气色并没有好很多,依旧脸色苍白,病歪歪地靠坐在矮椅上,青衫并不单薄,但依稀显出衣服下的清瘦腰身,眼角发着红,窗外青竹枝叶探进来,衬得周身冷清,一看,竟有些我见犹怜。 江浪一看穆清风,脑子里终于豁然开朗。 假如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沈初雪是高岭之花男主,那穆清风就是个活生生的病弱美人男二。 至于他,江浪倒也没想出他是个什么角色来。 这时候,他和沈初雪已在穆清风对面坐下了。 小书童上了茶水之后便离开了。 幽静的房间里,竹影斑驳,檀香就燃在桌案旁,轻烟袅袅升起。 穆清风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进入了主题,“派去打听山魈去向的密探有消息了。” 闻言,沈初雪神色立马严肃了起来,“在哪里?” 沈初雪最近一直在等山魈的消息。 穆清风撩起眼皮望了沈初雪一眼,然后道,“他说,山魈受了重伤,一路躲藏逃跑,往西边去了。” 闻言,江浪眨了眨眼,“西边不就是镜月域?那是四大家族之一闵家的管辖区吧?闵家擅长机关和傀儡术,千机域是出了名的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逃不出去,山魈怎么会往那边跑?” 这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 提到闵家,穆清风的脸色立马变得有些难看。 沈初雪倒是知道理由。 因为闵、穆两家不合已经多年了。 当年穆家老祖还在世的时候,四大家族之首是穆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穆家掌管着东水最大的拍卖行——千机阁,后来穆家老祖去世了,穆家失了势,闵家便趁机挤上了四大家族之首,自然而然,千机阁这个香饽饽也只能拱手让人。 因此,穆家便憎恨上了闵家。 在穆家教育里经常都给后代子孙灌输闵家如何夺走他们四大家族之首的荣誉,在以后要如何如何把荣誉夺回来之类的种种。 在日积月累的影响下,穆清风听到闵家时下意识会觉得有些尴尬与不自在。 但始终还是见过大世面的,穆清风很快又恢复平静,然后道,“山魈之所以会逃向镜月域,一是因为我们派去追捕的人都在东边北边和南边设了防,山魈无处可去;二是穆家与闵家并不交好,可能会无视穆家发出的追捕令,放山魈过关……” 江浪刚想问些什么,旁边的沈初雪已经是站了起来,“多谢穆公子告知山魈的下落,这几日叨扰了,贫道告退。” 江浪也只能跟着站了起来,嘱咐让穆清风注意身体,然后看着沈初雪转身走,他也跟着转身走。 没办法,谁让他的小命都拴在了沈初雪身上呢? 眼看江浪和沈初雪跨出门槛,一直沉默着的穆清风却忽然道,“今日有个侍卫来寻我,他是我兄长遇袭那一夜城中巡逻的护卫。” 江浪和沈初雪脚步一顿。 江浪不紧不慢地撩起眼皮往里看了看,等着穆清风往下说。 穆清风抬眼目光从背对着他的沈初雪一直落向旁边的江浪,然后道,“他说,他在我兄长遇袭当天夜里在城里曾见到一紫衣戴面具的男子出现,根据他的描述,我怀疑是蛊风堂堂主尤青。”江浪,“?” 蛊风堂堂主,也就是江浪原身。 尤青是原身的化名但,他没想到他那一天被别人看到了。 听到“蛊风堂”,沈初雪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来,眉头微皱,道,“确定是蛊风堂堂主?据我所知,他四年前就已经没了消息,蛊风堂也早就解散。” 旁边的江浪干咳一声。 沈初雪这话说的不假,早在他穿过来之前,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也就是蛊风堂堂主尤青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解散了蛊风堂,并且归隐深山,直到他穿过来,这个蛊风堂堂主尤青这才重出深山。 江浪也跟着笑眯眯地道,“对啊,天下穿紫衣戴面具的男子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看错了呢?” 穆清风摇了摇头,“我不敢确定,尤青已经四年没出现过了,再加上侍卫说,那一天天色已晚,他也并没有看清楚,不过我有些担心山魈这件事和蛊风堂有关,毕竟蛊风堂当年劣迹斑斑,所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假如真的是蛊风堂重现于世,必定天下大乱。” 江浪这个当事人觉得很无辜并且有些想笑。 原身实惨,因为天生双腔血脉的缘故,从小到大就被各路人士觊觎,不是想炼他作丹,就是想圈他作延长寿命的工具,当然,其中不乏所谓的正道人士。 就连自诩正义的穆家老祖也为了增加功力而曾对原身下过手。 为了自保,原身只能反杀了那些追杀他的人。 后来,他便上了各个门派世家的追捕榜,无处可去的他只能创办了蛊风堂。 所以,只要这些正道人士不来招惹人家,人家无缘无故祸害天下干什么? 江浪偷偷地朝沈初雪那边瞥了一眼,沈初雪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很是平静,一双含情眸里秋光敛起,仿佛对于蛊风堂的事情并不关心一般。 沈初雪淡淡地道,“嗯,知道了,这件事贫道会一同调查。” “行,那就麻烦沈道君了。” 言罢,穆清风牵起嘴角,柔弱并且漂亮地微微笑了笑,“江公子,沈道君,有缘再见。” 第50章 第40章 入域 踏出竹院,缠绕在鼻间的那阵若有若无的檀香消失了。 沈初雪忽然停下脚步,走在前头哼着曲的江浪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眨了眨眼,似乎在问怎么了。 沈初雪看着江浪片刻,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江浪很有耐心地等着沈初雪说话。 风吹得歪出院墙的竹叶哗哗作响,沈初雪束着道髻,身后墨黑及腰的头发随着道袍迎风飘扬,眼睛深邃似墨,难以化开。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终于开了口,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浪,问道,“你觉得山魈一事和蛊风堂有关吗?” 沈初雪的眼神认真严肃到宛如九天真神,不带半点其他杂质。 似是试探,又似一句无关紧要的询问。 江浪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然后坦然一笑,无比豪迈地道,“你自己去查清楚,不就知道了?” 沈初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脚继续往前走,道袍翻滚又落下,遮住底下那纤尘不染的白衫。 江浪就跟着沈初雪一块走。 沈初雪二人回别院收拾了东西。 江浪东西没多少,一会就收拾完了。 倒是向来手脚快的沈初雪还没有收拾完。 于是,江浪便拎着包袱背着剑去找沈初雪了。 沈初雪房门是虚掩着的,江浪推开门走了进去,“你收拾好了吗?” 刚推开门,江浪就看到沈初雪正站在屋子中央,束着腰带的腰身劲瘦如松,身姿笔直,低着头,垂下眼眸一直望着手上拿着的一个东西。 江浪还没有看清楚沈初雪手里拿着的那是什么东西,向来沉稳的沈初雪已经连忙把手上的东西藏在身后,然后回过头有些慌张地望向江浪。 不过呼吸瞬间,沈初雪便恢复了正常。 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冷静自若的哀牢山小道长。 江浪好奇地朝沈初雪走了过去,负着手低着头弯着腰想要绕到沈初雪身后去看,嘴里嘀咕着,“藏着什么东西呢?” “没什么。” 沈初雪淡定地随着江浪的视线而转动身体角度,顺带把东西藏进袍袖中。 江浪将沈初雪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越看越觉得沈初雪心里有鬼,撩起眼皮望向沈初雪,试探着问道,“心上人送的定情信物?” 沈初雪又立马坚定地否认,“没有。” 沈初雪满脸正气,又少年老成,俨然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只不过小道长向来极少说谎,再怎么装的若无其事也多少带些慌张,一边回答,一边眼神下意识躲闪。 小骗子江浪一眼就看穿沈初雪在说谎了。 于是,江浪故意逗着沈初雪追问道,“是没有心上人,还是没有定情信物?” 他当然知道沈初雪不会有心上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定情信物。 只是沈初雪的反应看起来很是有趣罢了。 沈初雪目光在躲闪间终于和江浪撞上。 四目相对,似是挺拔的古松忽而遇上一股不按常理出牌的风,不是强劲有力地吹来,而是调皮地轻摇其枝叶,细水流长一般,一点一点地撼动那棵向来巍然不动的青松。 青松在风中轻颤。 最终又在风中平息。 沈初雪终于回答,“都没有。” “这样啊!” 江浪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跟以往一般笑着。 这时候,外面响起院子门被推开的声音。 有些喧闹,听不清楚。 江浪听出来有子晋和聂由的谈话声,便道,“子晋他们来了,我去看看。” 说着,江浪抬脚走了出去。 沈初雪望着江浪离开的背影,这才把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一垂,两只草编的蚂蚱从他袖袍中窸窸窣窣地滚出,最后落至他手心。 沈初雪垂眸瞧着手心那两只草编的蚂蚱,目光微敛,蚂蚱保存的很好,只有一点折旧的痕迹。 沈初雪犹豫片刻还是找来一个小布袋,把蚂蚱放进布袋,最后挂在腰间,用道袍遮住做完这些,沈初雪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沈初雪出去的时候,江浪正在和子晋聂由站在院子门口相谈甚欢,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江浪正在笑,然后眼角余光瞥到了走出门的沈初雪,立马笑容变大了,眼睛弯成月牙。 像是个明明狡黠却装的人畜无害的小狐狸。 沈初雪慢悠悠地抬脚朝小狐狸走了过去。 临走的时候,江浪这才知道子晋聂由他们还要去历练,并不和他们一块离开。 因为江浪和沈初雪都不怎么会照顾猫,子晋聂由以前在山上倒是曾养过几只小野猫,有经验,所以江浪和沈初雪就把小白狼托付给了子晋聂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于是,江浪就乐呵呵地跟子晋聂由告了别,“两位小道长,后会有期哦!” 子晋聂由端端正正地合手抱拳朝江浪沈初雪二人告别,脚旁的小黑猫冒出个毛茸茸的脑袋来轻轻蹭着他们裤腿。 繁华集市上,人潮涌动。 山魈笼罩的阴霾好像消失不见了。 今日有庙街会,百姓都朝着城里走去,而沈初雪和江浪则各自背着剑逆着人流并肩朝城外走去。 离开东陇城,江浪和沈初雪一路赶去镜月域。 只不过,当他们来到镜月域入口的时候,却看到外头排了长长一条队伍。 第51章 江浪还以为这是入域的排队队伍呢,还笑呵呵地打趣,“这个镜月域怎么进去还要排队?” 沈初雪拉住路过的一个本地人打听情况。 本地人上下打量着沈初雪和江浪二人,然后道,“那不是入域关卡,那是登记身份,领取入域符的地方。” “入域还要登记身份,领取入域符?”江浪很惊讶。 本地人自豪地道,“一看就你们就是外地人,不知道了吧?镜月域可是整个东水守备最森严的地方,不仅是域中机关精密,就连入域人口身份也严加审查,还有“打不开的潘多拉魔盒”之称呢。” 这倒是方圆几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也不怕说出来。 江浪啧啧称奇。 和那人道了谢,江浪和沈初雪就只能加入排队队伍去镜月域门口登记处做了登记。 等了半天,他们才排到前头。 负责登记的是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小男人,他抽着鼻烟壶,眉眼慵懒,前面进去的人都毕恭毕敬地喊他一句“李掌柜”,赔着笑脸说着各种好话。 江浪心想,一个在门口负责登记的人都这么左拥右护,里头的人眼睛不得长在头顶上? 终于轮到了他们,他们还没有来得及登记身份,坐在椅子上的李掌柜吐出一口烟,然后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你们前面还有一千四十八位要入域的,镜月域一天只允许两百人过关进域,等着吧,排到你们会通知你们的,没通知就是你们没资格进域。” 江浪一听这高高在上的语气,火气一下子烧了起来,想要发火但顾忌沈初雪在旁边就忍了下来。 沈初雪倒是客客气气,眉眼间看不出来半点不高兴,“贫道有要事要入域,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你就算死了娘也得给我等着啊。” 李掌柜大概心情不太好,上下打量了江浪和沈初雪一眼,瞧见二人穿的穷酸,浑身上下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这才哼了一声,道,“限制进域人数,防的就是你们这种不入流的人进镜月域里头捣乱。” 江浪一听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登记的桌子上,身后老马识途骤然愤怒出鞘,“你娘没教过你怎么说话吗?” 周围的侍卫立马闻声赶来,乌泱泱地将江浪和沈初雪团团围住。 几乎是同时,沈初雪背后的初出茅庐出鞘,凛然的剑气竟震得那些侍卫动弹不得。 而沈初雪则是一脸平静,不紧不慢地抬手落在老马识途剑柄上,想将老马识途按回剑鞘。 这些时日来,老马识途早已开了灵智,也认了江浪为主,与江浪身心一体,外人触碰自然激烈地反抗了起来。 直到沈初雪无可奈何地唤了江浪一声,“江郎。” 不知为何,短短二字,却将江浪的怒气一下子浇灭。 江浪松开紧攥的手。 察觉到主人的意愿,老马识途便慢慢地停止反抗,温顺地任由沈初雪将它按回剑鞘。 第41章 闵家少主生辰宴 半个时辰后,江浪和沈初雪在镜月域附近的一间叫福来客栈暂时歇脚。 这个时辰,客栈里头坐满了人,衣着打扮和口音听起来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有满满一桌敞着胸膛留着络腮胡却点着粉色点心吃的大汉,也有戴着斗笠遮住脸,四个全部裹着守孝一样白衣面对面干坐着一声不吭的神秘男人,还有一桌坐着几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脚边还放着她们的武器--流星锤。 这些人都是五湖四海过来入镜月域的。 江浪和沈初雪挑了大厅一个偏僻安静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又点了两碗面。 江浪好奇地看着几乎挤满人的客栈,忍不住问出声,“镜月域平时也有这么多人要进去吗?” 这时候,过来上茶的店小二碰巧听见了,嘿嘿一笑,然后殷勤地道,“平时当然没有这么多人,这不是镜月域最近有大好事嘛!” “什么大好事?” 江浪一听来了兴趣。 店小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朝江浪偷偷地搓了搓手指暗示。 沈初雪没看懂,一头雾水地愣在那,江浪倒看懂了,恍然大悟,然后转身朝沈初雪一摊手。 这下子沈初雪就明白了,“……” 沈初雪拿下腰间钱袋交给江浪。 江浪从那个绣着莲花的钱袋里头摸出一锭碎银子给了店小二,“说吧,镜月域最近到底有什么大好事?” 店小二拿了银子忙藏起怀里,然后满脸堆笑着回答,“二位客官有所不知,三天后是闵家小少爷的六岁生辰宴。” 江浪看了看四周这乌泱泱的人头,挑了挑眉,“一个小孩生辰宴得搞这么大阵仗?” “嘿,当然了!那可不是普通小孩,那是闵家家主闵苑杰的独生子,闵家小少主,听说出生那天,天有异象,一朵雷云飘在闵家迟迟不散,连劈七道天雷,紫光乍现,这小少主才呱呱落地,这可是仙胎之兆!” “人人都说这个闵家小少主天生仙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日后必定大有造化,羽化登仙。” 店小二说的有鼻子有眼,把这个闵家小少爷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江浪倒想不通了,他伸手托着下巴继续问,“就算那个闵家小少爷天资多好,但办生辰宴,怎么就是大好事了?” “为了庆祝闵家小少主六岁生辰,闵家打算开启尘封百年的上古秘境,赠前来参加生辰宴的宾客一场造化。” 第52章 “秘境?” 江浪越听越迷糊。 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的沈初雪淡淡地解释,“闵家祖先曾有仙缘,受一位仙长的嘱托,看守一处上古战遗留下来的战场,想必就是那个上古秘境。” “对对对,没错,就是这位客官说的那样。” 店小二不停点头,见该说的都说完了,店小二就揣着银子乐滋滋地去干活了。 见店小二走了,江浪剥了个花生丢进嘴里嚼着,漫不经心地继续问道,“所以这些人都是打算去参加生辰宴然后进那个什么上古秘境里头得什么造化的?” 沈初雪点了点头,“嗯,毕竟运气好,在秘境里头得到仙承,一步登仙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江浪想说些什么,不过看了看旁边的人,只能倾身靠近沈初雪,就附在沈初雪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这个山魈,来镜月域,会不会也是冲着这场造化来的?” 气息与声音忽然就来到了耳边,一时之间,周遭杂乱的声音不见了,只剩下江浪的声音,江浪的呼吸,像风一样,明明看不见,又难以忽视。 沈初雪手指不由慢慢地蜷缩而起,长长的眼睫毛像蝶翅一般轻轻颤了颤,片刻之后,他才沉着声音回答,“有可能。” 江浪笑了,“那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沈初雪点了点头。 只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到该怎么进去。 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江浪就觉得郁闷,但倒也不后悔,反正就算他当时没生气,他们也没办法在三天后进去。 正当江浪有些苦恼地托着脑袋想办法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男人从外面跑了进来,然后气喘吁吁地坐在了他们隔壁桌,喝了一口水以后,那个男人开始故作玄虚地对他同伴道,“你们听说了吗?刚才有人大闹了入域登记处。” 他的同伴立马露出惊讶的表情,“谁胆子这么大?不怕死吗?” “这个你不知道了吧?人家好端端地出来了!” “何方神圣啊?” “不知道,听说是两个人,一个是个道士,背着两把剑,梳着道士髻,看起来稍微正经一点。 另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过也穿着道袍,背着剑的,我瞧着像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两个招摇撞骗的,现在已经被镜月域登上黑名榜啦,画像就贴在城墙底下呢。” 那个男人幸灾乐祸地说完,然后目光往旁边一看,正好看到他隔壁桌坐着的两个人,嘴上的话戛然而止。 高些的那个男人皮肤很白,身上穿着件道袍,身后背了两把剑,眉间一点朱砂痣,正淡定地喝茶,举手投足间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 另一个生的很年轻,像是画卷里头策马奔腾肆意的少年郎,眉清目秀,眼睛很亮,正弯着嘴角,剥着花生笑吟吟地盯着他看,似乎在等着他说下去。 和城墙下贴的那两张画像莫名很像。 如果非得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真人明显比画像好看。 画画像的画师该换了。 他是这样想的,下一秒,却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少年郎明明在笑,却看得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江浪笑嘻嘻扭头问沈初雪,“他是不是在说我们?” 沈初雪并不在意,言简意赅回答,“大概是。” 江浪哦了一声,然后把花生往桌子上一洒,站了起来,拍去手上的花生衣,“累了,上楼休息吧。” 沈初雪跟着起身,抬脚朝楼梯走去。 江浪跟在后头,倒也没有立马上楼,只是不紧不慢地绕到男人身后去,倾下身,附在男人耳边,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道,“不想要舌头你可以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那个声音听的人毛骨悚然,男人喉头一阵发紧,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候,沈初雪刚走上楼梯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朝江浪望去,看见江浪还待在大厅那,而且还跟刚才那个男人离的很近,沈初雪眉头一皱,“在干什么?” 江浪迅速站直了身子,大步朝沈初雪走了过去,然后笑吟吟地同沈初雪道,“没什么啊,问问他我们画像画的好不好看而已。” 沈初雪,“……” 直到江浪和沈初雪走远了,男人的同伴才忍不住不屑地调侃男人道,“你看你那个怂样,一个小白脸就吓得你一个屁都不敢放了。” 男人脸色依旧铁青,好半天没缓过来,面对同伴的调侃更加没啥反应,只是问了他们一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从登记处走出来吗?” 他们茫然摇了摇头。 男人继续道,“我有个兄弟在那当侍卫,他今天刚好在场,他跟我说,那两个人,仅仅是拔了个剑,甚至于没有动手,剑意就震的在场的人动弹不得,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他要死在那了。” “登记处的人都觉得这两个人是不能招惹的,所以没敢追究。” 第42章 让我试试看? 客栈已经差不多住满了,江浪和沈初雪来得晚了些,就剩下一间房了,所以,江浪沈初雪只能挤在一间房。 江浪倒是挺乐意的,就是不知道沈初雪乐不乐意了,毕竟他对沈初雪居心不良。 他们没在房间待多久就出门了。 因为江浪很好奇城墙上贴着的他们画像到底画的好不好看。 第53章 但他们总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过去,所以江浪和沈初雪都戴了个斗笠。 等来到城墙下一看,果真贴着江浪和沈初雪的画像,底下还大大地写着“禁止入域”四个大字。 江浪不看还好,一看气个半死,上头的画像画得他歪鼻子斜眼的。 江浪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 他很怀疑画这个画像的画师对他怀恨在心,存心报复。 周围还围了一群吃瓜群众,对着江浪画像指指点点。 “你看看,这个看起来就不是正经人,难怪会上黑名单。” “牛牛,你看清楚了,好好读书,以后千万不能成为这种人。” 然后,他们又盯着沈初雪的画像唉声叹气。 “这个,长得好模好样的,怎么就干这种事情?肯定是被另一个带坏的。” “对啊,这个看起来就是个好苗子,另一个就不太行了,啧啧啧。” 江浪,“……” 虽然吧,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哪里带坏沈初雪了? 他在沈初雪面前可一直装得贼乖。 “的确,这个人长得不怎么好看。” 本来江浪就生气了,“长得不怎么好看”几个字一下子扎在江浪神经上,江浪差点要撸起衣袖跳起来跟人理论。 “你才长得不好看!” 江浪刚骂出一个字,沈初雪早有预料,伸出手捂住江浪的嘴巴,然后默默地把江浪拽出人群。 江浪被捂着嘴还在骂骂咧咧。 “泥全甲度布嚎看!”(你全家都不好看!) “泥孩象美金华的院士人!”(你还像没进化的原始人!) 沈初雪,“……” 他虽然听不懂江浪骂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应该骂得挺脏。 等沈初雪把江浪拽到没人的地方,沈初雪还不敢松开手,生怕江浪再喊出声,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浪,问道,“冷静了吗?” 江浪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 沈初雪,“那我松手了。” 江浪使劲点了点头。 沈初雪叹了一口气,这才松开捂住江浪嘴的手,然后,沈初雪察觉到手心上的湿润,低头看了一眼,陷入了沉默。 江浪纳闷地随着沈初雪目光往下望去,当看到阳光下,沈初雪手心亮晶晶的一片湿润时,他不由尴尬地红了脸,悄悄地靠近沈初雪,牵起沈初雪那只手,然后用手指捏着衣袖拢入手心,不好意思地用衣袖去替沈初雪擦手。 江浪,“嘿嘿嘿,对不起啦,我帮你擦干净,你不许生气了哦。” 只要他滑跪道歉的够快,沈初雪就不能跟他生气。 沈初雪,“……” 从城门回到客栈。 江浪还在惦记画像的事情,闷闷不乐地托着下巴坐在房间里伸着手指搁桌子上画圈圈。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在江浪对面坐下,然后淡淡地道,“现在我们没办法光明正大进去,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买两块入域牌混进去;二是直接闯进去。” 听到正事,江浪强行开机,抬头问沈初雪,“哪里买这个入域牌?” 如果可以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那自然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了。 沈初雪瞥了房门一眼,然后端起茶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道,“来了。” 江浪眨了眨眼。 然后,沈初雪起身去开了门,原来是店小二来送茶水。 等店小二进了屋,放下茶水却没走,站在那,脸上堆满笑容。 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店小二弯着腰笑眯眯地压低声音问道,“二位客官是不是打算入域啊?” 江浪心想他和沈初雪上镜月城黑名单的事情还传得挺快啊,不一会店小二就收到消息了。 江浪点了点头。 店小二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确定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然后凑过来,对江浪沈初雪道,“其实小店还做了其他买卖。” 沈初雪也懒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多少?” 店小二顶着个微笑,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江浪怎么看怎么觉得他笑得像个奸商。 沈初雪皱眉,“两个人?” 店小二呵呵一笑,“客官真会开玩笑,现在这玩意多供不应求啊,就连我们这也就分了几个名额,当然是论个喊价的。” 江浪,“……”真是奸商啊! 沈初雪坦然道,“我们不够钱。” 闻言,店小二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落下,然后迅速地站直了身子,态度冷淡地道,“哦,那慢用茶水,小的告退。” 说完,店小二转身就走,风风火火到好像着急赶下一家。 江浪笑得快要直不起腰来,“看来第一个方法行不通了。” “谁让我们沈道君是个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呢。” 他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望向沈初雪,“要不然我们考虑考虑第二个方法?” 沈初雪沉默了半晌,最终,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擅长机关。” 沈初雪也并非全能,修为浅,他还能靠勤能补拙,阵法再不会,多看也就记住了。 但,机关这种东西,得看天赋。 沈初雪是个手笨到修个椅子,修到最后椅子腿长短不一致的人。 第54章 很显然,他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天赋。 江浪终于笑够了,眨了眨眼,“让我试试看?” 沈初雪一愣,“你会机关术?” 江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以前我娘怕我娶不到媳妇,就送我去村口的老木匠那边学了一段时间木工,木工和机关术不就一个回事?说不定我能行呢?” 江浪会机关术。 但不是会机关术的老木匠教他的。是他自学的。 蛊风堂里头有个地下藏书阁,里头收藏着不少各门派的秘籍。 其中就有闵家的机关术。 江浪刚开始在等系统苏醒的时候闲得无聊就翻看了几本,也学了点机关术。 沈初雪担忧地皱起眉,然后摇了摇头,“木工和机关术岂能混为一谈?镜月域的机关放眼望去整个修真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地打开机关走出去。” 江浪一点也不害怕,托着下巴歪着头眉眼弯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第43章 迷你版的沈初雪 深夜降临江浪换了身简便行动的夜行衣提出先去镜月域踩点摸底。 沈初雪本想一块跟着去,结果第一次被江浪笑眯眯地拒绝了,“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沈初雪一愣,那英挺的眉似乎要皱起。 江浪朝沈初雪靠近,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揉开沈初雪的眉心,笑嘻嘻地解释,“现在还不知道镜月域情况,两个人一起,目标太大了,更何况,假如我失败被抓住了,也不至于连累你啊!” 沈初雪一把抓住江浪调戏一般的手,眉头瞬间皱紧,眼神也跟着沉了下来。 沈初雪是真的听不懂玩笑话。 江浪觉得有点逗过头了,因为他手腕一阵生疼,感觉骨头好像都要被捏碎了一样,他连忙道,“开玩笑的,我不会被抓住的。” 沈初雪沉默半晌,然后才松开江浪的手。 “要一个人去可以。” “带上这个。” 沈初雪轻轻拂袖,一个纸人从他袖袍中滚出,飘到了江浪手心。 那个纸人就江浪一半的巴掌大小,轻飘飘的一片耷拉着躺在江浪手心,江浪实在想不出来带这个东西作用是什么。 只见沈初雪单手捏诀,口中念咒,“虚虚灵灵,太上玉清,扶危济困,剪纸成兵,三魂归左,七魄归右,速速起身,遵我律令。” 咒令刚落,下一秒,纸人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江浪手心跳了起来。 江浪惊讶地哇了一声。 小纸人异常的活泼,就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会拿江浪的手指当单杆挑战各种高难度动作,一会又爬上江浪的肩膀,勾着江浪肩膀编麻花辫。 那小模样可爱之极。 江浪被逗得眉开眼笑,所以任由小纸人在他身上为非作歹,大概是察觉到江浪的纵容,小纸人也越发大胆起来。 江浪伸着手指轻轻戳它,它抱住江浪的手指,然后低头亲了亲江浪的手。 沈初雪,“……” 他似乎放出来个比较活跃的纸人。 这个小纸人是沈初雪做的,是跟沈初雪有联系,因此,小纸人去亲江浪的时候,沈初雪也会有反应。 沈初雪耳根不由自主的烧了起来,连忙抬头一看,江浪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乐呵呵地跟小纸人玩着。 沈初雪看不下去,便捏了个诀,一道淡蓝色的光从他指尖跳出,最后落到了小纸人身上。 刚才还上蹿下跳的小纸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板正地站在江浪肩膀,抬起头来的时候,小纸人没有五官的脸上眉心突然多出来一颗和沈初雪一模一样的纯阳朱砂痣。 江浪,“……” 这简直是迷你版的沈初雪! 江浪惊讶地望向沈初雪,满眼求知欲。 沈初雪解释,“贫道在纸人上面放了一缕神魂,如果你发生什么事,贫道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江浪恍然大悟,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纸人,“哦,那这个纸人如果受到攻击,小雪你会有影响吗?” “……” 沈初雪面无表情,“虽然纸人受的伤不会同步到贫道身上,但贫道会收到纸人的听觉和触觉,所以你这样戳纸人,贫道也会感同身受。” 闻言,江浪立马停下戳纸人的动作,哈哈笑了笑,“所以说,这个纸人相当于小雪你咯?” 沈初雪点了点头,“可以这样说。” 虽然影响甚微。 江浪低头亲昵地用指尖摸了摸小纸人的脸颊,“那我一定会好好用心照顾它的。” 几乎是同时,沈初雪的脸颊传来有些怪异的感觉,像是被人轻抚着,痒痒的。 沈初雪不由皱起眉。 做好万全的准备,江浪就带着小纸人出发了,至于沈初雪就留在了客栈。夜深人静天边稀疏的挂着几颗星星,江浪哼着曲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街道上。 至于小纸人正负着单手背脊笔直地站在江浪肩头,一声不吭,又一动不动,眉心一点朱砂红,衬得它更加一本正经。 “小雪?” 江浪突然喊了一声。 片刻,沈初雪的声音才从纸人身上冷冷清清地传出来,“何事?” 沈初雪那么冷的声音竟然从一个这么可爱的纸人身上传出来,江浪差点笑出声来。 第55章 又不好被沈初雪发现他在偷笑,江浪只能憋着笑,然后若无其事地道,“没事啊,和我聊两句呗。” “……” 沈初雪,“为什么?” 江浪笑眯眯地道,“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我害怕啊!所以你跟我聊两句嘛,聊两句我就不害怕了。”纸人沉默。 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响起沈初雪的声音。 “聊什么?” “聊什么都可以,要不然聊聊你为什么要上哀牢山当道士吧?” 纸人再度沉默。 时间很漫长,江浪难得很有耐心地等着,一步步地往前面继续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关于凡尘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 “我只记得出生在一个偏僻的山野之地,小时候家里穷,我阿娘生了弟弟,家里养活不起这么多人了,我爹就把我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当奴仆,后来我跟着那个商人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土匪,商人被土匪杀了,我侥幸活了下来。” “我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又饿又渴,最后晕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哀牢山了。” “是我师父路过的时候把我救了回去。” 沈初雪的语气很平淡,甚至于是云淡风轻,仿佛他所说的并不是他的故事一般。 江浪听不出来有一点情绪。 不悲、不喜、不怨沈初雪这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有其他感情。 江浪忍不住问道,“你不怨你爹娘吗?” 沈初雪言简意赅道,“既入哀牢山,便离了凡尘俗世。” 也就是说,凡尘俗世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既然无关了,那他自然是不怨的。 江浪心里感慨沈初雪的拿得起,放得下,又觉得沈初雪太冷静、理智,叫他有些担心。 毕竟他可还得攻略沈初雪。 想到这里,江浪不由叹了一口气。 沈初雪是看不到纸人视角的,自然也看不到江浪,听到江浪叹气声,他疑惑问道,“为什么叹气?” “没什么。” 江浪抬起头,把手掌放到眼睛前朝远处望去,道,“到了。” 第44章 心有灵犀 “丑时四更,天寒地动。” 更夫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夜色浓郁似墨,镜月域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冷清,不同于它名字那样的华丽,它城墙很高,比想象中还要来的朴实,像是一头年迈而失去靓丽毛发与尖锐爪子的雄狮一般安静地趴伏在这片大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四更的缘故,镜月域的城门口只有几个守卫正慵懒散漫地巡逻着。 其中一个守卫打着哈欠,忍不住抱怨,“哎哟,换班的兄弟怎么还没有来?我都快要困死了。” 另一个守卫笑了笑,“估计又赖床呢,我去看看。” 他抬脚离开城门,刚走了几步,他发现肩上有片枯黄的落叶,纳闷地嘟囔了句“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落叶?” 然后他伸手拍开落叶,继续哼着曲往前走。 清风徐徐,卷起掉在地上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朝着远处飘去,最后,一只修长骨节均匀的手伸出来,缓缓接住那片落叶。 月下,一身黑色劲装的江浪坐在树上,他微微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镜月域,手上把玩摩挲着那一片枯黄的落叶,一条腿微微弯曲搭着树枝,另一条修长的腿则垂了下去,在空中晃来晃去,不同于他吊儿郎当的坐姿,小纸人则板正地盘腿坐在江浪身边的树枝上。 大概是察觉出江浪冗长的沉默不太正常,小纸人问道,“怎么了?” 江浪捏碎手上落叶,落叶碎片哗哗往下掉着,压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不太对劲,镜月域出了名的守卫森严,为什么我却只看见寥寥无几的守卫?而且他们的换班制度很大漏洞,要么,这是迷惑敌人的假象,要么就是……” 沈初雪替江浪把话说完,“别有洞天。” 江浪唇角一扬,“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沈初雪,“……” “那就让我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完,江浪拍去手上碎屑,然后直接跳下树。 沈初雪,“……” 江浪站在树下仰头往上看,“你不下来啊?如果害怕的话,我可以伸手接住你的。” 说着,江浪还真是张开双手做出迎接的姿势。 沈初雪,“……” 小纸人起身,然后往下跳,最后跳到了江浪肩上。 江浪给小纸人竖了个大拇指,笑眯眯地夸赞道,“哇,完美着陆,给你打一百分,不过还是一开始的纸人可爱些,换了它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我的怀中。” “……” 小纸人一如既往地没搭理他,江浪习以为常,刚要走,这时候,耳边轻轻落下一个冷清的声音,“你小心。” 江浪脚步忽然一顿。此时客栈沈初雪安静地坐在桌边,手边烛台上的火光跳跃着。 通过小纸人,他察觉到江浪突然停了下来。 那是一段短暂的沉默。 但不知为何,沈初雪却无端生起一丝心慌。 正当沈初雪打算问问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江浪的声音响起。 “沈初雪。” “嗯?” 第56章 耳畔是风声,可下一秒,沈初雪只觉脸上一凉,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脸上拂过,却又在稍纵即逝间消失。 沈初雪眨了眨眼。 没多久,耳边再度传来江浪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混进来了。” “怎么混进去的?” “钻狗洞。” “?” “骗你的,这边有个后门,巡逻的守卫很少,我算好他们巡逻的时间差,然后开门进来的,门用了机关,需要密码,但并不是很复杂。” 江浪没心没肺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 沈初雪大概沉默了半晌,然后冷不丁问道,“刚才什么东西落在了纸人脸上?” “……” 江浪轻飘飘地回答,“哦,刚刚有落叶。” 沈初雪,“……” 他总觉得不像落叶。 忽然,江浪感慨了一声,“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城门守卫这么松懈了。” “嗯?” 江浪抬眼望着面前那一面足有十几米高淡蓝色的墙,道,“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面前这面“墙”很像是海水,波光粼粼,有水流涌动的感觉,伸手去触碰,手会陷进去。 放眼望去,整个镜月域就像是被包裹在柔软的水球里一样,只不过看不清楚里面的画面。 现在问题来了,门在哪里? 江浪把自己看到的描述给了沈初雪。 沈初雪沉思片刻,然后解释,“可能在机关外面施了一层障眼法。” 闻言,江浪歪头看了看面前的大型水球,纳闷了。 他倒看不出来有障眼法的痕迹,想必施法人修为很高深。 小纸人从江浪肩膀上跳了下来,然后抬脚朝那个巨大的水球走了过去,因为小纸人腿短,所以走路看起来意外的笨拙可爱。 江浪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 小纸人耳尖的很,一下子就听见了了,然后脚步一顿。 江浪立马干咳一声,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地。 小纸人这才继续往前走,只见它停在水球前,缓缓伸出一只小手,落在水球表面上,另一只手捏起诀来。 沈初雪操控着纸人默念了几句咒语,下一秒,眼前的水球骤然炸开,炸开的水珠似乎要朝江浪扑来,江浪伸手一接,却又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障眼法。 这时候,江浪才有闲情雅致去观察这个露出真面目的镜月域域门。 脱去障眼法,镜月域的域门显得很壮观,颜色低沉而坚硬的墙上排满了大大小小的齿轮,而最底下,是一扇扇紧闭的门。 没错,都是门。 江浪数了一下,一共有八扇门。 他靠近看了看,观察片刻,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嘀咕着道,“难怪很少人可以闯进镜月域。” “先不说这个如此高深的障眼法,单是这个复杂的机关术都能折腾死人。” 就在此时,沉闷的脚步声响起。 沈初雪立马警觉道,“有人来了。” 语音刚落,纸人立马双手捏诀,水球再度包裹镜月域。 江浪提起小纸人塞怀里,然后迅速躲到了一个暗角。 沉闷的脚步声渐近,江浪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见四五个穿着盔甲的男人正拿着兵器脚步整齐划一地往前走,似乎在巡逻,只不过奇怪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半点气息。 江浪微微眯眼,当看清楚那几个巡逻侍卫盔甲下裸露出来的木纹皮肤时,心中便是明了。 “是木甲人。” 第45章 那你帮我擦一下? 关于“木甲人”,江浪也就曾经看过文献记载而已。 文献上说,木甲人,全身上下都是用木头制作而成,能像活人一样行走活动,可以言语,活灵活现,但其不知道疼痛,也不需要饮食,能拆下手脚关节,甚至于身体任何一个零件。 而上古时期,极其擅于机关与傀儡术的闵家一直深居简出,不为世人所知。 直到灾难天崩的时候,众仙陨落,天下大乱,瘟疫蔓延,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闵家这才带着数万木甲人出世平过东水的一方战乱。 木甲人不用饮食,也不知疼痛,更不畏死亡,自然是所向披靡。 闵家也是从那时起逐渐被世人所知。 只不过从古至今,能做出木甲人的也就只有东水镜月域的闵家。 看着木甲人离开,江浪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暗角中走出,他抬眼望着木甲人远去的背影,眼神深沉了下来。 彼时天亮,鸡鸣声响起。 江浪披着晨光回到了客栈。 沈初雪听到敲门便起身去开门。 刚开门,微弱的晨光洒进来,沈初雪抬眼望去,正好将门外的江浪看得个清清楚楚。 江浪正伸着懒腰打哈欠,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 沈初雪让出一条路出来,江浪抬脚走进屋里,他大概真的很累了,耷拉着眼皮,身子往前倾,肩上的纸人也随之滑落。 沈初雪伸出手接住纸人,再顺势关上房门,抬眼望去,江浪已经走到桌子前,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怎么样?” 沈初雪询问着朝江浪走去。 “巡逻的木甲人有三十五个,木甲人还算容易解决,难的是镜月域的门有八扇,机关很复杂。” 第57章 江浪强撑着从桌子上爬了起来,然后继续道,“这个机关有点来头,说正经点叫牵机术,说通俗一点呢,叫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机关门,需要两个人同时开两扇门。” 江浪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桌子上的茶杯、茶壶,以及一双筷子。 茶壶是昨天店小二送来的,正好有两个。 他把筷子架在两个茶壶中间,再把茶杯放到筷子上,“只要你没开对其中一扇门,就会这样。” “一拍两散。” 说完,江浪抽出茶杯底下的筷子,茶杯瞬间啪的一声摔落在桌面,朝桌边滚去。 沈初雪微微抬手,灵力裹着即将落地的茶杯重新放回桌面,然后抬眼望向江浪,长睫自然垂落,遮住大半眼眸,“我不是问这个。” 他抬手,拿起茶壶,往茶杯中倒了些温水,再推给江浪,道,“我问的是你怎么样。” 江浪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然后下意识地回答道,“我饿了。” 沈初雪起身,“我去让厨房做些吃的送上来,想吃什么?” 江浪似乎还有些茫然,“蟹黄包?” “好。” 沈初雪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江浪一个人在房间,待了一会,慢慢地反应过来刚才沈初雪说了些什么,脸一红,捧着茶杯抿了一小口,然后傻笑,“嘿嘿嘿,他关心我了。” 然后,江浪看到了此时还站在桌子上的小纸人。 小纸人眉间的那点红还没有消失。 也就是说,沈初雪还能听到。 江浪,“……”他脸更红了。 沈初雪回来以后又和平时没什么区别,江浪一边偷瞄沈初雪,一边默默喝水,心想,说不定沈初雪没听到呢。 于是,江浪心情又好了起来。 吃完蟹黄包,江浪也没休息,外出了一趟,然后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堆关于机关术的书。 沈初雪问江浪,“哪里找来的书?” 江浪嘿嘿一笑,得意的像个考了满分要得夸奖的小孩,道,“附近有个黑市,这种书,论斤卖。” 因为受闵家的影响,所以方圆百里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渴望着学习机关术,因此,无论是黑市还是路边的摊上都会随处可见卖各种机关术的书。 当然,路边摊都是些基础又简单的机关术的书。 而黑市的不少书都是通过不法途径得来的,自然会比路边摊上的书来得有用些。 江浪翻了几本看了看,虽然没有蛊风堂地下藏书阁里头的书来的有用,但总算能派上点用场。 于是,江浪就一直窝在客栈房间里翻看着书,看一会,又翻出纸笔来涂涂画画。 沈初雪外出打听完事情回来的时候,一推开门,就看到房间里地上、床上、桌子上都堆满了书和各种草稿纸。 沈初雪纳闷地弯身捡起地上的纸,纸上画满了各种机关,不过画的很抽象,可以说丑。 他抬起头望去,只见江浪正盘腿坐在地上,嘴上咬着毛笔,拿着一张草稿纸对着旁边的书直皱眉,脸颊还挂着几道像胡子一样的墨痕。 真的很像只小狐狸。 还是只愁眉不展的狐狸。 沈初雪关上房门,然后避着地上的书和草稿纸,挑着空地朝江浪走去。 听到脚步声,江浪似乎才意识到沈初雪回来了,抬起头来,正好和沈初雪对上目光。 他咬着毛笔,含糊不清地问道,“回来了?” 沈初雪点了点头,然后脚步在江浪面前停了下来。 弯下身,与江浪平视,犹豫片刻,伸出手,将江浪嘴里咬的毛笔拿了下来。 江浪一愣,疑惑地眨了眨眼。 沈初雪轻描淡写道,“不干净。” 说完,沈初雪又伸手指了指脸,道,“还有,这儿,沾了墨。” “是吗?” 闻言,江浪伸出手去擦脸,不过他手上都是墨,所以反而越擦越脏。 不一会,小狐狸生生擦成只小花猫。 沈初雪看不过去了,一把抓住江浪的手,防止江浪把事情越变越糟。 江浪冷不丁被扼住手腕,腕骨那边的皮肤传来有些冰凉的触感,他不由咽了咽口水。 沈初雪打量着江浪的脸,然后叹了一口气,“你手脏,所以越擦越脏。” 江浪笑了笑,然后趁机靠近沈初雪,压低了声音,用勾引的语气轻声道,“那你帮我擦一下?” 第46章 镜月域秘辛 沈初雪,“……” 江浪,“……” 经过漫长地等待,沈初雪依旧没有回应,而且目光如炬,丝毫看不见半点动摇。 江浪甚至于都怀疑是不是沈初雪他没听见了,正当他想着要不要重新说一遍的时候,沈初雪一言不发地松开江浪的手,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跨出门槛、关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不带半点拖泥带水。 江浪安静而尴尬地坐在原地,脸颊烧红了一样,火辣辣的。 他连忙害羞着把头低下去,咬紧牙关,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心里那叫一个悔恨。 得!勾引失败!丢死人了! 就算是江浪这种厚脸皮的人,也忍不住觉得无地自容地伸手捂住了火辣辣的脸。 就在此时,房门开了。 听到声音,江浪知道是沈初雪回来了,又不好意思面对沈初雪,所以没把手拿开,更不敢抬起头来。 第58章 紧接着,是平稳的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江浪身旁停下。 衣物摩擦的细微声音响起,江浪就算看不见也能感觉的到沈初雪此时就在他前面,并且是在看着他。 一声轻叹落下,堪堪落在江浪耳边。 紧接着,是沈初雪无可奈何的声音,“更脏了。” 江浪,“……” 江浪很少这么沉默,所以沈初雪觉得不太正常,微微歪头,问道,“为什么不出声?” 江浪捂住脸,老实道,“因为你刚才没理我,所以我现在很尴尬。” 沈初雪,“……”原来是这样。 半晌,沈初雪才道,“没有不理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把手拿开,得把脸擦干净。” 江浪迟疑一会,然后把挡在眼前的手一根根的挪开,透过指缝偷偷地去看沈初雪,结果目光之处,是一盆温水和一条干净的毛巾。 江浪眨了眨眼,怕是他看错了,他就把手挪开了,再一看,果然没看错。 所以,沈初雪刚才是去打水去了? 也就是说,沈初雪没有不理他。 想到这里,江浪嘴角几乎压不住的要往上扬起,脸颊的酒窝微微往下陷。 像是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沈初雪注意到江浪得意的窃喜,看破不说破,把干毛巾浸入温水中,再拧干,捏起毛巾的一角,抬起手来,对上江浪的目光,他不由在距离江浪脸前几寸的时候停了下来。 犹豫片刻,沈初雪继续动作,细致地替江浪擦去脸上的墨迹。 因为靠的近的缘故,江浪可以很清楚的观察沈初雪。 说是观察,倒不如说是欣赏。 沈初雪无论做什么都是专心致志的,认真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眉,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倒映着一汪微亮的春光,很是漂亮。 江浪一边乐滋滋地享受着沈初雪的服务,一边近距离地欣赏着沈初雪的美貌,心情格外的好。 江浪一高兴就爱聊天,他笑眯眯地问沈初雪,“对了,你今天上午去干什么了?” 沈初雪替小狐狸擦着脸,淡然回答,“拿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小狐狸歪了歪头。 沈初雪手也得跟着歪了歪,“镜月域的地图。” “真的吗?” 江浪一听,坐不住了,刚刚还悠哉悠哉地坐着享受沈道君服务的他一下子跳了起来,对沈初雪道,“给我看看。” 沈初雪拿着毛巾的手停在半空中,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慢慢地动了动,“你的脸。” 江浪随意擦了擦脸,没个正形地道,“脸这个没所谓,反正擦不擦我都这么英俊帅气一表人才的啦。” “所以……” 然后,沈初雪看见刚才还吊儿郎当的江浪一下子变得正经起来,卷起衣袖,目光如炬,道,“现在先干正事。” 沈初雪只能先把地图给了江浪。 江浪把地图铺在了桌子上,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瞥了沈初雪一眼,思索片刻,然后露出一副深思苦恼的模样继续看了起来 。 镜月域的地图平平无奇,唯一奇怪的是,镜月域整体地形像是一个圆,倒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凑巧。 江浪看了好半天,看出一点头绪就转身去翻书。直至夜色降临江浪还在烛台下对着地图和机关书直咬毛笔头,而沈初雪正在一旁安静地陪同着。 烛台上火舌跳跃,几点火星迸出,江浪被晃了一下眼,下意识地伸手去揉眼睛,再睁开眼来,眼前的地图先是模糊成一个圆形,然后一点点的清晰,幻成原本的样子。 就那么一瞬间,江浪忽然醍醐灌顶,然后问沈初雪,“镜月域这布局像不像个八卦阵?” 沈初雪靠了过来,“八卦阵?” 江浪迅速抓过一张纸,在纸上画出来一个八卦阵,再一一标出八个门的位置,“你看,镜月域有八扇门,分别在西北、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它们包围着整个镜月域,布局是不是和八卦阵一模一样?” 沈初雪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江浪比他想象中来的聪明。 江浪若有所思地继续道,“假如镜月域就是个大型八卦阵,那八扇门相对于的就是开、休、生、伤、杜、景、死、惊。” “这里是一条河,河水上游是东陇城,下游则是镜月域,这条河盘踞在镜月域四周,本来我以为只是一条护域河,不过如果镜月域内部是一个八卦阵的话,这条河就相当于供给阵法运转的护阵河,八门中,休门,也就是正北方向这扇门属水。” “另一扇门呢?” “这里。” 江浪手指落在正东方向的门上。 “镜月域东边是东陇城,而这条河的上游也是东陇城,杜门遇水则受生,上游的东陇城则为主生者,而镜月域就成了受生者。” “受生者会源源不断从主生者上夺取力量,主生者会日渐衰弱。” “这也是穆家日渐衰败的原因之一。” “这个八卦阵表面上看起来是护域阵,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夺他人气运为己用的阴阵。” 第47章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夜黑风高,冷风萧瑟镜月域内部倒是宛如世外桃源之境,整个镜月域像是被一颗巨大的水球包裹了一般,波光粼粼,通透之极。 第59章 此时,一抹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巨大水球前,抬手随意布了个结界,施法之时,道袍翻滚,乌黑的长发随风飘扬,最后,一个严谨而稳固的结界结结实实地扣了下来。 这时候,沉闷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只见数个身披盔甲的木甲人动作整齐划一地踏步走来,却径直从沈初雪身旁走过,然后朝远方走去。 一个小纸人从沈初雪长发中钻了出来,站在沈初雪肩膀上开始伸懒腰,伸懒腰的时候身上赫然带着一个浪花的图纹。 “嘿嘿嘿。” 小纸人身上竟然传来江浪清脆的笑声。 只见小纸人双手叉着腰仰天笑了起来,姿态和江浪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 它得意洋洋地道,“我就说这个木甲人看不见结界吧?木头人就是木头人,永远比不上人的脑子。” 如果是修士,就算沈初雪结界布的多么完美,始终会被发现。 但木甲人不一样,木甲人无法修炼,更加没办法发现结界。 想到这里,小纸人简直要为自己几乎天才一般的智商所折服,于是,越发得意忘形了起来。 谁知,下一秒,小纸人一脚踩了空,“哎哎哎……” 沈初雪还没有反应过来,扑通一声。 小纸人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由于江浪还不怎么会控制小纸人的缘故,所以手脚在地上扑腾半天也没爬起来。 沈初雪,“……” 沈初雪看不过去了,只能弯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小纸人扶了起来。 小纸人好不容易站起来,连忙伸手拍去身上的灰尘,先是拍拍肚子,然后拍拍屁股,神态憨厚可掬。 小纸人撅着屁股费劲地爬上沈初雪的手,终于爬到,小纸人一屁股坐在沈初雪手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沈初雪看着小纸人那笨拙又可爱的举动,不由自主地轻笑出声,嘴角往上扬起。 江浪耳朵这时候倒很是好使,准确无误地捕捉到耳畔落下的一声轻笑声,然后仰起脸抬起头望向沈初雪,好奇问道,“小雪啊,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沈初雪一愣,似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笑了,连忙把扬起的嘴角放下去,然后仗着江浪看不见,一本正经地道,“没有。” 小纸人茫然地歪了歪小脑袋,然后小声地嘟囔着,“那是我听错了吗?” 沈初雪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在另一边,和小纸人的迷糊笨拙不一样,门前,江浪正着了一身劲装,显出细瘦的腰身,脚踩黑色云浪靴子,随意地扎了个马尾,尽显少年意气风发。 江浪随手挥了张燃烧符在一旁照明,然后活动活动双手关节,“好,干活!” 沈初雪不擅长机关术,但这两扇门又需要同时开,所以江浪只能附了一小缕神魂在纸人上面,一边开一扇门,一边又分出心神来操控纸人指导沈初雪开另一扇门。 沈初雪悟性高,江浪只需要操控小纸人告诉沈初雪下一步该如何做,但每扇门的机关都不一样,江浪一边开着自己这扇门,一边还要抽出心神去回忆另一扇门上的机关,并且告知沈初雪步骤和注意事项,这对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不过,在沈初雪耳边响起的,是江浪游刃有余的声音。 “右边有个齿轮形状的牵引装置,你绕开点,千万别碰到,我观察了一下,那会触发机关,你往左下角看……” 沈初雪随着江浪说的一步步的去做,直到同时响起“咔嚓”两声,门开了。 沈初雪望着打开的门,迟迟未有动作,眼神越发深沉,有什么情绪逐渐地爬上他双眼。 江浪啊,江浪,你果真不是个普通人。 小纸人还高兴地在他肩上手舞足蹈,一个不小心,又差点踩空掉下去。 这一次,沈初雪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小纸人。 小纸人嘿嘿一笑,用小脑袋轻轻地撞了撞沈初雪手指,似乎在表示感谢。 沈初雪和江浪成功地混进了镜月域,汇合以后,由于江浪和沈初雪的画像被贴的到处都是,成功上了镜月域的黑名单,所以江浪和沈初雪只能戴上斗笠遮住面容。 因为天还没有亮,他们就挑了间小客栈要了间房,客栈掌柜看见江浪沈初雪二人戴着斗笠遮住脸,又瞧见过了入域时间才来投宿,不由留了个心眼。 掌柜笑吟吟地套着近乎,“二位客官怎么这么晚才投宿啊?” 江浪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没好气地道,“之前那个客栈住了一帮北陆人,吵死了,所以想换一家,你们这,安静吧?” 说着,江浪还像模像样地往四周看了看,那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在江湖上闯荡不太好招惹的混子样。 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安静,安静得很,二位客官这边请。” 掌柜拿上钥匙起身走出柜台往楼上走去。 江浪掀起斗笠垂落下来的纱,然后得意地朝沈初雪抛去一个媚眼,用口型对沈初雪邀功,“我厉害吧?” “……” 沈初雪犹豫了一会。 不搭理江浪,江浪能闹好一会,还是先随着江浪性子来比较好。 于是,沈初雪轻轻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江浪立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江浪和沈初雪跟着掌柜去房间的时候,长廊上迎面走来一男一女。 第60章 在客栈看到一男一女并不奇怪,引起江浪注意的是他们的穿着打扮。 女孩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卷发,穿着极具异域风情的衣裙,用面纱遮住了脸,手腕和脚踝和腰上都系着穿满银铃的红绳,走动间,银铃响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而另一个男人身材修长高挑,和女孩穿着款式纹路差不多的衣袍,和东水人不一样的是,他散落着一头漂亮的浅棕色卷发,裸露出来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额间绑着额饰,脸上戴着面巾,看不清楚容貌,只露出一双碧蓝色极具侵占意味的眼睛。 在从江浪和沈初雪身边走过的时候,男人用细长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江浪和沈初雪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和同伴离开了。 江浪在空中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似乎是刚才那个男人身上的气味。 因此,他们走远了,江浪还忍不住地回过头望去,然后问掌柜,“刚才那不是东水人吧?” 北陆人豪爽,体格壮硕,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北陆来的。 掌柜跟江浪二人解释,“南疆来的,听说是巫蛊一族的,平时也不怎么出山,所以没啥教养,一个个脾气都不太好,客官也尽量少和他们发生冲突,毕竟巫蛊一族的,谁知道他们背地里会不会给你下蛊诅咒你?这次大老远地跑来镜月域,估计就是为了秘境来的,虽然性格古怪的很,不过他们很安静的,客官不用担心。” 闻言,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什么都没多说,然后抬脚朝房间走去。 第48章 南疆闻人复 回到房,江浪和沈初雪聊了几句接下来的安排之后二人便沉默了下来。 江浪干坐着,沈初雪也一声不吭地擦着初出茅庐,两个人憋不出一句话。 二人相处在同一屋檐下,一旦没了事情要忙,气氛就变得尴尬了。 江浪只能战略性喝水,顺带环视一圈房间缓解尴尬。 当他目光落到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时,江浪动作一顿,然后咽了咽水。 虽然前几天他们也住一间房,但他们忙的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睡觉? 所以江浪压根就没往那边去想。 现在不一样了,好歹是闲下来了,那就该面对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房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他们是睡一块呢,还是分开睡? 慢着,刚才是沈初雪自己提的只要一间房的,所以…… 一旦有了些蛛丝马迹,江浪想法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群魔乱舞起来。 正当江浪心里波涛汹涌着的时候就看见沈初雪站了起来,然后背起初出茅庐要出门,淡淡道了句,“你睡吧,我去外面四处看看能不能发现山魈的踪迹。” 江浪,“……” 得,白纠结了。 正直如沈初雪,怎么可能会跟他一样有这些乱七八糟又不干净的想法? 江浪托着下巴,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沈初雪不在,床自然由江浪一人独自包揽了。 只是,江浪无论怎么都睡不着,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知过了多久,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江浪觉得好奇,心想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外面走动? 一边思考着,江浪一边起身下了床戴上斗笠走了出去。 伸手推开门,江浪朝旁边望去,恰好一眼看见站在隔壁房间门口的长发男人。 长发男人停顿片刻,朝江浪望来,夜风吹动他那一头卷起的淡棕色长发,月光中那一双碧蓝的眼睛越发妖冶,带着些许异域风情,没有第一眼所见的侵占性,反而多了些温柔与平易近人。 是今天夜里在长廊上迎面走来的那个南疆男人。 江浪没想到这个南疆人就住他们隔壁。 难怪掌柜再三强调说南疆人很安静呢。 江浪没想到长发男人先一脸歉意地开了口,“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一口流利的东水话,字正腔圆,嗓音富磁性而低沉,是异域独有的嗓音。 不仅是口音,就连这个平易近人的态度,都让江浪觉得意外。 第一眼见的时候,江浪还以为这会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江浪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友好微笑着回答,“没有,我睡不着,刚好出来透透气而已。” 长发男人温和一笑,那双碧蓝色的眼睛笑得微微往下弯起,“公子睡不着吗?我房中有助眠的熏香,需要吗?” 他们隔得并不远,江浪闻到了长发男人身上的异香,缠在风中,若有若无。 江浪很想求证一下这个男人身上的异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爽快地答复,“很是需要呢,多谢。” 长发男人果真进了房间去取香了,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把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江浪,提醒道,“这是南疆独有的一种叫曼陀罗的花中提取的,对于助眠很有效果,但不能贪多。” 江浪接过香,又听清楚长发男人的话,一怔,“曼陀罗?” 他清楚记得,在迷雾阵中把沈初雪困在幻境的可就是曼陀罗花。 “是啊,公子可能没听说过这种花。”长发男人耐心解释,“曼陀罗是在南疆才有的一种花,东水应该很少出现的,曼陀罗其实是一种迷幻花,开花时会散发出一股异香,只要心中有欲望的人闻到花香就会陷入幻境,据说,他们会在幻境中看到自己内心最渴望的东西,但没开花的时候提取它汁液,它就会变成有助于入眠的药材,所以公子不必担心。” 第61章 长发男人后面的话江浪没怎么听进去,只听见了前面那一段。 既然曼陀罗花是南疆独有的,为什么会出现在东陇城的荒林中? 是不是有人故意将曼陀罗花种在那? 还有,假如是人有欲望才会陷入幻境的话,那是不是证明沈初雪心中也有欲望? 沈初雪的欲望是什么? 江浪想法越来越多,脑子也越来越乱,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地道了个谢,然后开始和对方套近乎,“你是南疆人吧,怎么东水话说的这么好?” 长发男人很干脆利落地回答,“我阿父是做药材贸易生意的,我从小就跟随我阿父来东水,所以会说一些东水话。”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我叫闻人复,可以冒昧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说完,停顿片刻,长发男人似乎觉得不太妥当,竟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巾,露出底下那一张俊美又棱角分明的脸,朝江浪笑了笑,“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比江浪想象中还要好看。 五官很深邃,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嘴角的一个唇钉,笑起来的时候,银制品在嘴角微微发着亮。 江浪摸了摸斗笠垂落下来的纱。 人家都摘了面巾,而他戴着斗笠似乎有些不太礼貌。 闻人复似乎看出他顾忌,很是贴心一笑,宽慰道,“没关系,公子定是为难才不以真面目示人,以后若是有缘分,我会看见公子庐山真面目的。” 江浪垂下手,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江,单名一个浪。” “姜?浪?” 闻人复似乎听不懂这个姓氏,有些茫然。 江浪没办法,只好放慢语速,一个字一个字解释,“江水的江。” “浪花的浪。” 怕闻人复听不懂,江浪还比划了个浪花翻滚的手势。 谁知,闻人复听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公子的名字很可爱。” “?” 江浪满头问号,他名字哪里可爱了? 这时候,闻人复却忽然道,“哎,江公子你朋友好像回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闻人复朝江浪挥了挥手告别,“江公子,明天见。” 江浪一愣,还没有回过神来,闻人复就已经进了房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异香。 江浪一头雾水地转过身去,却一头撞进一个满是木香的怀中。 第49章 为什么我身上是你的味道 江浪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就连头上的斗笠也滑落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幸好有只手伸了出来及时地拉住了他,由于惯性,江浪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摔回那个怀中。 木香越发清晰,缠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江浪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冷清的眸子。 那真的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比碧蓝色的眼睛还要来的好看,像是水中映月,一片深蓝中的光亮。 江浪心神不由动了动,耳根也泛起了红,下意识地先挣扎开沈初雪。 下一秒,沈初雪却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头一皱,忽然更加用力地抓住江浪胳膊,倾身低头靠了过来,几乎快贴在了江浪脸侧,而那细长的睫羽若有若无地擦过江浪耳廓,江浪觉得有些发痒。 那一瞬间,沈初雪的气息疯狂地朝江浪扑来,逼得江浪呼吸微微一滞,张开想说些什么的嘴又重新合了回去。 沈初雪问他,“你身上怎么有南疆人身上的异香?” 江浪眼角瞥了那一扇紧闭的房门一眼,怕隔墙有耳,便道,“我刚出来透透气,正好碰见住隔壁房的南疆人,就聊了几句。” 闻言,沈初雪这才松开了江浪,扶着江浪站好,意领神会地抬眼朝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看,末,淡淡道,“外面风大,先进屋。” 二人进了房间,沈初雪抬手布了个结界,对江浪道,“你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去换身衣服。” 江浪揪起自己衣服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茫然道,“没有啊,先不换。” 他现在还有正事要干。 沈初雪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声不吭地行至一旁,解下背后长剑挂于墙上,此时,动作一顿,望着墙沉默半晌,道,“有山魈的气息,不过,跟至一半就断了,可能用了藏匿气息的法宝。” 一回头,沈初雪就看到江浪坐在桌子前,捣鼓着一个盒子,看那盒子纹路样式,不像东水的,倒像是南疆的。 江浪一边捣鼓,一边回答沈初雪,“山魈至今还在镜月域,那也就是说,山魈是奔着那个秘境去的了?看来我们没找错方向嘛。” 沈初雪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朝江浪走了过去,走到江浪旁边,伸手直接拿起江浪手上的木盒。 江浪愣了一下,目光连忙随着木盒往上挪,先是看到那拿起木盒修长漂亮、骨肉均匀的手指,紧接着,再往上移,入眼是窄细的腰,纤尘不染却朴素无华的道袍,宽肩、线条流畅的喉结,最后,是那张表情淡漠如水,宛如谪仙一般漂亮的脸。 沈初雪垂眸打量着木盒,确定木盒上没有留什么奇怪的法术痕迹,他这才撩起眼皮看江浪,“南疆人给你的?” 江浪点了点头,“说助眠的,我有些好奇就要了回来。” 第62章 沈初雪把木盒还给了江浪,“你觉得那南疆人如何?” “还行,比我想象中要平易近人。” 江浪把香拿出来,摆香炉里头,还不忘补充一句,“哦,他说他叫闻人复。” “原来还有人姓闻人啊?” “他眼睛还是蓝色的呢,南疆人的眼睛都是蓝色的吗?” 江浪絮絮叨叨地和沈初雪聊着。 沈初雪一句话没回答江浪。 江浪倒是习以为常,所以没放心上,用燃火术点着了香。 沈初雪只要一垂眸,就能看到江浪正趴在桌子上,单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袅袅燃起的香。 似乎只有看还不够,江浪又凑了过去,伸出手,轻轻把烟扇到鼻下,细细地闻了起来。 沈初雪眉头一皱,眉间堆起一座小山丘。 这时候,江浪突然站了起来,唐突并且莽撞地朝沈初雪靠近,沈初雪眉间山丘尚未抚平,江浪便继续倾身朝沈初雪凑近,最后克制地停在沈初雪脸前半寸的位置。 烛火跳跃,熏香的味道在空中肆意蔓延。 目光相对,许是因为屋里温度上涨了些的缘故,所以空气都似乎变得热了起来。 沈初雪下意识想要往后退。 江浪眨了眨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对沈初雪道,“别动。” 二字堪堪落下。 沈初雪停下了动作,却将手负到身后,修长的手指交叠,悄无声息地捏了个诀。 依旧是那个古怪的手势。 江浪歪了歪头,问他,“你闻闻,我身上的香味和这熏香像不像?” 沈初雪手中掐的诀瞬间崩散。 所以江浪才突然靠过来了的? 沈初雪眨了眨眼,似在思考,他难得有些慌张,强行回过神来,低下头,细细闻了闻江浪身上残余的异香。 南疆人的异香挥之不去,浓烈到像是宣示主权。 沈初雪施了个法,不动声色地轻轻拍了拍江浪肩膀,末,站直了身子,道,“像,但不一样。” 江浪浑然不觉自己身上的异香已被一股淡些的木香所掩盖,还在那边一本正经地念叨着,“是吧?我也觉得那个闻人复身上的香味好像比这个熏香多了点什么一样,而且很熟悉。” 说完,他确认似得低头往身上嗅了嗅,过了一会,愣住了,有些茫然地扭头问沈初雪,“我好像鼻子出问题了,为什么我身上是你的味道啊?” 沈初雪目光挪开,道,“或许是刚才靠太久了。” “哦……” 江浪恍然大悟,也懒得细想,“不管了,去睡觉!” 说完,江浪就裹着一身的木香大大咧咧上了床,倒头就睡。 不得不说,那香助眠效果确实是好。 江浪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窗外就是大街,庆祝的喧闹和锣鼓声震耳欲聋。 听起来像是有什么大型游神活动。 江浪揉了揉眼睛,走下床,推开窗户,骤然被阳光晃了眼睛,他又下意识扭过头去。 等好一会,他缓过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往窗外望去。 刚望去,江浪就被闯入眼帘的五颜六色所迷了眼。 整条街上张灯结彩,贺生辰的灯笼高高挂起。 人们抬着供奉着仙童的神轿,身披游神庆祝的衣衫,敲着锣鼓,一路放着鞭炮,载歌载舞着一路向南。 江浪知道,那是闵家的方向。 原是贺闵家小少主生辰。 下一秒,江浪在游行百姓队伍最后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着一身朴素道袍,头戴斗笠,身形挺拔,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其他缘由,沈初雪在此时抬起头朝江浪这边望来。 隔着人潮汹涌,目光恰好对上。 第50章 下次一定满足你 游神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的声音几乎要震破人耳膜。 江浪和沈初雪混在队伍中,一路朝着闵家而去。 队伍中的百姓都谈着笑,聊着今天闵家少主生辰宴有多么的豪华气派。 据说,庆祝生辰的贺礼都摆了半个院子,请了整个镜月域的域民参加生辰宴,酒席都办了几百桌,不仅如此,闵家为了给小少主积功德,还拿出三百万两黄金出来送往北陆灾区赈灾。 江浪一边听一边嗑瓜子,然后恨得牙痒痒,真他妈有钱啊! 他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有钱? 江浪那叫一个心理不平衡,嗑着嗑着,他不由流下悲愤又难过的泪水。 沈初雪刚想和江浪说点什么,结果一低头就看见江浪搁那哇哇掉眼泪。 “……” 沈初雪沉默半晌,然后这位不解风情的道士直截了当问道,“眼睛进沙子了?” “不是。” 江浪摇了摇头,抹了一把泪,“我想到我没钱,所以有点难过。” “……” 沈初雪欲言又止,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开解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带不去,留不住,不必太过在意。” 江浪不以为然,反问,“假如我们有钱,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进来了?” “……”有些许道理。 沈初雪道心不由感到动摇。 他认真地思索着该如何反驳江浪的话,最后实在找不到了,也就放弃了。 第63章 还没有开口,江浪已经两手一摊,无比洒脱道,“算了,没钱就没钱,我总不能这辈子都没钱的,这样我该多倒霉啊?” 沈初雪道心凌乱似此时满地的鞭炮碎。 江浪比哀牢山上的弟子还要来的情绪稳定。 江浪的难过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就跟没事人一样扭头压低声音问沈初雪,“我们就这样能混进去吗?” 沈初雪解释,“此番闵家秘境对到镜月域的所有修士开放。” 江浪皱起眉来,若有所思地伸手摸了摸下巴,嘀咕着道,“这么大手笔,总觉得有诈啊!” 要知道,自从百年前,天崩过后,众仙为了祭天而陨落,修真界百废待兴,灵气贫瘠,这种上古秘境的珍贵程度可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完全是看运气,运气爆棚顶破了天也就能碰上这么一回。 要是谁家有,不得藏着掖着? 闵家现在就跟送白菜一样送出来,谁听了不觉得玄乎? 当然,为了这个可遇不可得的机遇造化,还是有不少人甘愿冒这个风险前去的。 沈初雪轻颔首,望向旁边江浪,一字一句嘱咐道,“的确,所以此行万事要小心,不可擅自行动。” 江浪嘴角抽了抽,他怎么觉得沈初雪这句话就是让他不要到处乱跑呢?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到处乱跑? 江浪干脆置气地把双手往沈初雪面前一送,“那你用你的捆妖索把我绑在你身边好了。” 沈初雪盯着江浪送过来的手认真地看了半晌,然后隔着衣服扼住了江浪手腕。 江浪被抓住手腕吓得身子一颤,生怕这位听不懂玩笑话的道士当真了,他连忙把手缩了回去,“你别当真绑我,我开玩笑的。” “不绑。” 沈初雪没松手,低垂眼眸,淡然道,“有其他法子。” 话音刚落,沈初雪将江浪的手翻了过来,露出手心,二指掐诀,缓缓抚过江浪手心,手过之处,则是缓缓浮现一朵莲花样式的红色印记。 待莲花成形,沈初雪这才松开江浪的手。 江浪一头雾水地把手缩回来一看,看见自己手心的莲花印记,不由抬起头朝沈初雪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沈初雪解释,“浮莲归印,如其名,若掌心浮莲未归,无论受印者去了何处,结印者都能找到受印者。” 江浪一听,连忙吓得伸手去擦手心那一块莲花印记。 这不是相当于被装了个全球定位系统吗? 眼看擦不掉了,江浪无可奈何问沈初雪,“那怎么才能去掉这东西?” 沈初雪撩起眼皮瞧了江浪一眼,神色自若,淡淡道,“结印者亲自抹除,或者,结印者死。” “那我死呢?” 江浪好奇地指了指自己。 “这是刻进灵魂的印记,死也无用。” 沈初雪徐徐道,“贫道照样能寻到你。” 江浪,“……”他想死。 但有种死了也无济于事的无力感。 看见江浪一脸想死,沈初雪将目光收回,长长的睫羽散落在眼前,浓密的阴影遮住那一双冷清的眼睛,“等此事结束了,贫道就替你抹除,不必担忧。” 话虽如此,江浪依旧不太高兴,低头抠着手心的那朵浮莲归印,嘟囔着,“那还不如用捆妖索把我绑起来呢……” 江浪说的很小声,不过沈初雪听力好,于是,尽数入了他耳中。 沈初雪脚步一顿,深呼吸一口气,似乎好不容易将凌乱的道心归于完整,也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压低了声音,对江浪不冷不热地置气道,“下次一定满足你。” 江浪,“???” 说完,沈初雪轻拂道袍,抬脚就走,留下江浪一个人愣在原地对沈初雪最后那句话浮想联翩。 江浪满脑子黄色废料,越想越不好意思,最后面红耳赤地跟了上去。 没多久,江浪和沈初雪就跟着游神队伍来到了闵家。 东水四大家族果然名不虚传,闵家府邸比穆家还要气派上几分。 但江浪在后头,除了听见域民向闵家小少主祝贺的声音,就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人头,这闵家人是一个没瞧见。 江浪好奇这闵家小少主长什么样,就拉着沈初雪往前面挤,好不容易挤到前头,江浪松了一口气。 和穆家的华服不一样,闵家人都穿着很是朴素简单。 闵家家主闵星渊很年轻,看起来似乎只有二三十岁,束着玉冠,活生生一个翩翩公子。 看完闵星渊,江浪就更期待他夫人了,于是,目光朝旁边一转,待看清楚闵夫人的容貌,江浪不由眨了眨眼。 奇怪的是,闵夫人并没有很貌美,甚至于平庸,和闵星渊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是很搭。 江浪正好奇着的时候,闵家下人牵着一个六岁孩童走到闵家夫妇身边。 那是个像瓷娃娃一样的漂亮男孩,生的很白,束着精致的银冠,精致乖巧的脸上生着一双灵动乌黑的大眼睛,周身散发着阵阵灵气。 想必这就是今天的主人公,闵家小少主。 第51章 我要偷看也只会偷看你啊 江浪一边看着热闹,一边忍不住自言自语感慨,“这个闵家小少主小小年纪就生的一副好骨相,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男子。” 闻言,沈初雪瞥了江浪一眼。 第64章 只可惜江浪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闵家小少主身上,愣是没发现。 只见闵星渊微笑着伸手揉了揉小少主的脑袋,然后挽起闵夫人的手,看起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又美满幸福。 闵星渊儒雅而温和地向在场众人道,“很感谢各位今日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犬子的生辰宴,鄙人在后院备了酒席,稍后会有下人带各位入席,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江浪有些惊讶。 身为四大家族之首的家主,竟如此谦卑有礼,或者说,是圆滑? 他也见过不少名门之子,这些从小众锦衣玉食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是像这个闵星渊一般圆滑的。 来不及细想,便有下人来引他们去后院吃酒席。 江浪好奇地抓住一个下人问席上有什么菜。 下人打量他一眼,想起家主嘱咐,又不敢造次,便老老实实地报了菜名。 当下人报到烤乳猪的时候,江浪彻底站不住了,抹了一把口水抬脚就想走。 他魂都跟着前面那个下人走了,身体却又被拽了回去。 江浪,“……” 拽住他的罪魁祸首轻描淡写地问他。 “去哪里?” 江浪回过头去,眼睛亮晶晶的,装傻充愣道,“不是说去吃席吗?我正好饿了。” 沈初雪看见江浪那魂都快要跑去吃烤乳猪的馋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提醒,“要干正事。” 江浪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往四周一看,周围还真是留下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他们大多数都背着剑或者带着兵器,满脸不耐烦。 其中就有之前他们在镜月域外面客栈看见的那些大汉,和裹着一身白衣服的男人们。 看他们穿着打扮,大概都是修士。 江浪忍不住靠过去,小声问沈初雪,“他们不去吃烤乳猪吗?” 沈初雪这口气叹了又叹,还是不厌其烦地跟江浪解释,“在场的都是修士,早已辟谷。” “……” 江浪小声嘀咕,“那我死也不要当修士。” 毕竟当修士以后连饭都没得吃。 别人欢欢喜喜吃席,他们还要去干活。 别人有没有听见沈初雪不知道,反正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跑过来附在闵星渊耳边说了些什么,闵星渊面露难色,然后迅速地带着夫人孩子先走了。 本来在场修士都已经杯弓蛇影了,一看见闵星渊走了,在场的修士更加急躁了起来,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啊?” “不是说要开秘境让我们进去吗?” “这是出尔反尔?” “对啊,把我们骗过来自己跑了?” 正当场面难以控制的时候,一个胖胖的男人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各位修士稍安勿躁,小人姓李,是闵家管家,家主与夫人有要事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由小人代劳,这边请。” 修士的怒气这才平息了些,然后随着李管家走。 李管家越走越远,眼看已经离开了闵府,朝后面一个荒山走去。 山路曲折难行,再加上闵星渊不在,又只有一个管家带路,他们更加肆无忌惮了,一路上,修士都在抱怨闵家在戏弄他们。 “这个闵星渊到底想什么?要是让我们大老远跑过来扑了个空,老子非要拆了他的千机阁。” 江浪走着走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丝毫不掩饰的骂声,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那是个一个身形粗犷、袒露着胸膛,身上爬满狰狞纹身的大汉。 江浪瞥了一眼男人裸露出来胸口位置的纹身,在一堆凌乱的蛇和各种图纹中看见一个大刀样式的纹身。 是北陆刀宗的。 北陆刀宗主修刀,向来崇尚人刀一体修炼,久而久之,人性会被刀中戾气所磨灭,因此刀宗的弟子个个性格暴躁易怒。 东水的修士再心高气傲,都会敬闵家一分,唯有其他地方来的修士才如此不把闵家放眼里。 旁边浑身裹着白衣、戴着斗笠遮脸的男人阴阳怪气搭了腔,“谁知道呢?这个闵星渊据说连机关术都不会呢。” 一出声,声音尖细的跟被掐了脖子的鸭子一样古怪。 “骗谁?姓闵的不会机关术?” “这闵星渊以前可不姓闵,姓落。” “那怎么现在是闵家家主了?”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个闵星渊是入赘的,闵温韦膝下无子,也就生了个女儿,落星渊本来就是个穷酸读书人,后面攀上了闵家千金,为表忠心,干脆就改姓了闵,入赘进了闵家,现在表面上是闵星渊做主,背地里其实还是闵温韦当家作主呢。” 江浪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个大瓜,心情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恨不得凑过去一块八卦起来,又不好太过显眼,于是,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八卦心,继续一脸若无其事地偷听。 原来闵星渊是入赘啊,难怪看起来不像是名门子弟。 刀宗弟子旁边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东水无花门的人,毕竟无花门主修无情道,并且有道令人为之扼腕长叹的门规——欲入无花,必先自宫。 于是,整个修真界无人不晓,无花门上上下下都是太监。 江浪感慨幸好自己没穿成无花门的人。 第65章 此时,旁边的沈初雪用传音术冷冰冰地在江浪耳边砸下四个字,“非礼勿视。” 江浪愣了一下,然后随着自己视线望去,赫然就是刀宗那个大汉壮硕无比的胸。 听八卦太入神,眼睛放错地方了。 江浪连忙挪开目光,然后用传音术回应沈初雪,“我不是偷看他的胸,我是在偷听八卦。” 沈初雪没回他。 江浪还以为沈初雪不信他,着急忙慌到有些口不择言,“我偷看那种大老粗干什么?我要偷看也只会偷看你啊!” 当话脱口而出了,江浪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瞬间话噎在了嘴边。 而沈初雪耳边猝不及防地落下江浪那句像极了登徒浪子耍流氓的话,他先是一愣,旋即回过神,伸手握拳挡在嘴边掩饰似的干咳了一声。 第52章 生死状 乌云蔽日,阴风阵阵,银蛇肆无忌惮地穿在云层间。 入山前,李管家站在入口前,对着在场众修士笑眯眯地提醒道,“入山后,麻烦各位修士务必跟着小人走,不要到处乱跑,更不要乱碰,山上四处都是机关,很危险的,如果不听劝告,发生任何危险,闵家概不负责。”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抬头看了看面前鸟不拉屎的荒山,怎么也想不出来这种地方有什么好危险的,更何况,他们可不是三岁孩童,他们哪个不是修为高深的修士? 刀宗的大汉冷哼一声,不屑一顾地大声道,“这种过家家似的机关能危险到哪里去?别故弄玄虚了!” 刀宗大汉声如洪钟,李管家却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转身朝山上走去。 众人相视一眼,然后跟上。 入了山,大多数修士都遵守李管家所言安静地跟在李管家身后,唯独刀宗的修士跟在队伍最后面,全然不在意地嬉笑调侃着。 刀宗的大汉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这个破地方,真的能有什么造化吗?” 也没人搭腔,他神色更加烦躁了几分。 走烦了,大汉一把将大刀挥到肩上扛着,没好气吼道,“到底他娘的还要走多久?” 李管家照样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刀宗大汉怒火顿时烧了起来,无处发泄,便咬紧牙关一脚用力踹在旁边的石壁上,恶狠狠地道,“哑巴了吗?” 果然是刀宗的弟子,力大无穷,就一脚,便发出一声非常夸张的巨响。 听到那个声音,江浪倒吸一口冷气。 李管家没开玩笑,整座山都布满机关,或者说,这座山就是个大型机关。 所以触碰任何一处都是非常愚蠢的行为,更何况是踹。 江浪回过头去看,果不其然,大汉的最后一个字甚至于还没有落下,一颗大石已是从山坡上滚下来。 大汉冷笑一声,这种石头对于一个修士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老子的刀连雷电都能劈开!” 只见他扎好马步,双手握着大刀,大石滚到眼前,他挥刀砍去,刀刃重重地碰上石头,却瞬间断成两截。 大汉面露惊恐,还没有来得及逃跑,已经被大石压在了底下。 一声惨叫都没有,大石下已经没了大汉气息。 李管家冷漠甚至于无动于衷地看着那瞬间变成肉泥的刀宗大汉,淡淡地道,“说了,很危险的。” 众人瞬间噤若寒蝉。 沈初雪瞧着那大石,微微皱眉,道,“是玄铁石。” 闻言,江浪忍不住感慨,“在外面有价无市,在这里却用来做机关陷阱,好浪费。” 沈初雪,“……” 江浪关心的重点好像永远不太对。 刚才刀宗大汉的死仿佛只是个小插曲,对剩下的人影响并不大,毕竟在这个世界生活就是应该遵守规则,不遵守规则,就算横死也与人无尤。 有了前车之鉴,剩下的修士倒没有闹事的,安静地到了山顶一片空地上。 空地前面,是一个修建的神台。 而神台上,闵星渊和另一个年长些的老者已经在等待,看见众修士正朝这边而来,闵星渊恭敬地对旁边的老者道,“木长老,辛苦您了。” 被称为木长老的老者披着一件宽大袍子,杵着拐杖,微微眯了眯浑浊的眼睛,瞥了闵星渊一眼,“闵温韦那老不死同意了?” 老者的声音沙哑低沉,很是苍老。 闵星渊没有直面回答,依旧态度温和,平缓道,“爹他老人家虽然向来反对此事,但是为了闵家子孙积德,倒也同意了,木长老也知,闵家有今时今日的风光所用手段并不光彩,总不能让闵家无后吧?” 木长老对此嗤之以鼻,没好气道,“一口一个爹叫的倒是亲热,别忘了,你姓落,不姓闵。” 被木长老这般奚落,闵星渊倒没有生气,脸上更加看不出来一点不高兴,反而更加恭敬,“木长老放心,星渊记得自己身份。” 木长老见挑不出这个绵里针半点毛病,也就懒得继续了。 此时,要入秘境的修士也到了,二三成群的站在空地上。 李管家走了过来小声地附耳同闵星渊聊了几句。 闵星渊站了出来,站于台上,道,“秘境内危险重重,上古一直繁衍下来的毒虫猛兽绝非现世妖兽一般容易对付,不仅如此,秘境内有悬崖峭壁、沼泽泥潭,流沙地等各种险峻的环境,很有可能有生命危险,而且,秘境由古老的阵法维持,进入秘境之后所有法宝都会失效,所以,各位修士要入秘境之前请先签好生死状。” 第66章 言罢,闵星渊轻轻一拂袖,台下每个人面前都飘来一张“生死状”。 闵星渊像是只狐狸一样眯起了双眼,道,“当然,不想签的修士现在可以离开。” 台下修士面面相觑,议论声纷纷,有人赤红着双眼,毅然决然签下生死状,也有人犹豫着迟迟不敢签。 毕竟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造化机遇断送小命实属不值。 但,放手一搏,说不定就能翻身成为修真界主宰,更甚于飞升成仙。 所以,这就是一场赌博。 此时,江浪和沈初雪正混在人群中。 江浪目光掠过人群,但在场人数太多,他也看不过来,只能问沈初雪,“怎么样?” 沈初雪收起四处搜寻的神魂,微敛眼中冷意,道,“没找到山魈的气息,或许它还用着藏匿气息的法宝,但等入秘境之后,法宝会失去作用,到时候,山魈就无处躲藏了。” 于是,江浪和沈初雪也签下了生死状。 江浪倒也好奇这秘境之中究竟有什么造化。 眼看不愿意签生死状的修士陆续地离开了山顶,现场不过剩下百余人,江浪眼皮撩起,目光在一个个修士之中掠过。 山魈,就在这些人当中。 就在此时,江浪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富有磁性又低沉的声音。 “江公子。” 江浪一愣,然后转过身望去,瞧见那一身异域打扮,款款朝他走来的长卷发漂亮男人,他不由唤出声来,“闻人公子?” 第53章 能不能稍微轻点? “江公子,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闻人复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立马靠了过来,身上的异香肆无忌惮地侵袭过来。 闻人复今日脸上依旧戴着面巾,遮住了那张出众的脸,但光看眼睛,还是能看出来他毫不掩饰的笑意。 沈初雪看见闻人复就不由想起来昨天夜里缠了江浪一身的异香,眉头不由一皱,此时,耳边落下江浪轻快又高兴的声音。 “是啊!” “这或许是缘分?” 沈初雪几乎是同时想起刚认识的时候,江浪嬉皮笑脸同他说的那句话。 “道君,这是不是缘分?” 往日回音堪堪在耳边落下,斗笠下,沈初雪的眼神冷了几分,眉心间的小山丘堆的更高了些。 江浪正和闻人复聊着天,倒是对此浑然不知。 当闻人复问完江浪昨天夜里休息的怎么样,他这时候似乎才看到江浪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初雪一般,后知后觉询问道,“江公子,这位是?” “我的同伴,他姓沈。” 江浪爽快地做了介绍。 闻人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沈公子。” 可很快,他又将注意力落在江浪身上,温柔道,“江公子,待会进入秘境,你和沈公子不妨与我们同行,我们队伍实力很强大,一定能保护好你的,只有两个人太危险了。” 闻人复一边说着,一边示好地牵起了江浪的手。 闻言,江浪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刚觉得这个提议不错要点头,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不言的沈初雪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江浪,“?” 沈初雪面不改色地把江浪的手从闻人复手里拉了出来,然后硬邦邦地砸下一句不容置喙的话,“不用了,他不需要。” 闻人复倒也不怒,那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危危地挑起,情绪说不明,道不轻,但依旧态度温和,“这样吗?那是我逾越了,抱歉。” “江公子,沈公子,我们秘境里见。” 说完,闻人复笑眯眯地离开了。 只留下沈初雪和江浪两个人在原地。 江浪缓慢眨眼,然后终于回过神来,又不敢相信地低头随着攥住自己手的那只手望去,看到沈初雪的时候,江浪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确认了。不是幻觉。 不过,沈初雪一直站在那,一动不动,又戴着斗笠,遮住了脸,江浪看不见沈初雪的表情,也猜不到沈初雪在想什么。 江浪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道,“沈初雪,虽然你抓我的手,我是挺开心的,不过,你有点太用力了,我有些疼,所以能不能稍微轻点?” 沈初雪听到江浪的话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江浪的手一般,身子一震,然后连忙要松手。 只不过,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浪反客为主抓住了沈初雪的手。 “例如这样……” 江浪不紧不慢地牵起沈初雪的手,两只手手心相对。 他低头打量着,发现他和沈初雪的手是差不多大小的,只不过沈初雪手上因为练剑留下的茧子比他多,大抵是体质的原因,肤色也比他白上些,体温,自然也是他高些,沈初雪低些。 江浪抿起嘴笑着,张开手指,慢慢地与沈初雪十指交叉相扣。 “……” 察觉到手心处传来的热度,沈初雪宛如被火舌炙伤一般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江浪有种自己是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的感觉。 沈初雪手垂落在腰侧,袖袍中的手指微颤,冷声道,“闻人复很奇怪,贫道只是想提醒你。” 江浪看见沈初雪的模样,唇角不由漾起一丝浅笑,“我知道。” 他朝沈初雪倾身靠去,附在沈初雪耳边,轻声道,“我也只是好奇他到底想干什么所以才跟他说话的,你别太吃味啦。” 第67章 沈初雪耳根瞬间发烫,立马义正严词地否认,“贫道没有!” 江浪依旧笑眯眯地,“是是是,你没有。” 反正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沈初雪明摆着对他有点意思呢。 但没关系,来日方长,他可以慢慢地等沈初雪掉进他的陷阱里。 闵星渊说完注意事项,便微笑着对身旁的木长老道,“接下来交给木长老您了。” 然后,闵星渊退至一旁。 木长老冷哼一声,但还是拿着手杖走到神台中央,嘴里念出一段繁琐冗长的咒文。 最后,木长老将手杖尾部重重地敲击地板,随着敲击声起,一扇足四五米高的古老大门竟凭空而现。 木长老再继续默念咒文,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阵阵嗡鸣。 众人不由屏住呼吸,看着那一扇大门一点一点打开,然后,终于窥见了大门后的秘境,呼吸似乎都跟着发起颤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窥探神境。 究竟要如何去形容呢? 龟裂而荒芜的土地,灵力却粗暴地充斥整片空间,凶残的飞鸟越过泛黄像日暮一般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与铁锈味。 这是个笼罩在死亡气息中的神境。 这就是上古战场。 但,不知为何,总让人为之向往。 在场的修士咽了咽口水,然后宛如收到了神的指引,目不转睛地望着大门内的神境,不由自主地抬脚一步步地朝秘境走去。 闵星渊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勾唇一笑。 江浪看见那些修士就跟狗看见了骨头那样迫不及待地往大门里走,就连前面有人都跟看不见一样,连忙嫌弃地避开,然后扭头问沈初雪,“他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跟魂丢了似的?” 沈初雪瞥了江浪一眼,然后解释,“秘境内灵力太充沛,所以对修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修为不高和定力不够的修士会短暂地产生幻觉或者眩晕感。” 当然,以沈初雪的修为和定力,倒不会对他产生影响。就是…… 沈初雪目光再度落至旁边江浪身上,江浪看起来安然无恙,神志清晰,还因为看见一个修士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而没忍住笑出声来。他眉头蹙起。 然后想起,江浪似乎只因为烤乳猪而这样魂不守舍过…… 第54章 圈套 安静地黑夜笼罩大地。 一只漂亮的蝴蝶扑打着艳丽的翅膀在皎洁的月光中翩翩起舞,鳞粉散落,宛如美丽纤细的精灵在舞动。 下一秒,蝴蝶却撞上了蜘蛛网,它努力地扑打翅膀,企图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不过一切已经来不及,不远处已有毒蛛等候。 毒蛛扑了过去,轻松咬住了蝴蝶,蝴蝶痛苦地挣扎了几下,随着毒素的注入,渐渐地不动了。 毒蛛开始享受起了它的晚餐。 而就在蜘蛛网下面,是一具趴在地上的尸体。 一袭劲装的江浪蹲在尸体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握着树枝戳了戳那具尸体,尸体没动,他不由抬头问对面的沈初雪道,“死了吗?” 沈初雪用神魂探查一番,确定已经没了气息,便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嗯,已经断气了。” 就在进入秘境半个时辰后,他们捕捉到了山魈的气息波动。 只是没想到,当他们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就只剩下这么一具尸体。 沈初雪伸出手碰了碰尸体脖子皮肤,若有所思地道,“尸体还是热的,刚死没多久。” 江浪挑眉,“所以,这死的是谁呢?” 江浪一边嘀咕着,一边用树枝戳着尸体肩膀,企图把尸体戳翻过身来。 “……” 沈初雪默默地把尸体翻了过来。 江浪丢了张燃烧符照明,然后借着火光探头往尸体脸上一看。 尸体裹着件素净白衣,死相惨烈,心口的位置赫然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再瞧瞧那人脸上抹的脂粉以及那没有喉结光滑的脖子,定是无花门的弟子无疑。 江浪纳闷了,“无花门的弟子和山魈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目前没听说过山魈和无花门有什么恩怨。” 沈初雪低头仔细查看尸体的伤口,眉头越发皱紧,神色也越发冰冷,“不过,此人死法和东陇城的那些孩童一模一样,都是被生挖了心致死。” 闻言,江浪停下动作,似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咔的一声折断手上树枝。 就在此时,沈初雪和江浪前面忽然落下一声极其凄厉的声音。 “薛元!” 沈初雪二人吓了一跳,等抬起头一看,竟是无花门剩下的三个弟子。 刚才开口的正是在路上奚落闵星渊的无花门大师兄金姚。 金姚一路风尘仆仆赶来,最后却看到自己疼爱的小师弟惨死,不由怒火中烧,以至面目狰狞,满眼杀意地剜向沈初雪和江浪,“你们!竟然杀了我师弟!” 无花门的独门秘籍之一,可以滴水不漏地将气息藏匿起来。 所以沈初雪和江浪在捕捉到山魈气息波动赶来的时候才没有察觉到现场有第二个人的存在,包括金姚他们朝这边赶来,他们也没发现,这才被撞上了。 江浪看了看满脸悲痛的金姚等人,又收回目光看了看沈初雪,大概是刚才翻动了尸体,所以沈初雪手上沾了血,最后他又看了看正蹲在尸体前面的自己。 第68章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还别说,这样看起来,这个叫薛元的还真是像是他们杀的一样。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直视金姚等人,用干净的方巾一根根地擦拭着手指上的鲜血,淡淡地道,“不是我们杀的,在我们来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一旁江浪点了点头,附和道,“对啊对啊。” 金姚却厉声反驳,“胡说八道!” “我们无花门弟子都会藏匿气息,除了我们同门师兄弟之间能找到对方,其他人根本找不到,假如不是你们杀了薛元,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江浪一时语塞,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但他们总不能说他们是追捕山魈来的,这样只会打草惊蛇。 沈初雪也是有这个顾虑的,因此,他再度道,“再说一遍,这个人不是我们杀的,只要检查尸体便知,致命伤在……” 沈初雪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金姚打断。 “还在狡辩!一路上你们都跟着我们,定是早有预谋要杀薛元!” 金姚等人纷纷拿出兵器,“我今日一定要杀了你们为师弟报仇!” 言罢,无花门的三位弟子朝沈初雪二人冲了过来。 江浪无可奈何地摇头,“你们要是杀了我们,那可真的报不了仇了。” 真正的杀人凶手山魈估计还要给他们送面锦旗感谢他们呢。 金姚几人现在杀红了眼,哪里听得进去?不管不顾地提剑就刺来。 沈初雪神色一凛,“初出茅庐”瞬间出鞘,嗡鸣声阵阵。 金姚看清楚那把通身雪白如练的剑之后脸色大变,““初出茅庐”?你是哀牢山沈初雪?” 沈初雪没有回应,提剑格挡开金姚攻击,往后退了几步,一把抓住江浪的手,压低声音,道,“有山魈气息波动,先离开。” 江浪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的确不太适合留下来,毕竟无花门的人现在明显什么都听不进去,认定了他和沈初雪就是杀人凶手了,再留下来也得打一场。 金姚看见他们要走,连忙去拦,但他们怎么会是沈初雪对手?不一会,金姚他们便被甩到了身后。 等跑远了,江浪眨了眨眼,气喘吁吁地问沈初雪,“看来我们现在被误会成杀人犯了,该不会以后得亡命天涯吧?” 风迎面呼呼吹过,沈初雪瞥了江浪一眼,“你害怕?” 江浪却咧嘴笑了出来,“为什么害怕?这好刺激啊!我最喜欢逃亡了。” “?” 沈初雪看着江浪那张在风中笑的没心没肺的脸不由露出疑惑的表情。 江浪笑眯眯地回答,“你不看戏吗?戏里头的男女主都是在逃亡当中培养出感情的,这叫吊桥效应。” “……” 果然,他修为还是太浅了,浅到尚未能领悟江浪的思维。 江浪继续赶路,短暂地开完玩笑之后,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难得正经地道,“不过,我怎么觉得这次我们中了山魈圈套呢?” 要不然为什么就这么巧,他和沈初雪刚到,山魈就逃之夭夭,只剩下被杀的无花门弟子呢? 黑夜中,沈初雪沉下眼眸,眼里毫无半点感情,轻声回答,“嗯,我们中计了。” 第55章 江公子真是温柔 神境乌云蔽月两道矫健的身影迅速从密林中掠过,最后,一前一后地在一片沼泽地旁停了下来。 夜风徐徐,带来血腥味,吹起沼泽地的芦苇,隐隐约约间可见其中玉立着两道修长的身影。 乌云逐渐散去,惨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恰好照亮那两道身影。 江浪和沈初雪浑身裹着寒气,一路赶来,呼吸有些急促,警觉地察看着四周。 四周很安静,什么都看不见。 忽然,一道黑影骤然从前面掠过,踩的芦苇沙沙作响。 江浪和沈初雪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山魈!” 脚尖抬起,他们二人立马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待一切归于平静,连山魈气息都消失了,江浪与沈初雪一路追进一片树林中。 当他们追上来,没有看见山魈,再度看见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江浪与沈初雪相视一眼,二人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一块抬脚朝着尸体走了过去。 走近了,只见尸体是修士打扮,仰面朝上,脸色苍白,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却没有丝毫疼意,仿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杀了一般。 目光往下移,心口处一如既往是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又是被挖心而死的修士尸体。 这是他们一路上碰上的第五具被挖心的修士尸体了。 每一次,都是他们赶来之后现场只剩下一具被挖心的尸体。 就仿佛,山魈在挑衅他们一般。 江浪眉头几乎要拧成了麻花,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山魈,怎么速度这么快?” “它又为什么要杀这些修士?” 如果说第一具尸体的出现有可能是因为无花门的弟子与山魈有仇,但,接下来死的修士都是不同门派的,而且和山魈并无关联,这足以证明,山魈是在无差别地屠杀。 至于屠杀的理由是什么,江浪很是好奇。 沈初雪弯下身去查看尸体,确定了这具尸体和前四具尸体死法一模一样,他沉思片刻,猜测道,“或许,山魈来秘境不是为了什么造化机遇,而是为了其他。” 第69章 夜幕中,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斑驳地落在江浪俊秀的脸上。 江浪将目光落在尸体心口的大洞上,末,道,“这些修士的心?” “嗯,大概是的。” 沈初雪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表情很是严肃,“东陇城那些孩童的尸体和这些修士一样,也是唯独丢失了心。” 话音落下,江浪和沈初雪二人的表情都不太好,毕竟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山魈一直在杀人夺心,背后怕是有惊天的阴谋。 而他们一无所知,很是被动。 此时,远处响起打斗的声音,正穿过深林,清晰地落进了江浪和沈初雪耳中。 江浪和沈初雪循声追去。 江浪一边跑,一边心里抱怨,他最近一直跑来跑去,感觉喝西北风都快要喝饱了。 树林渐疏,空气也渐冷。 一刻钟后,江浪二人近了,打斗声却停下了。 江浪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又已经死了吧?” 那他们得多晦气啊! 沈初雪不知为何,突然表情就变得难看起来,轻描淡写丢下二字,“没死。” 江浪一愣,心里寻思着他哪得罪沈初雪了? 话音刚落,他们赶至,抬眼望去,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但没有第二个人,只见树下,一个男人痛苦地单膝跪在地上,佝偻着背脊,身子因为疼痛而发着颤。 沈初雪江浪各自拔出佩剑,抬脚一步步地朝那个男人靠近。 等近了,江浪看清楚男人身上的服饰花纹以及那一头漂亮的浅棕色长卷发觉得很是眼熟。 于是,他加快脚步,来到男人前面。 男人脸色发白地抬眼朝他们望来,那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没有被面巾遮住,碧蓝的眼眸中带着些许隐忍,胳膊位置的衣服被鲜血所浸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脆弱。 江浪一眼就认出来男人,“闻人公子?” 难怪沈初雪刚才表情突然变得这么难看呢,原来早就知道是闻人复了。 “原来是江公子和沈公子。” 闻人复明显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因为胳膊处传来的疼痛,他不由皱紧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来。 江浪蹲下去,关心询问,“闻人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闻人复牵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 江浪满眼的关心几乎要溢出眼眶,“闻人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呢?” 闻人复虚弱地回答,“实不相瞒,我和我同伴走散了,正走过这片林子,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怪物袭击我。” 江浪一脸惊讶,“真的吗?那个怪物长什么样?现在去哪里了?” 闻人复无奈地摇了摇头,“天色太暗,我没看清楚那个怪物的模样,那个怪物打伤我之后就逃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这样啊!” 江浪并没有在意,似乎并不关心这一点,然后道,“闻人公子,我先帮你处理伤口吧,流血过多就不好了。” 闻人复耳根一红,“那……就麻烦江公子了。”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应该互帮互助的。” 江浪爽朗地说着,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条干净的方巾,替闻人复包扎起胳膊来。 闻人复微笑地望着江浪,碧蓝色的眼眸里尽是温情,“江公子真是温柔。” 沈初雪在一旁抱剑环胸而站,闻声望去,不由眉头皱紧,然后挪开了目光。 闻人复捕捉到这个小细节,唇角扬了扬。半个时辰后干燥的枯枝在火堆里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江浪几人围着火堆而坐,跳跃的火光映在他们几人脸上。 江浪闲得无聊地上拽了根草编着东西,闻人复脸色苍白地靠着树休息,而沈初雪大刀阔斧地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一本正经地往已经非常旺盛的火堆里塞柴火。 闻人复被火烤得有些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再看了看一声不吭浑身写着生人勿近的沈初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道,“抱歉,打扰你们了。” 第56章 沈道君是有心上人了? 话音落下,半晌没有回应。 闻人复这才发现,江浪正编小玩意编的兴起,没有听见他的话。 至于沈初雪,大概是听见了,故意不搭理他。呵 心胸比针眼还小的男人。 火堆烧的太旺,周遭的空气热了,本是取暖才起的火堆,没想到倒让江浪、沈初雪直往下掉汗。 他们只能摘掉了头上的斗笠。 反正已经进了秘境,再遮掩面容也没有什么意义。 闻人复望向正摘斗笠的沈初雪,他倒是很好奇,这个修为高深莫测的人究竟生什么样,直至他不经意地将目光从旁边的江浪身上掠过,本来要收回的,却看到少年低头摘下斗笠,再抬起头来时,发丝有些凌乱地随风飘扬而起,透过跳跃而明亮的火光恰好看清楚发丝下那张生的俊俏的脸。 火光下,那一双眼睛明亮又清澈,极具了生命力,扬起的唇角也恰到好处,尽是少年郎的意气风发。 不阴柔,也不如女子那般漂亮,但偏偏像天上的太阳一样耀眼。 闻人复看得有些失神。 沈初雪撩起眼皮,江浪还在没心没肺地编着东西呢,他低垂下眼眸,眸子中微光流转,手在粗糙的斗笠上轻轻抚过,以斗笠遮手,捡了颗石子弹向火堆。 第70章 石子落入火堆立马张牙舞爪地蹦出几点火星。 火星子溅到离得最近的闻人复身上,直至手背上传来刺痛感,他这才回过神来。 闻人复低头一看,手背已是红了一处,他骤然望向对面的沈初雪。 沈初雪却似没事人一样,优雅而不紧不慢地将斗笠放于身侧,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骨。 闻人复握紧受伤的手,脸上却漾开一个温柔的微笑,对江浪道,“我就说我有机会能看见你庐山真面目的。” “没想到,上天如此眷顾我,这么快就让我瞧见了。” 江浪愣了一会,然后才反应过来闻人复是在和他说话。 “哦,是吗?我倒也无心瞒着你。” 江浪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 毕竟他只是担心进秘境前被认出来会被赶出去而已。 闻人复倒觉得就连江浪这个不以为意的表情也很是有趣,他嘴角扬起,然后转移话题,温柔问道,“小浪,你这是在编什么?” 江浪停下动作,歪头望着闻人复,“小浪?” 闻人复笑的眼睛弯弯,温情恰似水,“我总觉得叫江公子太过生疏,你不会介意我这样叫你吧?” 江浪总觉得闻人复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他一时之间又咂摸不出来哪里怪。 于是,江浪只能回了一个笑容,“不介意,你愿意这样叫就这样叫吧。” 反正他向来不介意别人怎么称呼他。 什么“病秧子”、“没人要的”、“小浪”,又或者是“江浪”,不过都是个外号而已。 得到江浪的允许,闻人复笑容越发灿烂,继续道,“我应该比你大,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妹妹一般叫我复哥哥。” “复哥哥?” 江浪支着下巴乐了,问闻人复,“你今年几岁?” 闻人复儒雅一笑,“二十有三。” 闻言,江浪早有预料,便是笑吟吟地道,“那我可比你年长,要不然,你叫我江浪哥哥?”想占他便宜?没门! 还复哥哥呢,叫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母鸡转世了。 闻人复品出江浪有些不欢喜的情绪,碧蓝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兴奋,但表面上只是故作惊讶,轻笑一声,“真的吗?” “你看起来不过才十七十八岁。” 说罢,闻人复抬头满眼笑意地望着从始至终冷着脸的沈初雪,“不过,沈公子看起来倒是比我们二人年长。” 沈初雪虽然不发一言,但周遭灵力明显都停滞住了流动,压抑的似是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下。 这人,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太高兴的样子。 闻人复唇角扬起,继续问道,“沈公子今年几岁了?可有婚娶?” “若没有,我还有个幺妹,她最爱沈公子这般古板又不苟言笑的类型,回头我介绍于你?” 江浪听见最后一句不由挑眉,闻人复这是当着他面撬他墙角呢? 不过,沈初雪江浪还不了解吗? 不解风情的牛鼻子道士一个。 能回答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果不其然,沈初雪毫不犹豫,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不必,贫道是修道之人,不能婚娶,多谢好意。” 闻人复更为惊讶,“原来沈公子是位道君,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江浪听着有些好奇,“哪里可惜?” 闻人复笑吟吟地跟江浪道,“道士不能婚娶,身在红尘,却不能妄动道心,红尘中有这么多有趣又漂亮的人,结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抢走,不是很可惜吗?” 闻人复在说到“有趣又漂亮的人”的时候,目光浓墨重彩地落至江浪身上,仿佛这话是跟江浪说的一样。 但说到最后,闻人复又撩起眼皮,笑着望向沈初雪。 沈初雪眉头微微皱起,眼里添上些许不悦。 这个叫闻人复的,似乎在挑衅他。 江浪总算听出来闻人话哪里怪怪的了。 原来是因为闻人复话里话间都茶里茶气的啊! 闻人复刚才那话怎么听,都觉得是在挑衅沈初雪。 但,沈初雪何许人也? 哀牢山冷心冷情的不寂道君,古板又不屑于儿女情长,又怎么接受闻人复的挑衅? 或许沈初雪只会义正词严地反驳闻人复并不可惜。 又或许沈初雪会对此不屑一顾。 正当江浪猜测着沈初雪反应的时候,火光忽暗,他旁边冷不丁落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闻人公子放心,若是贫道想要的,就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语气很冷,似生了冰碴,完全不像是沈初雪会说的话。 沈初雪怎么会轻易被挑衅了? 江浪怔在原地,手上编着的小玩意也从手里滑落,掉到了地上。 江浪朝沈初雪望去的时候,目光尚未触及,沈初雪忽然站了起来,目光回避着江浪二人,道,“此处太闷,贫道去别处透透气。” 言罢,沈初雪已经抬脚离开,空余一阵淡淡地木香。 闻人复望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般笑着道,“看来沈道君是有心上人了?” 瞧着沈初雪这般,他心情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愉悦。 江浪,“……” 别人都说红颜祸水,怎么闻人复这个大男人也跟个搅屎棍一样? 第71章 第57章 哈哈哈哈,想不到标题 之后,闻人复又抓着江浪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例如江浪是哪里人,和沈初雪是怎么认识的,爱吃什么,平日有什么兴趣爱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这是在相亲呢。 江浪有些厌烦,又不好表现出来,便随意回了几句便结束了话题,然后嘱咐闻人复早点休息伤口才好得快。 闻人复倒也是识趣,没有继续往下问了。 干柴烧尽,火堆里的火渐渐的灭了。 待江浪小憩一会,再醒来的时候,火光微弱,空气中只有剩余木炭在火中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他揉了一把眼睛,然后往四周环视一圈。 闻人复靠着树睡的正沉,依旧不见沈初雪身影。 看来沈初雪还没有回来。 江浪站起来,朝着沈初雪离开的方向走去。 江浪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此时,原本早已入睡的闻人复却是慢慢地睁开眼来,安静地望着江浪的背影,碧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意味深长。 他不紧不慢起身,没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江浪原先待过的位置,弯下修长高大的身躯,捡起地上一个躺在尘土中的草编小东西。 闻人复这才终于看清楚那是什么。 一只编的有些古怪的小老鼠。 没错,就是老鼠。 闻人复不由笑出了声,瞧着那个草编老鼠,慢悠悠地道,“你这么可爱,叫我怎么舍得向你下手呢?” 江浪走了一会,便在离原来营地不远的一处悬崖边找到了沈初雪。 沈初雪背对着他站在月下,手垂落在身侧,提着“初出茅庐”,道袍随着夜风轻轻飘扬着,身影看起来那么的坚韧,像是屹立在泰山的松柏。 江浪想多看一会这个背影,却很不凑巧地打了个喷嚏。 江浪揉着有些发痒的鼻子,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背后说他坏话,然后一下子想起来什么,连忙抬起头来。 一看,果不其然,沈初雪正回过头来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江浪有些不好意思地干咳了一声。 幸好他脸皮够厚,又若无其事地朝沈初雪走了过去。 江浪在沈初雪旁边停下,没有老老实实站着,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支着脑袋笑吟吟地随着沈初雪望的方向望去。 悬崖并不高,下面就是一个山谷,山谷里竟长了一片白色的花海,月下,花儿随着风而摇曳,曼妙又动人。 清风徐徐,带来阵阵花香。 江浪闭上眼去,细细闻着花香,感受着清风拂过脸的轻柔和舒爽。 沈初雪垂下眼眸,瞥了江浪一眼,本想提醒江浪地上脏,可看到江浪那惬意的表情,他又将微启的唇重新合了上去。算了,随他。 反正江浪向来就是那般自由奔放。 江浪缓缓睁开眼,将那一大片花海映入眼帘,不由自言自语地嘀咕着道,“这花真好看,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 沈初雪轻轻眨眼,任由修长浓密的睫羽散落在眼底,不紧不慢地解释,“这花叫梵梦娜。” 闻言,江浪先是一愣,旋即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沈初雪对视而上。 沈初雪没避开目光,嗓音如潺潺溪水一般冷清,继续道,“传说上古有位嗜杀的女战神叫梵梦娜,在她屠杀过的地方,都会长出一片洁白无瑕的花海,所以人们就用梵梦娜的名字为这种花命名。” 江浪慢悠悠地伸手托住下巴,安静地听着。 枯燥无味的故事,他倒难得听的很是兴起。 “这种花听起来很美,不过梵梦娜生长环境极其苛刻,需要人血浇灌,人肉做肥料,人骨做载体,缺一不可,我们所见的每一朵美丽的花底下都是一具森森白骨,因为踩在白骨下摇曳的样子像是一位翩翩起舞的歌姬,所以,也有人叫这种花为舞骨歌姬。” 江浪歪头瞧着刚才他还夸了漂亮的山谷,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所以,这里其实是个乱葬岗?” 本来还觉得在花海前聊天很浪漫呢。 结果,是在乱葬岗前面。 所以江浪别提多失望了。 沈初雪看着江浪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唇角微扬,一抹温情悄无声息地漾开。 紧接着,他似乎反应过来自己笑了,嘴角的笑容僵住,然后立马落下,挪开目光,正色道,“如若贫道猜的没错,此处叫幽冥谷。” “书上说,这里传闻是仙与魔曾经大战过的地方。” “百年前,魔煽动野心勃勃的修士,与其联手,在修真界布下数个血阵,引发天崩,早已隐居山野的仙只能再度入世与其抵抗,最后,仙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将魔与作乱修士斩杀,以仙身殉阵,阻止了天崩。” “有人说,其中一个血阵,就在这片花海底下。” 说到此处,沈初雪眼眸中倒映着那一片漂亮摇曳着的花海,目光蓦然变得很是复杂深沉。 江浪将沈初雪的微表情纳入眼底。 所以沈初雪来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看看这个传说中的血阵? 他还以为是沈初雪生气了。 看来是他想多了。 这时候,几点荧光忽现,在江浪和沈初雪二人之间飞舞。 江浪起初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直至一点荧光从他眼前飞过。 第72章 他看了个真切,是萤火虫。 江浪有些惊讶,在这种戾气杀气并驾齐驱的地方,竟然能看到萤火虫。 江浪忍不住凑上去,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其中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被戳的身子一歪,然后拍打着翅膀朝沈初雪跌跌撞撞地飞去,最后落在了沈初雪眉心那一抹纯阳朱砂趴住不动了。 于是,看起来沈初雪眉心就跟在发绿光一样。 江浪一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哀牢山弟子眉心的纯阳朱砂是代表元阳之身吧? 沈初雪怔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动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么小一个东西,轻轻一碰就会受伤。 沈初雪不愿平白无故地杀生。 江浪看见沈初雪那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 沈初雪,“……” 江浪笑够了,这才撑着膝盖站起来,然后朝沈初雪慢慢地靠了过去。 沈初雪没动,安静地看着他。 江浪仰起头,轻轻往沈初雪眉心吹了一口气,沈初雪身子一僵,萤火虫已经展开翅膀从沈初雪眉心飞走,那一抹亮光恰好从他们二人眼中掠过,化作一份缠绵的情绪跌落入他们眼中。 第58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东方初白江浪和沈初雪二人才慢悠悠地一块并肩回了营地,二人衣角皆被路上露水打湿。 彼时,闻人复早已醒来,瞧见江浪二人便是笑弯了眼调侃,“你们去哪里了?” 江浪刚想回答,沈初雪已是撩起眼皮瞥了闻人复一眼,不咸不淡地落下一句,“巫蛊族的人都这般爱多管他人闲事?” 闻人复依旧笑眯眯地,“倒也没有,只是在下担心你们会遇到危险而已,毕竟这秘境中危机四伏。” 沈初雪道,“闻人公子管好自己便可。” 言罢,沈初雪不再理他了。 沈初雪那张沉着平静的脸上瞧不见一丝波澜与崩坏,仿佛那张脸上永远不会出现其他表情一般。 可在悬崖边,他分明看见了这位不可一世又冷傲的道君脸上漾开丝丝波澜。 但,似乎,仅此而已。 风中摇曳的梵梦娜,微亮的荧光,以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那么美的氛围,换了他,估计早已沉沦。 沈初雪倒好,无动于衷了半晌,迟迟未有反应。 闻人复都想替沈初雪站那做些什么了。 直至,闻人复瞧见沈初雪那垂落身侧的手,正掐着诀呢。 二指缠绕,手上肌肉紧绷而起勒成一条笔直的线,连青筋都凸起微微发颤。 闻人复当下便是讥讽地笑了出来。 还以为是个多么刚正不阿又道心固若金汤的道士呢。 他若记得没错,那可是哀牢山以平心乱的清心诀吧? 瞧着沈初雪那样子,心里估摸要把清心诀都念烂了。 想到这里,闻人复抬眼去看此时正笑着同沈初雪说无聊笑话的江浪。 沈初雪虽然没笑,但也难得有耐心地听着。 闻人复觉得这一幕碍眼的要命,不由眯了眯眼。 这个发现,他才不告诉江浪。 他要趁这个道士自欺欺人的时候,横刀夺爱! 于是,闻人复伸出手,用力在裹着纱布的伤口处按了一下,鲜血立马在洁白的纱布上蔓延开来。 闻人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故作虚弱地唤了一声,“小浪,我伤口有些疼,我不方便自己换药,可否麻烦你帮帮忙?” 江浪闻声回过头来,往闻人复胳膊上一看,立马皱起了眉,寻思,这人是什么祖宗? 没半天功夫伤口就裂了。 现在还要使唤他干活这是把他当奴仆了?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江浪会装啊! 江浪立马舒展眉毛,露出一个和蔼可亲的表情,“好啊!” 江浪抬脚朝闻人复走了过去。 沈初雪目光随着江浪而去,细长浓密的睫毛下,那一双丹凤眼隐于阴影之中,暗流涌动,却窥不见任何情绪。 江浪替闻人复解开纱布,眼里闪过一抹狡黠,于是,他上药的时候故意使大了劲,用力按了下去。 江浪察觉到闻人复身体肌肉瞬间绷了起来,强压下几乎就要翘起来的嘴角,然后抬起头一脸无辜地问道,“对不起啊,我是不是力气太大了?” 闻人复,“……” 江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个人呢,就是容易下手没轻没重的,你不会生气吧?” 闻人复忍着疼,怕眼神暴露疼意,便笑眯了眼,温和地,“自然不会,小浪你替我上药,我应当感谢你的,怎么会生气呢?” 这时候,江浪望着闻人复肩头一顿,然后便是眨了眨眼,忽然道,“你肩上沾东西了。” 闻人复一愣,刚要伸手去拍,江浪连忙制止,“别动,让我来。” 闻人复果真停了下来。 江浪朝闻人复逐渐地靠近,最后在距离三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他可以清楚的看见江浪脸上的细小绒毛,更能闻见江浪身上很浅的香味,那是一种像是在暖阳下的柑橘,并不明显,但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和南疆人不同,江浪身上的香味并非熏香的味道,而且像是与生俱来的体香。 闻人复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了几分。 第73章 江浪缓缓伸出手,越过他眼前,他察觉肩上有什么轻轻地落下。 这时候,江浪忽然将目光转向他,问他,“闻人公子可有未婚妻?” 闻人复道,“在下尚未婚配。” “哦?” 江浪饶有兴趣地挑眉,“心上人也没有?” 闻人复笑了,暧昧地望着江浪,一字一句道,“本来没有的,现在有了。” 闻言,江浪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上扬起。 闻人复眼神也跟着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他这个角度望去,沈初雪就站在不远处,目光朝这边望来,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完全不在意。 只是周身的灵力明显被他体内释放出来汹涌澎湃的灵力压得微微停滞住了。 闻人复心情更好了,像是挑衅一般伸出手朝江浪的脸抚去。 江浪察觉到闻人复的靠近,动作一顿,瞥了闻人复一眼。 闻人复动作未停。 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走了,有山魈气息波动。” 闻人复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这个故作高深的道士终于按捺不住了? 江浪也不再停留,干净利索地收回了手,然后将手上的落叶展示给闻人复看,“有落叶。” 然后,他把落叶放到闻人复手里,朝闻人复笑了笑,起身朝沈初雪走去。 闻人复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一片落叶,嘴角不由漾起一丝浅笑。 江浪转过身去的时候脸上笑容落下,低头看了看自个的手,捻了捻指尖处的粉,又凑到鼻下闻了闻。 略带着些香味。 江浪眼神沉了沉。 此时,他已到沈初雪跟前。 沈初雪瞥了远处闻人复一眼,然后不冷不淡地问江浪,“你和闻人复刚才靠这么近在聊什么?” 江浪立马来了兴趣,凑过去,笑嘻嘻地调侃,“怎么,你吃味了?” 沈初雪面不改色,果断否认,“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江浪叹了一口气,故意道,“那我也不告诉你我和他聊了什么。” 说完,江浪抬脚就要走。 下一秒,江浪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攥住了手腕。 江浪脚步一顿,不由纳闷地回过头去。 却见沈初雪一脸严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问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第59章 闻人复真正身份 沈初雪就像个解不出难题的学生,认真而不带半点虚假地问着江浪,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破绽,就连眼神都如同他的表情一样的严肃,一丝不苟到没有半点多余。 像是一边默许他的靠近,又一边筑起高墙,将他挡得个严严实实的。 江浪对于沈初雪的反应哭笑不得,想了一会,然后终于想清楚措辞,一本正经地道,“因为我从来不跟对我没意思的人解释我跟别人做了什么。” 沈初雪怔了半晌,脸上起初是茫然,可他终究聪慧,渐渐地便反应过来江浪话的意思,脸上的茫然一扫而空,最后又恢复成平日里的冷静,他松开攥住江浪手腕的手,道,“我明白了。” 远处,闻人复伸手支着脑袋,歪头瞧着,碧蓝色的眼眸中慢悠悠地升起一抹笑意。 之后,江浪和沈初雪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沈初雪虽然以前就话少,但现在明显变得话更少了,而且有意无意地避着江浪。 江浪说的那话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生气,但更多原因是因为闻人复在听着,他故意说给闻人复听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把话说的这么难听。 但江浪哪曾想,沈初雪这么记仇? 不过,这个时候,江浪也没了什么心思去处理这件事,因为他们三人这会,又扑了个空。 望着地上的修士尸体,沈初雪习以为常地蹲下去翻过尸体一看,胸口一如既往一个血洞。同样的死因。 沈初雪站了起来,取了干净方巾细细擦拭手,淡淡地道,“这回是刀宗的。” 江浪不由叹了一口气,“牵连越来越大了。” 死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会越发变得不可控的。 “先分开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沈初雪抬起头来,望向江浪,眼里写满了欲言又止。 那眼神,分明是想要他们两个一块行动,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江浪立马装作没看懂似的挪开了目光,望向了旁边的闻人复,道,“我和闻人复一块吧!” 省得和沈初雪一块尴尬。 更何况,他也有些话想单独和闻人复说。 不知道是不是江浪错觉,沈初雪在听到他选了闻人复的时候表情明显冷了点。 来不及细究,江浪立马拽起闻人复,随便指了一个方向,道,“走吧,我们去这边。” 看着那勾上来的胳膊,闻人复嘴角一扬,再朝沈初雪望去,沈初雪依旧站在那,树影遮住他脸,看不清楚表情,只是垂落于腰侧的手紧攥起着“初出茅庐”,因为太过用力,青筋一根接一根地凸起。 闻人复心里更加开心了,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待走远了,闻人复想起他手下黑山平日里说的那些追求姑娘的法子,便有模有样地道,“小浪,你怕黑吗?那你可千万得牵好我的手别松了……” 第74章 谁知,话还没有说完,他手就被松开了。 闻人复,“……” 果然,他就不该相信一只黑熊精说的话。 此看,只能靠自己了。 闻人复挑了条看起来比较难走的路,然后伸手指了指,另有所图地道,“我们往那边找找看?” 只要路难走,他就有机会靠近江浪。 这时候,江浪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还要找吗?” “你应该知道山魈在哪里吧?” 闻人复一愣,脚步顿了顿,很快又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怎么会知道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江浪转过身来,双手抱胸,朝闻人复笑了笑,“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闻人复停下来,安静地看着江浪。 江浪一步步朝闻人复走了过去,继续道,“你一直暗中通知山魈,替它隐藏踪迹。” “你明明没有未婚妻,身上却沾了女子用的胭脂水粉,而与我们一块进入秘境的,只有无花门的弟子长年涂抹胭脂水粉。” 闻人复脸上依旧是温和如春风一般的笑容,“就算我身上沾了胭脂水粉,也不能代表是我杀了无花门弟子吧?” 江浪眼神一凛,“我什么时候说无花门弟子死了?” “知道无花门弟子死了的,不就我、沈初雪和山魈吗?” 江浪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闻人复,缓缓道,“除非现场还有第四个人,那就是你。” 闻人复脸上如沐春风一般的笑容终于落下,他低下头去,脸埋在阴影中,瞧不清楚情绪。 半晌,闻人复肩膀忽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笑声从底下飘了上来。江浪歪头。 心想,这个闻人复突然发什么疯? ”所以那时候你在我肩上发现了胭脂水粉才故意接近我的?“ “小浪,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闻人复伸出手,把额前散落的头发抓到后面去,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一双被戾气与侵略性充斥的眼睛,嘴角极其夸张地往上咧起,笑得极其张狂,坦荡荡地承认道,“是,他们是我杀的。” 和之前那个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形象完全是判若两人。 江浪眉头一皱,“说吧,你故意装受伤接近沈初雪,有什么目的?你们想要他的心?” 闻人复摇了摇头,“不,我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沈初雪,而是你。” 江浪不解,“我有什么值得你关注的?” 闻人复弯下身靠近江浪,与江浪目光平视,勾唇邪笑,“你很有趣,而且,我感觉的出来,你和我是一类人。” 江浪面不改色,“哦?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闻人复眯了眯那一双满是危险的眼,附到江浪耳边,压低了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和沈初雪进来秘境,就果真是单纯为了抓住山魈吗?” “我相信你是另有所图吧?蛊风堂堂主。” 听到最后一句,江浪心头一颤,蓦然望向闻人复,表情难以避免的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地崩塌。 果然,他们是知道他身份的。 闻人复似乎看出来江浪的不悦,他轻声道,“不必担心,我与你是同一战线的。” 言罢,他往后退了几步,面带微笑,郑重其事地道,“重新做个自我介绍,我真正的名字叫段厌,哦,对了,我不是修士,我是魔。” 第60章 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心动 江浪有些惊讶,伸手摸了摸下巴,带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段厌,“哦?突然这么坦诚?” 这可怪不得江浪。 这个人,一会是什么南疆巫蛊族的闻人复,一会又是什么魔界的段厌。 狡兔三窟,说不定他还有第三个名字呢。 不过,段厌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他是不是哪里听过? 段厌觉得江浪就连怀疑的表情都显得那么的可爱,所以被逗的笑了出来,“我只是想与你做个交易。” 江浪眨了眨眼,“什么交易?” “我愿拥你为王,也愿给予你我的一切。” 微光下,段厌缓缓弯下身,做出甘愿臣服的姿态,款款朝江浪伸出手,抬眼朝江浪望来,眼里闪耀着致命的光亮,轻声道,“所以,你愿意与我一同私奔吗?” 望着段厌伸过来的手,江浪沉默了半晌,终于将段厌的话消化彻底。仅此而已?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浪唇角一扬,并没有要伸出手去的意思,微微歪头,额前乌黑的碎发迎风飘扬,他疑惑地反问,“你爱慕我?” 段厌依旧笑得温和,不紧不慢地把手收了回去,碧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江浪的身影,“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 江浪微抬优越下巴,嘴角漾开一丝比花还要灿烂的笑容,道,“你的诚意呢?” 江浪明明浑身没有一丝媚样,却一举一动都让人无法冷静。 哪怕一个笑,都能让他呼吸急促起来。 段厌好不容易才调整好呼吸,“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朝江浪靠近了几步,“敢与我去吗?” 江浪抬手,“老马识途”骤然出鞘落入手中,最后锋利的剑尖直抵段厌喉咙,段厌不得不停下来,笑吟吟地举起双手示意投降。 第75章 江浪朝旁边偏了一下头,淡淡道,“带路。” 段厌卖乖道,“遵命。” 江浪,“……” 他发现他遇上一个脸皮比他还要厚的人了。 路上,段厌忽然问江浪,“你不怕沈道君担心?” 江浪面无表情,几乎没有怎么思考轻飘飘就回答了,“他不会担心我。”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我现在对你更加感兴趣。” 谁知,段厌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无赖,下一秒就笑眯眯地接话道,“能让堂主对我感兴趣,这是我的荣幸。” “……” 江浪实在不知道该从段厌的那句话开始纠正了。算了。 现在他对段厌要带他去哪里更加好奇。 想到这里,江浪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手心的那一朵莲花印记。 那儿正微微发着烫。 太阳跌落山头,最后一丝亮光消失在地平线,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似墨的黑夜。 彼时,江浪和段厌已回到了幽冥谷。 洁白无瑕的梵梦娜迎风飘扬,风绕山谷而过,那是低沉的嗡鸣,像是埋藏在深地下那些灵魂的哀嚎。 站在悬崖上,江浪俯视着长满整个山谷的梵梦娜,不由回过头去看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段厌,衣袍长发都被风吹起,披了半身的月光,周身都被月光淬的微微发亮。 江浪不以为意,“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段厌点了点头,“此处是幽冥谷,幽冥谷底下是血阵,你应该知道吧?” 江浪不置可否。 段厌将手负到了身后去,抬起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山谷,道,“这底下镇压的就是上古的大魔头,也就是我的前辈。” “待阵法重新启动,我就能挖出他。” 江浪抱起胳膊环胸,挑眉,“你打算把你的前辈挖出来,然后复活他?” 闻言,段厌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下子笑了出来,“谁说要我复活他?” 段厌摊开双手,狂妄地大放厥词道,“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何德何能能让本尊救他?” “我要吃了他,魔可是能增进修为的大补之品,更何况是上古时期的大魔头?” “肯定很滋补。” 月光下,段厌狰狞邪笑着,眼里写满了野心勃勃,活脱脱一个大反派。 江浪,“……” 不理解,并且大为震撼! 意思是段厌打算吃了魔的尸骨吗? 那玩意怎么吃? 地下埋这么久,就只剩下骨头了吧? 段厌打算生啃吗? 不知为何,江浪无端想起狗啃骨头的场面,再联想起段厌抱着骨头疯狂啃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厌,“……”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这段时间,他无论怎么逗江浪,江浪都只是假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真真正正地开怀大笑过。 但,一想到江浪笑是在取笑他,段厌就想吐血。 江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没办法,段厌只能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段厌无可奈何地解释,“我说的吃,不是吃肉体,肉体只是凡世承载灵魂的容器,肮脏无比,我怎么可能吃得下去?我要吃的是他的神魂。” 江浪终于笑够,停了下来,望着段厌,若有所思地道,“我想起来哪里听过段厌这个名字了,你是南疆那一块来的魔头吧?” 他似乎略有耳闻,南疆那边有个神憎鬼厌的魔头来着。 之所以说神憎鬼厌,是因为这个魔头不仅吃修士,还吃同类。 因此,这个魔头一度成为修士、魔的共同敌人,甚至于出现过一段修士与魔破除芥蒂共同联手围剿这个神憎鬼厌魔头的佳话,流传至今。 而那个人人喊打,狗见了都恨不得咬一口的魔头好像就叫什么段厌来着。 段厌,“……” 江浪的反射弧是不是太慢了点? 他其实很出名来着。 而江浪这么久才想起来他是谁,他真的有点难过。 江浪没等段厌回答,似乎也并不在意前一个问题的答案,继续追问段厌,“你告诉我这么多,就不怕功亏一篑?” 段厌清了清嗓子,迅速整理好仪容,露出很有魅力的笑容,以及那张俊美的脸,眼神真诚而暧昧地望着江浪,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我一直相信,真爱需要毫无保留,也不应该有秘密。” “江浪,我把我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你,也告诉了你我的秘密,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心动呢?” 第61章 我早心有所属 段厌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从容,他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因此,他紧张的手心直出汗。 忽然,江浪笑了,笑容很浅,但直透眼底,像浪花一样慢慢地翻涌了起来。 那个笑容似是一阵春风徐徐拂过他贫瘠又肮脏的心里。 段厌从小就像是只老鼠一样活在阴沟里,靠着强取豪夺才勉强活下来,以至于他现在养成一个坏习惯,那就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无论是力量还是人,都是属于别人的最有吸引力。 对他而言,江浪就是如此。 哀牢山沈初雪的人,不抢到手,又怎么会甘心呢? 江浪一个笑容便让他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种掠夺他人之物的快感瞬间达到高潮,但转瞬,他又有些失望,仿佛一直想要的东西最后发现只需要轻轻一踮脚就能取到那样失落。 第76章 算了算了,就算无趣之物也能留在身边消遣解闷。 于是,段厌兴致缺缺地抬脚朝江浪走去。 就在此时,一道毫无遮掩的杀意越风袭来,段厌甚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球已迅速掠过一抹淡蓝,紧接着,刺痛感爬上他脸颊。 一缕卷发被削断,飘飘荡荡地落到了地上。 下一秒,一滴鲜血也随之落在地上,迅速被泥土吸收,只剩下浅浅一个血印。 段厌这才反应过来他受伤了,下意识地捂住脸,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鲜血依旧从他指缝不停地流下来。 若不是他反射性地往后躲了躲,刚才那剑大概就把他眼球剜了。 段厌抬起头有些惊愕地望去,只见那把裹着凶戾灵力的淡蓝色长剑顺从又温顺地落入了前面站着的江浪手上。 他如果记得没错,那把是沈初雪的本命剑“初出茅庐”吧? 都说这些修士的本命剑跟主人是沆瀣一气,主人高傲,本命剑自然也是眼睛高于顶,绝不会服从于除了主人以外的人。 而此时,沈初雪的本命剑竟然服从于江浪! 江浪望着段厌,微微一笑,很抱歉地道,“很抱歉,我早心有所属。” 话音刚落,一衣袂飘飘的道士已在江浪身旁落下,缓缓抬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来望向他,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有凛人的杀意涌动。 在悲天悯人的沈道君眼中看到杀意。 真真是不容易啊! 段厌嘴角一点点地勾起,眼神也变得兴奋了起来,完全没有在意他脸上那道正流血不止的伤口,死死地盯着江浪,仿佛要将江浪吞咬入腹,“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我原谅你了。”无趣?怎么会无趣? 有趣啊!有趣的很! 沈初雪眉头皱起。 不知为何,他看见段厌看着江浪那眼神就觉得很是烦躁。 那个眼神,带着浓郁的侵占性,绝不正常。 “谢了。” 江浪对疯疯癫癫的段厌习以为常了,便随手把“初出茅庐”丢还给沈初雪,“剑还你。” 沈初雪接住“初出茅庐”,剑柄上还残余着些温度,他悄悄地将指腹贴在上面,似乎这样可以稍微抚平他心里的烦躁。 外人看不出来沈初雪的小动作,“初出茅庐”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初出茅庐”在察觉自己主人的意志有稍许的松懈,立马有了挣扎的反应,企图唤回主人理智。 沈初雪一如既往,用强悍的灵力将“初出茅庐”的挣扎镇压了下去。 转瞬,已偃旗息鼓。 这时候,江浪向刚赶过来的沈初雪言简意赅地解释,“他是魔,叫段厌。” “他打算解除阵法,挖出底下镇压的魔头,靠吃魔魂增加修为。” 段厌连忙道,“纠正一下,我现在不打算这样做了。” 江浪鼻子一皱,这人怎么又变了? 段厌笑眯眯地道,“我不想为了一具爬满白蚁的白骨和哀牢山的牛鼻子道士打架。” “而且,我突然找到个比增进修为更感兴趣的事情。” 说着,段厌将那深情款款的目光落向江浪,几乎要看到头顶直往外面窜的粉红色泡泡。 “……” 江浪被看的莫名打了个冷颤,段厌该不会是真的对他有意思吧? 不过,转念一想,江浪又觉得可能是他想太多,毕竟段厌这个人疯疯癫癫的,怎么可能是认真的? 于是,江浪放心了。 沈初雪终于发觉段厌的眼神不正常在何处了。 这分明是看爱慕之人的眼神。 哀牢山上曾有位师兄犯了门规,与山下一个渔家姑娘相恋,后来,恋情被发现,师兄被关禁闭,他去看过那个师兄,他劝师兄莫贪恋红尘,师兄却与他谈起了那个渔家姑娘。 那时候,那个师兄的眼神就如同段厌这般,微微发着亮,尽是深情温柔。 而如今,段厌目光所向之处是江浪。 沈初雪紧绷着一张脸,“你们?” 江浪翻了个白眼,“不用理他,他脑子有问题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血阵。” 江浪伸手拉了拉沈初雪,二人刚要走,段厌咧起嘴,露出一口森白的好牙,“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开始了。” 江浪二人脚步一顿。 段厌轻描淡写地道,“数百颗修士心,以及,一颗半仙心,足以启动血阵了。” 他说的那么轻松,仿佛只是在感慨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江浪神色一凛,“半仙心?” 江浪与沈初雪骤然反应过来,“闵家小少主!” 天生仙胎,又尚未飞升的半仙可不就只有闵家那个小少主吗? 意识到这一点,江浪二人顾不上与段厌纠缠,抬脚就走。 就在江浪经过段厌身旁时,段厌伸出手轻轻抓住了江浪,江浪偏脸望去,他脸上挂着很浅很浅的笑容。 段厌用很轻的声音提醒江浪,“小浪,你阻止不了的,山魈并非独身一人,他所作所为皆是有人指点,就算你可以拦下山魈,他日也会有第二个山魈出现,山魈是杀不尽的,就像是人心的恶永远不会消失一般。” “还是说,你是为了讨沈初雪欢心?” 江浪终于撩起眼皮去看段厌,大概是已经撕破脸了,江浪没有半点遮掩,抛去的眼神凌厉而尖锐。 第77章 段厌却被那个带着刺的眼神看的浑身骨头都在发酥,他忍耐着身体的战栗,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在江浪耳边轻轻吹了一口冷气,“哪怕你做再多,你也无法和他在一起的,我们才是一类人。” “他怎么会和我们这种人同流合污呢?” “你迟早有一天会因为他受伤的。” 段厌的声音宛如恶魔低语,可江浪从始至终却面无表情地听着。 等听完了,江浪把手抽了出来,再往后退了一步,远离段厌,淡淡地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是个成年人,会为自己所作所为负起责任,不需要其他人提醒我。” 说完,江浪毫不犹豫离开,甚至于连头都没有回过。 段厌望着江浪的背影,终于真切有了种被甩了的感觉,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真是个笨蛋。” 那个身影逐渐看不见了,他心口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钝痛,段厌不由抬手去捂住心口,低垂眼眸,“为了一个笨蛋,本尊竟如此伤心,好生有趣。” 落叶被踩的咯吱响,脚步声越来越近。 段厌听到脚步声,喜出望外地抬眼看了一眼,结果是个穿着南疆服饰俏皮可人的姑娘。 赫然就是当初和段厌一块出现在客栈里的那个南疆姑娘。 见是自己的心腹苗玲玲,段厌一脸失望,然后收回目光去再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苗玲玲伸手戳了戳段厌,乖巧可爱地道,“魔尊大人,那边好戏开始了哦,我们不去凑热闹吗?” 段厌说,“不去了。” 苗玲玲一脸惊讶,“为什么?主人为了凑这场热闹忙活了这么久呢!” 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这可不像她家魔尊大人! 段厌双手叉腰仰天长叹,“因为本尊失恋了。” “???” 苗玲玲不解,怎么突然就失恋了呢? 不是,她家魔尊大人有喜欢的人了? 段厌疲惫地低下头去,“走了,回去了。” 说着,果真转身要走。 苗玲玲连忙追了上去,扯着段厌衣袖,“那就去看看?” 她可期待血阵长什么样了! 谁知,段厌一听完就大手一挥吼了句,“不看!” 说完,他又咬牙切齿地小声添了句,“我才不想看见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卿卿我我……” 第62章 闵家内鬼 幽冥谷,乌云蔽月梵梦娜迎风飘扬,风起间是阵阵血腥味。 一块荒地中央,放置着一个黑色的巨大炉鼎,炉鼎前面,两个男人并肩而立。 二人身材都不高,其中一个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身上裹的黑色衣袍被风吹的呼呼作响,那正是山魈。 另一个身材高些,身上裹着深蓝色长袍,帽檐很宽大,堪堪遮住了整张脸,难以瞧清楚容貌。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察觉到时间不早了,黑袍下不耐烦地传出一个低沉苍老的声音来,“段厌怎么还没有来?他的下属不是去找他了吗?半路迷路了不成?” “我一早就说了,这种连同类都吃的魔头没什么信用可说,就不应该找他合作。” 男人抱怨着,声音裹在风中,有些听不清楚,但听起来很是耳熟。 山魈抬了抬手,示意作罢,“行了,如果没有段厌,我们也不能顺利在短时间杀掉这么多修士,他是大功臣,只不过他性格古怪,临时反悔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时间也到了,不等他了,准备准备吧。” 顿了顿,山魈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带过来的那个小子呢?快点搞了,现在祭品可都准备好了,就差他这把钥匙了。” 言罢,山魈抬起双手,迅速双手掐诀,乌黑的鲜血竟从炉鼎盖子与鼎身缝隙处慢慢地流了下来,沿着古怪的花纹往下落,一直滴落在贫瘠的土地上。 说来也奇怪,鲜血滴落在土地上,就像是海绵接触到水一般,瞬间便被吸收消失了。 随着晦涩难懂的咒文从山魈嘴里流出,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阵印缓缓从土地里浮出。 男人动了动,然后转身朝不远处地上放着的一个大黑布袋走了过去。 他蹲下身去,把黑布袋的口子解开,一个人从布袋里钻了出来,定睛一看,那竟是个被绑住了手脚,嘴巴也塞了一团破布的六岁男孩。 微弱月光下,男孩漂亮的大眼睛里水雾打着转,写满了恐惧。 “哟,小少爷醒了?” 此时,一阵风吹过,恰好将男人的帽子吹落,露出原本样貌来,他生的憨厚,眼睛笑得弯弯,那张脸赫然就是闵家的李管家! 或许是看清楚了男人的脸,男孩瞪大了眼睛,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李管家伸手摸了摸脑袋,似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帽子掉了,嘴角咧起一个诡异的笑容,“哎哟,不小心暴露了,怎么办呢?” 男孩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发起了颤,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呜呜地叫着。 旁边的山魈艰难地维持着阵法,不悦地催促起来,“别玩了,快点动手,就差那小子了。” 山魈一个妖兽竟这样对他呼呼喝喝,李管家自然心中不爽快,但一想到他主人的吩咐,他只能敷衍应了一声,“行了。” “本来想和小少爷多聊几句的,不过,时间来不及了,小少爷你有什么怨恨可千万别怪小人,全怪了小少爷你是闵家未来继承人。” 第78章 李管家慢悠悠地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男孩冷笑了笑,“小少爷,安息吧!” 说完,他高高抬起握着匕首的手,狠狠地朝男孩心口剜去。 锋利的刀刃晃过,男孩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想象中的匕首并没有落下哐当一声与之响起的还有李管家痛苦的闷哼声。 男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来,却见刚才拿着匕首要杀他的李管家已经满脸痛苦地蜷缩着趴在地上。 目光往上移,只见月下,那一袭劲装的少年郎一脚踩在李管家背上,乌发在风中肆意飘扬,像是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耀眼夺目。 江浪慢悠悠地捡起李管家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歪头用匕首轻轻拍了拍李管家那张胖胖的脸,笑眯眯地道,“想不到啊,李管家,你竟然是个内鬼。” 这简直是太惊喜了。 他就说呢,闵家守卫森严,这山魈要怎么把闵家小少主绑来,原来是有内应啊! 山魈听到声音连忙朝李管家方向望去,当看到踩在李管家身上的江浪的时候,不由不敢置信地问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按道理,段厌应该已经拖住江浪了。 山魈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面具下的眼睛蓦然一沉,“难不成,段厌叛变了?” 江浪扬唇笑了笑,“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语音刚落,山魈便察觉一阵熟悉的杀意宛如潮水一般疯狂朝他身后涌来,他反应过来,甚至于来不及转身,后背已是一凉。 与之同时,他身后轻飘飘地落下冷冷清清的四字。 “停下血阵。” 狂风大作,沈初雪眼神冰冷而坚定地直视前方,瞧不见一丝迟疑。 山魈身体僵硬了片刻,可下一秒,他竟狂笑了出来。 沈初雪不明所以,不由眉头一皱。 山魈回过头来,用嘲讽的眼神望着沈初雪,咯咯笑着,“沈道君,祭品已经放上去了,血阵是不会停的。” 顿了顿,山魈挑衅似的道,“要不然,你就试试看来阻止我们?” 沈初雪眼神一凛,手一翻,“初出茅庐”已祭出。 下一秒,山魈鬼魅一般消失,再出现时已在沈初雪身后,他手往空中一挥,一条黑色长满倒刺的鞭子凭空而现。 这时候,刚才还被江浪踹晕了的李管家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了起来,眼疾手快地朝江浪掷出几枚飞镖暗器,江浪及时反应过来,迅速跳开,眼角瞥到那个被捆的跟个粽子一样的男孩,又顺便伸出手拎住男孩衣领,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抬起,随着一声悲鸣,“老马识途”骤然出鞘落入手中。 所幸男孩不重,江浪一只手就能护住,另一只手就挥着“老马识途”挡去暗器。 紧紧地护着男孩退至一旁,江浪反手亮出一把匕首,轻轻一划就割断了男孩身上的绳子,绳子顺滑地落了地。 他抽空嘱咐男孩,“你在这边待着,别乱跑。” 男孩眼睛噙着泪水,点了点头。 江浪刚走出去几步,又良心不安地折返了回去,伸出手,轻轻擦去男孩脸上的泪水,朝他笑了笑,“不要怕,有我们在。” 第63章 有没有受伤 李管家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利,他悄悄地捏碎手上一块玉石,再拔出腰间一把手持弓弩,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对准前面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的江浪,按下悬刀。 咔哒一声,裹着灵力的利箭瞬间从绷紧的弓弦上飞射而出,来势汹汹,几乎要劈开空间。 就在利箭即将射中江浪脑袋的时候,江浪头一歪,抚在男孩脸上的手用力,朝着旁边一掰,利箭堪堪从他脸旁擦过,带起的风扬起他的发丝,最后那一支利箭直直穿过一棵树,消失不见。 江浪瞥了一眼,身后已有数支利箭接褈而来,而且速度绝对比前面那一支快。 来不及细想,江浪伸手把男孩拽进怀里,一边躲过箭,一边伺机滚到旁边的大石后。 利箭射在大石上,箭头竟生生穿过大石,所幸石头够厚,箭头刚冒出个尖就停下了。 江浪惊讶又好奇地伸出手想去摸摸箭头。 男孩一看,吓得立马叫停江浪的跃跃欲试,“哥哥当心,箭上淬了毒。” 江浪这才停了下来,把手收了回去,扭头望向男孩,笑眯眯地问,“厉害啊!你们闵家研发的东西?” 男孩怔怔地点了点头。 一般人第一次经历过这把弓弩的威力都会吓得腿软,而面前这个人,明显一点也不害怕,连呼吸节奏都没变一点,依旧眉眼弯弯的。 江浪看着男孩一直傻愣愣地盯着他也不说话,还以为男孩是觉得他没啥本事,自尊心严重受创,不由挺起胸膛,然后严肃地道,“一直看着我干嘛?我其实也很厉害的,刚才是先让他两招而已,现在轮到我了,小孩,看好了。” 男孩想拉住江浪,只不过来不及了,江浪已经站了起来,并且直接跳上了石头,迎着风,衣袍翻滚,当下三支利箭嗖的一下穿来。 江浪唇角一扬,挥起“老马识途”,哐哐劈开飞来的利箭。 利箭威力很大,江浪手震得微微发软,但也不影响他把剑使的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李管家一看没打中江浪,愣了一下,然后怒火中烧,使劲按下悬刀,迟迟没有箭出,李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没箭了。 第79章 李管家冷汗直流,连忙伸手去身后的箭筒掏箭,等他摸到箭,刚要上弦的时候,一抹冰凉已落在了他脖子上。 冷汗沿着脸颊往下流,最后滴落在锋利到可以当镜子照的剑身上。 江浪嫌弃地眉头一皱,将剑往李管家身上擦了擦。 李管家身体僵硬地站着,看似投降,手却偷偷地动了动,下一秒,又被一剑拍在胳膊上的麻筋上。 当下,他整只胳膊都麻了,一个小竹筒从他衣袖中滚落。 江浪抬脚踩住那滚个不停的小竹筒,用力一踩,咔嚓一声,竹筒立马粉身碎骨。 江浪抬起脚一看,竹筒里是一根淬了毒的银针。 江浪撩起眼皮看了看李管家。 李管家咽了咽口水,江浪一拳砸了过去,下一秒又提膝往李管家肚子上狠狠地一撞。 江浪都刻意地留了手,没下死手。 毕竟李管家的性命得留着,要不然事后怎么审问他和山魈是怎么勾搭上的?………… 半晌过后,江浪把李管家揍了个鼻青眼肿,以防万一,他还把李管家身上的暗器都扒拉了出来。 不翻不知道,一翻,暗器已经堆了一个小山。 江浪蹲在李管家前面啧啧称奇,“这么多暗器,你是有多怕死啊?” 旁边的李管家已经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为了防止李管家再垂死惊坐起,江浪朝旁边正和山魈打的正忙的沈初雪喊了一声,“小雪,你那条绳子借用一下。” “……” 沈初雪只能一边躲着山魈的攻击,一边抽空从腰间抽出捆妖索丢向江浪。 江浪接住捆妖索,道了声谢,突然跟想起了什么一样,扭过头去对石头后面探头探脑看过来的男孩招了招手。 男孩先是看了看左右,然后才犹豫着伸手指了指自己,示意是不是在叫他。 江浪哭笑不得,只好点了点头。 男孩这才跑了过来,乖巧地蹲在了江浪身旁。 江浪用力扯了扯手上的捆妖索,道,“帮忙把他捆起来。” 男孩使劲点了点头。 江浪把捆妖索递给男孩,他负责把李管家拎起来。 男孩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有些笨手笨脚地往李管家身上缠了几个圈,然后茫然地抬起头望着江浪,问道,“哥哥,这个怎么捆啊?” “……” 这可把江浪问倒了,他看着这绳子也头疼,嘀咕着道,“不知道啊,我也没捆过,擅长使这玩意的人正搁那打着呢。” 他还以为这种世家子弟会使呢,所以他才把这个小孩喊过来的。 男孩疑惑地歪了歪头。 江浪懒得纠结了,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随便捆捆就行了。” 于是,江浪抓住捆妖索两头,然后干净利落地打了两个死结。 男孩,“……” 江浪笑眯眯地问男孩,“你叫什么?” 男孩一脸乖巧,瓮声瓮气回答,“麟儿。” “名字挺好听。” 江浪嘴角扬了扬,然后翻出自己随身的匕首递给麟儿,“麟儿,我告诉你,你帮忙在这看着他,你发现他动了,你就用这个捅他。” 江浪指了几个容易重伤但不致死的位置给麟儿看,“就捅这几个位置,知道了吗?” 麟儿双手握着匕首,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就跟玻璃珠一样,很漂亮。 嘱咐完,江浪提剑起身去帮沈初雪了。 相对比李管家,山魈明显比较难对付,仅仅过了一个月,山魈修为似乎又增进了。 但沈初雪很快就取得了上风,将山魈压制的难以反抗。 江浪及时加入帮忙,空闲间沈初雪瞥了江浪一眼,只问了句,“有没有受伤?” 江浪清了清嗓子,无比骄傲地道,“当然没有,我江浪何许人也,他怎么可能伤到我。” 少年郎无比自信的声音随风响起,沈初雪嘴角微不可察地往上扬了扬。 第64章 山魈援军? 天边忽然亮起,似被火烧红了半边天。 幽冥谷中,在沈初雪江浪联手攻势下,山魈节节败退,遍体鳞伤,已有溃败之势。 就在山魈即将落败之时,一阵杀意忽然出现。 原是一支裹着灵力的利箭破空而来,方向直逼此时正与山魈周旋的江浪。 而江浪还浑然不觉。 沈初雪下意识抓住江浪胳膊,拉进怀中。 利箭却堪堪擦过沈初雪胳膊,划破道袍,带起血丝。 江浪虽然没看到伤口,但他闻到沈初雪身上那木香与莲花香中混杂着丝丝血腥味,当下脸上血色骤然褪尽,“你受伤了?” 沈初雪没有回答,他抬眼回过头去看,此时, 数支利箭正从远处飞来,那速度远比李管家手上的弓弩威力要大。 细看,天边火光摇曳,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是山魈援军赶来了? 沈初雪没有细想,一边护住江浪,一边躲闪袭来的利箭。 大概是找到了时机,山魈趁机逃离。 沈初雪与江浪刚要去追,下一秒他们二人已被一群手持着兵器的人团团围住。 一玉面儒雅男子大步而匆忙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怒斥道,“何方宵小,竟敢绑我闵星渊之子!还不快将我麟儿交出来?”是闵星渊。 第80章 看来是把他们误以为成绑架麟儿的人了。 江浪心情复杂。 这时候,麟儿从旁边的大石头后跑了出来,闵星渊看见儿子失而复还,眼眶泛红,激动地一把将麟儿抱进了怀中。 麟儿所幸没有忘记正事,乖巧地扯了扯闵星渊衣袖,道,“爹爹,是他们救了麟儿,抓麟儿的是李管家。” 说着,麟儿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被捆的严严实实倒在地上的李管家。 闵星渊随着麟儿指的方向望去,当看到地上不省人事的李管家时,他眉头一皱,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敢置信与愤怒。 片刻之后,终于捋清楚起因经过 ,闵星渊让人收起兵器,带着麟儿朝江浪和沈初雪走去,满脸歉意地道,“抱歉,刚才冒犯了,不知道二位侠士如何称呼?” 沈初雪道,“哀牢山沈初雪,这是贫道朋友江浪,贫道此次到镜月域打扰,是为了追捕山魈一事。” 哀牢山不受四大家族管辖,乃中立势力,虽说平日里哀牢山低调到毫无存在感,但仍不可小觑。 闵星渊连忙抱拳行礼,“原是哀牢山的道君。” 顿了顿,闵星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压低了声音询问,“可入域名单中我并未看到沈道君与江公子的名字。” 也就是说,沈初雪和江浪不是正儿八经进来的。 至于怎么进来的,很值得深究。 沈初雪不卑不亢回答,“因为事出有因,贫道与朋友无法正常入域,为了不让山魈再妄添杀业,贫道只能以非常手段入域,此事乃贫道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还请闵家主见谅,若闵家主想追责,贫道会在抓住山魈以后自行回来领罚。” 听到沈初雪一个人揽下了所有罪责,江浪不由朝沈初雪那看了一眼。 沈初雪一如既往平静,神色间看不见一丝慌张,目光往下移,是被划破的道袍,碎布条沾着血在风中轻轻飘扬。 江浪心头不由一刺。 明明偷偷潜进镜月域这个主意是他提的。 就连机关也是他破的。 不过沈初雪倒把他个幕后主使择了个干干净净。 到最后,沈初雪也没说出来到底用什么方法进来的,坚不可摧的镜月域就这样被轻而易举混进来了,闵星渊听的嘴角都有些僵硬。 先不说这个,整个东水谁不知道,沈初雪是哀牢山掌门青木真人的爱徒? 别看青木真人乃修道之人,骨子里可护短,特别是这个沈初雪,青木真人疼爱有加。 他闵星渊倒也没有这么蠢去处罚沈初雪得罪青木真人,所以,闵星渊只能面带微笑地回答,“沈道君也是一心为除妖魔,我又怎么会追责呢?更何况,沈道君与江公子还救了犬子。” 沈初雪无心再继续与闵星渊交谈,便道,“多谢闵家主,山魈仍在逃,贫道不便在此停留太久,先告辞,待贫道抓住山魈再亲自登门造访。” 说完,沈初雪刚欲走,却又被闵星渊拦住,“沈道君,秘境中路线错综复杂,要不然让熟悉秘境地形的族中人前去追山魈?” 沈初雪难以放心,眉头紧锁。 闵星渊看出沈初雪顾虑,对于沈初雪的高傲心中很是不满,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和地道,“沈道君请放心,他们身手都很好,更何况秘境中只有一个出口,绝不会让山魈逃脱的。” 顿了顿,闵星渊又热情地道,“沈道君与江公子都累了吧?不介意的话随我回府中喝杯茶,休息休息?” “……” 沈初雪望向江浪,似乎在看江浪意见。 江浪瞥了一眼沈初雪受伤的胳膊,道,“箭上有毒,得先解毒。” 闵星渊立马关心地询问,“怎么?沈道君受伤了?这是闵家独创的毒,除了闵家他处是没有解药的,沈道君还是先随我回闵家解毒吧,若是毒气攻心,那就很麻烦了。” 沈初雪身形仍挺拔,撩起眼皮朝远处那运行着的血阵望去,顾虑道,“血阵尚未停下。” 言外之意,他还不能走。 青木真人的爱徒沈初雪简直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难怪哀牢山天下独大呢! 个个这么爱多管闲事! 闵星渊强忍着不耐烦,再度深呼吸一口气,道,“沈道君放心,此处是闵家地盘,闵家自然有法子能让血阵停下。” 沈初雪和江浪这才作罢,随了闵星渊回了闵家。 闵星渊备了间小院让江浪二人歇息,又请了大夫过来替沈初雪解毒疗伤。 江浪看见沈初雪换下的道袍胳膊那破了个大洞,想起沈初雪为了救他才划的口子,嘴角一扬,然后向闵家丫鬟讨要了针线,又问了丫鬟怎么缝衣服。 等沈初雪处理完了伤口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恰好看见葡萄藤架下,江浪坐在小板凳上,旁边点着一盏油灯,抱着他刚才换下来的道袍,费劲地拿着针缝补着。 月光斜斜洒下,葡萄架落了一地影子。 沈初雪抬脚朝江浪走了过去。 夜风徐徐,夹杂着平稳的脚步声最后在江浪前面停下。 江浪早就闻到了沈初雪身上的木香,在线最后打了个结,低头用牙咬断线,他这才抬起头去看此时站他面前的沈初雪。 沈初雪问,“在做什么?” “瞧不见吗?” 第81章 江浪把缝好的道袍捧起来递给沈初雪,“替你缝道袍。” 沈初雪抬起手,将那件道袍拿起来。 江浪得意洋洋地问沈初雪,“我缝的怎么样?” 沈初雪瞥了江浪身后一眼,心想,江浪若有尾巴,此时定高高翘上天了。 只可惜,江浪是人,自然不可能身后长条尾巴出来。 他再垂下眼眸看了看手上的道袍,胳膊上那一块被缝的歪七扭八,活像是只蜈蚣趴在上头。 缝成这样,他倒也不知道江浪是哪里来的自信。 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一排缝线,沈初雪坦然说了实话,“针法拙劣粗糙。” 江浪一听立马不高兴了,脸上笑容以肉眼可见速度消失,伸手就想把道袍抢回来,没好气道,“那我拆了,你自己缝。” 沈初雪看见江浪来抢,眉梢颤了颤,手指不由下意识攥紧道袍,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江浪没拽动,不由疑惑地望向沈初雪。 沈初雪面不改色地把道袍拽入他怀中,淡淡地道,“修道之人不可铺张浪费,就这样也罢。” 江浪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初雪已抱着那件道袍走了。 倒只留了江浪在原地,葡萄架上枝头轻颤,传来咯吱声响,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 第65章 见闵温韦 笠日清晨闵星渊派了一个年轻族人前来请沈初雪和江浪去喝茶。 江浪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伸出手,摊开手掌挡在眼前,任由阳光透过指缝落在他身上。 咯吱一声,旁边的房门也正好从里到外地推开。 江浪下意识地循声去望了一眼,阳光正好,恰好落在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着了身道袍,乌黑的长发一半用木簪挽了个道髻,其余则柔顺地随着那挺拔削瘦的背脊垂落而下,风吹动间,像是那江南河岸的柳枝条儿。 大抵是也听见了声响,沈初雪轻撩眼皮,细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遮住那一双丹凤眼,阳光下,在那张漂亮的脸上落下一道深刻的阴影。 江浪刚要打招呼,注意力忽然被沈初雪身上道袍胳膊处的缝线吸引了过去。 沈初雪大概反应过来江浪在看何处,立马面不改色地轻轻撩起身后长发拢到前面,将那道缝线遮掩了去。 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 来带路的族人已经在院子门口等候,他自称闵桦,是闵氏旁支的族人,伶牙俐齿的很。 江浪和沈初雪就跟在闵桦身后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听三福介绍。 不看不要紧,一看,江浪可谓是长见识了。 一路上,江浪看见府中下人熟练地使用改良版纯自动水车浇灌田地,还有孩童骑着真的会走动的木马手握木剑玩着打仗游戏。 甚至于还有孩童在拆玩着李管家之前拿出来的手持弓弩玩。 浣衣妇一边站在靠风车做驱动装置的洗衣机前等衣服,一边笑着和旁边的厨娘聊天。 江浪好奇问闵桦,厨娘在这聊天,那厨房里是谁在待着? 厨房里的烟囱现在可是炊烟袅袅啊! 闵桦笑呵呵地道,“木甲人呀。” 江浪一看,片刻之后,厨房里果真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木甲人,手里还拿着锅铲。 江浪细细观察了一下,这些都不靠灵力驱动,全是一堆再普通不过的木头。 江浪很是惊讶。 闵桦见怪不怪地解释,“族里会经常研发木甲人,优质的木甲人就会送去域上守卫,质量一般的木甲人就会送到后院帮忙劳役。” 江浪听的那叫一个肉疼。 真是暴殄天物! 在外头稀罕的要命的东西,在这闵家里头就跟不值一提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闵家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很带着生活气息。 与其说这是四大家族中的闵家,倒不如说是一个世外桃源。 穿过长长的后院,江浪三人走到了前院。 前院比起后院倒显得庄严了许多,不像穆家那样金碧辉煌,反而很是古朴简单。 踏入前院,闵桦明显变得话少了许多。 此时,闵星渊正负手站在大厅中央。 到闵星渊前,刚才伶牙俐齿的闵桦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家主,沈道君与江公子请来了。” 闵星渊回过头来,眼神温和地看了闵桦一眼,然后道,“嗯,辛苦了,退下吧。” 闵桦点了点头,然后乖巧退下了。 大厅里此时只剩下闵星渊与江浪沈初雪三人。 闵星渊热情地让江浪沈初雪二人坐下,又贴心温柔关怀,“沈道君和江公子昨夜休息的如何?” 沈初雪表情冷漠,很显然,他不是为了嘘寒问暖才来见闵星渊的。 于是,沈初雪开门见山道,“不知闵家主,有山魈消息了吗?” 闵星渊面露难色,艰难地扶着座椅把手坐下,无可奈何地回答沈初雪,“沈道君,秘境占地辽阔,再加上地势险要,才短短一夜,是很难有消息的。” 沈初雪依旧面不改色,继续道,“如若闵家主不介意,贫道想见见绑架小少爷的李管家,贫道有许多疑问希望得到李管家的亲口解惑。” 听到李管家的名字,闵星渊欲言又止,最后,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拳愤恨地落在腿上,“今日凌晨,李管家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第82章 闻言,沈初雪与江浪皆脸色大变。 闵星渊继续捏着拳道,“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死前,李管家一五一十地说出了他与山魈狼狈为奸的过程。” “李管家妻子长年卧病在床,独子出生便因为难产落了残疾,李管家一直忧心于妻儿,寻访各地找神医妙药,而恰巧山魈找上门,哄骗他血阵中有救他妻儿的灵药,李管家便信以为真,铤而走险,绑架了麟儿。” 说到这里的时候,闵星渊也是满脸疲惫,“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沈初雪与江浪相视一眼。 李管家死了,假如山魈抓不到,那又得成了悬案。 但这也是闵家家事,他们两个外姓人,自然管不了这么多。 此时,闵星渊手上玉扳指忽然亮了亮,闵星渊伸手在戒面上摸了摸,然后对着江浪二人微微一笑,道,“沈道君,江公子,我父亲想见二位一面。” 闵星渊的父亲不就是闵温韦? 闵温韦也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 传说,他虽为闵氏旁支,却天赋异禀,十岁便领悟了闵家机关之道,十八岁已继承了闵家,二十五岁一手创办镜月域,八卦阵就是出于闵温韦之手。 也就是说,闵家有今时今日,全是因为闵温韦。 而这样的人,要见他们做什么? 江浪看了看沈初雪,沈初雪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便跟着闵星渊朝屋内走去。 屋内是一个小厅,小厅里中间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两旁摆放着花瓶。 小厅一眼就扫完了,倒也没看见闵温韦。 闵星渊走到花瓶前,伸出手落在花瓶上,逆时针轻轻一转,咔哒一声,面前那一幅山水画竟然缓缓动了起来。 原来山水画竟是一扇门,门后则是一个密道,待门彻底打开,闵星渊抬脚朝密道走去。 江浪和沈初雪紧跟其上。 密道倒是宽敞,足以两个人一块经过。 大概走了一两分钟,密道最尽头能瞥见一点亮光,随着清脆空灵的脚步声逐渐弱去,便到了最尽头。 踏出密道的时候,阳光瞬间洒了下来。 江浪与沈初雪抬眼望去,面前是一大片幽静的竹林,风动,竹叶沙沙作响,竹林中坐落着一间大宅子,此处平静而不见半点纷扰。 闵星渊推开院中竹门,江浪与沈初雪随后踏入,忽然,一阵茶香迎面扑来。 只见宅前院中铺了一方宽敞的木地板,吊起单做了个庭院。 庭院中央空出一块,栽了一棵枫树。 奇怪的是,还没有到秋天,枫树的叶子却全红了,火红的枫树与远处翠绿的竹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枫树下,堪堪摆了一张矮桌,矮桌上设了个小炉子,正徐徐烹着茶。 一旁,是一对爷孙正坐于棋桌前聚精会神地下着围棋。 爷爷白发苍苍,身披素净长袍,看起来慈祥和蔼。 孙子穿着件月牙色圆领袍,束着玉冠,生的白净乖巧,脸颊圆润,恰似个小仙童。 那正是闵温韦与麟儿。 许是听到了开门声,麟儿抬起脑袋望来,乌黑的大眼睛落在随在闵星渊身后的江浪与沈初雪身上,瞬间发亮。 麟儿坐直了身子,已是有些坐不住,但良好家教依旧让他乖乖地坐着,“爷爷,他们来了。” 闵温韦很少看见自己这个孙子有这么坐不住的时候,不由笑了笑,轻颔首,“去吧。” 麟儿甜甜一笑,露出脸颊两旁的梨涡,然后起身朝江浪跑了过去。 当跑到闵星渊几人面前,麟儿没有失态地扑上去,而是停下来,规规矩矩地一一行礼,举手投足间是个知书达理的小公子。 “阿爹。” “江浪哥哥。” “沈道君。” 江浪看着生的漂亮又乖巧的麟儿,心情变得很好,于是,蹲下身来朝麟儿招招手,示意麟儿过来。 麟儿从善如流地绕过沈初雪,小跑到江浪身前。 江浪向麟儿摊开双手证明手里没东西,下一秒,他伸手在麟儿耳旁抓了一把,然后收回手来,在麟儿面前摊开拳头,手心已变魔术一般多出来一颗糖。 这个魔术把麟儿唬得一愣一愣地,惊讶地瞪大了漂亮的眼睛。 江浪笑了笑,剥开糖纸把糖喂给麟儿。 麟儿小脸红扑扑地吃着糖,看着江浪一直笑。 江浪没忍住伸出手捏了捏麟儿白白嫩嫩的脸颊,心情很好地弯了弯眼。 沈初雪低头垂眸瞥了一眼,睫毛在眼底散落,眼睛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可很快,他又抬起眼来,不再看去。 第66章 天罚 不远处,闵温韦望着蹲在地上变着戏法哄着麟儿的江浪,又抬眼看了看一旁背剑而立的沈初雪。 少年英姿卓越,仙风道骨,一眼便知并非庸人。 闵温韦伸出手轻轻在腿上敲打着,淡淡地道,“星渊,书房刚来一批新书,你带麟儿去瞧瞧。” 虽说老者表情平淡,但语气中的威严不容小觑。 闵星渊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迅速低头应了声是,在外人面前向来沉着冷静的他难得出现了些许慌张。 闵星渊牵起麟儿的手,麟儿有些依依不舍,但还是乖巧地跟江浪道了别,然后父子二人这才一块离去。 第83章 待父子二人走远了,年迈的老者朝江浪二人望来,伸出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在棋桌对面的蒲团上,方才的威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蔼可亲的温和,“二位,请坐。” 江浪有些意外,但还是与沈初雪一块入了座。 江浪不太爱老实坐着,坐着的时候难以避免地动着身子,有意无意地和旁边正襟危坐的沈初雪蹭过肩。 沈初雪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坐了点。 江浪浑然不知,无聊地扣手指。 闵温韦目光先落在一脸百无聊赖的江浪身上,最后才落至沈初雪身上,“不知这位道君师承哪位道长?” 沈初雪抱拳行礼,“贫道沈初雪,师承青木真人,久仰闵老大名。” 闻言,闵温韦笑了笑,捋着胡子感慨道,“原是青木真人弟子,难怪如此聪慧,连我亲自设下的八卦阵也破了。” 此时,津津乐道地扣手指的江浪动作一顿,指甲扣劈了一块,痛意在指尖蔓延,他抬起头望向闵温韦。 闵温韦现在俨然像只老狐狸,毫无半点初见时慈祥和蔼的模样,“八卦阵背后深意,沈道君与江公子恐怕知晓了吧?” 沈初雪依旧端坐,但眼神已是沉下,周遭灵力明显被压得有些停滞。 闵温韦叹了一口气,“二位不必紧张,我并无他意,相反,老夫是有要事相求。” “有些话难以启齿,若不然,二位还是自己来看。” 话音刚落,风起,恰好两片火红枫叶缓缓自树上掉落,堪堪擦过江浪与沈初雪眼前。 待他们再睁开眼时,他们已经身处六十年前。 四大家族中,闵氏因为不争不抢,又只擅长机关与傀儡,不擅修行,所以一直是四大家族中势力最薄弱的一方。 而那时候,闵温韦才十八岁,刚继承闵家,闵氏百废待兴。 闵温韦为了振兴闵氏,一时之间走了歪路,布下了镜月域外的八卦阵。 闵家气运以肉眼可见的越变越好,但好景不长,八卦阵始终有违天道,天道盛怒,降下天罚,闵温韦一连三个儿子都在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 闵温韦痛苦不已,最后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他夫人的最后一个孩子。那是个女儿。 闵温韦无比疼爱这个掌上明珠,为她取名闵宝儿。 只可惜,就算闵温韦再疼爱闵宝儿也无济于事,闵家世世代代机关术传男不传女。 后来,闵宝儿长大成人,与落星渊相恋。 落星渊入赘改姓了闵,闵宝儿也在次年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男孩。 闵家上下都高兴不已,闵温韦亲自为男孩取名闵麟。 但,闵温韦没能高兴很久,因为很快他发现,天罚也降在了闵麟身上。 闵麟出生之时,巫师便算出麟儿在六岁生辰时将有一场死劫,其他人不明白闵麟为何有死劫,但闵温韦知道,这全都是他造下的孽。 闵温韦让巫师几经推算,也迟迟没有算出破劫之法。 为此,闵温韦将闵家家主一位交给了闵星渊,遍寻各地,只为找到能为闵麟破此劫的高人。 终于,闵温韦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浑身裹在黑袍下,瞧不清楚容貌,但闵温韦却对那人很是尊敬。 黑衣人说,六年后会有一人破了八卦阵,那就是闵麟贵人,贵人会救下闵麟,助闵麟渡过此劫,赠闵麟名字,赐闵麟新生,从此以后,闵麟的命格便不会再与闵家相连,更不会受天罚影响。枫叶落了地。 画面到此停下。 江浪和沈初雪也明白了闵温韦的用意。 闵温韦道,“沈道君,江公子,很感谢二位救了麟儿,请为麟儿赐一名,让麟儿的命格从闵家脱离,事成之后,无论二位提任何要求,老夫都会尽力做到。” 炉子上,水沸了,从壶口溢了出来,一点一点往下流,又瞬间被炉火蒸发。 沈初雪动了,他与江浪一块站起身来,一脸冷漠,冷清道,“闵老你大可不必告诉我们这些。” 言外之意就是,哪怕说了,他们也不会有所为。 这是闵家的因果报应,他们外人插手不得。 闵温韦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需得坦诚啊!” 坦诚这个词,在闵温韦口中说出来显得尤为可笑。 于是,沈初雪置若罔闻,只是淡淡对江浪道,“走吧。” 望着沈初雪江浪的背影,闵温韦并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道,“二位可以慢慢考虑,老夫并不会强求,只是,当年的错,老夫自行会承担,不该最后迁怒于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听到这,一直沉默的江浪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来,回过头去,懒得继续装纯良,毫不掩饰地冷嘲热讽地道,“闵老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为何不去直接解决错误,反而苦恼于如何避免惩罚,难道不是因为你舍不得放下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财势名利吗?” “迁怒在一个无辜孩子身上的,从来不是天道,而是你自己。” 闵温韦一怔,好似是遮羞布终于被一把扯下,他苍老的脸上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半晌都难以恢复。 江浪笑了笑,“若有心救闵麟,你也知道该如何去做吧?” 说完,他与沈初雪扬长而去。 闵温韦留在原地,望着江浪沈初雪离开的背影,他目光凝重,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黑衣人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84章 “但,这个人还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我需要你宝贝孙儿身上的一点东西来迎他降世。” 第67章 这章牵手了 竹林小路竹叶被风吹的哗哗作响,缓缓掉落几片竹叶,便被经过的江浪伸手接住了。 沈初雪与江浪并肩而行,下意识朝江浪投去目光,无意间瞥见江浪手心的一抹红。 沈初雪脚步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 江浪走出两步远,见沈初雪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来看向他,“怎么了?” 沈初雪道,“将右手伸出来。” 江浪疑惑,但还是乖乖地伸出右手给沈初雪,“怎么了?” 沈初雪嗓音温和且平缓,“收回浮莲归印。” 江浪这才想起来这回事。 只见沈初雪以手为笔,淡蓝色的灵力凝聚在其指尖,在江浪手心的那朵莲花印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那冰凉似玉的指尖落下,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一阵发痒,江浪也顾不上看沈初雪写了些什么,不由自主地想要把手收回去。 沈初雪低垂着眼眸,指尖下的手像只小老鼠一样动来动去,惹得他道心烦乱,他眼皮颤了颤,轻声呵斥,“别动。” 江浪有些委屈,嘟囔着解释,“我不想动,可是痒啊。” “我从小就怕痒,特别是手心这块,还有我耳朵都是我敏感地带,一碰就受不了。” 明明施印的时候都不用在手心上写字的,怎么收回去倒要写字了? 少年细语随风而落,沈初雪下意识抬眼朝江浪耳朵望去,几缕乌发在风中飘扬,干净白皙的耳朵在明亮的光线下有些透明,清晰可见那薄薄一层皮下的血管,薄如蝉翼,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真的会红个彻底一般。 沈初雪喉头一紧,眼神更似被火炙伤一般迅速挪开,哑声落下一句,“以后莫在他人面前说这句话。” 江浪没有注意到沈初雪异样,还以为沈初雪是不信他的话,不满地反驳道,“怎么就不能说了?我又没骗人,不信你摸摸我耳朵,一摸准红。” 说着,江浪还把脑袋低了低,往沈初雪面前送了送,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这个角度望去,沈初雪轻而易举地瞧见了江浪头顶的发旋,有两个发旋,民间似乎有个说法,有两个发旋的人性格都格外的固执。 江浪在某些事情方面也确实固执。 沈初雪抬手,却没有伸向江浪耳朵,只是轻轻敲在江浪发旋上,道,“先办正事。” 江浪连忙伸手捂住脑袋抬起头来,满眼哀怨地瞧着沈初雪,“道君你知不知道敲头会变笨的。” 沈初雪蜷缩起手指,低下头去不看江浪的眼睛,继续写解咒,“闻所未闻。” 江浪哼了一声,嘴里小声嘟囔着,“下次我肯定敲回来。” 沈初雪倒是听的一清二楚,难免会因为江浪的孩子气而唇角轻扬。 江浪依旧一直动,咒文难以写完整,沈初雪只能伸出另一只手,扼住了江浪右手手腕,不让江浪把手收回去。 江浪这下子倒是老实了,不知为何,明明沈初雪体温不高,但他总觉得被沈初雪触碰的位置火辣辣的,难以忽视。 最后一笔结束,江浪再望去的时候,他手心那朵莲花印记已经亮了起来,然后宛如活了一般从他皮肤一点一点地脱离出来,旋转着漂浮至空中,最后花瓣一片一片的从花座凋落,随风散去。 沈初雪也松开了江浪的手。 那一瞬间,江浪心似乎空了一块,下意识地伸出手拽住了沈初雪要收回去的手。 沈初雪下意识动了动,这么一动,裹着粗糙茧子的指腹与指间嫩肉所磨蹭,相触碰的位置温度尤其高,好似皮肉都要融化了一般。 他们二人就这样站在竹下,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甚至于没有看对方,仅仅是手牵着手,倒像是对情窦初开的小情侣,不知所措又害羞。 清风徐徐吹来,带来丝丝凉意,江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些什么,感觉耳朵都要烧了起来。 不过,沈初雪为什么不甩开他呢? 就在江浪纠结着要不要松手的时候,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 “哥哥。” 听到声音,江浪和沈初雪吓得立马都松了手。 抬头望去,原是闵麟正朝他们小跑过来。 小孩张开双手,像是要回巢的雏鹰。 江浪不敢去看沈初雪,只好若无其事地弯下身张开胳膊去迎闵麟。 小小的闵麟扑入怀中,江浪下意识地抱住,小孩身上是甜甜的糖果味,抱起来还软软的,像是棉花糖,但江浪满脑子依旧是刚才的事情,挥之不去。 闵麟瞧见江浪烧红的耳朵,忍不住好奇地伸出小手捏了捏,然后道,“哥哥,你耳朵好漂亮,红红的。” 江浪,“……” 沈初雪闻声低头望去,发丝下,那白皙的耳朵果真染了红色,像是那连绵不断的晚霞,恰落在了江浪耳朵上。 耳尖尖处还落着一个小孩白嫩的手指,没有茧子,大抵是很柔软的。 沈初雪捻起自个指尖细细摩挲,因为长年握剑而长起的茧子摸起来并不舒服,但,似乎上头还残余着些许属于江浪的温度。 沈初雪难以自控地想起了刚才江浪牵住他手的那一刻。 沈初雪第一次觉得记忆好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那一幕的种种,江浪的脸、手上传来的温度、风吹过耳畔的声音,以及十指相扣时的触感,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第85章 他其实很想问江浪,刚才为什么要拉住他? 但他更想问他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甩开江浪的手? 江浪并没有用力,他明明可以甩开的。 但他没有这样做。 指间触感依旧很强烈,强烈到让他难以捋清思绪。 他念了三遍清心诀也没有将指间处的那触感所冲刷下去,反而越发强烈,似是切了辣子没洗手,惹得手上一片滚烫。 沈初雪道心有些发乱,难以维持冷静,只能抬脚离去。 “哥哥。” 闵麟搂着江浪脖子,看见沈初雪离开,眨了眨眼,然后关心询问,“沈道君怎么了?” “不知道啊。” 江浪心虚地道,“可能是累了吧。” 第68章 我们干坏事去 深夜烛台上火光跳跃沈初雪未入眠,仍在房中捋着事情来龙去脉,希望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山魈迟迟没有消息,沈初雪在闵府等的很是焦急,但偏偏秘境已经关闭,他并非闵家人,没有权限进去,只能在这里干等着。 沈初雪愁意缠在心头,难以消散,眉头紧蹙,思起错综复杂的局面,不由叹了一口气。 叹气声刚落,一颗石子砸在了木制雕花窗上,许是丢石子的人手劲太大,石子直接穿破了紧闭的窗户,直直朝沈初雪飞射而来。 其威力并不亚于闵家研发的那弓弩。 大抵是察觉到危险,“初出茅庐”灵力涌起,刚欲自行出鞘护主,却又被沈初雪压了下去。 沈初雪抬手,接住那颗飞过来的石子拢入手心。 他垂下眼眸,翻过石子,就着烛火望去,果不其然,石子上正刻着一朵小浪花。 沈初雪撩起眼皮朝紧闭的窗户望去,眼神漾起一丝无奈,片刻之后,他站起身来。 沈初雪推开窗户,四处望去,入眼是寂静的庭院,沉默半晌,沈初雪撩起眼皮抬起头望去,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了此时曲着条长腿坐在树上,手上正抛着个小石子准备砸过来的江浪。 江浪看见丢了第一颗石子窗户没开,还以为沈初雪没听见呢,正准备丢第二颗,窗户开了,江浪和沈初雪正好对上目光。 沈初雪看了一眼江浪手上的石子,再看了看窗户上那个大洞,无奈提醒,“别丢了,再多一个窟窿,修起来累。” 江浪尴尬地把手上的石头丢下去,“晚点我来修。” 沈初雪倒也没生气,很快重新将目光落在江浪身上,问道,“你怎么在树上?” 江浪仰头,身后马尾随着他洒脱的动作而动,意气风发地回答,“坐高处,看得远。” 沈初雪安静地望着江浪,问,“你要看哪里?” “看你想去的地方。” 江浪忽然低下头,朝沈初雪狡黠地笑了笑,“走吧,我们干坏事去!” 月光下,少年郎乌黑的眼珠子掠过一抹精光,像只尾巴高高翘起的小狐狸。沈初雪一愣。 等他回过神,江浪已经拽着他朝后山跑去了。月光清明江浪跑在他前头,从这个角度望去,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白皙的脖颈与那发丝间的耳朵。 沈初雪心中忧愁在那一瞬间竟豁然开朗。 等入了山,与江浪一块上到山顶,沈初雪才反应过来,他又和江浪一起干了不合规矩的事情。 先是潜进镜月域,现在又闯入闵家后山,大概还要擅自闯入秘境中。 想到这里,沈初雪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江浪一听,立马阻止道,“不能叹气,一叹穷三年。” 沈初雪,“……” 后山比白天的时候更为安静些。 走着走着,江浪忽然脚步一顿,然后抱起胳膊,无可奈何地道,“看来我们今天晚上是进不去了。” 只见山顶中央的巨大神台上,秘境大门正开着,而闵星渊正背对着他们负手站着,听到声音,回过头望来。 瞧见是沈初雪和江浪,闵星渊倒也不意外,他冷不丁道,“沈道君与江公子不必进去了。” 沈初雪和江浪一愣。 月光洒落,闵星渊的双眼微微泛红,他愤恨道,“山魈杀了我族中人……用他们身上的通行令牌逃了。” 闵星渊话音刚落,秘境有人出来了。 侍卫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走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 闵星渊一脸痛楚。 沈初雪和江浪不再开口。 又让山魈逃了。 既然如此,沈初雪和江浪就没了继续留下来的意义。 闵家为死去的族人举办的葬礼结束后,沈初雪独自去见闵星渊一面。 闵星渊看起来神色憔悴,一身素衣,似乎还沉浸在痛苦之中。 沈初雪先是辞行,在最后,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不由目光凝重地望向闵星渊,“闵家主,第一个提出要在闵麟六岁生辰宴当天开启秘境的人似乎是您,贫道僭越一问,不知闵家主为何突然要提出开启秘境?” 闵星渊沉默了半晌,然后才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道,“沈道君,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出口的,毕竟,实在是不光彩。” 顿了顿,闵星渊背过身去,艰难沉重地道,“想必沈道君也知道闵家的秘密,闵家如今的风光无限,全是违背天道所得,而我麟儿才六岁,他从未做错什么,却因为他姓闵,所以也要承受天罚,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呢?所以我提出开秘境,赠天下修士一场造化,将闵家气运分于众生,为的就是向天道祈求,留我儿一命。” 第86章 “可我实在没想到……却让山魈利用了,还害死了这么多修士……我难辞其咎……” 闵星渊字字悲怆,话里行间满是愧疚自责,背影战栗,几乎要站不稳。 待他回过头来,眼睛早已通红,浸满悲色,他声音琅琅,道吗,“但,沈道君,这些都并非我所想看见的。” “我只想让妻儿都平平安安,所以,还请沈道君务必抓住山魈,以抚慰那些惨死在山魈手下的冤魂。” 从始至终,沈初雪表情都冷静的可怕,未有一分一毫地动摇。 临走前,向来乖巧听话的闵麟竟然偷溜出来见了江浪一面。 江浪很是意外,弯下身去,又给闵麟变了一次戏法,一拍闵麟脑袋,手心摊开变出一颗糖来。 闵麟吃着糖,又神秘兮兮地朝江浪招了招手。 江浪疑惑地凑了过去,闵麟就搂着江浪脖子,趴在江浪耳边小声地道,“哥哥,其实竹林那一天我不小心听见你和沈道君跟爷爷的对话哦。” 江浪一怔,惊讶地望向闵麟。 正当江浪好奇为什么闵麟会听到的时候,闵麟一脸稚气,却语气认真地继续道,“我觉得,爷爷这样是不对的,我既享用了闵家的锦衣玉食,闵家的错就不能与我无关,所以,哥哥只需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行了,我没关系的。” 江浪没想到闵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笑了笑,伸手刮了刮闵麟的鼻子,笑道,“你不怕死?” 闵麟摇着小脑袋,少年老成地道,“不怕,君子当以无惧生死。” 江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揉了一把闵麟脑袋,然后打发闵麟回去了。 闵麟倒是依依不舍,不过也没有撒娇,听话地回去了。 望着闵麟离开的背影,江浪抱着胳膊惋惜感慨,“这闵家倒没几个实诚人。” “不过,这歹竹怎么就出了个好笋呢?” 终于,一旁沉默半天的沈初雪终于开了金口,“听起来,你对那闵麟很是满意?” 江浪道,“与其说满意,倒不如说喜欢。” 沈初雪目光瞬间汇聚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直直落向江浪。 江浪浑然不知,还在乐呵呵地想象,“他天资如此过人,以后必定能飞升成仙。”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收他为徒。” “到时候,我可就有个仙人徒弟当靠山了。” 想到这里,江浪那叫一个美的不行。 沈初雪,“……” 第69章 长寿镇 城外乡间小路夏天已到尾声,林间树叶也开始泛黄,树枝上趴着的夏蝉早已一动不动。 江浪提着一大袋橘子,摸出里头最漂亮的一个,然后指尖掐进黄黄橙橙的橘子皮里头剥了起来。 橘子的酸味立刻在空气中蔓延开去,闻得人神清气爽。 江浪一边剥着橘子,一边扭头问旁边与他并肩而行的沈初雪,“对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江浪身上一股清新又随意的橘子味,沈初雪眼眸微垂,瞧上江浪一眼,然后道,“蓬莱山。” 江浪眨了眨眼,睫毛上下扇动,阳光下,清秀的脸上掩落一层睫影。 他不解问道,“蓬莱山,处于在东水和北陆的交界点,那不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吗?去那边干什么?” 从这个角度,沈初雪很清楚地看见了江浪的眉眼,就连脸上的细小绒毛也瞧见的一清二楚。 沈初雪有些口干,不由将目光从江浪脸上挪开,重新落于远处,语气一如既往淡漠,毫无波澜,“我传了口信回哀牢山求证了,第三个血阵就在那,虽然不知道山魈为什么要执着于重新开启那些血阵,但可以肯定的是,山魈的目的就是那些血阵。” “哦,守株待兔是吧?” 江浪恍然大悟,此时橘子恰好剥完,江浪美滋滋地掰下一瓣橘子送进嘴里,刚咬下,酸橘子汁便在口腔四溅开来,酸得江浪牙根都觉得一阵发软。 胆大包天的卖水果小贩! 买的时候明明说甜得似蜜! 哪门子蜜酸成这样? 江浪表情一阵扭曲,再看一旁沈初雪一脸老神在在,立马恶向胆边生,黑溜溜的眼珠子闪过一抹精光,然后敛起表情,故作淡定地掰下一瓣橘子递向沈初雪,一脸纯良,“小雪,这橘子可甜了,你尝一尝。” 沈初雪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江浪已经把橘子喂到了他嘴边,不知是不是有意还是无意,橘子碰上了他嘴唇。 冰冰凉凉的,带着些酸味。 沈初雪抬眼,恰好撞上江浪期待到亮晶晶的眼睛。 橘子的气味缠绕在他周身,鲜活地挑逗着沈初雪原本四平八稳的道心。 道心微颤,最终,他张开嘴,咬下江浪喂来的橘子。 然后,他看着江浪脸上的笑容逐渐地扩大,橘子的甜味在舌尖蔓延。 江浪笑着问他,宛如狡猾的狐狸奸计得逞,“是不是很酸?” 沈初雪一怔,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江浪说了些什么,这时候,无端地,嘴里的甜味竟变成了酸味,嚣张跋扈地肆意攻击着他味觉。 这股酸意一直从舌尖往下蔓延,道心被酸溜溜的橙子裹的严严实实,酸的发软。 但沈初雪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嗯,酸,不要吃了。” 江浪笑了笑,又掰了一瓣橘子抛进嘴里,“不能浪费粮食,天道看着呢。” 第87章 刚吃进去,江浪又被酸得浑身打了个冷颤,连头发都被酸得翘了起来。 沈初雪看着,总觉得心里也跟着翘起来一角。 江浪忍着吃完了剩下的橘子,觉得一口牙都快要酸倒了,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一声,“哎呀,我忘记修窗了!” “……” 沈初雪很是无奈,“我修好了。” 他就知道江浪不会记得的。 江浪立马惊讶地捂住嘴,无比夸张并且矫揉造作地道,“哇,道君你长得英俊潇洒就算了,怎么还这么聪明能干啊!这样叫其他人怎么活呢?” 沈初雪,“……闭嘴。” 一路走走停停,还没有到蓬莱山,江浪和沈初雪先到了东水和北陆交界点的一个小镇。 小镇叫长寿镇,还挺繁华。 过了这个小镇,便就是蓬莱山地带了,蓬莱山横截于东水和北陆中间,这种处于边界地带的地盘是没人敢生活的,所以说蓬莱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也不夸张。 想到这是最后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江浪就寻思着找个饭馆伺候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经过一个大酒楼的时候,江浪抬起头看了看,然后果断朝酒楼旁边的小饭馆走去。 沈初雪两袖清风,身上银两尚不足以让他进酒楼消费。 只不过,还没有走过酒楼,酒楼里就冲出来一个漂亮而妖艳的女人,一把拉住了江浪,“二位公子,进来吃饭呀!” 江浪一看,那女人一袭红衣,身材姣好,半点酥胸裸露在外,吓得江浪立马挪开目光,“抱歉,在下心有余力不足。” 毕竟囊中羞涩。 女人嘴角勾起,“哎哟,公子生得这么英俊,白吃也行哦。” 江浪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个漂亮的女人拉了进去,沈初雪反应过来,伸手去想去把江浪拉住,但抓了个空。 沈初雪,“……” 他只能抬脚跟了进去。 女人似乎是酒楼的老板娘,笑吟吟地热情邀请江浪和沈初雪到里头坐下。 江浪和沈初雪刚坐下没多久,就上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菜。 香味勾得江浪肚子叫唤了起来,他刚想说什么,老板娘提着酒壶过来,弯身往江浪杯子里倒酒,温声细语道,“二位公子放心吃,已经有人付过银两啦。” 江浪有些纳闷,“哦?” 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初来乍到,竟然还有人请他们吃饭? 老板娘掩唇笑了笑,细眉弯弯,“哦,那位爷还说了,让江公子吃好喝好,千万不要委屈了自个。” 江浪听得不由皱起眉来,半晌,他想到了一个人,眼睛微微发亮。 他大概猜到是谁了。 闻言,沈初雪品出了些不对劲的意味,抬眼冷冷地瞥了老板娘一眼。 老板娘刚才还笑着的,被剜了一眼,脸上的笑意立马落了下去,知道自己说太多了,便不敢再说了,然后怯生生地离开了。 江浪抱着胳膊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思索片刻,然后站了起来,淡淡和沈初雪道,“我去茅房。” 说完,江浪抬脚离开。 沈初雪正襟危坐于原地,撩起眼皮,望着江浪消失的背影,慢慢地眯起细长的眼眸。 第70章 我们在偷情 酒楼二楼雅间香炉正燃着,轻烟袅袅升起,风起珠帘摇曳,落下声声清脆。 矮桌前,段厌身披异域色彩浓郁的红衣支着脑袋闭眸慵懒而坐,浅棕色的长卷发随意散落,殷红薄唇边正戴着个狼牙圈样式的唇钉,唇钉尾端有条金色链子,一直蔓延到他耳朵上的耳钉,又添了几分妖孽。风铃声响了响身材曼妙,美艳动人,正是方才的酒楼老板娘。 段厌慢悠悠地睁开眼来,碧蓝的眼眸倒映着跳跃的烛光,“事情办得如何了?” 老板娘轻哼一声,纤纤玉手轻落至白皙脸颊的下额角处,抓起一点凸起的皮肤,不紧不慢地往上拉去,一张人皮面具撕下,竟是张精致可人的脸。 那正是段厌下属苗玲玲。 苗玲玲似乎对于她这个任务并不满意,翻了个白眼,敷衍地道,“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没想到,她苗玲玲竟然有一天沦落到扮成个凡人去帮魔尊追求人。 段厌完全不在意苗玲玲的白眼,或者说,他根本没发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唇角扬起个完美的弧度,自言自语道,“他现在肯定在猜测是哪位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做的贴心事,说不定还感动地痛哭流涕中呢。”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房门竟被一脚踹倒,重重地砸落在地,扬起一阵木屑灰尘。 一修长而挺拔的身影提着长剑踏着破烂的木门缓缓走出,雅间中点了许多蜡烛灯笼,光线充足,清楚可见来人将一袭道袍穿成劲装,腰束蹀躞带,脚踩黑色靴子,肩上绣着朵精致浪花,乌发尽数束成一个马尾,意气风发又神采飞扬。 江浪大步走入雅间,几步便走到段厌面前,一脚踩上矮桌上,倾身提剑直逼段厌喉结,微微歪头,唇角扬起,嗓音清脆,缓缓在雅间中响起,“怎么办呢,得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有感动到痛哭流涕。” “你!” 苗玲玲终于反应过来,刚要动手,她那向来心狠手辣的魔尊大人却压制住她的魔气,不让她动手。 第88章 苗玲玲,“……” 我那恋爱脑魔尊大人啊! 段厌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浪,眼神一点点变得癫狂,就仿佛根本不在意他喉咙上抵着的那把长剑,笑吟吟地道,“没关系,只要是你,无论发生什么都是惊喜。” 江浪,“……” 苗玲玲看不过去了,翻了一个白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随便吧,就算死在江浪剑下,估计她家大人都是美的。 段厌眼睛宛如月牙一般弯起,妖孽美丽,“你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江浪无视段厌的骚包,淡淡道,“你身上的味道,隔三里路我都闻着了。” 段厌有些受宠若惊,“真没想到,小浪你对我如此情深,就连我身上的味道也能记得这么清楚。” 对于段厌的吊儿郎当,江浪不得不深呼吸一口气,强忍下怒火,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跟踪我和沈初雪想要干什么?” 段厌立马露出个委屈的表情来,“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跟踪沈初雪。” “哦?”江浪挑眉。 段厌缓缓起身,身上的配饰流苏相撞,不由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江浪提剑沿着段厌的动作而动。 段厌却完全不害怕,轻握住江浪刺来的剑,像蛇一般朝江浪靠近,压低嗓音,缓缓道,“我跟踪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我的心肝儿。” 江浪瞥了近在咫尺的段厌一眼,依旧面无表情,“我身上有什么是值得魔尊大费周章跟踪的?” “多了去了。” 段厌那带着侵占意味的目光从江浪的眉眼一直往下,微红的唇、精致而优越的下巴、修长骨节均匀的脖子,最后是江浪的心口,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滚了又滚,嘴角漾起一抹邪意,“但我最想要你身上的这颗心。” 江浪恍然大悟。 原来段厌也是奔着他灵犀体来的。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段厌喜欢他呢。 江浪松了一口气,轻笑一声,不屑地道,“要我这颗心,得看看魔尊有没有这个本事。” 要他心,得先有这个本事杀了他才行。 江浪的话在段厌听来却又变了个味道,段厌总觉得江浪是在给他机会,他眼里笑意在浮沉,浓郁情意不加半点掩饰,直白而赤裸地展现给江浪看,“那我可得用尽浑身解数勾引小浪你才行。” 言罢,段厌微微侧脸,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颚线,小心翼翼地朝江浪靠近。 江浪安静地站着,任由段厌靠近,他好奇着段厌到底想干什么,直到段厌在他脸旁停下,他撩起眼皮望去,恰好与段厌目光相对而上。 段厌眼神暧昧而黏腻,带着几分勾引的炙热。 江浪醍醐灌顶。 心想这是美男计? 那段厌可真是小看他了,要是沈初雪玩美男计,说不定他还会上钩,但这是段厌,谁知道段厌肚子里憋着什么坏水? 江浪刚打算推开段厌,就在此时,门口处冷冰冰地砸落一句话恰好打断了江浪的动作。 “你们在干什么?” 江浪闻声回过头望去。 不知为何,房中温度骤降,烛台上的火光恹恹欲灭。 微弱的火光中,门口那人提剑玉立,道袍飞扬,脸隐于暗中,瞧不清楚表情,唯有影子落在满地狼藉中。 木香混着莲花冷香,瞬间充斥整片空间。 江浪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只大手忽然伸了过来,一把揽过他腰身。 江浪身子一僵,段厌贴紧而上,贱兮兮地笑着抢先回答,“沈道君看不出来吗?” “我们在偷情。” “偷你个头的情!” 江浪一听,脸色大变,伸手推开像树懒一样扒在他身上的段厌,骂骂咧咧道,“再乱说我缝了你的嘴,然后把你做成皮球丢进万鬼窟里头让那群鬼东西把你当球踢。” 段厌被推开又不要脸地贴上去,满脸堆着笑,“好呀好呀,不过在缝我嘴之前先让我一亲芳泽吧,这样我就死而无憾了。” 话音刚落,一抹寒光裹着杀意骤然袭来,段厌背脊升上一抹寒意,下意识松开江浪往后一退。 “初出茅庐”从他脸颊堪堪掠过。 段厌呼吸一滞,朝剑来的方向望去,寒光乍现,恰好照亮来人的半张脸。 那双平静的丹凤眼中结了薄薄一层的寒霜。 第71章 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我该多伤心 叮 “初出茅庐” 重重地没入墙,剑身剧烈摇摆,发出嗡嗡清鸣。 段厌眼里笑意渐浓,与那双结满寒霜的眼睛截然不同。 这个眼神他见了许多次。 那是嫉妒、是愤怒、更是想夺回至宝的占有欲。 他嘴角刚刚勾起,忽然觉得脸上传来一道刺痛,嘴角当下僵住,他伸出手轻轻抚过脸颊,指尖处传来温热的湿润感。 段厌瞬间炸毛,狠狠地压下眉头,戾气冲上眼眸,碧蓝色的瞳色瞬间被戾气染红。 沈初雪的本命剑邪门的很,先前在他脸上划的那道口子,他用魔气足足温养了数十日这才愈合,恢复以前吹弹可破的皮肤。 结果,这个牛鼻子道士又往他脸上划了一个口子! 而且,还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这是铁了心要毁了他容? 段厌强压着怒火,驱动魔气汇聚到脸上伤口那,随着伤口周围升起蒸汽,鲜血止住,段厌顶了顶腮,邪笑一声,“沈道君是多讨厌本尊这张脸?次次都划破本尊的脸,莫非是嫉妒本尊生得比你俊俏?” 第89章 沈初雪面无表情,并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初出茅庐”从墙里拔出,下一秒,直逼段厌脑袋刺去。 还是杀了才能安静。 段厌也不是坐以待毙的,当下魔气从身体周遭疯狂涌出。 一时之间,屋子里灵力与魔气骤然膨胀,针锋相对,谁都不让谁,压得江浪一阵恶心反胃。 眼看这两个人还真打算打上一场,江浪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不得不提剑挡在这二人之间打断,“行了,先停一停。” 等他出去再打! 闻言,沈初雪眉头蹙起,但还是抬了抬手指,将“初出茅庐”收回手中。 段厌不屑地“切”了一声,然后也将魔气收回体内。 江浪抬脚朝房间外面走去,走至门口,他身形晃了晃,然后抬头看了沈初雪一眼。 江浪脸色有些苍白,道了一句,“我不太舒服,出去透透气。” 言罢,江浪绕过沈初雪抬脚要走,下一秒,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轻轻落在了他腕骨的位置上,再是五指合拢,攥住了。 江浪一顿,不由疑惑地回过头朝沈初雪望去。 沈初雪表情一如既往淡漠,浓密细长的眼睫毛遮住那双深邃的眸子,难以窥清情绪,但,江浪总觉得,沈初雪是有话想同他说的。 可是要说什么呢? 大概沉默了半晌,沈初雪却又松开了江浪的手,移开目光,道,“算了。” 然后,沈初雪率先离开了。 江浪一头雾水地留在原地,段厌凑了上来,故作亲昵地搭上江浪肩膀,随着江浪目光望去,瞧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笑吟吟地道,“我猜,那个牛鼻子道士是想问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江浪听着,缓慢地挪动脖子朝段厌望去,然后肩膀一歪,避开段厌的搂搭,漂亮地挽了个剑花将剑归鞘,然后挺直背脊,优雅离去。 段厌呆愣了一会,旋即便是轻笑一声,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 有性格,他喜欢!微风徐徐乡间小路两旁的树叶都染上了秋色。 “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江浪看着他身边跟他亦步亦趋,并且满脸笑意的段厌,纳闷地问道。 这只魔,简直莫名其妙,先是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跟上来。 他不是没赶过,但段厌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愣是不动。 大概用了许多魔气修复,段厌脸上的伤已经止住了血,但还留着一条颇为狰狞的疤,落在段厌那张俊美的脸上竟然别有一番意味,“那当然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啊!” “蓬莱山已经荒废数年,听说上面住着一群妖怪,要是你出了点什么事,我该多伤心?” “不劳你费心啊!这里有个专门除妖的,所以你快回去吧。” 江浪脸上毫无波澜地伸手指了指前面走着的沈初雪,道。 “这哪里一样呢?” 段厌歪头望向前面看似若无其事走着的沈初雪,目光在沈初雪垂落腰侧青筋迸起的手片刻,微微眯起那一双狐狸眼,“我吃过的妖比沈道君见过的妖还要多呢。” “……” 江浪默默地往旁边站了站,离段厌远远地,然后用嫌弃的眼神打量着段厌。 段厌,“……” 第一次有人用看垃圾的眼神打量他。他有点受伤。 不管怎么样,段厌是死皮赖脸地跟上来了,江浪骂又骂不走,打又浪费精力,更何况,他也好奇段厌想要干什么,便让段厌留下来了。 但很显然,沈初雪是不喜欢段厌的。 沈初雪一路都板着脸,对段厌更加没有什么好眼色。 江浪想,可能是因为段厌是魔的缘故。 也是,正派怎么会愿意与魔同行? 想起自己真实身份,江浪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出了镇子,离蓬莱山还有两日路程。 行了一半路程,眼看天黑路难走,江浪三人便在一条小河边歇了下来。 沈初雪似乎心情不好,盘腿坐下便闭目修炼了。 江浪靠着棵树坐着,闲来无聊便掏出个橘子吃了起来。 段厌特意在江浪旁边坐下,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江浪,道,“吃橘子呢?这橘子一看就甜,跟你一样的甜。” 江浪觉得他已经够碎嘴子了,结果段厌比他还要话痨,他听得烦了,便再摸出个橘子,丢给段厌,“吃吧。” 吃了就上一边玩去吧。别来烦他。 段厌接了橘子小心翼翼地拢入手心,那叫一个心花怒放,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橘子,又看了看旁边手上空空如也的沈初雪,唇角不由翘起。 沈初雪都没有,就他有。 段厌心中生起恶意,探出那修长而指甲尖细的手,慢悠悠地剥起了橘子,随着橘子皮被剥开,空气中橘子的香味四处散开。 段厌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有些人啊,长夜漫漫,连个橘子都没人送,好生可怜啊!” 沈初雪终于睁开眼来,他目光在段厌手上的橘子停留片刻,也不知道怎么,竟撩起眼皮来面无表情地望着段厌。 段厌故意挑衅一般当着沈初雪的面掰开一瓣橘子,然后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 下一秒,段厌表情一僵,嘴里的橘子是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 这橘子,酸得他牙快要倒了。 第90章 第72章 江浪缝的 入夜,天气转凉河水声哗哗作响小河边段厌把玩着手上的橘子,满脸春风得意,自言自语道,“酸些又无妨,都是他一片心意,他大概也没想到这橘子如此酸吧?若我不吃,他定会难过的。” 说完,段厌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苗玲玲,眼神带着凛凛的威胁,“你说是吧?” 苗玲玲,“……” 她家大人已经在这里自言自语半个小时了。 她甚至于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她家大人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就跟脑子被驴踢了一样。 她很想翻白眼,但她家大人这个眼神明摆着在告诉她,如果她不点头,她肯定下一秒就得滚开三里地远。 苗玲玲昧着良心地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案,段厌心满意足地挪开目光去。 苗玲玲看着自家大人脸上又添的新伤口,不由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问道,“大人,您打算和他们玩到什么时候?” 段厌满脸笑意,“当然是等我把想要的东西得到手了。” 苗玲玲再度叹气,“大人,那个姓江的人身边可是哀牢山的沈初雪,要是有一天,他趁您不备……” 段厌完全听不进去,还在对着橘子傻笑,“获得宝物的过程中总是需要冒一点险的。” 苗玲玲,“……”得,劝不动。 苗玲玲主打一个摆烂,该劝劝,该说说,实在劝不动就拉倒。 苗玲玲走了以后,段厌高高兴兴地哼着小曲就走了回去。 走至一半,段厌抬眼望去。 不远处,江浪靠着树睡了过去。一阵风吹过睡梦中的江浪大概是冻着了,身子缩了缩,然后打了个喷嚏。 段厌刚欲加快脚步赶过去,却在下一秒看见一旁一直闭目养神的沈初雪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 段厌脚步一顿,看着沈初雪站起来,朝江浪走了过去,然后几乎没有多想就起身脱下身上的外袍,轻轻地盖在了江浪身上。微风起吹乱江浪的发丝,月光下,江浪的睡容格外的安静,毫无攻击力,看起来很是乖巧。 沈初雪呼吸微颤,下意识地伸出手缓缓朝江浪的脸伸出手去。 就在指尖要触碰到江浪脸的时候,一个咳嗽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沈初雪动作骤然一顿,紧接着,迅速将手收了回去,面无表情地望向声音源处。 段厌不紧不慢地走了回来,讥讽地看了沈初雪一眼然后坐下。 沈初雪就像是没看见段厌眼里的讥讽一样,若无其事地走了回去,然后盘腿坐下。 段厌依旧戏谑地打量着对面老神在在的沈初雪,目光在沈初雪身上道袍上掠过。 先前沈初雪身上是披了外袍的,如今脱了外袍,就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道袍,道袍微微洗得发白,胳膊处有丝线扬起,那似乎是个大口子,针线歪歪斜斜,与沈初雪一丝不苟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 段厌支着脑袋,笑着问道,“沈道君,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们哀牢山都这么勤俭节约吗?” 沈初雪无动于衷,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段厌也不怒,轻笑一声,“你这道袍,胳膊那破成这样都不换,还缝的如此难看。” “莫非是沈道君你亲自缝的?” 听到这,沈初雪终于动了动,他撩起眼皮,淡漠地望向段厌,平静道。 “不是。” “江浪缝的。” 段厌,“……”清晨临出发前,沈初雪离开了一会,等回来的时候随手递给江浪一捧红色的小野果,只淡然道了二字,“吃吧。” 那野果跟鹌鹑蛋大小,颗颗红得鲜艳欲滴,果香四溢,江浪尝了一个,比橘子甜多了,还生津解渴。 江浪一边吃一边问沈初雪果子哪里摘的。 沈初雪眼眸落向他处,“就在前面,四处都有。” 江浪眨了眨眼,心想,那怎么一路走来他都没见到过这个果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许是他没留心呢。 于是,江浪也没追问,继续乐滋滋地继续吃果子。 不远处的段厌瞧着这一幕就来气,但再来气也无济于事。 昨天夜里他气个半死就把剩下的橘子都吃了,酸得他牙疼,如今腮帮子肿起一大块,嘴巴刚张开,牙就被扯着疼,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当然,段厌在心里可没消停。 他足足骂了沈初雪一路。 一直到了蓬莱山,段厌骂到词汇量贫瘠了,他这才放弃。 来到蓬莱山,江浪这才发现,用“鸟不拉屎”这个词来形容还真是低估了。 这里连只鸟都没有。 别说鸟了,连条草都没有,就是座光秃秃的荒山,而且附近也没有村庄农家,山陡而高,一眼望不到顶。 江浪把手放到眼前朝山顶眺望而去,不由感慨地“哇”了一声。 段厌立马凑到江浪旁边,然后找准机会献殷勤道,“小浪,待会你要是累了,你只要开个口,我就背你上去。” 闻言,江浪有些怀疑地回过头看了看段厌。 半个时辰后,江浪面无表情地瞥了此时扶着石头气喘吁吁的段厌一眼。 段厌向来养尊处优,哪里爬过这么崎岖的山? 更何况,这一爬就是半个时辰,沈初雪那个牛鼻子道士就跟不知道累一样,连停都不带停的。 第91章 就连江浪也是健步如飞,丝毫看不出来半点累意。 段厌目光不由在江浪那削瘦的腰身上停留,心里直刺挠。 这么瘦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有劲呢? 若是这腰塌下来,双手握住,岂不是晃得更加带感? 段厌从来不会对一个人的身体生出想象,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人。 当他意识到自己脑袋里浮现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段厌难以控制地红了耳根。 就在此时,一截洗得微微发白的道袍飘入段厌视线,最后彻底遮住江浪那截细腰。 “怎么了?” 江浪看着突然跑到他身旁来的沈初雪不由问了一句。 沈初雪回过头冷傲地斜睨了段厌一眼,淡然答道,“没事。” 段厌,“……” 只是单纯来膈应他是吧? 这时候,江浪恰好朝段厌望来,和段厌撞上目光,“段厌,你要是累了……” 段厌终于心情好些,挑眉,妖孽地邪笑一声,“怎么?你想背我?” 江浪摇了摇头,解释,“不是,我是想说,你要是累了,就自个回去吧。” 段厌,“……” 段厌嘴角抽搐了几下,为了面子强撑着收回手站起身,故作轻松地道,“我怎么会累呢?我就是想停下来看看风景而已,此处风景甚好,不看岂不是可惜?” 抬眼望去,是一片荒芜。 冷风迎风吹来,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 果真是“好风景”。 “那你在此好好看风景吧。” 沈初雪对江浪道,“我们走。” 江浪觉得很有道理的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跟着沈初雪继续往前走了。 段厌攥着拳头重新跟了上去。 反正他脸皮厚! 第73章 他打不过我 走山路的过程枯燥而乏味江浪和沈初雪一直并肩走在前面。 段厌在后面跟着,怎么看这两个人的背影怎么个不顺眼,特别是走到山路狭窄的地方,前面两人越靠越近,肩膀总是若有若无地擦过。 这两个人是不知道,他们在外人眼里看来有多么的暧昧! 段厌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实在看不下去,快步走了上去,硬生生从这两人中间挤了进去。 段厌挤上来的时候,沈初雪眉头一皱,眼里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然后迅速地侧身避开。 这时候,江浪才后知后觉地朝段厌纳闷望去。 段厌疯疯癫癫,经过这几天相处下来,江浪倒习惯了,所以没有怎么搭理段厌。 段厌笑眯眯地同江浪道,“小浪,我在小镇里买酒楼的时候,碰巧听见了一个有趣的故事,你想不想听?”买酒楼?江浪愣住。 相比起那个故事,他对段厌随随便便就买个酒楼这件事比较震惊。 不过,很显然,段厌很我行我素,果不其然,还没有等江浪回答,他已经自己讲起了故事,“听说啊,蓬莱山以前还不是这个样,蓬莱山以前可是个人间仙境,枝叶茂密,四季如春,不过,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蓬莱山上的树木突然开始枯萎,渐渐的,附近的水源也枯竭了,于是,这边就变成了一片荒山。” “也不是没有镇子上的百姓上山来过,不过啊,每次刚到山腰,总会发生些怪事。” “不是鬼打墙迷路,就是在青天白日的看见脸青唇白还吐舌头的鬼,有些人还说明明上到了山腰,结果一眨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山脚下,哦,还有人说在山上看见了猪头人身的怪物。” “所以百姓都说,这蓬莱山上住着只穷凶极恶的妖怪。” 段厌说的很玄乎,江浪听得忍不住笑了笑,“那我可越来越好奇这山上到底住着什么妖怪了。” 说完,江浪又去问沈初雪,“小雪,你知道这山上住着的是妖怪还是魔吗?” 沈初雪面无表情,淡然道,“无论妖还是魔,行恶者,除掉便行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初雪还撩起眼皮特意看了段厌一眼,明显是意有所指。 就那么一句话,就气得段厌火气噌噌的起。 他真的不知道江浪到底喜欢这个牛鼻子道士什么! 如此嚣张、高傲自大又冷漠的一个人,哪里好了?还不如他呢! 可偏偏,这个江浪就瞎了眼。 段厌那叫一个憋屈啊,但又敢怒不敢言,牙根一跳一跳的疼着。 很快,江浪三人走到了山腰那。 江浪正期待着他们待会是遇到鬼打墙还是什么,然后,他们就看到前面山路上突兀的多出来一堆落叶。 为什么说突兀呢,因为附近的树都秃了,早就没有落叶了,然后,路中间凭空多出来一堆落叶,可不就是突兀嘛。 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江浪这个人性格就是奇怪,明知道那有鬼,但因为那个陷阱实在是太拙劣,所以他更加好奇了。 “我去看看。” 于是,江浪说完抬脚就要上去踩一踩,下一秒,却被沈初雪拽住了。 江浪疑惑地回过头看了看沈初雪,眨了眨眼睛。 沈初雪言简意赅落下三字,“不安全。” 江浪寻思,再怎么样不也还有沈初雪和段厌在吗? 还没有等江浪反驳,沈初雪抬手用灵力搬起一根木头落至那堆落叶中,木头刚落地,便立马被一个绳圈套紧,下一秒,木头被绳子拽了起来,在空中摇晃。 第92章 大概摇晃了几下,绳子就因为质量不行断成了两截,木头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瞬间尘土飞扬。 三人不由沉默,“……” 江浪咽了咽口水。 幸亏他没有上去。 之后,江浪三人又遇到了其他陷阱。 滚石陷阱,巨石从坡道上滚下来。 不过石头还没有滚下来就卡在了半道了——设计陷阱的人大概没想到得量量石头尺寸。再然后是箭阵一触碰到机关,箭便如雨下,同时齐发。 但,箭明显质量不行,机关也没做好,机关一开启,箭便稀稀拉拉地飞出来没有一米远就掉到了地上,恰好都落在江浪他们脚边。 江浪踢了踢地上的箭,评价,“小孩撒尿都比这个远。” 说完,江浪忍不住扭头看向段厌,哭笑不得地问道,“你确定这山上有只穷凶极恶的妖怪?我怎么看都像是个三岁小孩在这里玩过家家啊?” 段厌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哪里知道那些百姓夸大其词了呢? 江浪抬眼看了看这座空荡荡的荒山,若有所思地嘀咕着道,“这山这么大,得怎么把这个躲在暗处玩过家家的小东西逮出来呢?” 虽说这些陷阱都幼稚而拙劣,但一一避过也挺浪费时间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就缺个带路的。 要不然蓬莱山这么大,无数个山洞峭壁,他们得找那个血阵找到什么时候去? 沈初雪目光落在前面明显翻过的泥土,轻飘飘接了句,“那就中个陷阱吧。” 江浪瞬间和沈初雪目光相汇,唇角微扬,“正有此意。” 段厌好奇发问,“那谁去中陷阱呢?” 话音刚落,江浪和沈初雪齐刷刷将目光落至段厌身上。 那眼神,宛如是豺狼虎豹在盯着猎物一样。 段厌嘴角抽搐,“你们该不会想要我去?” “我才不去!” 他堂堂魔尊,怎么可以掉进这种小儿科的陷阱里? 传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 江浪也不强求,撸起袖子主动请缨道,“没事,那我去。” 段厌一听,这种在江浪表现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于是,他果断挺身而出,扮作一幅对生死看淡的模样,道,“还是我去吧。” 江浪疑惑,“刚才不是说不愿意去吗?” 现在怎么突然愿意去了? 段厌低头望向江浪,矫揉造作地轻笑一声,深情款款地道,“我怎么舍得看见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能为你冲锋陷阵,这是我的……” “荣耀”二字还没有说完,段厌忽然整个人往前面摔去,正好踩在那一块翻过的泥土上,半晌,泥土一松,段厌扑通一声掉进了挖好的洞里。 江浪立马望向沈初雪,沈初雪收回修长的腿,轻拂道袍,拍去上面尘土,依旧是那一幅不染凡尘的冷清模样,面不改色地解释道,“再磨蹭下去,天都要黑了。” 这时候,洞里忽然传出来段厌几乎破音的咆哮。 “沈初雪!等老子出去以后肯定要踹回来!” 段厌在洞里骂骂咧咧,江浪却看见沈初雪嘴角扬起一道很浅的笑意,然后同他轻声道,“他打不过我。” 江浪,“……” 原来沈初雪也有孩童般幼稚的一面? 停顿片刻,洞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段厌踩到了什么东西撞上了。 段厌再度嘶哑着咆哮。 “哪个白痴挖的陷阱?” “铁锹都还在里面!” 第74章 瑞兽当康 入夜江浪和沈初雪在陷阱附近石头后面等了好一会,一个穿着粉衣的年轻男人才举着火把,哼着曲子一蹦一跳地从山顶走下来。 待近了,他们终于看清楚男人的容貌。 只见男人唇红齿白,眉眼娇俏俊朗,头顶戴着个银制獠牙发冠,胸前挂了一串极其夸张的金牌,看起来不像是段厌口中的那个穷凶极恶的妖怪,倒像是哪家的富家小公子在此迷路了。 江浪问沈初雪,“现在动手?” 沈初雪面不改色道,“按兵不动,先观察。” 此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妖,而不是凡人,倒也不用观察太久。 他不过是想让段厌在洞里多待一会罢了。 赵吉祥此时可高兴了,因为他布下的陷阱是头一回抓住了入侵者。 “二叔他们出来了肯定夸我聪明能干!” 赵吉祥美滋滋地想象着灯二叔他们出来以后围着他对他大声夸赞,不停满意点头的画面。 于是,赵吉祥的嘴角就几乎要翘到天边去了。 他一颠一颠地走到陷阱洞边,蹲下去拿着火把低头往洞里一看,借着火光,他似乎看见洞里蜷缩着手脚坐了个男人,身材挺高大的,穿着他没见过的服饰。 他寻思是哪里来的愣头青,敢闯他赵吉祥大爷的地盘? 下一秒,洞里的男人忽然抬起了头。 赵吉祥只瞧见一双被戾气浸的发红,翻涌着阵阵杀意的眼睛。 直觉告诉赵吉祥,这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 于是,赵吉祥果断掉头跑路。 只不过,段厌已经从洞里飞了出来,大手一把掐住赵吉祥的后脖颈,将赵吉祥强硬地按在了地上。 赵吉祥摔了个狗吃屎,疼的哎哟叫唤了出声。 第93章 见此一幕,沈初雪淡淡道,“倒也不用我们出手了。” 江浪,“……” 他怎么觉得,沈初雪是在故意等着段厌来当这个苦力呢? 段厌将后槽牙咬的咯吱响,冷笑,“本尊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害本尊在洞里待了半个时辰的!” 说完,他像拎鸡崽一样一把将地上的赵吉祥拽了起来。 赵吉祥也懒得反抗,怂怂地打量了一下段厌,“你这不是……能出来吗?” 他二叔说了,在外头碰上比他厉害的人就滑跪认错,不要顶嘴,然后找准机会,有多远逃多远! 一看这个人就比他厉害。 “那还不是因为本尊身手不凡?” 段厌怒气爆棚,将全部怨气都发泄在了这个“罪魁祸首身上,“你是不是有毛病!哪里有人挖陷阱,把洞挖这么小的?你知道本尊多挤吗?还得蹲着,本尊脚都麻了!” 赵吉祥声音越来越小,“我挖到一半挖累了……” 段厌听完都气笑了,刚想动手,这时候,江浪和沈初雪走了出来。 赵吉祥本来还老老实实待着的,一看到江浪和沈初雪,一下子跟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珠子,扭头就想跑,不过因为衣领被段厌攥住了,他是想跑,也跑不掉。 段厌冷冷地道,“你还想跑去哪里?” 话音刚落,江浪和沈初雪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江浪歪头看清楚赵吉祥的脸,有些惊讶,“哎呀,是个小屁孩?今年几岁了?” 赵吉祥一看到江浪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瞬间生理性地打起了冷颤,牙关都在咯吱咯吱地抖起来。 他觉得脸在疼,脑袋在疼,浑身都在疼。 最重要的是,恐惧从心底无端升起。 赵吉祥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一点血色都瞧不见。 “你怎么了?这么害怕干什么?” 江浪眨了眨眼,问道,“你看起来挺眼熟的?我们之前见过吗?” 赵吉祥哪里敢回答? 怕到都快要现出原形了! 想到这里,赵吉祥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啊,他现在是人形,他们应该认不出来他才对。 于是,赵吉祥果断摇头,“没有!我们没有见过!” 就在此时,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沈初雪轻描淡写地开口,“岐山上你们见过面,他装过山神。” 赵吉祥震惊,“……” 这个道士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那一天他英明神武又英俊,而今日他明明如此其貌不扬。 江浪恍然大悟,惊喜地打量着赵吉祥,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原来是你啊!今天顶了个人头,我差点认不出来。” 赵吉祥,“……” 他好害怕,谁来救救他? 这个人不会又突然揍他一顿吧? 江浪伸手指了指赵吉祥,问沈初雪,“这只山猪妖不是让你带回哀牢山去了吗?” 听到“山猪妖”三个字,赵吉祥几乎瞬间炸毛,然后冲江浪破口大喊,“你才山猪妖,你全家都山猪妖!” “本大爷是瑞兽当康!” 江浪没搭理赵吉祥,向沈初雪投去求证的目光。 沈初雪点了点头,“嗯,他的确是瑞兽当康,不是山猪妖,当时证明了他身份之后,哀牢山就把他放了。” 当康这种瑞兽,江浪倒是听过,传说中,当康所到之处庄稼丰收,百姓幸福安康,不过,当康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没想到,这个小屁孩竟然是消失多年的当康。 江浪眉头一皱,“瑞兽也吃人啊?” 赵吉祥连忙解释,“我没有吃人,我只是听说只要到岐山去,扮成山神就能娶到媳妇,之前那些人可都不是我吃的。” 江浪冷哼一声,“那天你明明想吃我来着。” 赵吉祥无辜并且怂,低下头去嘟囔着道,“我只是吓唬你啊,更何况,我又吃不到你。” 他还被恶狠狠地揍了一顿呢。 搞得他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江浪还是不太相信,于是他看了看沈初雪。 沈初雪道,“他身上的确没有杀业。” 无论是妖还是魔,身上背了杀业是看的出来的。 江浪觉得有趣,又指了指段厌,“那他呢?” 沈初雪目光不屑地瞥了一眼段厌,迅速收回,道,“他劣迹斑斑,无药可救,唯有自戕方可平天怒人怨。” 江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厌,“……” 他真想弄死这个臭道士。 弄不死至少也要毒哑。 第75章 江浪,一直在他面前装乖巧 半晌之后赵吉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 在他面前,左边是之前掉进坑里的魔头,此时魔头正阴沉着一张戾气十足的脸一言不发,似乎发现在看他,魔头压下眉梢,杀气凛凛。 赵吉祥心尖发颤,赶紧挪开目光。 他目光再缓缓朝旁边移,中间坐着的是满脸笑意,津津有味地吃着果子,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郎江浪。 江浪笑嘻嘻地递给他几个红彤彤的果子,温和问他,“别紧张,吃果子吗?” 赵吉祥牙关打冷颤,他哪里敢吃? 根据之前的经验,他算是明白了,这个人就是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善良又单纯,其实是这三个人中间最危险的一个。 第94章 于是,他连忙摇了摇头。 最后,是江浪旁边的从头到尾都表情平淡的沈初雪。 不怒不笑,很是平静,腰身挺拔,仙风道骨。 按道理来说,哪怕是他们瑞兽也不喜欢道士的,因为大多数道士都爱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但不知为何,在此情此景下,赵吉祥看到沈初雪,莫名感受到一丝安全感。 赵吉祥怂且害怕,小心翼翼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赵吉祥,如你们所见,是只瑞兽当康。” 江浪笑了笑,“你这个名字,还真挺瑞兽的。” 赵吉祥立马得意并且自豪地扬起了下巴,道,“我名字是我二叔起的,他可是全族里读书识字最多的,我二叔说了,吉祥两个字是最讨人喜欢的两个字,只要起了这个名字,肯定有不少姑娘抢着做我媳妇。” “……” 看来传说中,十头当康九头文盲,这是真的。 沈初雪问道,“当康向来群居,为何山上只有你独在?” 赵吉祥老老实实答道,“六年前,我二叔和其他族人突然一块进了墓室,听说是为了稳住里头的一个什么阵,进去之前,我二叔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进墓室,让我要守好蓬莱山,还让我尽快娶个漂亮媳妇,为当康一族繁衍后代。” 赵吉祥抠了抠手指,继续道,“不过奇怪的是,他们进去以后就再也没出来了。” “所以现在山上只有我一只当康。” 沈初雪,“那你为何要设陷阱阻拦我们进山?” 赵吉祥思索片刻,有些不是很情愿回答,当看到江浪的脸,喉头一紧,立马脸色苍白地回答,“因为山顶上有我们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不能让外人上山,这是我们一族世世代代的规矩。” 江浪,“……” 这个小当康似乎有点害怕他啊,他有做过什么让人家害怕的事情吗? 说完,赵吉祥忍不住问道,“对了,你们上山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沈初雪一脸严肃,认真道,“你们要守护的东西,可能就是我们目前要找寻的。” 闻言,赵吉祥脸上的怂样瞬间烟消云散,他正色道,“那我就更加不能让你们上山了,那是我族禁地,非我族人,不可擅闯。” 段厌心情本来就烦躁,听见赵吉祥还拒绝他们上山,让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喂蚊子,他更加火大了,冷冷地威胁道,“喂,我可不管你是不是什么瑞兽,你再婆婆妈妈,信不信我吃了你?” 赵吉祥立马被吓得躲到了沈初雪身后去,扯了扯沈初雪袖子,弱弱地道,“道士,你也不管管这个魔头?” 沈初雪不动声色地避开赵吉祥,淡淡地道,“他非哀牢山弟子,贫道无权管,他要做什么,那是他自由,若是他真的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贫道会替天行道的。” 赵吉祥嘴角抽了抽,“……” 这不是相当于说等你死了以后我再替你报仇差不多吗? 赵吉祥破罐子破摔,直接往地上呈大字状一躺,“那你吃了本大爷吧!你不嫌咯牙的话。” 江浪玩味地看着赵吉祥,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烈性子。 段厌想上去踹赵吉祥一脚,下一秒被江浪拦住了。 江浪走到赵吉祥身旁,然后弯下身去,用仅仅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笑嘻嘻地道,“你倒是不怕死,那你不担心你二叔和你族人吗?” “你就算死了,我们也能找到墓室,就是得多花点时间而已。” “等我找到了墓室,我就把你二叔还有你族人全部给宰了做烤猪。” “特别是你二叔,我要把他先焖后炸再蒸,叫他痛不欲生。” 江浪话音刚落,赵吉祥已经吓得脸上一点血色都瞧不见了。 先焖后炸再蒸,他家二叔一把年纪了,哪里能受这种苦? 赵吉祥光是想想就难受到眼睛发红了。 江浪唇角扬了扬,“不过,但你要是愿意带路,我就放他们一马。” 赵吉祥立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迫不及待问江浪,“真的吗?” 一切尽在掌握中,江浪微笑着起誓,“我对天道发誓,我若违誓,天打雷劈。” 果然还是单纯的孩子好骗。 赵吉祥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灰尘,“那就上山吧!” 瞧见江浪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让赵吉祥回心转意,段厌纳闷地问江浪,“你跟那个小子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就愿意带路了?” 江浪朝着段厌笑了笑,面不改色地道,“我只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已,并没有说什么,是他自己想通的。” 段厌,“……”他才不信。 段厌没听见江浪刚才对赵吉祥说的那几句话,沈初雪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那几句话狠毒程度不亚于段厌。 再联想起当初在岐山,江浪有些怪异的表现,以及那时候赵吉祥身上多出来的伤,沈初雪似乎明白了什么。 江浪,一直在他面前装乖巧纯良。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大概就像是以为自己捡了只温顺乖巧露着肚皮不咬人也不挠人的小猫,结果发现那其实是只狡猾、爱背着他露尖牙利爪威胁人的小狐狸。 想到这里,沈初雪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听到叹气声,走了几步的江浪忽然回过头来,朝沈初雪望来,眨了眨眼,一脸无奈,“都说了,叹气会把财运叹掉的,难怪你一贫如洗。” 第95章 江浪的话逗得沈初雪轻笑出声。罢了小狐狸虽狡猾但还有可爱之处。 暂且不戳破,来日方长,细细观察。 第76章 从我身上下去 赵吉祥一路带着江浪三人上了山,最后进了一个很大的山洞。 进洞里,四面八方有七八个通道,每一个通道都深不见底。 赵吉祥带着他们走进其中一条通道。 通道高度还行,但宽度明显不太行,仅供一个人通过。 赵吉祥轻轻松松地昂首挺胸进了通道,招呼他们也进来,“墓室就在山洞最尽头。” 沈初雪随着低头走进,江浪刚要紧跟其后,身后的段厌忽然伸出手牵住了他。 江浪回过头朝段厌望去,只见段厌低垂眼眸,任由长长的睫羽散落下来遮住那碧蓝色的眼眸,扮作一脸楚楚可怜,朝他小心翼翼地恳求道,“小浪,我怕黑,所以我可以牵着你的手走吗?” 江浪,“……” 面前这个娇弱到不能自理的美男子还是之前那个暴跳如雷的魔头吗? 段厌本来就长得俊朗,再露出这样的表情,很难让人瞧了不觉得我见尤怜。 就算是江浪也不由被段厌短暂迷惑了一会。 正当江浪迟疑的时候,沈初雪折返了出来,眼神淡漠地瞥了段厌一眼,旋即冷冷清清地道,“贫道若记得没错,阁下老巢是在南疆的深渊之下吧?” 深渊之下,久不见天日,只有见不得光的动物与生物肆意滋生。 段厌说怕黑简直是无稽之谈。 被沈初雪揭穿,段厌脸色立马变了,烦躁地磨了磨后槽牙,脸上挂不住,只好松开江浪的手,一声不吭抬脚就朝通道里走去。 走到沈初雪身旁的时候,段厌还故意撞了沈初雪肩膀一下,哼了一声,这才抬头挺胸地走进通道。 结果因为他个子太高,脑袋一下子撞在了石壁上,嘭的一声闷响回荡在山洞里。 江浪看着都觉得疼。 可段厌怕叫出来丢人,于是强忍着疼,若无其事地顶着脑门上的包低头若无其事地走进了通道。 等进去以后,段厌咆哮的声音再度传了出来,“你们当康挖洞能不能考虑一下长得高的人感受?” 赵吉祥哼了一声,“自己不长眼又怪别人……” “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敢这样跟本尊说话,信不信本尊……” “你吃了我啊!吃了我就没人带路了。” “……” 江浪在外面听着这二人的吵闹声不由笑出了声。 此时,沈初雪慢条斯理地抬起手,轻轻掸了掸肩上衣衫,抬起眼眸,望向江浪,在与江浪目光相汇之时,他眼中的冰霜似在缓慢地融化,片刻之后,他柔和道,“进去吧。” 于是,江浪沈初雪一前一后地走进了通道。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山洞里有很多溶洞,一定要注意脚下,有些溶洞口被石头盖住了就看不出来,要是一脚踩进溶洞里,说不定会掉到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所以……” 赵吉祥话还没有说完,江浪脚下传来咔哒一声。 他低头一看,似乎是他脚下的石头被踩的翘了个边,脚底传来摇摇欲坠的感觉。 江浪嘴角抽了抽,“……” 他运气该不会这么好吧? 石头终于撑不住,江浪也跟着往下坠。 沈初雪看着前面的江浪掉进了溶洞里,下意识伸出手往前面一抓,只是江浪掉下去速度太快,沈初雪抓了个空,他想都没想,直接跟着跳了进去。 而赵吉祥和段厌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的时候,只看到沈初雪那纤尘不染的道袍衣角消失在一个黑漆漆的洞中。 赵吉祥眨了眨眼,“哎呀,他们掉进洞里了啊?” “小浪!” 段厌眼神一凛,担忧地下意识要跟着跳进洞里。 赵吉祥一把拽住他,解释,“没用的,这里的溶洞光通道就有四五条,你现在跟着下去不一定能和他们到同一个地方。” 段厌眉头一皱,眼神杀意涌现,“那不管他们了?那个道士本尊可以不管他死活,江浪要是出事,本尊把你这儿烧了!” 赵吉祥被段厌突如其来的杀意吓了一跳,往旁边缩了缩,弱弱地道,“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们,就是得花点时间。” 段厌一双眼睛被戾气浸得通红,催促,“那还不快点走?” 赵吉祥被吼的一激灵,委屈巴巴地抠着手指小声嘀咕,“凶死了,我可是人见人爱的瑞兽……” 早知道他就不拦着这个魔头往下跳了。 他那叫一个后悔啊!四周一片漆黑耳边是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江浪只觉得身子不停地往下坠,像是失重了一般,难以控制,脑袋也因为急速坠落而变得有些浑噩,等他好不容易清醒了些,想要采取措施自救时,好像有人在黑暗中朝他靠了过来,温热的手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拥入怀,几乎同时,熟悉的冷清木香落入鼻间。 于是,江浪停止了反抗,任由那人将他护入怀中。 等江浪意识回笼,他慢慢地睁开眼来,光线有些刺眼,奇怪的是,他身上并没有疼,他伸手摸了摸底下,还有些软乎。 只不过,这个手感越摸越奇怪。 于是,江浪低头一看。 这么一看,江浪吓了一跳,不知为何,他正压在了沈初雪身上。 第96章 而此时他身下的沈初雪眉头正紧紧地拢到一块,紧绷着一张铁青的脸,已有些不悦,仿佛下一秒就要厉声呵斥他滚下去了,但不知为何又强忍着没有呵斥出口,于是,冷清的眼底尽是隐忍,薄唇抿作一条直线,唇角滚出微微沙哑的二字,“下去。” 江浪吓得立马从沈初雪身上翻了下去,然后靠着墙抱腿坐着,咽了咽口水。 原来刚才不是他的错觉。 沈初雪果真与他一块掉下来了。 所以,沈初雪是担心他? 想到这里,江浪嘴角难以控制地往上翘了翘,耳根也跟着发起了烫。 而与此同时,段厌和赵吉祥再度从一个山洞穿出来回到了之前的通道。 段厌看着他墙上做下的印记,忍不住质问赵吉祥道,“你到底认不认路?” 赵吉祥冷哼一声,自信满满地道,“当然认路,我对于这个山洞的地形比你们回家还要熟。”半个时辰后赵吉祥,“哎呀,好像不是这个方向。” “……” 赵吉祥,“慢着,好像是在前面才对,我们回去……” “……” 第77章 不可道听途说 等回过神来,江浪才有这个闲情雅致去打量他们身处这个洞穴。 洞里光线不是很充足,沈初雪烧了张照明符才勉强看清楚洞里环境。 洞穴很大,一眼看不到尽头,而且很空旷,稍微挪动发出的声响就足以引起回声回荡在洞中。 江浪觉得有些尴尬,为了打破僵局所以找话题问沈初雪道,“这里是哪里?” 沈初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应该是掉进赵吉祥说的溶洞里了。” 江浪伸手摸了摸粗糙的石壁,灵力悄悄地从指尖流出,却在接触到石壁后又被弹了回来。 看来这边的石头都并非是普通石头,而是特殊材质,能反弹灵力。 也就是说,用灵力打穿石壁离开这个想法无法实施。 江浪只好惋惜地收回手,顺势转过身去,沈初雪背对着他站在石壁前,长剑横落于背,道袍下,宽肩如竹。 书上所说仙风道骨,莫过如此。 沈初雪伸出手抚向石壁,淡蓝色灵力从指尖慢慢探出落向石壁,大概是在与江浪做同样的事情。 江浪刚想开口告诉沈初雪他的发现,只是借着灵力微光,他似乎看见沈初雪右手手背红了一片。 他纳闷地靠近。 待近了,江浪这才发现,沈初雪右手手背擦伤了一大块,皮大概擦掉了,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靠近了看很是触目惊心。 江浪一怔,很快想起来刚才往下掉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难怪他浑身上下都没哪处是疼的。 是沈初雪在往下掉的过程中护住了他。 江浪不由愧疚又心疼。 灵力被石壁弹回,沈初雪下意识曲了曲手指,手背因为拉扯而再度传来跳动的刺疼感。 他眉头很细微地轻蹙了蹙,刚要把手收回去,江浪握住了他的手。 睫羽微颤,沈初雪望向江浪。 江浪低头紧皱眉头望着沈初雪手上的擦伤,再抬眼看了看沈初雪,问,“掉下来的时候擦伤的?” 这种时候,不承认似乎也没多大意义,所以沈初雪淡然地应了一声“嗯”。 “先处理处理伤吧。” 说完,江浪自然而然地牵着沈初雪朝旁边一个干净的位置走去,沈初雪微微眨眼,不知为何,他没挣开,任由江浪牵着他在一块矮些的石台上坐下。 江浪随意坐在了比沈初雪矮一阶的地上,勾着沈初雪手指把沈初雪的手牵过来,借着照明符的火光,更加清晰地瞧清楚伤口上的灰尘和深陷进去的小石子。 沈初雪大概也看见了,下意识想要把手收回去。 江浪又把手拉了回来,低声提醒,“别动。” 沈初雪知江浪是愧疚,便安慰,“无事。” “有事。” 江浪道,“我心里过意不去。”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也放心不下。” 沈初雪不再开口。 江浪撩开衣袍,撕了里衣一角,捏在手心,轻轻擦去沈初雪伤口上的脏污之物。 沈初雪极能忍疼,哪怕如此,也依旧能面不改色,甚至于连呼吸都未曾乱一下。 直到江浪问他,“你为什么也跟着我掉下来了?” 明明沈初雪可以独善其身的,偏偏就跟着他一起下来了。 很难让江浪心里不升起些期待。 沈初雪眉头蹙起,似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之后才是不紧不慢地回答,“你是为了帮我才进山洞的,我不能看着你遇到危险而置之不理。” “哦。” 江浪听着习以为常,但又有些不高兴,他没好气地道,“原来是因为责任心啊。” “……” “道君还真是菩萨心肠呢,对谁都这么好。” “……” “是不是换条狗跟道君你进来,不小心掉下去了,你也会照样不顾一切地跟着去?” “……” 江浪的话似乎越到最后越变了味,迟钝如沈道君也从江浪的话里听出了些许怒意。 沈初雪想不明白,只能直截了当问江浪,“你在生气?” 江浪冷哼一声,赌气道,“我没有生气。” 第97章 沈初雪明显松了一口气,“没生气就好。” 闻言,江浪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闷得厉害,干脆是破罐子破摔,“你在意我是不是生气干什么?” 沈初雪表情很平淡,瞧不见半点波澜,长长睫羽像扇子一般散落在那一双眸子前,语气也似他神态一般平静,“不知缘由,只是不想你生气。” 很轻的一句话,没有半点重量。 落在江浪心底不由慢慢泛起涟漪。 空气也开始变得暧昧,江浪呼吸慢慢变得急促了些,他抬眼去看沈初雪,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试探性地问道,“他们说,唾液可以疗伤,你信吗?” 沈初雪手指慢慢地蜷缩而起,提醒道,“不可道听途说。” 沈初雪并没有很强硬地拒绝,这让江浪逐渐地大胆了起来,他伸手撑在地上,朝沈初雪一点一点地靠近,最后小心翼翼地握住沈初雪另一只手,轻声道,“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是道听途说呢?” “我们试试看好了。” “这里附近又没能治伤的药材。” 其实,这也是江浪真正的第一次勾引人。 他有些不得其法,只能凭着自己直觉去做。 但江浪的眼睛总是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明亮,太过纯真,反而会勾的人神魂不稳。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要这样看着沈初雪,沈初雪都会难以忍耐。 沈初雪避开江浪的目光,别过脸去,声音微微沙哑,“我用灵力疗伤便好。” 江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继续紧张地胡言乱语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为什么要浪费灵力?” 这虽然是事实,但很大一部分是江浪有私心。 可沈初雪没有挣开他的手,也没有反驳他。 他觉得,总归是有点希望的。 洞穴内光线昏暗,像是供给于七情六欲滋长的温床。 欲望缠绕至心头,挥散不去,江浪轻轻捧起沈初雪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在伤口附近落下一吻。 沈初雪身子明显僵住,但好似也被欲望所感染,没有收回手,迟疑着将目光朝江浪移去。 见沈初雪没有拒绝,江浪仰起脸望向他,轻轻眨了眨眼。 二人在昏暗中目光堪堪对上。 谁也没有避开。 微弱光线下,江浪的脸有些发红,明亮的眸子上蒙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他们二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这像是一种默许。 “不够。”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旋即不紧不慢地起身,继续朝沈初雪靠近。 沈初雪不明白江浪想要干什么,只是看见江浪越来越近,温热而急促的呼吸擦过他脸旁,最后,他耳垂上落下一片冰凉温软。 沈初雪像是被火炙伤了一般,迅速反应过来,骤然瞪大了眼睛望向江浪,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里终于激起丝丝涟漪,细密的汗水也从额角渗出,微微打湿了发丝。 江浪道,“你耳朵上有伤。”骗人的。 言罢,他缓缓往下移,亲了亲沈初雪脸颊,继续道,“脸上也有伤。” 这也是骗人的。 江浪打算继续骗人,于是,继续往下移,像是一扁漂浮在江面的小舟,看似没有目的,却又别有用心,浮浮沉沉着,朝着他想停留在位置而去。 第78章 你道心乱了 火光摇曳粗重、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昏暗的洞穴中。 石台上,两具修长身影交叠着,长发纠缠在一起,无力垂落于地的手被迎上的另一只手用力握住,先是下意识地抵抗,最后却是慢慢地沉溺于狂风巨浪中,十指相扣。 暧昧悄无声息地朝着四周蔓延,加重了石台上二人的呼吸。 沈初雪骤然起身将江浪压于身下。 只见道君乌发凌乱,道袍不整,双眼被情欲浸的微微发红,已是隐隐约约有礼坏乐崩的迹象。 江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抬起有些涣散的眼睛望向沈初雪。 四目相对,似有什么在角落深处肆意生长。滋啦是照明符燃尽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提醒。 黑暗一点一点地重新笼罩整个洞穴,空气中的温度也慢慢地降了下来。 江浪终于清醒了,刚要抬手再点一张照明符,却发现他动不了了。 黑暗中,江浪沉默了半晌,才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定我身?” “……” 耳边传来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是沈初雪松开了他们相扣的手,从他身上翻了下去,坐在了一旁。 回应江浪的,依旧是冗长的沉默。 江浪躺在冷冰冰的石台上,身体的温度也随着漫长的沉默而降了下来。 沈初雪似乎终于动了。 他站了起来,朝远处走去。 脚步声有些不稳,深一脚浅一脚。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像是吸了一口凉气入肺里,一阵发疼,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道心乱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别说了。” 沈初雪的声音依旧冷清,但已经没了以往的从容镇定,微微发颤,“君子之交,不应如此。” 江浪有些胸闷,难以呼吸,他很用力才勉强喘过气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道,“我一开始就没想和你当君子之交。” 第98章 顿了顿,江浪或许还觉得不太够,又继续道,“我还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如果你不明白我可以说的再清楚一点。” 他算是明白了,沈初雪这个人,古板、较真又木讷。 假如他不说明白,沈初雪真的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辈子的。 沈初雪沉默了许久。 黑暗中,沈初雪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别再说了。” “……” 像是一个休止符,落下,便表达了这个话题的终结。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 他其实可以冲破沈初雪下的定身咒,但他懒得动,像咸鱼一样躺在那,仰头望着黑漆漆的洞顶,任由心脏的刺痛爬满全身。 他明白了,沈初雪反正就不愿意承认他道心乱了这个事实。反正来日方长沈初雪总有一天会承认的。 想到这里,江浪又觉得没所谓了,躺了一会,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开口。 “你要定我到什么时候?地很硬,我背很疼。” 他语气轻松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江浪很看得开,他能为了跟以前一样相处而坦然地当做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 回应江浪的,依旧是沉默。 只不过,不同的是,半晌之后,沈初雪似乎站了起来,然后朝他走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身旁停下。 正当江浪以为沈初雪要给他解开定身咒的时候,沈初雪却伸出手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石壁上,然后起身走了。 没错,就是走了。 江浪,“……” 沈初雪到底想干什么? 片刻之后,江浪感受到远处角落那沈初雪的灵力在运转。 江浪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在修炼。 不过,这种时候修什么炼? 这时候,一个可能性无端地从江浪脑袋里蹦了出来。 莫非是沈初雪道心乱到难以平息,得运气修炼才行? 那岂不是证明沈初雪也是对他有反应的? 想到这里,江浪脸莫名的烫了起来,而此时,定身咒似乎也逐渐地失去了效果,他手指动了动,碰了碰粗糙的地面,然后慢慢地蜷缩起来。 幸好洞穴里光线昏暗,他看不见沈初雪,沈初雪也看不见他脸上的异样。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似乎平复下来了,江浪的定身咒也彻底解了。 沈初雪和江浪很有默契,整理好衣袍,就当做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一块走。 但在照明符重新燃起,看到对方的时候,他们还是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嘴角。 他们嘴角都残余着对方的体温。 这一点,他们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偷偷地藏匿于心底。 江浪与沈初雪走了很久,才走出洞穴。 刚出洞门,江浪和沈初雪便听到一阵熟悉的争吵声传来。 “你是不是又走错了?” “你真的认路吗?” “那当然啊!这里可是我地盘,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那走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找到他们?” “因为……因为我好久没进来了嘛……” “你再找不到他们,本尊架把火烤了你!” 听到最后那个咆哮声,江浪确定了,的确是段厌和赵吉祥。 江浪听不下去,只好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段厌和赵吉祥正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吵。 当看到江浪的时候,段厌那没骂出口的话生生停在了嘴边,脚步先是一顿,紧接着,反应过来,脚尖一抬,加快速度,快步朝江浪走去。 段厌连忙打量着江浪,关心地询问,“小浪,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哪怕段厌目的不纯,但这样关心他,江浪还是有些感动的。 于是,江浪老老实实回答,“我没事。” 得到江浪回复,段厌松了一口气,然后趁着重逢这个氛围一把抱住了江浪,“你可担心死我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我可怎么办啊?” 一边说着,手一边不太安分地探到江浪腰间摸来摸去。 江浪,“……” 果然,段厌就是段厌。 狗改不了吃屎。 此时,后面的沈初雪正好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抱一块的江浪和段厌,以及段厌那在江浪腰身乱摸的手,说不清楚的烦躁涌上心头,不由眉头紧蹙。 他刚欲上前,又蓦然想起来洞穴里江浪说的那些话,犹豫片刻,他又退回原地,攥紧了手。 段厌也瞧见了沈初雪,挑衅一般朝沈初雪扬唇笑了笑。 下一秒,江浪忍无可忍,抓住段厌放他腰上的手,用力一拧,便听见咔嚓一声。 手被折断了,段厌也只是吃疼地咬牙,闷不作声,迅速把像破布一样吊着的手藏进宽大的袖子里。 江浪不动声色地推开段厌,抬头望向旁边的赵吉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赵吉祥立马邀功,“我带的路!我对这可熟了!” 说完,赵吉祥探头去看江浪和沈初雪走出来的那个洞穴,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立马变了,试探性问了问,“对了,你们该不会是从那个洞穴出来的吧?” 看见赵吉祥的表情,江浪有些不明所以,点了点头,“嗯,怎么了?” 第99章 赵吉祥迟疑一会,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好像是我族族人交配的洞穴,你们没在里面发生什么吧?” 第79章 情窦初开,苦闷入心 江浪一愣,一头雾水地反问,“交配的洞穴?” 赵吉祥点了点头,解释道,“是啊,当康一族繁衍极难,而且一胎得怀十年,一胎也就一个,为了不让族群灭绝,族里就挖了个专供交配的洞穴,在四周的墙壁放了能催动血气运行、促进男女之欢,令人神魂颠倒的合欢木,所以只要在洞穴里待久了,容易意志不坚定,神魂涣散,也会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因此,那个洞穴平时是禁地,都不让轻易进去的。” 闻言,江浪回过头看了沈初雪一眼,沈初雪在听到赵吉祥话的时候,阖上眼眸,睫毛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江浪心中已然明了。 原来是因为这样,所以沈初雪才会道心不稳对他有所回应。 他倒是又自作多情了一回。 江浪心里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么一点期待在那一瞬间碎的彻底。 段厌听完脸色变得很是古怪,忍不住追问江浪,“所以你们没有发生什么吧?” 此时,江浪已整理好心情,把目光从沈初雪身上收回来,淡淡地道,“什么都没发生。” 沈初雪睁开眼,长睫阴影遮住大半冷清眸子,然后抬起眼皮望向前面的江浪,江浪背对着他,未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语气轻松,已然是整理好心情,忘记了洞穴中的事情。 不知是什么缘由,沈初雪胸口左边的一处角落传来阵阵刺疼。 他不由伸出手,慢慢地落到胸口左边的位置,然后五指用力地抓紧按压入皮肉,直至那一处的布料都已经皱起,沈初雪还是觉得那种刺疼感没有丝毫缓解。 他想,大概这是天道给他的惩罚。 惩罚他在洞穴里的道心不稳,他的情不自禁,他的贪欲。 那他如此也是自作自受。 刚走了一半,赵吉祥突然又停住了,并着双腿,扭扭捏捏地道,“等一下,我尿急,要找个地方解决。” 段厌看见赵吉祥就烦,抱起胳膊,没好气道,“都是男的,就这解决得了。” 省得这个小兔崽子跑了他还要费劲去逮回来。 赵吉祥一听,立马哼了一声拒绝,“我才不要。” 顿了顿,赵吉祥突然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大变,连忙害怕地伸出手护住胸,躲到了一旁去,疑惑地问段厌道,“莫非你想偷看我?” 段厌一听,被恶心到脸色铁青,瞬间魔气释出,杀意凛凛,恨不得当场就弄死赵吉祥,“你小子脑子是被驴踢坏了吗?想死就直说,别恶心本尊。” 眼看段厌要把赵吉祥给生吞活剥了,江浪漫不经心地抬手往段厌头上丢了颗石子,“别乱放出魔气。” 段厌的魔气太强大容易让他体内的灵力和魔气失去平衡,在沈初雪面前露馅。 段厌没躲,任由石子砸在了脑袋上,然后乖乖地把魔气收回体内。 江浪对赵吉祥道,“去吧。” 赵吉祥笑嘻嘻地随便溜进了一个洞穴里,跑到角落处解开裤腰带解决了生理需求,这才舒舒服服地重新系上裤腰带,慢悠悠地抬眼往洞穴一看。 不看还好,一看,赵吉祥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洞穴? 洞穴里石床还有各种助兴的小道具一应俱全,而且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很奇异的香味。 闻得赵吉祥整只当康都晕晕乎乎的。晕晕乎乎? 抓住了这个重点,赵吉祥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立马捂住鼻子跑出了洞穴。 他站在洞穴门口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等脑袋恢复清醒,这才惊讶地自言自语道,“这不是交配的洞穴吗?” 虽然他还没有到要进交配洞穴的年纪,但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刚才他进的那个洞穴明摆着就是…… “慢着,这个洞穴是交配的洞穴……” 赵吉祥一头雾水地伸手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那之前那个洞穴是干什么的?” 这时候,段厌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赵吉祥,你还没有好吗?” “来了。” 赵吉祥连忙应了声,然后无所谓地嘀咕道,“算了,随便吧,反正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说完,赵吉祥哼着曲走了回去。 回去的赵吉祥当然没提这件事,他可不想被这些外来人知道他在自己地盘还认错路。 照明符燃烧着漂浮在前面路中央。 山洞内的通道曲折,火光的影子尽数落在了石壁上,越往前走,通道渐渐宽敞了起来。 赵吉祥在最前头带着路,而段厌跟在其后,至于江浪沈初雪下意识地并肩行一块。 但一路上,他们二人都沉默无言,仿佛他们是刚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一般。 许是因为在封闭空间里,空气有些不流通,江浪觉得胸口发着闷。 闷热与寂静双重发酵,江浪脚步变得些许踉跄,肩膀不经意地撞上旁边的身子,温度尚未来得及蔓延,江浪就迅速往旁边站了站,拉开了距离。 照明符噼里啪啦的响着旁边的脚步声一顿。 江浪勉强找回一点思绪,也不知道怎么,对着旁边一直沉默的沈初雪很小声地解释了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第100章 在洞穴里的确是明晃晃地勾引但在这里只是不经意地碰撞空气越发沉闷道君站在火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窥不清表情。 江浪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抬脚往前走,叫住了段厌,“段厌,我跟你一块走。” 同段厌一块走,江浪才能脑袋清醒些。 段厌倒是喜出望外,“怎么?小浪你终于知道我的好了?” 果不其然,江浪来到段厌身边后神清气爽,刚才沉闷感一扫而空,心情大好,故此对段厌变得颇有耐心起来,点了点头,“嗯,对对对,你最好了。” 江浪离开,将苦闷独留了沈初雪一人,他发现他难以专心致志地继续下去,胸口左边的钝疼感越发强烈,他无法忽视。 于是,他轻轻拔剑出鞘,将刀刃抵在手心,“初出茅庐”护主抵抗,却被沈初雪生生压制,将刀刃逼至手心,划开皮肉,鲜血从刀刃处一点一点地流出,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刺激着他的神经。 鲜血滴落在地,他草草止住血,但却没有止痛。 他深吸一口气,任由疼痛在手背手心跳动。 似乎这样才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第80章 族人以命献祭,吉祥崩溃 半个时辰后,江浪等人终于来到墓室。 墓室大门紧闭。 那是一扇从顶至地的巨大石门。 石门上灰尘布满,紧紧闭合着,依稀可见上面石门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图腾。 江浪走上前,伸手擦去石门一处的灰尘,仔细去看,那一处画着一群兽形的当康在围着篝火在举行祭祀,四周是谷物庄稼与牲畜,画面很是融洽并且温馨。 沈初雪不作声地走到江浪身旁,用方巾擦去石门上其余地方的灰尘。 尘埃落定,石门上其他图腾也随之而现。 石门的下一版块,氛围骤然突变紧张起来,只见乌云蔽日,电闪雷鸣,地面上鸟惊蛇窜,牲畜四逃,百姓茫然地呆站于地。 其后,竟是数个黑袍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阵法而站,他们手上皆掐着诀,低头默念着咒语。 而他们头顶的天竟有崩裂之势。 下一个版块,天已经完全裂开,裂缝间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中钻出,百姓四处逃跑,尸横遍野,宛如地狱降落人间。 那就是当年轰动许久的天灾天崩。 赵吉祥望着石门上的图腾,表情竟也严肃了下来,他很认真地道,“从前我族是瑞祥,人人都说我族所到之处必定五谷丰收,百姓幸福安康,后来,天下大乱,修士与魔勾结,四处布下血阵,引起天崩。” 段厌抱臂靠着旁边石壁而站,抬眼瞧了一眼石门上的图腾,不由冷笑一声。 他对于与修士合作的魔嗤之以鼻。 就是因为魔太过信任那一群废物修士所以才会失败的。 换成是他的话,肯定全部由他一个人来干。 保准不会失败! 不过嘛,他现在暂时对成为天下霸主不感兴趣。 段厌将目光落在江浪身上,唇角一勾。 他有其他感兴趣的。 在石门图腾的最后,是众当康不愿看见生灵涂炭,于是选择全族留在蓬莱山,日夜镇压血阵,牺牲在血阵中的当康数不胜数,后来,当康就在蓬莱山居住了下来。 江浪从最后一块图腾一直往中间天崩的图腾望去,却意外和旁边的沈初雪撞上目光。 江浪连忙别过目光去。 赵吉祥看着石门最后一块图腾,不由颤抖着手轻轻抚上上面纹路,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凝重地道,“由于血阵的影响,蓬莱山寸草不生,连水源都日渐枯竭,可我们又无法搬离蓬莱山,长久影响下,我族族人的寿命越来越短,眼看现在,我族族人寿命甚至于不如凡人了……” 说到这里,赵吉祥已经微微红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江浪与沈初雪,“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我有直觉,你们会救我族出水火之中,是吗?” 他是这几十年来出生的最后一只当康,他眼睁睁看着族里疼爱他的叔伯长辈接连去世,族人越来越少,他何尝不着急? 他知道他们不能继续这样下去。 必须得出现新的转机才行,要不然,这个族群会走向灭绝。 而面前的人,正是那个新的转机。 沈初雪眉头微皱,反问,“你知道东陇城与镜月域的事情?蓬莱山上的血阵也是你放出消息,让我们来的?” 赵吉祥似乎没想到会被沈初雪看穿,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我也没办法了,我族本就弱小,上古时期开始就是其他妖兽的食物,因此才一直四处搬迁躲避天敌,而血阵日渐强大,我觉得,血阵已经超出我族可以解决的范围,特别是近日,血阵变得很狂暴,我怀疑我二叔他们已经……” 说到这里,赵吉祥咬紧了牙关,面露难色,不敢再说。 江浪安静地听着。 他说呢,这个赵吉祥这么好糊弄,哄骗两句便就乖乖地答应带路了,原来是心里憋着坏水呢。 敢情是故意引他们过来帮忙处理里头那堆糟心事的。 也是,隔着一扇石门,江浪都能感受到里面阵法的凶险,这绝对不是赵吉祥可以独自解决的。 而墓室里,气息微弱,恐怕赵吉祥的担心不无道理。 第101章 沈初雪大概也是察觉到这一点,眉间是挥散不去的忧愁,他点了点头,平缓道,“贫道会尽力。” 听到沈初雪这句话,赵吉祥才松了一口气,他走到石门一侧,上面是一个兽性爪子凹槽,他道,“这个墓室你们外人是进不去的。” “只有我族中人可以进去。” 说完,赵吉祥右手变回兽形。 江浪下意识朝赵吉祥左手望去,赵吉祥注意到江浪目光,知道江浪是在看什么,便哼了一声,“幸好我自愈能力好,要不然我就成独臂了。” 赵吉祥还记恨媳妇被江浪弄没了这件事呢。 沈初雪不清楚,他可是清楚得很,江浪就是故意调包了他的媳妇。 江浪笑了笑,“谁让你小子正经事不干,跑去装什么山神强娶民女?” 赵吉祥做贼心虚,没法子反驳,低下头去,弱弱地道,“我这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嘛……” 他不仅没了一条胳膊,还挨了一顿揍呢。 一边说着,赵吉祥一边抬起右手放到石门旁边的凹槽上,正好契合,一阵亮光而过,沉重的石门缓缓向两边而开。 尘土扬起又落下一阵冷风迎面扑来,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赵吉祥顿感不妙,连忙快步冲入密室,照明符飘飘荡荡,照亮墓室。 赵吉祥瞬间僵在原地,浑身上下好似绑在了木架上一样,动弹不得。 江浪几人紧跟其后走进墓室,就着火光望去,呼吸皆是一颤。 墓室中,地面上是红色的晦涩难懂的阵法咒印,数十人围着巨大阵法坐着,阵法最中央坐着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两鬓已有银丝的中年男人。 奇怪的是,他们皆低着头,毫无半点气息,安静到宛如沉睡了一般。 沈初雪弯下身去,用手指轻轻在地面上一擦,指腹细细摩挲,“是血。” 以血画阵,这些人是打算以命献祭。 赵吉祥似乎听不进去,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朝阵法中央走了过去,最后在中年男人前面瘫坐了下去。 “二叔?” 第81章 赵二叔临终嘱托 墓室江浪看见赵吉祥悲伤欲绝地瘫坐在那,倒也忍不住可怜起了赵吉祥。 只不过,赵吉祥现在哭丧未免早了些。 他刚欲开口提醒,又被赵吉祥一嗓子嚎了回去。 “二叔啊!” 赵吉祥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齐刷刷往下流,“二叔,你怎么就丢下吉祥一只兽走了啊!” “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含辛茹苦地抚养我长大,为此你老人家大半辈子没有娶媳妇,吉祥还没有来得及孝顺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怎么就走了呢?” 赵吉祥还在哭哭啼啼地嚎个不停。 “……”江浪无语。 赵吉祥平时话密就算了,怎么连哭都这么密? 密到愣是没有他可以插进去的空隙。 赵吉祥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好不容易哭抽抽了,伤心地抹着眼泪,然后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低着头自个一个人嘀咕着道,“啊,对了,你死了王家村那个寡妇可怎么办啊?听说她准备过几天就成亲了来着。” 这时候,赵吉祥前面气急败坏地落下一个男人虚弱的声音。 “什么?她不是说要等老子吗?” 赵吉祥没好气地反驳,“都过去六年啦,谁愿意等啊。” 刚说完,赵吉祥忽然愣在那,好半天似乎才反应过来,一下子抬起头,当看到此时坐在前面,虚弱地撩起苍老的眼眸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他的赵二叔时,赵吉祥顿时被吓飞一米远。 那模样,就跟见了鬼一样。 众人,“……” 刚才哭得要死要活的是谁? 过了好一会,赵吉祥才回过神来,指了指眼,结结巴巴地问道,“二……二叔,你是人还是鬼啊?” “你说呢?” 赵二叔恶狠狠地瞪了赵吉祥一眼。 熟悉的眼神,熟悉的味道。 赵吉祥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二叔,你还没有死啊?” 赵二叔更加火大,恨不得立马跳起来扇赵吉祥一巴掌,“臭小子,你才死了!” 不过刚动,赵二叔就一阵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最后生生重新坐了回去。 赵吉祥反应过来,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到赵二叔身边搀扶住赵二叔。 看着赵吉祥那心急样,赵二叔又气又不忍,拧着眉数落着赵吉祥的糊涂。 这时候,江浪和沈初雪走到了赵二叔和赵吉祥面前。 赵二叔停下数落,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地望向他们,那一双与其年纪严重不符的苍老眼眸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明明他们是第一次见,但却很是熟悉。 赵二叔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来到这里,就证明,那个人已经开始他的计划了。” 沈初雪疑惑,“前辈知道晚辈几人是谁?” 赵二叔摇了摇头,语气缓缓,道,“不知,但我知道,你们终究会来的。” 江浪弯下身去,看了看四周,开门见山问道,“前辈,你可还记得这是什么情况?” 赵二叔随着江浪的目光看向他的族人,眼里说不出来的痛心疾首。 良久,他才声音有些发颤地道,“我族一直在蓬莱山镇守我们脚下的这个血阵,直到六年前,一个男人突然出现,他要求我们打开墓室,将血阵交由他处置。” 第102章 “我与我族人都不愿,在经过商议下,我们决定进入墓室亲自守阵。” “刚开始一切都顺利,直到半年前,那个男人竟突然出现在墓室中,企图杀人夺阵,那个男人修为很高,他解开了血阵禁锢,血阵苏醒,无奈之下,我与族人选择献祭生命,以血为封印阵,守护在此。” “如今过去半年,我与族人的力量已在减弱,那个男人很快就会回来的。” 江浪追问,“那前辈可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闻言,赵二叔攥紧了拳头,似乎想起了那个男人,神色越发愤怒,怒气冲上心头,引得他咳嗽不止,下一秒,竟咳出一口血来。 赵吉祥担心地拍赵二叔后背。 江浪有些急了,“前辈,你还记得吗?” 赵二叔依旧咳嗽不停,赵吉祥满脸怒意地骂道,“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没看见我二叔都咳到吐血了吗?就不能等我二叔歇会再问吗?” 江浪,“……” 这个赵吉祥,真是愣头青,赵二叔现在就只剩下一口气撑着了,要是歇会,就真的得歇过去了。 这时候,赵二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摆了摆手,示意赵吉祥闭嘴,“吉祥,你闭嘴。” 赵吉祥不解又委屈,碍于赵二叔威严,只能闭上嘴。 赵二叔继续有气无力地对江浪和沈初雪道,“那个男人戴着面具。” “我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不过我闻到那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说到这里,赵二叔停顿了下来,他皱紧眉,“我不知该如何形容。” 闻言,江浪立马朝旁边看了看,段厌正抱着胳膊站那看戏。 江浪面无表情地快步朝段厌走了过去,伸手一把扯住段厌的衣襟,然后把一脸懵逼的段厌像拎小鸡仔一样拉到赵二叔面前,伸手一指,“是不是他身上的这种香味?” 段厌,“???” 赵二叔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他。” 江浪有些失望。 清白得以证明,段厌立马起身深情款款地伸手握住江浪的手,无比腻歪地道,“心肝儿,怎么可能是我呢?如果是我,我就不会追随你而来了。” 江浪,“……” 倒也有道理,就是不知道段厌跟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沈初雪瞥了他们二人一眼,但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 赵二叔很是愧疚,“抱歉,我知道的并不多,也帮不上你们的忙。” 江浪重新弯下身去,眉眼温和,轻声道,“前辈别这样说,您与您族人已经做的够多了。” 赵吉祥瞠目结舌,他可没见过江浪这么温柔过。 赵二叔笑了笑,咳了几声,他明白自己不久于世,便一字一句地嘱咐道,“等我死后,不要移动我与族人的尸体,将墓室封上,这个阵法会继续维持下去,我族会竭尽一切封印住血阵,绝不让那个男人奸计得逞。” 赵二叔的话无比沉重,在场其他人都不由沉默了下来。 而赵吉祥却一脸茫然,“二叔,你在说什么啊?你这不是好好的,怎么会死呢?” 第82章 各怀心思,渐行远 赵二叔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能愧疚又不舍得看着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 沈初雪淡然解释,“赵二叔气息微弱,怕是即将油尽灯枯,能撑到现在,大概只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时间不多了,跟你二叔好好聊聊吧。” 江浪站起来,拽上没有眼力见的段厌,与沈初雪识趣地朝一旁走去,不打扰这叔侄二人最后的相处时间。 赵吉祥不敢置信地看向赵二叔。 赵二叔时间已不多,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赵吉祥脑袋,无奈而宠溺地道,“吉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尽快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别再调皮闹事了,二叔不能再替你收拾烂摊子了,知道吗?” 闻言,赵吉祥愣在那,眼圈一点一点的泛红,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最后他又突然伸手把眼泪手忙脚乱地擦掉,“二叔,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等天下太平了,你记得接二叔回家。” 赵吉祥跟捣蒜一样使劲点头,“嗯,吉祥一定会来接二叔你回家的。” 赵二叔欣慰地望着赵吉祥,竟有些老泪纵横,他低头抹了一把老泪。 赵吉祥等着赵二叔继续往下说煽情的话,眼泪蓄在眼眶里打着转做好准备随时往下掉。 很快,二叔揉了一把眼睛,抱怨道,“这破地方,灰尘真多,都迷我眼了。” 赵吉祥,“……” 他这眼泪,是往下掉呢? 还是憋回去比较好? 赵二叔闭上眼去,突然不出声了。 赵吉祥酝酿着眼泪,打算再哭一场,这时候,赵二叔突然一激灵睁开眼抬起头来,一把抓住赵吉祥的手,无比认真地道,“对了,吉祥你啊,记得替我照顾王寡妇。” 赵吉祥,“……” “还有张家村的张寡妇,刘家村的刘寡妇……” “……” 赵吉祥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二叔,你到底勾搭了几个寡妇?” “没了,就这几个。” 赵二叔爽朗地笑了笑,一拍赵吉祥肩膀,“得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滚吧。” 第103章 赵吉祥忽然觉得惆怅了起来,看着赵二叔,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赵二叔板起脸催促,“还不快滚?想看着我咽气是吧?” 赵吉祥这才忍着心口的疼站起来,江浪三人走了过来,朝赵二叔鞠了一躬。 沈初雪温声道,“您所做一切,皆不是白费。” 江浪唇角扬起,“前辈,以后有缘再见。” 段厌倒是不屑一顾,为他人牺牲性命,简直愚不可及。 赵二叔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看着他们走出墓室。 赵吉祥站在墓室外,憋着眼泪不敢哭。 墓室内,赵二叔心满意足地望向他的族人,“我也算功德圆满了。” 石门慢慢地合上。 “我来陪你们了。” 而最后,赵二叔终于缓缓闭上了眼。 直至石门彻底闭合,赵二叔的气息也消散于天地间。 奇怪的是,赵吉祥没有哭,他很安静地带着江浪三人出了山洞。 当走出去后,赵吉祥站在山洞前看了很久,然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我二叔说的,要封上墓室。” 说完,赵吉祥变回兽形,那是一头长着獠牙、体型庞大的猪形妖兽,哼哧哼哧地冒着粗气,蹄子用力地往后踢,然后一头狠狠地撞在了山洞上。 山洞一阵地动山摇,墙面上立马出现裂痕,石子滚落下来。 但还远远没有到倒塌的地步。 像赵吉祥这样撞,把脑袋撞破了,估计山洞都还没有倒。 江浪和沈初雪也爱莫能助,毕竟这处的山,材质特殊,灵力无效。 不过,灵力无效,说不定魔气有用呢? 于是,江浪看了旁边的段厌一眼,然后道,“段厌,你去试试看?” 段厌冷哼一声,“我不是好人,才不干好事。” 江浪漫不经心地抱起胳膊,故意道,“我看你是不行。” 闻言,段厌炸毛,不服气地反驳,“我怎么可能不行?” 段厌立马行动,撸起衣袖,兴冲冲朝山洞走去,“你等着。” “小小一个山洞而已!本尊动动手指的事情!” 看着段厌立马就上钩了,江浪不由唇角一扬。 他就知道激将法对段厌管用。 就在此时,他身旁却突然落下冷冷清清的一个声音。 “你什么时候这么了解段厌了?” 江浪一愣,朝旁边望去,结果意外地和沈初雪目光撞上。 沈初雪看着他的眼神格外的深沉,有种江浪看不透的深度。 江浪张了张嘴,刚想回答,沈初雪又平静地落下一句,“离段厌远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接近你肯定另有目的。” “而且,他还和山魈合作过。” 江浪怔了半晌,慢慢地反应过来沈初雪这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回答,“我知道,我不会让他妨碍到你。” 沈初雪这是担心他和段厌是一伙的。 其实沈初雪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他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人。 他接近沈初雪也是另有目的。 要不是为了回去,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接近像沈初雪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几乎是在同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响起。 山洞在那一瞬间化成了废墟,巨石滚落下来堵住了洞口。 江浪抬眼望去,只觉得那尘土飞扬的废墟像极了他现在的处境。 好不容易拉近的距离又在一瞬间崩塌成了废墟,连根毛都不带剩下的。 江浪叹了一口气,心想,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就这样下去,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入夜蓬莱山山顶赵吉祥早早就进屋睡了,江浪一身灰尘,便端了盆水进屋,关上房门擦洗身子。 当江浪擦完身子,准备穿上衣服的时候,此时紧闭的窗户传来了敲打声。 江浪下意识朝窗户望去。 似乎是只鸟儿在撞着窗户。 这鸟倒也是笨,撞了这么多下也好似不知疼一般。 江浪刚打算起身去看,下一秒,一只乌鸦竟然从窗户缝隙钻进屋里来,最后扑打着翅膀飞到了江浪面前停在了架子上,歪着脑袋看着江浪。 江浪一看,那乌鸦眼珠子竟然是蓝色的,贼溜溜地转着,竟和某人神奇般的重叠在一起。 “……” 江浪沉默半晌,拿起手上的衣服砸在了乌鸦身上。 第83章 郎有情来妾无意,月下道别 月挂枝梢山顶夜晚雾气重,远远望去,白雾弥漫在木屋四周,隐隐约约可见有些许的烛光从紧闭的窗户中透出来。 木屋外,沈初雪站在院子门口,衣角湿了大半,鞋底沾了薄薄的一层泥,怀中抱着一捧用荷叶装着的红彤彤的野果。 “山那边有野果,很清甜的。” 沈初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听了赵吉祥这么一句就去翻了两座山去摘回来这些野果。 野果是摘回来了但,给谁吃呢? 赵吉祥似乎已经睡了。 想到这里,沈初雪下意识朝屋檐下另一扇紧闭的房门望去。 里面的人似乎还没有睡,微弱的烛光透出来。 沈初雪捻起一颗路上颠簸不小心碰烂的野果送进嘴里,慢慢地嚼了嚼。 赵吉祥没骗他,果然很甜。 不吃也就浪费了。 第104章 沈初雪心中已想好理由,于是,抬脚入了院子。 行至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沈初雪只手捧着野果,抬起另一只手,手还没有落在门上,一阵清风吹来。咯吱房门不推自开原来门并没有关。 沈初雪犹豫着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屋子。 夜色寂静无声,烛台上的火光被灌入屋来的风吹的隐隐要灭,屋子里忽明忽暗。 沈初雪却看的真真切切。 屋里空无一人。月下荒山中乌鸦扑打着翅膀往前飞,江浪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穿过一片乱石,踏过一处荒地,乌鸦在空中盘旋一圈,最后直直落入一悬崖边上。 江浪走过去一看,那乌鸦慢悠悠地落在了此时站在悬崖边的段厌身上。 段厌正笑眯眯地挥手朝他打着招呼。 江浪走了过去,踹了段厌一脚,不太高兴地道,“无缘无故叫我出来干什么?” 段厌没躲,受了江浪一脚,倒还能乐出来,“反正你也睡不着,还不如出来陪我赏月。” 江浪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吐槽,“这东西,十年如一日的,有什么好看的?” “和我看就没什么好看的。” 段厌冷哼一声,不高兴地开玩笑道,“和沈初雪那个道士看呢?” 江浪听到沈初雪的名字,心里荡起些许涟漪,没有回答,只是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了。 段厌直觉敏锐,立马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在江浪旁边坐下,偏头追问,“你和沈初雪在那洞穴里头真的没发生什么?” 段厌的话不由让江浪想起洞穴里发生的一切,下一秒,那些暧昧的画面又仿佛镜花水月一般迅速消失。 江浪有些怅然若失,很快又整理好情绪,他瞥了段厌一眼,然后道,“说了没有就没有。” 反正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 段厌听着江浪的回答却是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你们肯定有发生些什么,我们可是一丘之貉,你怎么瞒得过我?” “……” 江浪无语翻白眼。 这个魔尊是文盲吧? 一丘之貉是贬义词啊就会瞎几把乱用今夜月色正好,这是片荒山,四周毫无遮掩,月光便尽数落在了江浪和段厌身上。 江浪坐累了,干脆用手枕着脑袋躺在了地上,仰头望着月亮。 段厌侧躺在江浪旁边,支着脑袋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浪,继续劝道,“你们就不是一路人。” “何必作践自己呢?不如跟我在一块得了。” “你自己不在乎,我可瞧着心疼。” 段厌说的情真意切,无比深情,就连语气也温柔到能滴水,江浪也不打断,就支着脑袋听着段厌的胡言乱语,等听的差不多了,他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多谢你好意,不过我对你不感兴趣。” 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甚至于没有半点犹豫。 段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捂着心口,极其矫揉造作地道,“你怎么每次拒绝我都拒绝的这么快?我真的好伤心。” 但凡江浪迟疑那么一秒,他也用不着这么伤心。 江浪望向段厌,轻飘飘地道,“不拒绝你快一点,我怕你误会我对你有意思。” 段厌一听,哀怨的像是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那你偶尔也要给我一点甜头嘛,要不然我怎么继续坚持下去?” 江浪淡淡地道,“你可以不坚持。” “真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不过……” 段厌不怒,唇角勾起,倾身上前,双手撑在江浪头两侧,然后低下头缓缓朝江浪靠近,很有分寸地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停了下来,“我喜欢。” 段厌垂落下来的发丝挠得江浪脸有些痒。 段厌那张俊美妖孽的脸近在咫尺,他掷地有声地同江浪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对我感兴趣的。” 江浪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希望有这一天。” 到时候他应该会过得轻松自在些。 段厌看出江浪笑里那一份苦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坐起身来,对江浪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得先离开几天,等我解决了手头上的事情,我再来找你。” 江浪就知道段厌这次喊他出来是为了告别的,所以也没有多意外,一边点头回应,一边挥了挥手,“嗯嗯嗯,走吧走吧,不来找我也行。” 省得沈初雪怀疑他和段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完,江浪闭上眼去,准备今天晚上就在这天为被、地为床地凑合一宿了。 反正他就算回去也睡不着了。 刚是闭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江浪耳边忽然落下段厌的声音。 “本来我是打算,你要是答应了我,我就带着你走的。” 段厌似乎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迅速地消散在了风中。江浪一愣。 等他回过神来坐起身朝段厌方向望去的时候,段厌已经离开了。 江浪茫然地四处张望一圈,发现段厌的确已经走了,他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而不远处,沈初雪背着剑平静而立。 风过,道袍墨发随风翻滚,道君身形不动,夜色深沉,窥不清面容,只见其修长挺拔却寂寥的背影。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晨光洒落在被白雾弥漫的山头。 第105章 道君才终于动了动,衣角翩跹,身影很快消失在雾中,只剩下地上的一捧用荷叶装着的野果。 一滴露水从荷叶尖摇晃着坠落,最后沉入土里,悄无声息地消失。 第84章 白鹤传信,归镜月域 东方初白。 躺在地上睡了一夜的江浪被鸟鸣声吵醒。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鸟? 江浪懒洋洋地睁开眼朝天上望去,晨光微弱,天边飞过一只红顶长翅的白鹤。 待看真切,江浪忍不住纳闷嘀咕,“这不是传信的白鹤吗?” 那些有钱的名门望族府里都会饲养这种专门用来传信的白鹤,这种白鹤可日行千里,单凭收信人的一点灵力,哪怕隔山跨海也能准确无误地把信送到收信人手上。 但这种白鹤饲养条件极高,再加上白鹤本身就珍稀昂贵,所以平日很少会看见。 特别是在这种荒郊野岭。 江浪心想怕不是出什么事了,于是,他迅速起身,掸去身上尘土,朝着白鹤飞去的方向去了。 白鹤一路朝南飞去,最后在空中扬起一个优美的姿态,落入山谷,江浪抬眼望去,“那不是赵吉祥住的木屋吗?” 江浪加快了脚步,等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沈初雪站在木屋院子里,缓缓抬起胳膊,任由白鹤稳稳地停在他手臂上。 白鹤低下修长的脖颈,将叼着的玉简放到沈初雪手心,然后扑打着翅膀再度飞上天空。 沈初雪站在原地,将玉简捏入手心,将灵力灌入,玉简发出一阵刺眼白光。 待白光消散,沈初雪也看完玉简中的内容,将玉简放下。 这时候,江浪走了过来,问沈初雪,“怎么了?” 沈初雪朝江浪望去,淡淡道,“闵老传了信过来,说有要事与我们商讨,让我们结束完蓬莱山的事情速速回镜月域一趟。” 闵温韦能有什么事情和他们商量? 无非是闵麟的事情。 于是,江浪好奇地问道,“闵温韦这是想通了?” 沈初雪摇了摇头,直截了当地道,“恐怕是闵麟不行了。” “我曾收到一些消息,据说,闵麟自我们离开以后就病倒了。” 闻言,江浪不由想起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觉得颇为无奈,“那要回去吗?” 沈初雪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嗯,我们与镜月域缘分尚未结束。” 江浪和沈初雪临走前特意跟赵吉祥道了个别。 沈初雪问起赵吉祥以后的安排。 赵吉祥挠了挠头,想了一会,然后道,“现在蓬莱山用不着人守着了。” “我打算四处走走,看看五湖四海,长长见识,也增进一下修为。” 江浪一眼看破赵吉祥心里的小九九,“我看你是打算去找媳妇吧?” 赵吉祥被戳穿,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不好意思地道,“这可是我二叔的遗愿,我当然得听他老人家的话啦。” 沈初雪递给赵吉祥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哀牢山独特的八卦标志,道,“若五湖四海看完了,没有其他地方去,就去哀牢山吧。” 赵吉祥有些犹豫,忍不住担心地问道,“哀牢山那群道士,不得收了我?” 闻言,沈初雪轻笑了一声,“若你没有杀业,哀牢山也是不会随便收妖的,更何况,他们看见了这块木牌自会通知我。” 赵吉祥这才放心地接过沈初雪递来的木牌掖进怀里,嘿嘿笑了笑,“那就多谢沈道君了。” 要出发的时候,沈初雪伸手一摸腰,这才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东西。 按道理说,沈初雪不是那么丢三落四的性子。 江浪好奇地问沈初雪遗漏了什么东西,沈初雪也不答,只是急匆匆地赶回木屋去了。 江浪不由纳闷地望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猜测沈初雪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如此心急。 赵吉祥随着江浪的目光望去,立马恍然大悟,然后笑嘻嘻地问道,“你想追沈道君啊?” 江浪瞥了赵吉祥一眼,心想,连赵吉祥这种缺心眼的都看出来了,怎么沈初雪这个当事人还看不出来呢? 事到如今,江浪也懒得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是啊,怎么了?” 赵吉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我看难得很哦,沈道君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无情无欲,心怀天下又坦坦荡荡的英雄,跟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可不一样,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 说到这里,赵吉祥突然卡壳了,为了半天,也没为出下一句来,“为……” 江浪听不下去了,只好提醒,“不相为谋。” 赵吉祥一下子醍醐灌顶,“啊,对,就是不相为谋。” 可转头,赵吉祥就一脸不高兴地望着江浪,没好气地问道,“你这么好心提醒我?” 江浪心想,他也没有这么小气啊,毕竟赵吉祥说的也是事实。 他笑了笑,对赵吉祥道,“我不就调包了你媳妇吗?用得着这么讨厌我?” 赵吉祥对他的讨厌那可是溢出言表了。 虽然他倒也没打算让所有人都喜欢他,但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被讨厌。 幼稚,实在是太幼稚了! 赵吉祥立马义正词严地反驳,“我讨厌你,是因为你这个人,黑心又狡诈。” 他嘟囔着道,“明明这么厉害,装得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一样,也不知道是为了骗谁。” 第106章 江浪懒得在赵吉祥面前装模作样了,反正赵吉祥也见过他背地里的样子,于是,坦然地道,“那当然是为了骗沈初雪啊,还能骗谁?沈初雪挺好骗的,你看看那一天他不就完全信我了?” 顿了顿,江浪又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本正经地嘱咐道,“所以你可别说漏嘴了。” 赵吉祥,“……” 得,江浪压根没打算在他面前装。 江浪该不会打算杀他灭口吧? 想到这里,赵吉祥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时候,沈初雪回来了,赵吉祥刚想提醒沈初雪,这时候,江浪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唇边示意赵吉祥闭嘴。 赵吉祥嘴角抽了抽,他哪里敢说漏嘴啊,江浪不得宰了他做烤乳猪? 所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沈初雪和江浪一块走了,硬是一句话没说。 等他们走远了,赵吉祥后悔地直咬牙,下一次,等江浪不在了,他一定要告诉沈初雪江浪的真面目! 第85章 改名换姓,双生剑认主 下了山江浪打量着沈初雪,好奇问道,“你刚刚遗漏了什么东西?” “找到了吗?” 说着,江浪朝沈初雪腰间望去,那儿系了个布袋,布袋里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没装严实,有什么露了出来,颜色枯黄,像是根草。 江浪还以为沈初雪路上沾到草了,下意识凑过去,伸出手想要把那根草抽出来。 结果,沈初雪下意识地按住了布袋,匆匆把那根草塞入布袋之中,然后低着头回答江浪,“找到了。” 江浪见沈初雪反应这么大,也不好继续,就把手收了回去,“哦,找到就好。” 不过江浪目光依旧好奇地在沈初雪腰间那个布袋上打转。 到底是什么东西,沈初雪这么护着? 连看都不让他看? 由于时间紧迫,一路上,江浪和沈初雪都没有怎么休息,终于在两天后回到了镜月域。 上次临走前,闵星渊给了江浪和沈初雪两张入域牌,所以这回,他们用不着鬼鬼祟祟地大半夜潜进去了。 头一会从正门光明正大走进去,江浪还有些不太习惯。 刚入镜月域,闵家的管家就来了,还为江浪和沈初雪特意备了两匹快马江浪有些惊讶,心想这闵家动作这么快? 刚入域人就来了。 恐怕是闵麟真的不行了。 想到这里,江浪和沈初雪也不敢耽搁,加快速度上了马,然后驱马跟着管家走了。 奇怪的是,管家并没有带他们回闵家,而是引着他们一路出了街市繁华地段,朝着人迹罕见的远郊去了。 一路上,房屋与人烟越来越少。 直至驱马踏过一片梧桐林,隔远眺望,江浪二人方才终于看见一间坐落在荒野中的老宅子。 果不其然,闵府管家在老宅子前停下。 江浪和沈初雪不解地跟着下了马。 许是因为早有嘱咐,所以管家对他们二人表现地格外尊敬,“二位贵客,这边请。” 这个老爷,是闵星渊还是闵温韦呢? 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犹豫片刻,还是跟着管家一块抬脚走入老宅。 老宅不大,但看起来已经年代已久,摆设雅致素净,充满古朴气息。 一路上,江浪都没怎么看到下人,似乎加上这个带路的管家,宅子里下人总共也就两个。 闵家虽然不铺张浪费,但家大业大,绝对不至于跑这么远的地方只带两个下人的。 除非是因为在这座宅子里住的人,以及发生的事情不方便让过多的人知道。 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的人,也就闵麟一个了。 看来,是闵麟住在这里。 此时,管家带着他们走过一个转角,走到了宅子最偏僻的一间房间前。 房间并没有关门,似乎在等着谁来一样。 管家停了下来,“二位里边请,我家老爷就在里面。” 江浪和沈初雪抬脚跨过门槛,走进屋子。 刚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药味便迎面扑来。 抬眼望去,房间里只摆了简单的桌椅和一张床,而地面上竟摆满了蜡烛。 蜡烛大多数已经熄灭,只剩下角落的几根蜡烛在烧着。 一个微微佝偻着后背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床边,低头满眼心疼地望着床上躺着的小孩。 江浪和沈初雪一同走了过去,朝床上望去。 不过十日未见,闵麟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们走之前还活泼又白净的小孩此时正表情极其痛苦地躺在那,瘦到脸颊两边都凹陷了进去,眼底一片乌黑,闭着眼睛,呼吸声微弱。 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沈初雪所言不假,闵麟确实快不行了。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闵温韦缓缓开口道,“你们走后,麟儿就病倒了,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甚至于找不出来病因。” 闵温韦冷笑了笑,继续道,“他们当然找不出来病因。” “这是天罚到了。” 闵温韦伸手一指角落的那几根摇摇欲坠的蜡烛,疲惫道,“等那几根蜡烛都灭了,麟儿也就不行了。” 江浪随着望去,几乎是同时,一根蜡烛灭了。 这无疑是在闵温韦心头又狠狠地插上一刀,他抬起头望着江浪与沈初雪,苍老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忍,他哀求道,“我会想办法停下阵法,你们能救麟儿吗?” 第107章 江浪和沈初雪一时之间难以做决定,所以沈初雪为闵麟施了个安神诀,让闵麟能安静地睡上一会,这才和江浪一块走了出去。 他们二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宅子里的花园,花园里栽种着不少花,都是些不常见的品种。 江浪看了一会花冷静下来,然后和沈初雪散步走到了凉亭里。 清风徐来,卷起落在地上的花瓣落在水中。 沈初雪沉思许久,方才道,“其实,修道之人不该去干涉尘世间的因果。” 江浪并不怎么在意,淡淡地道,“那我来好了。” “反正我觉得我和闵麟那个孩子有缘。” 闻言,沈初雪望向江浪,眉头皱起,“你为什么会觉得和他有缘?” 江浪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所以干脆开玩笑道,“不知道啊,就觉得看见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定我前世跟他见过吧?” 沈初雪没再说话。入夜江浪和沈初雪站在屋外,看着原本笼罩整个镜月域的灵力罩一点一点地褪去。 而镜月域的阵法牵制越来越弱,直至彻底消失。 沈初雪二人这才走入屋内。 角落里的蜡烛已经燃尽只剩下最后一根。 床上的闵麟气息已极其薄弱。 江浪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匕首割破手心,用力握拳,将血滴至砚台上。 沈初雪拿起墨条,就着江浪的鲜血慢慢地磨起墨来。 鲜血的红色迅速被墨所吞噬。 江浪提起用闵麟头发做的毛笔,沾了些许血墨,在铺满闵麟灵力的宣纸上落笔。 待最后一笔结束,笔墨未干,已是一切尘埃落定。 地上原本熄灭的蜡烛竟然一根接一根地重新燃了起来,房间被火光填满,很快,床上的闵麟呼吸变得平稳了下来。 江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沈初雪背后的剑却忽然动了起来。 江浪还以为是“初出茅庐”,结果一看,竟然是平日里一直沉寂着的双生剑,此时,双生剑剧烈挣扎着,发出刺眼的白光。 下一秒,双生剑竟自行出鞘,朝床上的闵麟飞去。 江浪生怕这剑要伤人,连忙追上去,却见双生剑停在了昏迷不行的闵麟头顶不动了。 江浪停下来,不解地望向沈初雪,“这是?” 沈初雪道,“剑认他为主了。” 江浪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出来,“看来,这个孩子是跟你有缘分。” 沈初雪,“……” 他回过头去,望向桌面的那张纸,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二字——修竹。 第86章 熟人相见,玉盒藏真相 镜月域关闭了护域阵,这件事在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家都在猜测镜月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猜是闵家发生了变故,又有人猜是终于有人破了镜月域这层牢不可破的乌龟壳。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镜月域里也是乱作了一团。 与此同时,镜月域曾经的主人闵温韦却安静地待在远离繁华的远郊外一间老宅里。 屋内,佛香正燃着炉子上架着的茶壶正沸腾着,热气氤氲,袅绕四周,升起又落下。 闵温韦在闵麟,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修竹床边照顾了一夜,确定修竹安然无恙了,这才放下心出了房间到旁边偏厅歇着。 管家搀扶着扶闵温韦坐下,再倒了一杯热茶递到闵温韦手边,轻声道,“老爷,姑爷传了几个口信过来说想见您了,估摸着是为了关闭护域阵一事。” 闵温韦看起来很是疲惫,他接过茶盏,摆了摆手,“让他去解决,他不一直想独自掌管镜月域吗?” 抿上一口热茶,闵温韦继续道,“我也上年纪了,以后就不再掺和镜月域和闵家的事情了。” 管家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阻止,“老爷,万万不可,镜月域可是您一手创办起来的,如今就这样给了姑爷……” 管家说到这里不由面露难色,“再说了,姑爷怎么也是个外姓人……” 闵温韦却没什么心思继续听下去,“好了,别再说了,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闵温韦都这样说了,管家实在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作罢,点了点头。 闵温韦抬眼望向外面,今日的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恐怕得下雨了。 闵温韦慢慢咂摸嘴里的茶味,似在想着什么。 他端起茶盏,刚要抿一口,然后又突然重重地放下,眼眸清明,已然是下了决定,“你去帮我请江公子过来。” “我有要事与江公子说。” 管家虽不明白,但还是点头应是,也不敢耽误,转身就要去办事。 脚还没有跨出门槛呢,却又被闵温韦叫住了。 “记住了,别让沈道君瞧见了。” 管家更加想不通了,再度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管家去请江浪的时候,江浪正好睡醒在房间门口活动手脚关节伸懒腰。 这几天一路奔波,难得睡上一天好觉,江浪睡到日上三竿。 睡是睡爽了,就是腰和背睡的一阵酸疼。 江浪一伸懒腰,身上的骨头都嘎嘣嘎嘣的响。 还没有活动多久,江浪就看见了朝这边小跑过来的管家,管家满脸堆着和蔼的笑容,道,“江公子,我家老爷有请。” 第108章 江浪还以为闵温韦是要请他与沈初雪一块过去,便告诉管家,“沈初雪不在,这个时辰在前面那片林子里练剑呢。” 管家连忙道,“没事,我家老爷只请了江公子您一人,说是有要事要与江公子您说呢。” 江浪一怔,心想,闵温韦能有什么要事与他单独说的? 虽然纳闷,但江浪还是点了点头,“走吧。”片刻之后江浪见到了闵温韦。 管家退下之后,闵温韦邀他在对面坐下。 江浪也不客气,掀起衣摆坐在了闵温韦对面,“不知闵老找我何事?” 闵温韦提起茶壶,往江浪面前的茶杯中添了些茶水,缓缓道,“其实,我与江公子倒也算是个老熟人。” 江浪听的一头雾水。老熟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他满打满算,和闵温韦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吧? 这是哪门子的老熟人? 江浪不得不怀疑,“我与闵老你从前见过?” 闵温韦点了点头,“正是。” 江浪,“……” 得,这该不会是原身之前认识的人吧? 原身的记忆并不完整,所以江浪有时候也很担心会不会有一天遇到见过原身真面目的人。 顿了顿,闵温韦犹豫着道,“江公子,其实那一日我给你和沈道君看的画面并不完整。” “现在我就让你看剩下发生的事情。” 一阵轻烟升起,浸过江浪眼睛,江浪觉得眼睛有些疼,于是下意识地闭上。 待眼前闪过一抹白光,江浪眼前出现了一座深山。 跟上一次在闵温韦记忆中见到的一模一样的山。 闵温韦穿过一片片深林,又爬上一个个悬崖峭壁,最后终于来到一个建在渺无人烟大山中的木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与上一次江浪所见的那样。 闵温韦在木屋见到了黑袍人。 黑袍人教给闵温韦救闵麟的方法。 闵温韦向黑袍人道谢。 最后,黑袍人抬起了头,朝闵温韦方向望来,仿佛在透过闵温韦在与江浪对视,待看清楚那张脸,江浪心头骤然一颤。 而他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待眼前画面消失,意识逐渐清晰,江浪抬起头,望向闵温韦,“告诉你救闵麟方法的人……” 那张脸在江浪脑海里挥之不去,江浪不得不道,“是我?” 准确来说,那不是他。而是原身。 闵温韦点了点头,“江公子,我知道你真实身份其实是蛊风堂堂主。” 听到这,江浪眉头一皱,一直抑制的杀意立刻涌现。 周遭空气似乎骤然一紧。 察觉到江浪的杀意,闵温韦连忙解释,“江公子不要误会,我无心冒犯,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你身份,只是想感谢江公子救我孙儿。” 得到满意的解释,江浪身上的杀意这才淡了些。 闵温韦低头看了看,瞥到桌子上的茶盏的时候不由一惊。 不知何时,茶盏被刚才涌现的杀意所震裂,茶水正沿着裂缝往外流。 闵温韦有些心惊,都说蛊风堂堂主修为高深莫测。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闵温韦擦了一把汗,不敢耽误,转身拿了一个东西出来,递给了江浪,“当年江公子你说等麟儿的事情结束以后,如若我再见到你,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你去到上面所记载的地方,便一切都明白了。” 江浪越听越迷糊,只能伸手接过玉盒。 那是个不足手掌大的小玉盒,玉盒上雕刻了花纹,还下了封制,除了主人以外无人可以打开。 江浪细细地抚摸着玉盒上的纹路,神色复杂。 第87章 从此两别 入夜大雨渐小雨水啪啪拍打着木窗,与雨水落在瓦上的滴答声掺杂在一起,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花香,落于雨中,很快又消散开来。 油灯刚点上,江浪坐在桌子前把怀中那个玉盒捧了出来,就着火光细细打量。 听闵温韦的说法,这个玉盒是原主留给他的? 也就是说,原主早就知道他会穿来? 而且还会在六年后来到镜月域救闵麟? 江浪看着玉盒,不由挑眉,他可越来越好奇这盒子里头装着的是什么了。 于是,江浪布了个结界,这才放心地解除体内的禁锢,然后往玉盒中灌输灵力与魔气。 随着灵力与魔气的灌入,玉盒上的纹路竟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待花纹全部亮起,咔嚓一声,玉盒竟然开了。 还真是原身留下来的。 江浪打开玉盒,一团黑雾钻入他眼睛,片刻的晕眩之后,江浪再度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漆黑。 好一会,待他终于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黑暗之中的乱石,以及脚边爬过的毒蛇蝎子。 他抬脚往前走,有几个妖怪笑嘻嘻地走过,不过却跟看不见他一样径直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一路,江浪看见了不少平日里不常见的东西,例如长着血盆大口的食人花、路边随处长的曼陀罗花。 光怪陆离,很是有趣。 走啊走啊,江浪在黑暗之中看见前面路上长了一棵参天巨树,树上还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子。 江浪靠近了一看,树上结的哪里是什么果子? 而是用头发绑在树上倒挂着的一颗颗人头。 第109章 江浪还真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无底渊。 段厌现在的老巢。 准确说,是蛊风堂曾经老巢。 只是后来蛊风堂解散之后无底渊就成了无主之地,被段厌捡了个便宜占去了。 看来,他要搞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还得去一趟南疆才行。 不过,这就代表,他要与沈初雪分道扬镳了。 江浪合上玉盒,房间已经恢复原样。 他抬眼往窗外望去,雨还在下。 这雨,下得令人心烦意乱。 蔷薇趴在墙上,懒洋洋地缠绕在雕花木窗间,刚开的花儿被雨水拍打的不由耷拉下脑袋。啪嗒纸鹤在雨中艰难地拍打着翅膀,在空中打了个旋,最后落入窗里。 花枝颤了颤,几乎要被雨水打落,一淡蓝色的灵力忽然落下,轻轻遮住柔弱的花,雨水滴落在灵力形成的保护罩上。 窗前,道君瞧见花得以幸免,便放心地收回目光去,两指轻绕,那纸鹤便在空中自行拆分了起来,不一会,完全舒展成一张写了字的纸。 逐字逐行地看完,确定没有什么遗漏或者看错,沈初雪眉头这才慢慢地皱起。 “南疆……” 沈初雪沉思呢喃着。雨声渐大敲门声随之落下。 沈初雪迅速抬手拂袖将信拢入袖袍中,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沈初雪打开房门,抬眼望去。 屋檐下,江浪裹着身素净长袍,束着长发,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口,许是脚底沾了花瓣,他正低头翘着脚尖敲去脚底的花瓣,发丝在风中飘来飘去。 听到了声音,江浪抬起头来,眼眸清亮,倒映着沈初雪的身形。 雨下的很密,雨声很大沈初雪在那一瞬间却有些听不清雨声。 直至,江浪开了口。 “我与你说件事。” 沈初雪一点一点地回过神来,问,“什么事?” 江浪抠着伞柄,然后说出早已想好的借口,“我幺妹有了消息,我想去找找。” 沈初雪睫羽颤了颤,“你要去哪里?” 江浪没有多想,道,“南疆。” 听到“南疆”二字,沈初雪不自觉地压了压眉头,他敛起眼里寒意,语气平和,试探着询问,“南疆鱼龙混杂,是个是非之地。” “若不然我与你一起去?” 江浪却笑了笑,“不用了,你不是还有山魈的事情要解决吗?南疆我自己去就行了。” 沈初雪沉默了很久,方才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江浪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心里莫名有些苦闷,他道,“就今晚。” 沈初雪低头朝江浪手望了一眼,末,关心地嘱咐道,“路上小心。” 江浪点了点头,期待地望着沈初雪,嘴角扬起,“后会有期。” 雨水沿着伞面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地。 沈初雪眸光深沉,轻声回应,“是啊,后会有期。” 江浪离开的时候雨还在下。 沈初雪没来送他。 他撑着伞站在沈初雪房间门口良久,雨水噼里啪啦落在油纸伞面上,沿着伞骨在地,溅起水花悄无声息地打湿他的衣角。 他面前这扇房门紧闭,烛光透过缝隙溢出,隐隐约约可见屋内门后坐了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 大概等了快要半个时辰,江浪撑伞的手一片冰凉,他知道沈初雪是不会来送他了。 他低头叹了一口气,转念一想,也是,他与沈初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沈初雪倒也没有道理来送他。 江浪撑伞转身踩着雨水快步离开,不再停留。 听见外面传来离去的脚步声,屋内的沈初雪终于动了动。 他朝外面望去。 离开老宅,江浪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一片林子的时候,落叶混着雨水飘落,恰好落在江浪脚边。 他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去,对着面前的虚空无奈地道,“出来吧。” 风雨忽然大了些,一声轻笑响起。 只见前面黑夜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材修长,一袭异域服饰,微卷的浅棕色长发在风中飘扬,神秘而又妖孽地抬脚朝他款款走来,最后停在他面前,将伞缓缓罩在江浪头顶。 “……” 江浪攥紧了手上的伞柄,无语道,“我撑着伞,你瞎吗?” “是的,我瞎。” 段厌微笑着点头,深情款款地道,“爱上你以后,我眼里就变得除了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了。” 江浪被恶心得打了个冷颤,忍不住问段厌,“你来干什么?” 段厌理所当然地道,“我当然是来接你回我们的家啊。” 江浪打断,“打住,那不是我们的家。” 段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那一双漂亮妖冶的眼睛,“曾经你的家,现在我的家,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无底渊的?” “世间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 “好啦好啦,我老实告诉你吧!” “因为我……” “和你心有灵犀!” “……” 江浪听不下去了,绕过段厌就大步往前走。 段厌嘴角妖孽地一勾,旋即立马转身追上江浪。 “等等我呀,回家当然得成双成对才热闹啦,一个人孤零零回去多孤独啊!” 第110章 林间,那并肩而行的两抹身影渐行渐远。 无端风又起,卷落一片枯叶。 一只靴子重重地踏过落叶,所过之处,留下一片被踩烂的蔷薇花瓣。 第88章 到南疆,情人寨 无底渊冷风呼呼从裂缝中灌入,似是野兽在低吼。 待颈间传来凉意,江浪这才抬起头望向面前这个提剑对着他的道君。 道君身上崭新的道袍随风飘扬,衣袖间早已没了缝补的痕迹,望向他的那一双含情眸冰冷而无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江浪……” “不,或许贫道该如此称呼你才对吗?” “蛊风堂堂主——尤青。” 沈初雪这话,竟比这长年不见天日的无底渊还要来的冷。 江浪没想到,时隔两个月,他与沈初雪重逢竟是这么一幅景象。……一个月前江浪和段厌是在一个月后到的南疆。 要回无底渊就得经过一个叫情人寨的寨子。 寨子排外,为了不引人瞩目,进寨前,江浪不得不换上了身段厌提前准备好的南疆当地的服饰。 江浪准备换的时候拿起衣服一看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正经衣服? 紫色衣服上缝满了银铃,一动就发出清脆的铃声,最重要的是,这件上衣布料少的可怜,江浪比了一下,发现穿上堪堪只能遮住大半上身,半截腰倒是露出来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做衣服的裁缝偷工减料呢。 江浪黑着脸把段厌叫了过去。 段厌倒是夸得这件衣服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说在南疆男子都这样穿。 段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如果江浪不是来过南疆差点就信了。 江浪呵呵一笑,“既然你说南疆男儿都这样穿,那你穿吧!” 段厌欣然同意,“有何不可?” 江浪自个挑了套严实正常些的南疆服饰换上了,而段厌还真是换上了那套紫色露腰的衣服,露出线条流畅的人鱼线和腹肌,再加上那张极具异域特色立体的脸,一步一银响,在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偏偏今天还是当地的泼水节,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段厌一出现,全部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 段厌走路带风,抬头挺胸,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 江浪默默用面巾挡脸,丢人。 他差点忘了,段厌不要脸。 泼水节开始了,大街小巷都是人,江浪和段厌没法避,段厌就拽上江浪参与进去了。 段厌美曰其名,带江浪感受一下南疆风土人情。 江浪惊讶地发现很多人往段厌身上泼水,而且都是本地的姑娘。 江浪忍不住凑过去压低声音问段厌,“她们泼你,是觉得你伤风败俗,让你滚开吗?” 段厌觉得江浪很是可爱,不由唇角一扬,回答江浪,“这是当地习俗,这里的阿妹喜欢你,就会往你身上泼水。” 顿了顿,段厌还忍不住自我良好地感慨道,“唉,本尊还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话音刚落,一盆水朝段厌泼过来,江浪没躲及时,被泼了一脸,连脸上的面巾都掉了。 “哇!” 人群中姑娘们不知怎么突然起了哄,然后齐刷刷往江浪身上泼水。 江浪,“……” 好不容易等到泼水节结束,江浪已经成了落汤鸡。 入了夜,当地寨民正围着篝火手牵手地唱歌跳舞。 江浪默默地在角落里拧干身上衣服的水。 这时候,段厌走了过来,抱着胳膊靠在旁边站着上下打量江浪,玩味地道,“哟,想不到我家小浪还挺受欢迎呢?” 江浪抬眼看了看身上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的段厌,开玩笑道,“看来南疆的阿妹对你这种类型也就一般般啊!” 段厌也不生气,朝江浪靠了过去,眼里满是笑意,“那些阿妹眼光跟我一样,都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江浪早习惯段厌的不正经,笑了笑,道,“那你可眼光真好。” 段厌反而骄傲上了,一双碧蓝的眼睛里泛着得意的亮光,“是啊!我眼光天下第一好,别人没瞧着的东西,一眼就被我瞧见了,还说什么天下第一慧眼呢,我看就是唬人的。” 说到最后,段厌话里多了几分嘲讽之意。 江浪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段厌话中之意,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就被段厌拽着走了,“走,我们也去围着篝火跳舞。” 江浪被拉进队伍里,不好扫兴,只好跟着一块围着篝火跳舞唱歌,寨子里民风淳朴,四周都是欢声笑语,段厌在其中竟然显得很融洽,丝毫看不出来半点是外来人的样子。 篝火会结束了,江浪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下子又进入下一个环节——喝酒。 似乎每年泼水节,当地寨民就会大方地拿出自家酿的酒出来分享。 这个风俗倒是热情又大方。 只是,当地寨民喝酒都是拿海碗装的,江浪拒绝不了,刚喝完一碗,又有热情的寨民提着酒坛往他碗里倒。 江浪看的头皮发麻,再看一旁,段厌正乐呵呵地端着碗朝寨民讨酒喝。 江浪喝了几碗就受不了了,只好趁寨民不注意,偷偷地溜到了吊脚楼底下躲着了。 寨子里山清水秀的,空气也好,夜风吹在脸上的时候,江浪舒服得有些昏昏欲睡。 第111章 困意肆意蔓延,江浪脑子里也开始想起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离开了一个月,也不知道沈初雪现在怎么了。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响起,生生打断江浪思绪。 “我说你哪里去了,原来是躲到这里了。” 江浪睡意没了大半,懒洋洋地抬眼朝声音源处望去,只见段厌摸着黑朝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江浪叹了一口气,支着脑袋无奈问道,“怎么躲哪里都被你找到?” 段厌得意地勾起嘴角朝江浪走来,“不是说了嘛,因为我跟你心有灵犀。” 江浪懒得理段厌,收回目光去。 段厌特别自来熟地在江浪旁边坐下了,风吹过来,江浪闻到了段厌身上的酒味。 江浪思索片刻,还是忍不住问段厌,“你怎么看起来跟寨子里的寨民都这么熟络的样子?” 段厌道,“那是当然,我可是在这个寨子里出生的。”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难怪段厌回到这里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高兴。 段厌忽然问江浪,“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寨子叫情人寨吗?” 江浪摇了摇头,“不知道。” 段厌认真地解释道,“因为寨子里有种蛊叫情人蛊,若是寨子里有夫妻大婚,寨子里的蛊师就会喂夫妻双方吃下情人蛊,一旦有一方变心,体内的蛊就会发作,让变心之人痛不欲生。” 江浪正听着呢,下一秒,段厌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问他,“我们若是要成婚,就来这个寨子吧?” 江浪沉默半晌,然后纳闷地反问,“你喝醉了吗?” 先不说成婚的事情,他们压根没在一块! 第89章 归无底渊 黑夜虫儿在轻声叫唤着。 吊脚楼上,寨民还围在一起喝酒聊天。 笑声掺杂着本地的方言。 吊脚楼下,江浪看着浑身酒气的段厌,眉头皱了皱,心中想着,段厌到底喝了几碗? 段厌倒也没有正面回答江浪,只是从江浪身上收回目光,然后望向寨子远方,语气沉重地缓缓道,“我爹娘就曾经在这个寨子里成婚。” “他们也吃下了蛊师带来的情人蛊。” “后来我爹变心了,所以他活生生疼死在我面前。” “我娘吊死在了我爹尸体旁边,就留下当时年仅七岁的我。” 段厌有些沙哑低沉的嗓音飘散在风中,这个故事听得江浪不由沉默下来,毕竟这是个挺悲伤的故事。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去安慰段厌的时候,段厌叹了一口气,扭头就跟江浪吐槽道,“你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有个不靠谱的爹娘有多倒霉。” 江浪,“……” 段厌继续乐呵呵美滋滋地道,“所以,我们婚宴什么时候举行好呢?” 江浪,“……” 段厌真的醉了,醉的硬是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一个字。 没办法,江浪只好重新跟段厌一字一句地道,“我没说要和你成婚。” “我知道啊,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说吗?” 段厌低下头去,露出害羞的表情,“这种事情,有一个人主动就行了。” 江浪,“……” 得,段厌是真的听不进去。 见江浪不吭声,段厌像模像样地牵起江浪的手,格外的语重心长加认真,“我们成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回头我们一块搬到寨子里来住,远离修真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肮脏事,像寨子里的寨民那样过着普通而平凡的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江浪听着段厌所描绘的生活蓝图,犹豫了一下,将思绪整理完整,始终还是把手抽了出来。 然后,他冷静地问道,“段厌,你没醉?” 段厌动作一顿,片刻之后笑了笑,“我从小就是喝寨子里的百家酒长大的,酒量还不错,没有这么容易醉。” 黑夜中,段厌嘴角似乎漾开一抹微不可察的苦涩。 顿了顿,他添了句,“不过,刚才我说的是真心话。” 江浪又问,“哪段是真心话?” 一如既往的凌厉到半点也不近人情。 这一点,跟姓沈的那个道士一模一样。 段厌深呼吸一口气,两手一摊,然后无可奈何地道,“我爹娘死那一段。” “那就是剩下的都是胡说八道的了?” “……” 黑夜中,段厌低着头搁那沉默了半天。 半天都没回答。 江浪已明白,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站了起来,“行吧,收拾收拾进无底渊吧,再不进渊,天都要亮了。 ” 段厌却没站起来,他终于动了,抬起头来,望着江浪,问道,“你都不好奇我跟你说这些话的目的吗?” 江浪脚步一顿,瞥了段厌一眼,轻描淡写道,“等你想和我说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更何况,听出那不是段厌的真心话,江浪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不怕段厌另有所图,他就怕段厌跟他玩真心。 假如段厌是另有所图,那他们彼此利用倒也不拖欠。 唯独是真心…… 想到这里,江浪又不由轻轻吐了一口气。 段厌彼时已经站了起来,走到江浪身旁,脸色不是很好地道,“你明知道我是胡说八道,也不愿意答应我,哄我开心开心。” 第112章 “因为你心里还有那个姓沈的道士?” 江浪懒得理段厌,“你话这么多就干脆留在寨子里和水阿伯他们喝酒聊天吧,我自个去无底渊。” 说完,江浪还真是不等段厌,加快速度就走了。 段厌站在原地,望着江浪的背影,一抹冷意迅速从眼前划过,他自言自语一般低声呢喃,“有也没用,很快你们就不是一路人了。” 段厌没多久就跟块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又恢复了往常嬉皮笑脸的模样。 在江浪赶他走之前,段厌抢先冠冕堂皇地道,“现在无底渊大变样了!我怕你太久不回去,不认路。” 江浪想想有点道理,更何况,现在无底渊是段厌地盘,为了不节外生枝,还是带上段厌比较方便。 于是,江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段厌去了。 天亮之前,江浪二人赶到了南疆最边缘的一片死林。 这里是一片沼泽林,一不小心就会陷进沼泽中万劫不复。 而无底渊就在这片沼泽林底下。 无底渊的入口极其隐蔽,就在这片沼泽林中的其中一方沼泽里。 若是外人来,估计找上半天也找不到真正的入口。 段厌轻车熟路就找到了真正的入口,转身朝江浪伸出一只手去,微微一笑,“我扶你?” 江浪没伸手去搭段厌,毫不犹豫地就自己跳进了沼泽里。 段厌尴尬地把手收了回去,“也行,代表信任我不是?” 自我安稳完,段厌默默地自个跟着进了无底渊。 一入无底渊,江浪入眼就是一片漆黑。 稳稳落地后,江浪挥袖甩了张照明符出来,周围立马亮了不少,朝周围望去,两边是高不见顶的峭壁,黑雾压在头顶,地面上,各种模样古怪的妖怪正走着,或许是那些妖怪从来没见过江浪,所以都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浪看。 他低头一看,地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毒蛇与毒蝎,只不过在经过江浪的时候,又畏惧地自动绕开了。 江浪庆幸带上了段厌,要不然他自己找入口,估计还得找上一段时间。 正当江浪想着的时候,段厌也落了地。 紧接着,刚才打量着江浪的那一批妖怪看见段厌顿时跟炸了锅一样,激动兴奋地大喊大叫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魔尊大人吗?” 段厌朝那些小妖怪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真是魔尊大人啊!” “魔尊大人回渊啦!” 随着妖怪的奔走相告,越来越多的妖怪跑了出来,乌泱泱的一片,一时之间,前面的路围的水泄不通,江浪看的头都大了。 第90章 被背叛 聚了会,段厌就让小妖怪们都回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江浪和段厌这才从一群乌泱泱的小妖怪中逃离出来。 走在无底渊的路上,不一会,他们就走到了人头树这。 江浪停下脚步,抬起头往树上望去。 参天大树上挂着好几个沉甸甸的人头,鲜少人知的是,这树上挂着的都是历代无底渊主人的头颅。 而至于他们的身躯,都被封在无底渊最尽头的无根潭里。 无根潭,是整个无底渊力量的来源,只有无底渊主人才有资格进入的地方。 所以,原身很有可能是把秘密藏在了无根潭中。 只不过,无根潭每隔六年才开启一次。 于是,江浪扭头问段厌,“距离上一次开启无根潭是什么时候?” 段厌想了一会,然后才回答,“六年前?” “无根潭下一次开启时间正好是下个月。” 也就是说,他来早了。 不过一个月时间倒也不是不能等。 江浪道,“那我得在你这借住一个月。” 段厌笑了,“瞧你这话说的,在自个家怎么能说是借住呢?别说住一个月了,住一辈子都行。” 江浪连忙打断段厌的话,“得,一个月就够了,我可不想在这种地方住一辈子。” 老了肯定得风湿性关节炎。 真不知道他们这些反派为什么都这么喜欢住在这种阴冷又潮湿的地方。 为了凸显反派人设吗? 江浪随段厌回了他魔殿,段厌是个奢靡爱挥霍的主,魔殿也如他其人一般花枝招展,雍容华贵,夸张至极,比穆家还要豪华上几个档次,飞龙檐角,鎏金柱子,魔殿每一处都是精雕玉琢的。 江浪心想,要建成这座魔殿段厌得干多少缺德事啊? 于是,江浪望向兴高采烈地给他介绍魔殿的段厌,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对上江浪目光,段厌一头雾水地眨了眨眼,“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突然被我英俊的脸庞迷倒了吗?” 江浪伸手安慰地拍了拍段厌的肩膀,轻声道,“没什么,就想告诉你,人在做,天道在看,都是会有报应的。” 谁知,段厌下一秒竟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爽朗地大笑起来,“幸好我不是人。” 江浪,“……” 他仿佛看见了一头巨型哈士奇,蠢到没边的那种。 所幸段厌知道江浪性子,特意收拾了座安静些的偏殿给江浪住。 江浪这一住便是一个月。 冬天快到了,哪怕无底渊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四季,温度也比往常要降了些。 第113章 或许是无根潭即将开启,江浪心里无端生起些许不安,睡也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抱着“老马识途”擦了起来。 一块方巾沾了酒细细在剑身上擦拭,直至把剑身擦的锃亮。 江浪这才心满意足,刚要换一面擦,殿外传来脚步声。一步一铃响。 江浪放下剑抬起头朝殿外看去,只见段厌提着一个酒坛风风火火地就走了进来。 天气凉了,段厌披了件狐裘,狐裘上裹着化不开的寒意,俨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段厌毫不客气地在江浪旁边坐下,将酒坛豪迈地拎到桌子上一放,“我今天回了一趟寨子,水阿伯他们都说想你了,叫你有空就回去看看呢。” 江浪听见寨子里的寨民,心情好了不少,便点了点头,“行,我回头就回去看看。” 段厌伸手拍了拍酒坛,继续道,“水阿伯托我给你带的酒,说你那天喝了一半就躲起来了,得补回来,让我督促你呢。” 江浪想着也是老人家一片心意,他不好推辞,就拿了两个酒杯过来,和段厌你一杯,我一杯的将坛子里的酒分着喝了。 不过喝了大半坛,江浪便有了些醉意,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只能先放下酒杯,支着脑袋撑着身子坐着。 江浪纳闷地嘀咕着,“奇怪,平日里我自己一个人喝完一坛酒都不带醉的,今天跟你分了半坛怎么就有些醉了?” 段厌听着江浪的话不由停下动作来,他放下酒杯,望向此时醉醺醺地低着头的江浪,睫羽微动,轻声道,“许是因为今日的酒太烈了。” 江浪沙哑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又或许你是在酒里下药了。” 段厌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却又恢复正常,他一言不发地静静坐在那,一动不动。 像是想不到怎么辩解,又或许是干脆懒得辩解了。 江浪浑身乏力地艰难抬起头来,眼神涣散到几乎聚不成焦,越发看不清楚眼前的画面,江浪气急败坏地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扫下桌上酒坛和酒杯。啪一声闷响酒坛和酒杯碎了一地。 江浪咬牙切齿地质问,“段厌,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声音越发弱,药效已经在肆意摧残着他的意志。 段厌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叹了一口气。 江浪想要站起来,不过刚是强撑着起身,眼前便是一黑,然后倒在了桌面上。 段厌看着倒下的江浪,眼里划过一抹愧疚,脱下身上狐裘想要披在江浪身上。 这时候,一个尖细带着浓重戏谑意味的男声响起,“真不愧是蛊风堂堂主,真厉害啊!” “这可是闵家独传秘药,一滴就能让一个修士不到一盏茶时间倒地,而他竟能撑这么久不倒。” 此时,这个男声落到了江浪耳中。 江浪虽然睁不开眼,但意识依旧有残留,勉强能听清楚那声音。 他觉得那个男声很是耳熟,慢慢的,他才反应过来。 这个声音不是闵府那个掳走闵麟的李管家? 李管家不是已经畏罪自杀了吗? 慢着,他们从来没见到过李管家的尸体。 也就是说,这件事的幕后指使很有可能是…… 江浪刚窥得事情真相,甚至于来不及震惊,意识便彻底随风消散而去。 段厌听到声音,蓦然冷眼望向殿外,“你来干什么?” 矮矮胖胖的男人笑着走了进来,将目光落在了段厌身旁的江浪上,阴恻恻地道,“来看看我们魔尊有没有手下留情而坏了大计。” “要是耽误了我家主人大计,那可不行。” 段厌脸色越发难看,直至李管家欲言又止地盯着江浪道,“我家主人说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所以吩咐小人来将蛊风堂堂主带走……” 段厌本就压抑着的怒火瞬间爆发,“痴心妄想!别以为本尊蠢钝,他到了你们手里岂还有活路?本尊答应你们干这种肮脏事可不是为了跟你们同流合污。” 李管家脸上依旧堆着笑,眯成一条缝的眼里却不见半点喜色,“魔尊息怒,小人也是听从我家主人吩咐办事而已,我家主人也没有恶意,毕竟这件事以后,与江公子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知道,我家主人也很仰慕江公子的,此番请江公子过去,其实也想与江公子喝喝茶聊聊天罢了,若魔尊不愿,那便算了。” 像这种人的话,段厌怎么会信? 不过再纠缠下去,恐怕事情有变。 于是,段厌只能攥紧了拳头,强忍下怒火,冷冷地道,“告诉你家主人,他想要的东西,本尊明日就给他送过去,让他不必多虑。” “还不快滚?” 得到满意的答案,李管家这才笑吟吟地合手行礼,退了下去,“小人这就走。” 第91章 无根潭异变,段厌江浪关系破裂 “哈……哈……” 一望无际的黑暗中,江浪赤着脚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寂静的黑夜中,他只听得见他几乎要断气的喘气声。 跌倒了,他爬起来继续跑,可无论他怎么跑,前面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梦里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自己要何去何从。 只是前面好像有什么在呼唤着他靠近。 于是,江浪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跑啊跑,终于,他看见前面有抹亮光,他仿佛是濒临渴死的人在沙漠中看见了绿洲,几乎贪婪地朝着那一抹亮光伸出手去。 第114章 可转瞬,一抹冰凉却穿心而过。 他讷讷地低下头望去——是“初出茅庐” 黑暗被驱散,他不敢置信地缓缓抬起头来,此时,他眼前不再是一片漆黑,他清晰可见那个提剑站于他面前的人。 那人表情冷漠,眼神似刀刃一般锋利,生生在江浪身上剜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江浪依旧茫然不解,直至那人开了口。 “你作恶多端,该死。” 这句话的每个字,江浪都是认得的,可不知道为何,拼凑在一起,他却变得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来。 他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些什么,可是那些话到嘴边最后却变成了源源不断往外涌的鲜血,将他要说的那些话生生堵了回去。 江浪眼睁睁看着从他嘴里涌出来的鲜血越来越多,流到地上,最后竟变成黑色黏稠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淹没他,从他小腿一直到膝盖、最后是大腿、肩膀、下巴、鼻子…… 他被淹没,几乎溺毙,可他竟然动弹不得。 他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沈初雪。 可沈初雪从头到尾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任由他被淹没。 最后一抹亮光在眼前消失,江浪心脏像生生裂开一样,疼得难以呼吸。 江浪知道这是梦境,可他醒不过来,一直在痛苦的梦境中反复受到折磨——大概这就是迷药的作用。 “混蛋!” 江浪骂了一句,把心一横。咔嚓随着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起,江浪大汗淋漓,浑身湿透地从梦境中挣扎出来,疼意从指尖蔓延。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眼望向四周。 房间里,此时已经空无一人。 江浪下意识往身上一摸,心咯噔一声,果然,玉盒不见了!这个段厌! 江浪撑着床要下去,手一用力却又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低头一看,他右手食指已经被他掰断了,整根手指又红又肿,活像根胡萝卜。 江浪把衣服撕成布条,咬着牙地把食指和中指缠在一块,一边缠,一边恶狠狠地想。 他一定要把段厌抓住,然后生生掰掉段厌十根手指头! 做完简单的处理,江浪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手一招,“老马识途”骤然落入手中。 门口设了结界,估计是为了阻止江浪出去的,结界下的颇为用心。 江浪正在气头上,一看见还有层破乌龟壳正妨碍着他,怒气更甚,魔气冲破丹田禁锢,骤然释出。 结界都为之重重的一颤。 江浪将全部魔气一层又一层地包裹在“老马识途”上,微微眯眼,握紧剑柄,抬起手,重重地劈在结界上。手起剑落结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不堪一击,瞬间粉碎。 紧接着,江浪抬眼朝天边望去。 这么一看,江浪神色骤然一变。 原本被黑暗笼罩的无底渊上空慢慢升起了一团巨大的猩红色漩涡,猩红色的光笼罩整个无底渊。 大概是漩涡力量太过强大,整个无底渊都在颤抖。 宛如是人间炼狱。 小妖怪们都被这个阵仗吓得跑了出来,仰头茫然无措地望着那团红色漩涡。 而漩涡升起的方向,正是无根潭。 “段!厌!” 江浪攥紧了手上的剑,杀意凛凛地朝着无根潭去了。与此同时无根潭外远处突然魔气大涨,段厌察觉到他精心布下的结界已破,他不由脸色微变,低声呢喃,“醒了?” 虽然他猜想到那个结界拦不住江浪,但他没想到江浪醒的如此快。 那迷药哪怕是修为高深之人服用了都得昏睡上一天一夜,可如今,江浪一夜就醒了。 段厌刚要有所动作,一把利剑已裹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杀意割裂空气一般迅速朝他袭来。 待段厌反应过来避开的时候,已经是慢了一步,“老马识途”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直线,最后直直地剐过段厌胳膊,留下了一条血痕。 段厌伸手捂住伤口,抬眼一看,江浪已至,干脆利落地收起剑,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抬脚径直朝无根潭走去。 段厌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江浪,“小浪,里面的事情与你无关。” 江浪甩开段厌的手,并没有任何要停留的意思,他警告段厌道,“段厌,你的事情我之后再跟你好好算,现在你滚开,不要妨碍我。” “小浪,你听我解释……” 段厌生怕江浪生气,两步作一步地跟上,下意识地伸出手要去牵江浪。 江浪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就提剑削去。 一声闷哼响起,一截指断混着鲜血滚落至地。 段厌脸色发白,垂落在腰侧的右手食指上断了一截,鲜血淋漓,微微发着颤,鲜血正沿着手一点一点滑落,滴落在地上。 哪怕是如此,段厌还是想要去拦江浪。 直到江浪收起沾着鲜血的剑,眼神凌厉而坚决,冷冷地一字一句对他道,“段厌,你再拦我,我从此就与你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江浪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段厌动作生生一顿,本伸出的手也不由慢慢地收了回去。 没了阻碍,江浪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离去。 段厌望着江浪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江浪真的会说到做到的。 很明显,他不想和江浪老死不相往来。 第115章 可是,现在进去又有什么用呢? 一切都来不及了。 段厌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犹豫片刻,他还是抬脚跟了进去。 第92章 他何曾信过你 狂风迎面吹来,掺杂着浓郁狂躁的戾气与血腥味,逼得江浪不得不往后退了退。 这种味道,江浪曾经闻到过。 正是血阵开启时的味道。 而且,无根潭里的戾气与血腥味比之前的血阵明显重上数十倍。 江浪迎着狂风,大步走入无根潭。 刚入无根潭,江浪就被眼前的这一幕所震惊到了。 只见无根潭已不复往日平静,潭中已无水,足有十几米高的猩红色的漩涡卷着水从潭中央升起。 而漩涡周围正站着三个身着黑袍人,他们手上掐诀,嘴上喃喃着咒文。 而他的玉盒正恰好镶嵌在潭中央的一个泉眼中,之所以说是恰好,是因为玉盒与那一块凹陷进去的泉眼严丝合缝,仿佛那二者本就是一体的一般。 随着黑袍人念咒文的声音回荡整个无根潭,竟有丝丝鲜血从玉盒纹路中涌出,然后一点一点地朝其他花纹处爬去。 红色纹路像是有生命一般,从泉眼玉盒中爬出,落在大地上,紧接着,扒牢了大地,迅速地朝四面八方席卷席而去。 江浪眼睁睁看着自己脚下的地也被红色纹路所铺满,待他想到一个可能性,他脸色大变。 这时候,江浪身后响起段厌平静的声音。 “阵法已成。” “来不及了。” 江浪不敢置信地抬眼朝远处望去,何止是无根潭,整个无底渊都被红色纹路所铺满。 远远望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江浪冷冷地望向段厌,提出他的猜想,“无底渊就是最后一个血阵是吗?” 段厌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江浪。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或者说,无底渊是主阵,只要启动主阵,其他旁支小阵也会跟着开启,天灾仍然会降世,是吗?” 段厌依旧沉默,但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江浪目光,已经告诉了江浪答案——他猜的不错。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因为愤怒,声音沙哑到像是破风箱一般,“东陇城、镜月域和蓬莱山,都是你们早计划好的?” “就是为了一步步地引我打开玉盒,再引我回到无底渊来,好让我助你们完成大计?” 这一次,段厌没有再沉默,他轻颔首,“是。” “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段厌肩膀已经被“老马识途”一剑刺穿。 他吃痛抬头,却对上江浪冷冰冰的双眼,“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应该向无底渊的妖怪和寨子里的寨民说,天灾降世,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言罢,江浪拔出剑起身朝红色漩涡奔去,漩涡力量极其狂暴,难以靠近,江浪只能朝此时掐诀念咒的三个黑袍人而去。 杀了他们,或许阵自会停下。 看见江浪提剑飞来,左右两边的黑袍人立马将中间之人护于身后。 左边黑袍人正是山魈,而右边矮些的脸上带着面具,被他们紧紧护在身后的人也戴着面具。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右边戴面具的应该是李管家。 至于中间那位嘛…… 眼看不敌,山魈与李管家带着黑袍人迅速落地,打算先行离开。 江浪落地挡住他们去路。 江浪微微眯眼,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他挥剑扬起一道剑气。 剑气迎面冲来,最后只拂起那人黑袍与长发。 面具下的嘴角尚未来得及扬起,咔嚓一声清脆从面具传来。 面具上拦腰出现一道裂痕,紧接着,面具就像是发生了连锁反应一样,一点一点往下掉,最终,露出那张一直藏匿于面具下清秀儒雅的温润脸庞。 江浪轻笑,“果然是你,闵家主。” 谁又能猜到,一直以来的幕后主使竟然是他呢? 闵星渊显了真相,不过僵硬了片刻,很快表情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和有礼,他宛如是与许久未见的故友见了面一般,嘴角轻扬,笑着与江浪道,“江公子,好久不见,但这里并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另寻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喝茶聊天?” 江浪冷笑,“喝茶聊天就免了,闵家主倒不如告诉我,您贵为闵家家主却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闻言,闵星渊却不由蹙起了眉,“江公子,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如今一看,倒是我高看你了。” 他高展开双臂,袖袍随风而动,姿态俨然像是下世拯救世人的神,大义凛然地道,“人都是不会满足的,我想要的,不仅仅是区区一个闵家,而是更多,当然,这个世界上有野心的人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 闵星渊表情淡然,仿佛他在说什么再理所当然不过的话一般。 江浪听着却只想发笑。 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是一堆。 为了野心,竟然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做祭品。 江浪越发看不惯这个伪君子,杀意涌动,下一秒,却被段厌拉住。 江浪眉头一拧。 闵星渊依旧那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样,温声同段厌道,“魔尊,你该好好劝劝江公子了,莫让他继续固执下去。” 第116章 段厌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江浪道,“阵已经成了,天灾即将降世,你就算杀了他们也无济于事,小浪,我们一起走吧。” 他声音虚弱,断指和肩膀上的伤甚至都没有用魔气治疗,鲜血从伤口一点一点的滴落。 江浪无动于衷,把手抽了出来,冷漠道,“我不想和背后设计我的人一块同行。” 江浪语音刚落,脚底的地剧烈的晃动了起来,江浪抬眼一看,先前的红色漩涡比之前足足大上了几倍,隐隐约约有冲破上空之势。 此时,苗玲玲闯入无根潭中来,“大人!无底渊外来了许多修士,连哀牢山的道士都来了!” 山魈神色一凝,“他们是怎么找到无底渊的?” 闻言,江浪一愣,紧接着下意识抬起手,右手手心处,隐隐约约有朵红色莲花印记在浮动。 江浪心头一颤。 是浮莲归印,沈初雪并没有完全清除,而是将印记悄悄地种进了他发现不了的地方。 他知沈初雪防备他,但没想到沈初雪从未信他。 其他人未曾发现,可段厌却随着江浪的目光望去看到了江浪手心的那一朵莲花印记。 沈初雪的浮莲归印。 段厌眼里浮起一抹自嘲,他轻声道,“你看,他何曾信过你?” 江浪瞬间合拢五指,将那一朵红莲印记藏了起来,“与你无关。” 段厌神色一凛,攥紧了拳头。 李管家毕恭毕敬地向闵星渊请示,“主人,现在如何是好?” 闵星渊儒雅一笑,“让他们来吧,大阵已成,正好让他们做第一批祭品。” 说罢,闵星渊又微笑着同江浪道,“江公子,你听见了吗?外面正有大批的修士,你留下来只会让那些自诩正义的修士对你群起而攻之,这个世界就是如此,非白即黑,哪怕你没做,但你从这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被他们定义成黑。” 江浪听着闵星渊的话,嘴角一点一点地扬起。 闵星渊还以为江浪是想通了,刚露出欣慰的眼神,却听见江浪坚决地回答他,“闵星渊,你错了。”闵星渊一怔。 江浪肆意又张狂,“我从不在意我是黑还是白。” “就算别人觉得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我也不在乎。” “我在意的是,你们踩着我去干了些并非我本意的事情,而且还要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你们的帐,我日后会慢慢清算,你们可得好好珍惜剩下的时光。” 言罢,江浪毫不犹豫地转身提剑朝着潭中央的红色漩涡而去。 闵星渊脸上已经难以维持以往的温和之色。 李管家,“主人,他如此威胁你……” 闵星渊抬手打断李管家的话,“我们走!” “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这么有本事能活生生地从天灾中走出来!” 第93章 天灾降世 死林之外乌云压顶,明明还是白昼,此时天色却宛如黑夜一般,惊雷伴随着沉闷的雷声一道又一道地在天边劈下。 众门派的修士浩浩荡荡地齐立着。 今日,向来不和的东水、北陆、西漠的门派都到了场。 他们找不到无底渊入口。 众门派只能纷纷派出擅长勘察的弟子去找无底渊入口了。 抬眼望着混乱的四周,北陆混元派的掌门江铎负手而立,眺望远方,叹了一口气,不由忧愁地眉头紧锁,“天生异象,日夜颠倒,实属不祥之兆。” “自古邪不胜正,江掌门不必太过担忧。” 此时,江铎身后响起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闻言,江铎转过身,望向身后的穆清风。 只见穆清风一袭青衣,墨发宛如瀑布一样垂落,气色苍白,却衬得他容貌越发清秀,宛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在众修士中格外显眼。 江铎看着穆清风颇为感慨,“若不是穆公子告知我们,我们还不知道这蛊风堂堂主尤青这些年沉寂,竟是和魔尊段厌、山魈勾结在一起了!” 穆清风不卑不亢地回答,“江掌门客气了,这是清风本份。” 江铎攥紧了拳头,冷冷地道,“哼,这次一定要将那尤青活擒住,我定将他剥皮拆骨,血祭我弟弟!” 山魈作恶多端,不仅是东水,在北陆和西漠也是劣迹斑斑。 得知山魈竟然与魔尊、尤青勾结在一起为祸,引得众门派大怒,于是,他们这才聚集在一起,准备一同攻下无底渊,擒住尤青等人还天下一个太平。 其中,则以混元派掌门江铎为首当其冲,据说当年江铎亲生弟弟在追捕尤青时候惨死在了其手上,至今这仍然是江铎心中的痛。 于是,发起这场围剿行动的正是江铎。 江铎更是将这场围剿行动命名为除祟之战。 穆清风与江铎又聊了几句,这才离开混元派队伍,朝一旁哀牢山队伍去了。 此番除祟之战,哀牢山几乎倾巢出动,山上不过两千弟子,这次就来了足足一千三百名弟子。 足以可见对此战的重视性。 “穆公子。” 瞧见穆清风来了,刚刚清点好弟子人数的子晋忙是行了个礼。 穆清风微笑点头示意,撩起眼皮在哀牢山弟子中望了望,似乎没见到要见的人,这才客气地问子晋,“子晋道长,不知沈道君在何处?” 第117章 “哦,初雪师兄似乎有其他事情要去办,就未与我们一块出发。” 子晋笑呵呵地解释,“怎么?穆公子找初雪师兄有事吗?” “没有。” 穆清风轻轻地摇了摇头,“只是未曾见到沈道君,有些担心罢了,沈道君无事便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聂由瞧见穆清风,便走了过来,插嘴问道,“话说回来,也许久没看见江公子了,他去哪里了?穆公子可曾见过江公子?” 穆清风一怔,眼里掠过一抹复杂,最终抿着薄唇摇了摇头。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江浪的真实身份。 子晋见穆清风都摇头,也不由担心了起来,“连穆公子都不知道?两个月前,初雪师兄回到山上的时候我就问了江公子的下落,不过初雪师兄未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吵了架。” 聂由一听,少年眉头一皱,立马反驳,“怎么可能?初雪师兄与江公子关系如此好,是不会吵架的。” 子晋脸色也不太好,闷闷道,“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若不是吵架,初雪师兄怎么会近来如此闷闷不乐?” 聂由也想起了最近沈初雪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可怜起他们的初雪师兄来,“是啊,初雪师兄好不容易才有了位朋友,现在又忽然变回了形单影只,估摸初雪师兄也是有些难过的。” 听着子晋、聂由讨论江浪,穆清风神色有些怪异,只是不好表现出来,温和地打断他们,轻声询问,“对了,沈道君有说何时到吗?” 子晋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天色,答道,“这个时辰,恐怕也要到了。” 话音刚落,一朵洁白的莲花从空中徐徐飘来,最后缓缓飘落于地。 子晋瞧见莲花,喜出望外,“初雪师兄来了!” 穆清风闻声望去,果不其然,空中,一道君正御剑而来,袖袍振振,发丝却一动不动,身姿挺拔,“仙风道骨”四字落其身上当之无愧。 可这位道君却极快地御剑而至死林上空,神色凝重地向众门派修士大声提醒,“速速离开!此地要塌了!” 在场修士大多不认识沈初雪,听着沈初雪的话下意识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秒,他们脚下的大地就开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不过一瞬间,有修士脚下的大地竟然生生裂开了。 一团红色漩涡从裂缝里生生钻出,像一条光柱一般,直通那乌云密布的天空。 一时之间,现场一片混乱,有修士掉入裂缝,同门派弟子反应过来迅速御剑去救。 混乱过后,御剑于死林空中的他们终于看清楚面前的场景——一条巨大到难以衡量的裂痕横截整片大地,看不到尽头,也看不清楚裂痕地下究竟是什么,入眼只能看见一片漆黑,而且裂痕正在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来不及喘息,有修士突然惊呼出声。 “那是什么东西?” 闻声望去,裂缝中似乎有什么黑乎乎的东西爬了出来。 有胆大的修士御剑靠近,裂缝里却突然跳出来一只黑色人头大小的蜘蛛扑在了他身上。 仔细一看,蜘蛛腹部竟然有数双眼睛。 “是邪祟!” 紧接着,裂缝里越来越多妖物涌出。 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一时之间,入眼之处皆是黑压压的一片。 地裂,邪祟爬出人间。 这正是人间炼狱。 沈初雪御于剑上,冷静地望着面前的一切,道袍随风飘扬,空气中是浓郁的鲜血混杂着尘土的味道。 果不其然,他猜想的不错,这无底渊就是最后一个血阵,而且,还是主阵。 无底渊在南疆最边缘,更是位于南疆、东水、北陆、西漠四域连接处。 也就是说,一旦无底渊沉没,南疆、东水、北陆、西漠,无一幸免,都会受到牵连! 如今,天灾,时隔百年,要再度降世了。 第94章 起誓 天边重重地落下一道惊雷雷声在天地间回荡江浪艰难地冲进漩涡中,用力握紧剑柄,一剑捅碎了泉眼中的玉盒。 直至玉盒碎成碎末,血阵依旧在运行。 江浪这才发现,哪怕他破坏掉阵眼,血阵也不会停下。 也就是说,这阵只能开启,不能中止。 难怪闵星渊料定他掀不起什么浪来。 想到这里,江浪不由攥紧了手上的“老马识途”,就在此时,江浪发现脚下的地面震动似乎比之前更强烈了些。 江浪低头一看,却看见“老马识途”剑刃插进去的地面裂缝正在逐渐地变大,其中有什么似乎要呼之欲出。 察觉到裂缝其中涌出来的恶意,江浪察觉到危险,迅速拔剑离去,而无底渊已经开始摇晃了起来。 躲闪不及,江浪只能迅速掐了个诀布了个结界躲了进去。就在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再度响起整个无底渊陷入一片尘土飞扬中。 不知过了多久,待震动似乎终于平复了些许,江浪这才撤掉结界,尘土迎面扑来,呛得江浪直咳嗽。 江浪伸手扇开面前的灰尘,抬眼望去,四周已是一片漆黑。 江浪思量着是不是无根潭塌了? 他只能点了张照明符挥到旁边。 就着火光,江浪再度望去,待看清楚面前的场景,江浪不由心头一颤。 第118章 哪里是无根潭塌了? 是整个无底渊都没了。 低头一看,脚下早已是万丈深渊。 眼前的漆黑都是一群邪祟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了一起,还有源源不断的邪祟从底下深渊中爬出来。 江浪不由抬起头,一道巨大的裂痕横截整个无底渊,从裂缝中望去,可以清晰的将乌云遍布的天空映入眼帘。 而之前的红色漩涡此时已经穿破了无底渊,直通九天。 江浪一路斩杀邪祟,冲出裂缝,居高临下望去,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地动山摇,白昼却似黑夜,雷声不断,大地正在朝着四面八方裂开,密密麻麻的邪祟正从裂缝中爬出来,与修士纠缠在一起。 修士杀完一只,可又有下一只扑来。 有修士一时大意,可转瞬就被一群邪祟所吞噬。 毫无疑问,这就是闵星渊他们想要的结果。 江浪虽然没有世界和平这种不实际的愿望,但他看见此情此景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这时候,一只邪祟爬上他腿,江浪一脚踹开,又有第二只朝他蠢蠢欲动的扑来。 江浪眼神一凛,看来,这群贪婪的东西是盯上他了。 反手斩杀一只扑上来的邪祟,江浪察觉身后杀意袭来,下意识转身,下一秒,他颈间传来一抹透骨的冰凉。 江浪动作一顿,缓慢地撩起眼皮望去。 先入眼的是把架在他脖子上的“老朋友”,雪白如练的长剑裹着淡蓝色的灵力。 不是虚张声势,是真的想杀了他。 江浪无奈地将目光落在此时持剑架在他脖子上的沈道君身上。 道君手稳到不带一点抖的,身上的道袍随风翻滚,不见一点缝补痕迹,一双含情眸寒意渗人,似要活生生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江浪眨了眨眼,寻思,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天太黑,沈初雪认错了人? 于是,他抛了张照明符出来照亮他的脸,若无其事地朝沈初雪笑了笑,“好久不见,小雪。” 怕离得远,初雪瞧不清楚,江浪还特意往前走了几步。 结果,哪怕沈初雪瞧清楚他的脸,眼里的杀意也未曾减去半分。 沈初雪眼里的冰冷反而越发锋利,“江浪……” “不,或许贫道该如此称呼你才对吗?” “蛊风堂堂主——尤青。” 剑刃划破他皮肤,有鲜血涌出来,微微刺痛的感觉从颈间蔓延。 江浪清醒了个彻底。行吧他如今体内禁锢全解,想要装傻充愣含糊过去似乎不太现实。 他不是没想过身份暴露,但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暴露。 以至于他硬是编不出来半句瞎话来搪塞为自己脱罪。 没法子了,江浪只能躺平承认并且迅速滑跪道歉。 江浪抿了抿唇,然后鼓足勇气开口,“小雪啊,其实我隐瞒身份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 可江浪话还没有说完已经被沈初雪冷冰冰地打断,“无根潭就是最后一个血阵,更是主阵,主阵一旦重新启动,其他血阵也会跟着开启,你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造成多少生灵涂炭吗?” 江浪愣了一下,好像被什么重重地砸了一下,脑袋空白了,直至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问沈初雪,“你断定一切都是我所为?” 沈初雪眼神冷峻,“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怎么狡辩?” 面对这迎面盖来的黑锅,江浪都快要气笑了,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笑不出来,心口发酸发胀的难受。 他原本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不过,他错了。 他是不在意其他人怎么看他,但会在意沈初雪怎么看他。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试图冷静下来为自己做出辩解,“沈初雪,我告诉你,我江浪向来敢作敢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言罢,江浪怕沈初雪不相信,又有些慌张地咬着每一个字认真地起誓道,“天道在上,今日之事,若是我江浪所为,我江浪不得好死。”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狗血文里被冤枉却依旧不愿意说出真相的主角。 他许下了最恶毒的誓言,也努力为自己作了辩解。 他等着沈初雪的回答,像是法庭上的罪犯正彷徨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审判。 可沈初雪不信他。 沈初雪在风中而立,握紧了手上“初出茅庐”,道发整齐,冷清地对他一字一句地道,“誓言只能规束君子,而你不是,贫道不会再信你一字一言。” 字里行间都是对江浪的失望。 那一瞬间,江浪明白,他被宣判了死刑。 他的确不是狗血文里的主角。 他顶多是个狗血文里头不知道哪章就领了便当的炮灰。 炮灰嘛,估摸着人缘差到就算剖腹取粉都没人会信他了。 于是,江浪当下做出决定。 他不干了! 第95章 沈道君,后会有期 不干了是各种意义上的不干了江浪懒得继续再装纯良,干脆原形毕露,唇角一扬,邪笑一声,“行,爱信不信,反正你也未曾信过我,怎么?如今沈道君这是要杀了我?” 他手上的浮莲印记还在呢。 足以证明,沈初雪从那开始,或者是更早之前就不信他了。 沈初雪见江浪依旧执迷不悟,露出失望的眼神,再看着他们脚下的这片已经变成人间炼狱的大地,想要动手的念头刚涌上心头,可下一秒,脑海中却尽数被蓬莱山洞穴之中的那一幕所淹没,他无比痛苦,痛苦到握剑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第119章 就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沈初雪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江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沈初雪呼吸骤然一滞。 风迎面吹来,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 沈初雪知道自己大意了,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该动摇,他懊悔地闭上眼去,浓密的睫羽无力地垂落在眼底,眉心的纯阳朱砂也变得黯淡无光。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沈初雪这才缓缓睁开眼来,眼神已经归于平静。 江浪手持“老马识途”立于沈初雪背后,望着沈初雪依旧挺拔如竹的背影,好奇地问道,“沈道君,你刚才在想什么呢?道心不稳,就连剑也不稳了。” 江浪本来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询问,可这话落在沈初雪耳边就又变了个味道,他倍感屈辱地攥紧了“初出茅庐”,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间滚出,“与你无关。” “哦。” “我就好奇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江浪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于是,不继续废话,迅速掐了个定身诀拍在了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意识到他中了什么法术,眼睛瞬间瞪大。 定身诀是江浪跟沈初雪学的,当然,他还小小的改进了一下,确保沈初雪在一盏茶之内不能解开。 “沈道君,后会有期!” 说完,江浪就打算逃之夭夭。 实在不是江浪没有责任心,开玩笑,这阵停又停不掉,邪祟杀也杀不完,沈初雪明摆着一定要弄死他为天下除害的,他不逃等死吗? 当然,就算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做同一个决定就是了。 毕竟,和闵星渊合作,比让他死还要来的难受。 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能推出去当祭品的人,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往你背后捅上一刀? 想到这里,江浪逃跑的速度就加快了。 结果,他都还没有逃出去一百米远呢,又被一剑意逼了回来。 江浪正好和被定住的沈初雪打了个照面。 江浪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道,“抱歉,我们又见面了。” 沈初雪只是冷冰冰地望着江浪,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隐忍与愤怒,体内灵力也是乱作一团,看来是在努力地寻找破解的法子。 按道理来说,江浪看到沈初雪这个眼神应该伤心的,再不济也该担心沈初雪挣脱定身诀怎么办。 但,江浪是个怪人,彻头彻尾的怪人,看见沈初雪如此凌厉看他的眼神,他的小心脏竟有些扑通扑通乱跳。 江浪暗暗骂自己色令智昏。 来不及唾弃自己,又一道剑意劈来。 江浪避开的时候还扶着一动不动站着的沈初雪转了个圈,确定没事抹了一把汗,然后抬眼一看,一个锦袍中年男人正怒目提剑朝他而来,江浪好奇地问沈初雪,“这是不是你那边的人哦?看见你还劈过来,还是说,跟你有仇?” 沈初雪,“……” 江铎踏尘而来,提剑直指怒斥,“尤青!你作恶多端!竟然还想逃?” “……” 江浪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不逃?我又不是傻子,你们这些人说话真逗。” “歪理邪说!” 江铎更为愤怒,恶狠狠地咬牙道,“我江铎今日就要为我弟报仇雪恨!” 说着,江铎提剑来杀江浪。 来势汹汹,剑意凛人。 江浪轻而易举避开,反手二指夹住江铎的剑,眨了眨眼,认真地问江铎道,“你弟谁啊?” 江铎看见自己本命剑被江浪这么简单就抓住了,瞪大了眼睛,气急败坏地粗着嗓子喊道,“我弟乃混元派的江少志!两年前在北陆奉河被你残忍杀害!” 闻言,江浪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是突然冷不丁想起两年前他在北陆奉河杀的一个男人。 倒也不是他记性多好,而是实在是因为那个男人太过奇葩。 对他穷追猛打了三天三夜,硬是要杀了他。 江浪抓住那个男人才知道,那男人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因为修为一直停滞不前,故想吃了他增进修为。 江浪心想留着日后就是个麻烦,干脆就随手杀了。 杀之前男人还一直叫嚷着,他是什么混元派掌门的弟弟,杀了他,他哥肯定要替他报仇种种诸如此类的威胁。 不过嘛,江浪杀的人多了去了,像这种死之前威胁他的更是层出不穷,所以就没放心上,直接动了手。 现在想起来了,江浪恍然大悟,原来是跟他有仇啊! 江浪叹了一口气,阴阳怪气地道,“能不能讲个道理?你弟弟要杀我,我不还手,要等着他杀了我以后把我吃了不成?” 当下,江铎勃然大怒,“胡说八道!我弟弟乃名门正派弟子,怎么屑于做这种有悖天伦的肮脏事?你此等妖物,休得污蔑我弟!” 江浪哼了一声,意有所指地道,“是不是污蔑,你查查便知,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往我头上扣,我脖子受过伤,可撑不住这么大个头。” 说着,他还特意微微歪了歪头,好让自己脖子上的那道旧疤露出来。 当然,江浪露出来可不是让江铎看的。 沈初雪眼力好,正好将江浪修长脖颈上那一道浅疤瞧了个正着,同时,他也反应过来江浪刚才话中之意,他不由压下眉梢,眉间堆起一座小山丘。 这个江浪,以前还会避着他一些,现在倒好了,身份暴露之后,恶劣的性子直接原形毕露,倒是完全不避着他了。 第120章 短短几句话,沈初雪便确认了一点,那就是——江浪真实性格,远比他知道的还要恶劣。 第96章 被逼跳崖,后会无期 江铎和江浪正打着的时候,子晋和聂由碰巧注意到了。 他们刚开始只是觉得和江铎打起来的人有点眼熟,走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不是江浪吗? 江浪竟然和混元派掌门打了起来,而且看起来,明显是江浪处于上风。 子晋立马惊讶地叫出了声音,“江公子?” 江浪果然处于上风,因为就这,他还能抽出空来,眉眼弯弯地朝他们挥手打招呼,“哦,是子晋聂由啊!好久不见!” 聂由连忙喊了一声,“江掌门,住手,那是自己人!” 江铎本就和江浪打得浑身是汗,再加上听到聂由这声吆喝,瞬间血压上升,没好气地骂道,“哼,你们都认不出来此人是十恶不赦的蛊风堂堂主尤青吗?” 他啐了一口,“还自己人!果然是哀牢山的道士,一个个榆木脑袋!敌友不分。” 子晋二人一听,顿时满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江公子是蛊风堂堂主?” 他们语气间满是不敢置信。 聂由小声嘀咕,“江公子明明是好人啊……” 江铎刚想破口大骂,江浪就知道这江铎又要嘴里不干不净,干脆一掌拍开他,江铎捂着胸口,一边疯狂吐血一边往后退。 江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机会我肯定跟你们好好解释,不过很显然,现在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你们先看好你们的初雪师兄。” 说着,江浪把定着身的沈初雪像丢什么垃圾一样直接推给了子晋他们。 这时候,子晋他们才发现原来沈初雪在旁边,不由顿时大惊失色,“初雪师兄!你怎么了?” 江浪笑呵呵安慰子晋他们,“没啥大事,你们初雪师兄就是被我施了个定身诀。” 子晋二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江浪真的是那个传说中作恶多端的蛊风堂堂主尤青? 见子晋等人还在旁边站着,江铎一口牙都快要咬碎了,催促,“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帮忙?” 子晋聂由都不由面露难色。 说到底,他们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开朗爱笑的江浪是那个传说中恶贯满盈、搅得天下大乱的蛊风堂堂主。 可江掌门开了口,他们又不能不听。 江浪看出这两个小道士的为难,轻笑一声,然后挑衅江铎道,“怎么?江掌门打不过要玩人多势众这套?” 江铎一听,作为掌门的自尊心受到重创,于是,大手一挥,道,“你们都不要插手!本掌门要亲自活擒这个魔头!” 言罢,江铎不顾伤继续冲了上去。 江浪唇角一勾,那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漾起一抹笑意。 子晋聂由终于看到江浪身上有了一丝魔意,心情很是复杂。 江铎气不过,又和江浪过了几个回合。 可他堂堂一代混元派掌门,结果却被江浪当小孩一般戏耍,最后都是惨败结束。 江铎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盯着江浪。 江浪掐指算一下时间,沈初雪身上的定身诀也应该快要被沈初雪破除了,再不走,要是沈初雪跟江铎一块联手,那就不好对付了。 毕竟,沈初雪吃过一次亏,肯定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江浪懒得跟江铎玩了,刚想要跑路,江铎一狠心,眼神阴恻地盯着江浪,然后伸手轻轻摩挲着手指上的一枚戒指。 那金戒指款式倒是很奇怪,是蛇头衔着蛇尾,形成一个圆。 江浪看着江铎不过轻轻摸了摸那一枚戒指一下,那戒指下一秒竟然宛如有生命一般蠕动了起来,然后迅速变大,不过转眼,刚才的戒指竟然变成一条足有十米长的活蛇。 “这是什么?” 子晋聂由被这突然窜出来的巨蛇吓了一跳。 沈初雪目光一沉。 他知道这是何物。 囚蛇灵环,这是上古法宝,早已经销声匿迹数十年,据说,被囚蛇灵环套住的人修为全无,只能任由宰割。 “哇,囚蛇灵环,这可是珍稀法宝,江掌门真的实在是太看得起我了。 江浪认出那是何物以后,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感慨了出声,毕竟,这囚蛇用一次得损耗不少灵力,看得出来,江铎为了抓住他实在是下血本了。 江浪啧啧称奇,“假如不是我今天赶时间,我肯定得向江掌门讨过来仔细研究研究的,不过,今天可就算了。” 定身诀快要生效了。 他实在不想把自己作死。 看见江浪要跑,江铎冷笑一声,“哼,囚蛇一出,你还想逃!乖乖被擒吧!” 江浪寻思凭啥啊,别说囚蛇来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也照样跑! 不跑等着死吗? 他刚动,囚蛇便身姿敏捷地扑来,江铎也加入追捕江浪行列。 囚蛇动作灵活,极其难缠。 一人一蛇,江浪撑得颇为辛苦,好不容易抓住江铎的破绽,他唇角一扬,握剑直向江铎心口。 经验告诉他,不能留活口,否则,死的人就是他。 就在剑尖没入江铎心口的时候,一把裹着淡蓝色灵力的剑从旁边飞来,用力挑开他的剑,于是,“老马识途”剑锋便歪了歪,堪堪绕过了江铎。 第121章 江浪下意识朝剑来的方向望去,当看到赶来的沈初雪时,他一怔,下一秒,一抹冰凉缠上他手腕,仅仅是呼吸瞬间,他手腕便紧了紧。一声清脆囚蛇已迅速变回金环牢牢地套在他手腕上。 江浪倒吸一口凉气,“……”得,玩脱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初雪这么快就破了定身诀。 江浪试图释放些灵力或者魔气,结果心神刚动,手腕处却骤然传来如电击一般的剧烈疼痛,一直从手腕传至全身,紧接着是神魂。 江浪觉得他好像整个人被丢进石臼里,一点一点被碾磨成碎末一样。 不过是片刻,江浪就再也撑不住,脸色顿时大变,冷汗直流。 疼痛逼得江浪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 看见江浪因为囚蛇反噬痛苦到脸色苍惨白的狼狈样,江铎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大手一挥,“你还想逃到哪里去?来人,把这个魔头擒住,带回混元派去,我要在我弟坟前将他开膛破肚,为我弟报仇雪恨!” “初出茅庐”归鞘,沈初雪目光在面露痛苦的江浪身上停留,很快,他又立马收回目光,望向江铎,“江掌门,此人请交给哀牢山处理。” 江铎心中不喜,但碍于情面倒还强忍着,略微不快地拒绝,“沈道君,此魔头是我混元派擒住的,自然由混元派处理。” 沈初雪眉头一皱,“江掌门……” 见沈初雪还要再提,江铎冷着脸打断,“沈道君!本掌门是看在青木真人面子上才与你好声好气说话,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初雪深呼吸一口气,艰难地攥紧了手上的剑。 就在此时,一旁却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沈初雪望去,只见江浪正在捧腹大笑。 子晋聂由向江浪投去疑惑的目光。 都快要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啊? 江铎眼中怒火熊熊烧着,恨不得当场就掐死江浪,“你笑什么?” “没,我笑你们抢我的样子有些滑稽。” 江浪抬起头来,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谁说我要跟你们其中一个人走了?” 沈初雪眼皮跳了跳,心里有些不安,下意识地朝江浪方向靠近。 江铎一愣,紧接着,他注意到江浪就在悬崖边站着,他冷笑一声,“难不成你还想跳下去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全身修为被压制,形如废人,跳下去简直是自寻思路!” 江浪爽朗笑着,步步往后退去,“巧了,我就爱找死。” 此时,江浪脚已经踩在了深渊边缘,他迎风而立,仿佛只要轻轻那么一晃,他就会掉下去,他们看得心脏骤停,偏偏江浪还无比平静地朝他们款款行了一个告别礼。 “后会无期了。” 言罢,江浪展开双臂,毫不犹豫地就朝后面的万丈深渊倒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一抹身影紧跟着跳入深渊之中。 第97章 你变得很是恬不知耻 深渊之中,江浪身子往下坠,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待他掐算的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悠悠地睁开眼,垂眸朝底下望去。 不其然,他记得不错,就在他右下角两百米处悬崖上有一块凸起的石头。 但石头不大,很难承受住他掉下去的重力。 江浪不紧不慢地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握紧刀柄,然后用力插进石壁里,由于重力,他继续往下掉,而匕首划过石壁溅起刺眼的火花与破碎的石子接连蹦到江浪脸上。 江浪不得不闭上眼去。 借着剑的缓冲,他顺利地在石头上停下,确定成功了,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劫后重生的他则是不由笑了出来。哈哈哈哈现在那群名门正派肯定以为他宁死不屈所以跳下深渊自尽了。没想到吧! 他好不容易才活着的,才不会这么不要命呢。 正当江浪得意的时候,风声袭来,他抬眼一看,那一抹熟悉的深蓝色道袍正逐渐朝他靠近。 江浪想,肯定是他被石子蹦到眼睛了,都出现幻觉了。 于是,他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睁开眼一看,面无表情的沈初雪已经御剑立于他面前。 只见那人道袍迎风飘扬,身姿挺拔如青松,眼里寒光比那剑还要冷。 江浪,“……”救大命了。 沈初雪怎么跟着跳下来了? 不对,沈初雪这个眼神,绝对不是来救他的。 江浪脑子里顿时滑过无数个逃跑的方案,包括不限于色诱,最后在听到他脚下传来的咔哒声后,他突然僵住了。 废物石头撑不住他体重,已经摇摇欲坠,有断裂倾向,裂口处的石子自暴自弃地选择效仿他跳入底下深渊。 可下面没有凸起的石头了,只有深到石头掉下去半天都听不见声音的深渊。 江浪心里无端哼起了一首耳熟能详的歌谣。 “再见了,妈妈,我今晚就要远航……” 就在此时,一只修长如竹的手伸到了江浪眼前。 “把手给我。” 沈初雪的语气还是冷到跟个死人一样。 哪怕他们刚刚才决裂完,江浪也没有丝毫扭捏,立马伸出手去抓住了沈初雪的手。 管他呢,先活命再说。 大不了事情解决以后再想办法跑路。 几乎同时,江浪脚下的石头整块裂开往下掉去。 第122章 江浪失重,下意识地扑到了沈初雪身上,生怕沈初雪把他丢下去,他又紧紧抱住了沈初雪。 不知是“初出茅庐”撑不住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还是怎么,江浪刚站上去,剑就失控了。 顿时一阵天旋地转,磕磕碰碰,江浪都快要吐出来了,扯着沈初雪喊了他好几声,沈初雪愣是跟没听见一样,傻不愣登地僵着。 最后,他们连人带剑朝底下一头栽去。 眼看要撞上石壁,沈初雪这才回过神来,心神控制“初出茅庐”,但已经是来不及,只能勉强偏了偏方向,最后撞向旁边的一堆废墟。 差点剑毁人亡的江浪从一堆沙土里中爬起来,吐掉嘴里的灰,“呸。” 吐了半天,还是一嘴沙子,江浪一想到他现在沦落至此全是因为沈初雪,便是憋了一肚子火抬起头望向旁边正爬起来的沈初雪抱怨道,“你这剑怎么这么没用?两个人就坠剑了。” “你还不如不要来救我呢。” 昏暗光线中,沈初雪动作一顿,半晌才恢复正常,他缓慢地站直了身子,将蠢蠢欲动的“初出茅庐”按住,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浪,一字一句道,“我不是救你,是为了把你抓回哀牢山接受审判。” 沈初雪的语气冷清而坚定,似乎想要扼杀江浪会误会的一丁点可能性。 但,江浪其实也不在意,低头拍去衣服上的灰,漫不经心地道,“是是是,将我带回去开膛破肚,挫骨扬灰是吧?” “……” 沈初雪沉默了一会,昏暗光线中瞧不清楚他的表情,他撩起眼皮看向江浪,语气清冽,“谁说要将你开膛破肚,挫骨扬灰了?” 江浪冷哼一声,“那个混元派什么掌门不是这样说的吗?” 沈初雪抿了抿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哀牢山不会如此,跟我回去。” 闻言,江浪想到了什么,抬眼望着沈初雪,笑了笑,道,“让我跟你回去也不是不行,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沈初雪沉声追问,“什么条件?” 沈初雪那语气带着些许急迫,就跟江浪说出来条件,他真的会答应一样。 江浪盘腿坐在地上,偏头支着脑袋瞧着那身长如竹的沈初雪,唇角翘起,乌黑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与我双修。” “让我死之前也做个风流鬼嘛。” 意外的是,对于江浪的调戏,沈初雪并没有呵斥江浪的胡言乱语,只是与江浪在昏暗之中目光相对了片刻。 然后,沈初雪一眼看穿江浪想法,平静道破,“你想利用我打开手上的囚蛇灵环?” 被囚蛇禁锢住的人倒也不是完全没法子挣脱,野书上曾说过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受禁人可寻个纯阳之体与之双修,在神魂交融之际,借用对方灵力为其挣脱禁锢。 看来这一点,沈初雪也是知道的。 江浪被戳穿,倒也不慌不忙,他笑弯了眼,理直气壮地道,“话说的不要这么难听,这仅仅是我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目的而已。” 沈初雪很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你还有什么目的?” 江浪笑着,“最大的一个目的,当然是你。” “……”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沉没在黑暗中,沈初雪分辨不出真假。 久久未听到回答,江浪有些生气,干脆站了起来,不爽地冷哼了一声,“不信就算了,真是个榆木脑袋。” 沈初雪看着无论性格还是举止都与之前迥然不同的江浪,不由蹙起了眉,评价,“你变得很恬不知耻。” 江浪一本正经地反驳沈初雪,“不是变,恬不知耻才是我本性。” 沈初雪沉默不语地望着他,眉心几乎皱成一团,写满了他的不满。 江浪根本不在乎,继续我行我素地坦然道,“之前是装的,现在用不着装了而已。” 顿了顿,江浪又好奇地问沈初雪,“哦,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第98章 九眼狼蛛 回应江浪的,依旧是沉默。 就像是蓬莱山上那个洞穴时他的告白。一如既往正当江浪觉得沈初雪又一次不会回答他的时候,沈初雪的声音缓缓落下。 “东陇城,荒林外,我看到了你留在入口的印记。” 沈初雪语气平缓,没有半点波澜。 江浪顿了顿,旋即恍然大悟,然后一下子自嘲地笑了出来。 光线昏暗,一抹苦涩在江浪嘴角漾开。 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早。 原来,沈初雪一直都在试探他。 烂漫的潮水过去,最后只留下狰狞的河床。 沈初雪目光落来之时,江浪已经偏过了头,江浪语气轻快略带着些许抱怨,“那你不早说,害我装得这么累。” 没有任何异样。 可不知为何,沈初雪却觉得喉头一阵发紧,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在蓬莱山山洞时心口位置传来的刺痛感再度传来。 似是心尖被拴了一根细丝线,只要那一条细丝线轻轻一晃动,密密麻麻的疼便传遍了全身。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弓起背脊,伸手捂住疼痛的位置。 沈初雪抿紧了薄唇,心道,大抵是因为地底下空气太过稀薄罢了。 江浪仰起头往上望去,只能瞧见缝隙中一小片雾沉沉的天空。 爬上去是不可能了。 第123章 在这里等死更不可能。 他不由问,“我们要怎么上去?” 沈初雪忽然淡淡道,“上不去。” 江浪闻言,立马回过头去看沈初雪。 只见沈初雪缓缓伸出手,摊开手心,淡蓝色的灵力滚成一朵莲花在他手心旋转,只是很快又因为灵力太过稀薄而消散离去,对此,沈初雪似乎早有预料,所以眼皮都没动一下,语气平静,“此处灵力稀薄。” “无法使出法术,自然也没办法御剑飞行。” 江浪一听,眨了眨眼,他被囚蛇压制住了修为,自然也感受不到此处灵力是否稀薄。 下一秒,他灵机一动,眼睛顿时亮了,快步晃到沈初雪面前,一把牵起沈初雪的手,同时露出他最为纯良的表情,睁着那一双乌黑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沈初雪,试探着问道,“那不如你帮我解开这东西?” 说完,江浪又觉得好像诚意不够,于是又情真意切地道,“我能驱魔气带我们离开这里,到时候,我再跟你回哀牢山。” 沈初雪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爱说谎的小狐狸,眼神淡漠到宛如死水,直截了当地道,“我是不会帮你解开囚蛇灵环的。” “为什么?” 现实的小狐狸一被拒绝立马撒开了沈初雪的手,纳闷地歪头问着。 “……” 理由沈初雪难以启齿,只能偏过头去,避开江浪的目光。 江浪又一次碰壁,气得直咬牙,转身就走,倔强地道,“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出口!” 望着江浪气鼓鼓离开的背影,沈初雪低垂眼眸,有些心虚地用指腹轻抚“初出茅庐”剑柄上的纹路。 直觉告诉他,解开囚蛇,江浪就会跑了,而且会跑到一个他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帮江浪解开囚蛇。 江浪正找着出口呢,沈初雪不知怎么也跟了上来。 一想到沈初雪如此费心费力跟着跳下来就为了抓他回哀牢山接受什么审判,江浪就觉得好笑,也懒得去拦了,当然,估摸他拦了,沈初雪也是不听的,毕竟他现在可是个罪人。 罪人不得时时刻刻看着的吗? 不走不知道,一走动,江浪可算是发现了,原来在无底渊之下还有一个密室。 而他们碰巧就掉在了密室外面入口的空地上。 密室原本是有门的,不过因为无底渊的坍塌,密室也被掉下来的石头破坏了不少,所以密室门也倒了。 江浪二人就毫无阻拦地走了进去。 由于邪祟习性爱追光,所以他们没有点照明符,而是摸黑往前走。 江浪一边走一边骂,“这破密室谁修建的?” 沈初雪脚步一顿,“这密室不是你建的?” 江浪冷哼一声,“要是我建的,我现在就去找出口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沈初雪道,“这密室可是在无底渊底下。” 江浪听出沈初雪语气中的不信任,便笑了出声,“你看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于是,空气再度沉默下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密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江浪和沈初雪走出密室门,那是个很是宽敞的山洞,此时,山洞里正爬满了邪祟,而山洞的角落中趴俯着一个巨大的黑球。 那个黑球足有十几米高,巨大的身子几乎占据山洞的一半。 更加奇怪的是,邪祟正从那个“黑球”身体里钻出来。 “哪里来的黑球?” 江浪嘴上嘀咕着,脚却不小心踹了一颗石子出去。 一声细微的声音在山洞间响起。 下一秒,那个黑球竟然动了!不仅如此,身侧还长出了密密麻麻的腿,头颅上的九只眼睛也在瞬间睁开来。 江浪和沈初雪连忙躲了起来。 江浪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那哪里是什么黑球? 分明是一只大蜘蛛! 江浪怕自己看错了,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再去看。 只见大蜘蛛贼溜溜地转动着头顶上的九只眼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或许是没看见什么异样,它这才重新闭上眼去,鼓鼓囊囊的腹部还在不停的收缩蠕动,继而源源不断地排出更多的邪祟来。 江浪一眼就认出了那只蜘蛛是何物。 “九眼狼蛛。” 江浪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腿,不由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继续感慨,“上古魔兽之一,据说是当年一位仙君的坐骑,后来沾染了魔气,堕了魔,极邪,极恶,在天崩结束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被养在这里啊。” “长年喂食恶念与邪气,邪祟就会在九眼狼蛛腹中孕育,难怪地裂之后,这么多邪祟从地底下钻出来,原来是这东西作祟。” “难怪此处灵力如此稀薄,敢情都被这只大蜘蛛掠夺过去生崽了。”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稀奇东西都见了个遍。” 大概是因为瞧见了稀奇的东西,所以江浪滔滔不绝说了个不停。 等说完,江浪忽然反应过来沈初雪一直没出声,于是,他回过头去看沈初雪,发现沈初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眼神复杂而古怪。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江浪茫然地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沈初雪眼神这么古怪的原因,没好气地道,“你该不会觉得这玩意是我养在这里的吧?” 第124章 “……” 沈初雪没有回答。 但眼神已经告诉江浪答案,沈初雪正把他当成罪魁祸首呢。 江浪冷哼一声,不满地道,“我还没有这么变态养这种东西,我讨厌这种长了很多腿的东西,看见就起鸡皮疙瘩。” “嗯。” 沈初雪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相信江浪的话,眉眼平淡,只是提起“初出茅庐”就要走。 意识到沈初雪打算干什么,江浪一把挡在沈初雪前面,“你干什么?你打算在使不出法术的情况下和这种大东西打?” 沈初雪眼神坚定,身姿挺拔如青松,“不除了它,我们就出不去。” 江浪觉得沈初雪未免太过固执,深呼吸一口气,“也有一种可能,是除不掉它,然后我们两个成为它口粮。” 可谁知,沈初雪却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会的。” “……” 江浪抱起胳膊环胸侧到一旁,斜睨了沈初雪一眼,“我可不帮忙。” “嗯。” 沈初雪没有半点反应,点了点头,轻描淡写道,“你自寻个安全的位置待着,待我杀了九眼狼蛛就去找你。” 说完,沈初雪真的头也不回地提剑走了。 “……” 第99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密室通道里,江浪气冲冲地往回走。 一边走,江浪嘴上一边在骂。 “劝都劝不动,难怪他们说哀牢山上的道士倔得跟牛一样!” “明知道是去送死的,偏偏还要去!” “哼,不是被九眼狼蛛弄死的,也得是被邪祟活生生吃了。” “不管他!死了拉倒!” 骂到这里,江浪突然脚步一顿,然后皱着眉开始一本正经地咂摸,“不对啊……沈初雪要是死了,那我岂不是永远回不去了?” 突然想到这一点,江浪不由愁得眉心紧锁,他往前走了一步,停下来,然后转过身踱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再度往回走。 一想到沈初雪干的那些事,江浪就恨得牙痒痒,但想到沈初雪要是真的出事,他又有些心里刺挠,这脚就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了,就跟被粘在了地上一样,死活动弹不得。 最后,江浪一咬牙,拔剑出鞘,提着剑转身大步走了回去。 这回倒是走得利索起来了。 江浪一边疾步往回走,一边心里絮絮叨叨。 算了算了,就当他是还送剑之恩吧! 谁让沈初雪送了他一把剑呢? 真的是吃人的嘴软。 他当初就不应该收下这把剑! 江浪就在后悔之中原路返回,还没有回到山洞,九眼狼蛛愤怒的咆哮声已经落到江浪耳边,震得他耳膜都在生疼。 看来,沈初雪已经彻底惹怒九眼狼蛛了。 江浪不由加快了脚步,待回到山洞,一阵风迎面拂来,他在其中嗅到一点有些刺鼻的血腥味。 当下,江浪心头一沉,抬眼望去,山洞里已经一片狼藉,邪祟在不安地躁动。 而山洞中央,九眼狼蛛似乎极其愤怒,杀意凛凛,仔细一看,竟是九只眼睛被生生捅瞎了三只,就连腿也被砍去了两只,大抵是从未受到过这种屈辱,九眼狼蛛立起身来,远比刚才还要来的巨大。 在其庞然大物前面,一人正提剑玉立,道袍破烂,遍体鳞伤,鲜血浸湿了衣衫,一点一点地沿着衣角往下滴落,纵是如此狼狈,那人背脊未弯下半寸,一如既往的挺拔。 江浪感觉的出来,沈初雪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 不仅是江浪,就连那些邪祟也察觉出来沈初雪的虚弱了,乘虚而入地蠢蠢欲动靠近沈初雪,妄图吃掉沈初雪。 看来,这是一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恶战。 看吧,他就说沈初雪是去送死。 在灵力稀薄到使不出法术的情况下挑战上古魔兽,简直是痴人做梦。 九眼狼蛛皮糙肉厚,多来几轮都未必死得了,但沈初雪是肉体凡胎,无疑是以卵击石。 江浪叹了一口气。 一只邪祟终于按捺不住,勾住沈初雪衣角,不知为何,沈初雪没有发现,只是望着前面,身子微微发着颤,鲜血一点一点往下掉。 就在邪祟要爬上沈初雪身上道袍之时,一把剑迅速掠过,一把将那只邪祟扫至一旁,下一秒,被剑狠狠地洞穿,邪祟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空中。 沈初雪听到声音,终于回过头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有血泪往下流,试探着问了一声,“江浪?” 江浪心脏骤然一紧,“你眼睛怎么了?” 沈初雪已经分辨不出那个声音究竟是不是江浪,只能勉强靠耳边隐隐约约响起的几个字推测出对方说了什么,张了张嘴,嗓音沙哑地回答,“被九眼狼蛛喷出来的毒液溅到了眼睛。” 难怪沈初雪伤的这么重。 原来是看不见了。 眼看九眼狼蛛已经缓过来,江浪不多说什么,抬手哗啦撕下衣服一角,跑到沈初雪身旁,把布条丢进沈初雪怀中,“还能动吗?” 沈初雪细抚着手上柔软的布条,布条边缘的毛边挠过指腹,似挠在了他心头上一般,他双手捧着布条覆于眼前,绕到脑后打了个结,旋即点了点头,“能。” 几乎同时,九眼狼蛛动了,它从腹部喷出一团白色的丝线,江浪一眼看出那丝线中也是带有剧毒,要是触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第125章 于是,江浪大声提醒沈初雪,“正前方有危险。” 沈初雪迅速避开,“攻击眼睛和腹部,那是它最薄弱的位置。” 江浪提剑往前冲,避开九眼狼蛛的攻击,还要抽出空来提醒沈初雪九眼狼蛛的动向。 九眼狼蛛大概也是清楚自己的弱点,所以一直在妨碍他们的接近,持续地用身侧两旁的步足攻击着他们。 九眼狼蛛的步足比刀斧还要来的坚硬,足尖是锋利的弯钩,淬着毒。 很快,江浪发现,九眼狼蛛体型虽然庞大,但行动缓慢,哪怕有九只眼睛,但在抵御江浪攻击时总是慢上半拍。 由此,江浪得出结论——九眼狼蛛无法分神同时抵挡两个人的攻击。 江浪唇角一扬,立马道,“分开攻击。” 声音透过风,最后才落在耳边,零碎地拼凑成一句话,沈初雪很快明白其意,点了点头,与江浪一左一右地朝着九眼狼蛛身侧而去。 果不其然,面对江浪和沈初雪不厌其烦地攻击,九眼狼蛛开始手忙脚乱起来,江浪找准空隙,身姿敏捷地贴着九眼狼蛛身躯而过,九眼狼蛛感受到危险,瞬间紧张了起来,试图用步足攻击江浪,不过笨拙的体型硬是转不过去,而且那也是它步足的行动盲区。 九眼狼蛛只好驱使它的子孙——邪祟朝江浪涌来。 密密麻麻的邪祟顿时爬满江浪身体,江浪既恶心又动弹不得,咬着牙喊了一声,“沈初雪!” 沈初雪早趁九眼狼蛛全心全意攻击江浪的时候绕到了九眼狼蛛的视觉盲区,轻轻跃上其身,根据记忆,找到了九眼狼蛛其中一只眼睛的位置,握紧剑柄,重重地往下插去。 深绿色的血液溅出。 九眼狼蛛痛苦地惨叫了一声。 有意思的是,母体受损,邪祟也有了反应,窸窸窣窣地从江浪身上往下掉。 看来,九眼狼蛛如他们所想的一样,与邪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被捅瞎了四只眼睛,九眼狼蛛开始发狂,凄厉地叫着,沈初雪努力稳住身形,制住九眼狼蛛。 江浪趁机挣脱邪祟,反手握紧剑柄,然后用力地刺进九眼狼蛛的腹部。 九眼狼蛛腹部极其坚硬,江浪紧咬着牙,艰难地捅进去,一声闷响响起,滚烫的绿色血液溅到江浪脸上。 江浪不顾脸上的血,抓准机会继续往下划,不过因为实在坚硬,再加上九眼狼蛛发狂了一般抵抗,所以江浪仅仅是划了一个小口便难以继续了,他手都在发软,虎口生生裂开,鲜血不停往下流。 江浪不得不强行释出魔气协助,腕间囚蛇反噬涌来,江浪深呼吸一口气,强忍着疼痛,继续释出魔气。 有了魔气协助,江浪顺利许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往前一挥,大刀阔斧地直接割开九眼狼蛛腹部。 绿色液体在空中划起一道弧线。 结束之后,江浪再也撑不住,闷哼一声,因为囚蛇反噬而疼的跪倒在地。 手上沾血的长剑也不由随之掉落在地。 其身后的九眼狼蛛僵硬在原地,片刻之后,轰然倒地。 江浪松了一口气,瘫软在地,囚蛇的反噬还在侵蚀着他,撕裂一般的疼痛从腕间一直开始蔓延。 疼痛让江浪无心注意身后的九眼狼蛛在垂死前自断了步足,锋利淬毒的步足正朝他身后迅速刺去。 第100章 沈初雪之死 等江浪回过神来,警觉地往身后看的时候,九眼狼蛛的步足已离他不足半米的距离。 囚蛇带来的反噬来势汹汹,以至于他甚至于没有力气避开,只能瘫软坐在那迎接九眼狼蛛的死前反扑。 风声起,一抹深蓝色的道袍忽然闯入他眼帘,随风翻滚,又在他面前落下。 几乎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快到江浪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就结束了。 江浪抬眼望去,沈初雪背对着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没有一点声音,背脊微微往前弯着,覆于眼前的布条轻轻在微风中飘扬。 直到一滴粘稠的血液滴落在地,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越来越多的鲜血在地上汇聚成一滩刺眼的血迹。 江浪这才骤然清醒,冲了上去,沈初雪的身影堪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朝后倒去。 江浪正好接住往下倒的沈初雪,这一看,差点被沈初雪心口处流出的鲜血给晃疼了眼睛。 九眼狼蛛的步足最锋利处不偏不倚,正好刺进了沈初雪的心口处,鲜血在其深蓝色的道袍上渲染开来。 江浪眉头不由皱了皱。 他没想到沈初雪会替他挡。 江浪很快反应过来,喊了沈初雪一声,大抵是没听见,又或许是已经昏迷,江浪不敢耽误,迅速将沈初雪放平在地。 深呼吸一口气,他伸出一只手探到伤口上空,强忍着剧烈的疼痛,驱动体内灵力,用灵力尽可能轻缓地拔出步足。 随着步足晃动,沈初雪疼得瞬间惊起,江浪忙按住他,沈初雪估计疼极了,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紧绷凸起,细密的汗水渗出,和鲜血混在一起。 江浪在囚蛇反噬的情况下无法压制住沈初雪,他只能握住沈初雪的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沈初雪的手背,示意让沈初雪放心。 大概是领会到江浪的意思,沈初雪忍住疼痛,重新躺了回去。 第126章 因为疼痛,他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冷汗如雨滴一般往下掉,生生浸湿了头发,俊美的脸上青筋毕露,眉心处的纯阳朱砂几乎皱成一团,但,尽管如此痛苦,沈初雪都没有再有抵抗的动作。 江浪哑声提醒,“你忍忍。” 他不知道沈初雪有没有听见,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伤口,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最后一点拔出。 “唔嗯……” 那一瞬间,沈初雪痛苦地闷哼出声,生生吐出一口接一口的黑血来。 江浪用力握住沈初雪的手,沈初雪反握住他的手,很是用力。 拔剑之时,滚烫鲜血溅到江浪脸上,沿着眉弓往下落到睫毛上,最后滚进他眼里,浸得他眼睛生疼。 江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冷静地持续用灵力治疗着那涌血的伤口,虎口发裂的手因为疼痛而微微发颤。 囚蛇的反噬越发强烈,像龙卷风一般将他体内摧残的一团乱。 江浪身形晃了晃,又迅速坐稳,一抹鲜血从紧抿着的嘴角往下流。 但,在沈初雪心口那致死伤面前,靠江浪那不顾反噬所艰难挤出来的灵力简直是杯水车薪。 沈初雪握住他手的力气越来越小,江浪眼皮直发颤,有着不好的预感,心头一阵发慌。 他反抗着囚蛇的反噬,颤抖着一只手运行灵力,另一只手催动魔气,双剑齐下地治疗着沈初雪心口那依旧在流血的血洞。 可他无论怎么输送灵力魔气下去,终究像是往汪洋大海里投了一颗小石子一样无济于事。 沈初雪没有半点反应。 江浪焦急地俯下身去趴在沈初雪胸前去听沈初雪的心跳声,手上不敢停下,依旧源源不断地往沈初雪体内灌着灵力。 沈初雪的心跳声很弱,近乎没有,大概是心脏受损严重,难以修复。 江浪就这样听着沈初雪的呼吸声越来越弱,心脏也在胸腔中逐渐地停止了跳动。 最后,沈初雪松开了江浪的手,江浪去抓了一把,没抓住,眼睁睁看着沈初雪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 沈初雪死了,他躺在血泊之中,唇色苍白,身上的道袍凌乱,不复往日的仙风道骨。 江浪坐在那,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有些不知所措,脑袋都是空白的。 就在此时,江浪喉间涌上一抹腥甜,他大口大口地吐着血,他连忙捂住嘴,粘稠的鲜血依旧从指缝中流了下来。 血不小心溅到了沈初雪的道袍上,江浪急忙捏着袖子替沈初雪擦。 血擦痕不掉,在那深蓝色的道袍上留下深深的一道印记。 江浪很是愧疚,于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用袖子去擦那道血痕,动作间,他无意地碰落了沈初雪腰间的小布袋。 布袋没有缠紧,落在地上便开了口,里面装着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看到那小布袋里滚出来的东西,江浪呼吸都在抖。 是两只草编的蚂蚱放的太久,草已经变得枯黄,但草蚂蚱却保存的很好。原来蓬莱山的时候沈初雪就是为了拿这个而折返了回去。 哪怕,这代表不了什么,江浪心里依旧是说不出来的苦闷,隐隐作痛着。 他低头望着安静躺在血泊中的沈初雪,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什么滴落在沈初雪脸上。 江浪急忙伸手去擦,然后迅速调整好情绪,伸出手轻轻抚上沈初雪冰冷的脸,一字一句,坚定地道,“沈初雪,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101章 沈初雪,你现在是我的了 寂寥黑夜凉薄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月光歪歪斜斜地透过缝隙洒下,几点光跳到明亮锋利的刀刃上。 “初出茅庐”安静地躺在地上,月光折射在剑身上,反射出的光落至一旁。 微光中,江浪几乎披了半身的血,跪在血泊中,长发散落,在近乎微弱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到了沈初雪心口上。 隔着薄薄的布料,他感受到,手心下的那颗炙热的心脏重新一点一点地跳动了起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落在自己心口,安静地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与沈初雪心脏跳动的频率一模一样。 江浪一直在沈初雪身旁守着,观察着沈初雪的呼吸声和心跳。 直至东方初白,太阳升起,第一缕晨光透过缝隙洒下来。 沈初雪气息逐渐归于平稳。 江浪那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江浪听到了脚步声,知道有人来了,这才缓缓俯下身去,轻轻凑到沈初雪耳边,一字一句低语道,“沈初雪,你现在是我的了,好生休养,待你休养好了,我送你一份大礼,到时候,你会亲自来找我的。” “不过,不是现在。” “得再等等。” “多久好呢?” “半年吧,半年我就能结束。” 这一夜,江浪想明白了。 无论如何,沈初雪他都是要得到的。 若是沈初雪不情愿,那他就抢。 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总归连不甜的瓜都没有来的好。 脚步声渐近,江浪起身一步步地离开。 晨光洒在这片废墟中,九眼狼蛛被一分为二的尸体横在山洞中央,满地都是已经干掉的绿色汁液。 第127章 此时,一双干净的靴子轻轻踏上去,淡青色的衣摆随风飘扬,来人仿佛对这个场景并不觉得害怕一般。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至九眼狼蛛尸体旁,缓慢地伸出修长的手,落至九眼狼蛛尸体上,温柔而带着些许疼惜地抚摸着那早已冰冷的尸体。 轻叹了一口气,不远处传来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他愣了一下,旋即回过头去,撩起眼皮淡然地瞧着那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沈初雪。 他抬脚朝沈初雪走去,沈初雪身下都是血,他指尖轻绕了个旋,掐了个诀,灵力铺在衣衫上,他这才弯下身,伸手轻轻勾起沈初雪眼前绑着的布条。 他倒认得这布条上的花纹样式。 放下布条,他的手慢慢地沿着往下滑落,身下的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他充耳未闻,继续往下,直到落在沈初雪心口处。 当察觉到这胸腔中所跳动的心脏的与众不同之处,他嘴角扬起,缓缓摊开手,淡绿色像竹叶一般的灵力从手心落下,最后一点一点地输送到沈初雪体内。…… 沈初雪察觉到身体被一股温柔的灵力包裹,好似漂浮在一条潺潺流动的溪水中,浮浮沉沉,温暖而舒适。 可慢慢地,包裹着他身体的灵力似乎变了,变得有些陌生,他下意识地抗拒,可是最终只是徒劳无功。 他的身体依旧源源不断地被迫吸收着这些从外界输送而来的灵力,他觉得越来越恶心,脑袋也山崩地裂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终于得以醒来。 他下意识撑着身子起来,柔软的布条从他眼前滑落,他伸手去抓,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淡青色竹叶样式的碎布条,大概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沈初雪一愣,再抬起头望去,只见一清瘦男子正因为体力不支而往旁边歪去。 沈初雪及时扶住那人,乌发如瀑布一般随意垂落遮住那人脸庞。 半晌,那人恢复才过来,然后虚弱地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眸如三月春江水,温柔又明亮却又带着些了无生气。 那人扯起毫无血色的薄唇,轻声问他,“沈道君,你可还好?” 那是张清瘦柔美的脸。 与他想象中的那张清秀而意气风发的脸逐渐地割裂开来,沈初雪心头一颤,下意识地松开扶住那人的手。 沈初雪喉头一阵发紧,思绪似是洪水过后,一片狼藉,难以拼凑成完整的记忆,好半天,才干涩而艰难地试探性问道,“穆公子,是你……救的贫道?” 穆清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温和道,“沈道君没事就好。” 这无形中证实了什么。 沈初雪心头一阵发闷。 他还以为那个人是…… 想到那个名字,沈初雪心脏就不由自主地抽疼着,不知为何,疼痛远比之前还要来的强烈。 他皱起眉,伸出手慢慢地捂住心口的位置,用力地攥紧。……半年后哀牢山 “沈初雪,你现在是我的了,好生休养,待你休养好了,我送你一份大礼,到时候,你会亲自来找我的。” 一道惊雷骤然重重落下盘腿修炼中的沈初雪猛然睁开眼来,雷光乍现,映上那一双爬满红血丝的眼睛。 只见道君道发不稳,束发簪子不知滚落何处,乌发散落至肩,他背后一片冰凉——道袍被冷汗浸湿了大半。 自从半年前从无底渊回来以后,他耳边就时常响起一句他从未听过的话。 他不知道那是谁的声音,更不知道是何时说的,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总是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 而且,最近开始,就连他修炼之时,那个声音也开始出现了。 因此,他修为停滞不前,也无法静下心来。 沈初雪摇摇晃晃,衣袍不整地起了身,端起已经冷掉的茶一饮而尽,这才走到屋子中央,起了香炉,又往里头丢了两块安神的香木。 香炉里火光刺眼,俨然已有许多块香木正燃着。 纵是如此,如火炉中炙烤的心脏依旧没有半些缓解。此时屋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是子晋沈初雪抬眼望向门口,眉头不由一皱,“何事?” 天灾地裂中,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死伤无数,各大门派与凡间百姓足足休养了半年也尚未缓过来,依旧百废待兴,处处动荡不安,战乱四起。 但,近来,明显无端的战乱越来越多了。 南疆巫蛊族似乎在前段时间发生了一场内战,去打探消息的弟子失踪,至今还没有下落。 北陆混元派掌门江铎修炼邪门歪道走火入魔,也跟着失了踪。 在这种乱世之下,子晋来找他,怕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果不其然,子晋站在门外,焦急地道,“初雪师兄,有白鹤传来书信,上面盖着闵家印章,说是闵家上下中了不知名剧毒……” 沈初雪头又有些隐隐作痛,他低头揉了揉山根,冷静道,“那该去找医修,找我做什么?我不擅于解毒。” “本是如此,但没多久,闵家主就发现被吊死在了闵家门口。” 子晋顿了顿,继续道,“与闵家主一块吊着的,还有一人——” “半年前就应该死去的李管家。” 第102章 再回镜月域 自从镜月域的护域阵关闭以后,闵家势力便大不如前了,一直在走下坡路。 第128章 相反,穆家势头倒是勇猛,甚至于隐隐约约有超过闵家之势,再加上天灾地裂之后,庄稼颗粒无收,饥荒四起,域中烧杀抢掠的事情层出不穷,街头巷尾,插标卖子、卖身葬母诸如此类的事情更是遍地可见。 在这种情况下,闵星渊不但没有想办法解决,甚至于还为了讨好富绅而增加了底层人民的税赋,镜月域域民苦不堪言,最后都选择搬去了东陇城。 一时之间,镜月域竟险些人走城空。 也就从那开始,某一天,闵家上下百余口人都中了同一种不知名毒。 此毒怪异难解,中毒者会缓慢而痛苦地死去。 第一个出现症状的是闵夫人,紧接着是闵家小少主,然后陆陆续续毒发的是闵家下人,最后是闵家主闵星渊,只有深居深山的闵老爷子才躲开了一劫。 然而,没多久,闵星渊就被发现被吊挂在了闵家大门口的牌匾下,更奇怪的是,与他一同吊挂着的还有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李管家。 此事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沈初雪与子晋聂由赶去镜月域调查此事的时候,一路上都听见市井间不少人议论此事。 就连在茶馆歇脚时,邻桌的客人也不由谈起了此事。 “闵家的事情听说了吗?” “听说了,听说了,真惨啊,一家上下百口都中了毒,这就算,闵家主还被吊在了闵家大门口,听说发现的时候尸体都硬了。” “我看,这闵家是得罪了鬼神,遭了报应。” 子晋听不进去了,刚想起身说些什么,一旁的沈初雪瞥了他一眼,子晋瞬间老实。 沈初雪从头到尾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平淡的可怕。 但子晋不敢发一言。 自从半年前从无底渊回来以后,他家初雪师兄又变回从前的沉默寡言了。 “走吧。” 沈初雪放下茶钱,起身离开。 子晋聂由也迅速跟上。 三人走至门口,这时候,有个人冷哼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道。 “什么得罪了鬼神,我看是得罪了蛊风堂吧!”那三字落下沈初雪脚步却骤然一顿。 子晋聂由也跟着停了下来。 “关蛊风堂啥事啊?” 那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我刚从南疆那回来,你是不知道,现在整个南疆都是蛊风堂的地盘,特别是蛊风堂堂主,用蛊毒特别厉害,南疆的百姓都奉这位堂主为他们当地的神,巧了,我碰巧听说,那位堂主爱用养着的百足蛇下蛊毒,那是南疆特有的毒蛇,咬上一口就会中剧毒,此毒难解,中毒者会一点点被毒侵蚀身体,慢慢痛苦地死去,而且死状无比凄惨。” 子晋聂由听着不由脸色一变。 蛊风堂的堂主,不就是——想到这里,他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朝沈初雪望去。 此时的沈初雪将那客人的话听了个真切,神色冰冷,眼里凝了薄薄的一层冰霜,看不清情绪,垂落于腰侧的手正紧紧地攥着“初出茅庐”。 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又是蛊风堂…… 太阳下山前,沈初雪三人终于赶至镜月域。 子晋和聂由之前也曾来过镜月域,那时候的镜月域繁华而热闹,想要进镜月域的人在外面大排长龙,几乎要挤破头。 而如今,域门大开,无人把守,也无人想要进来。 站在域门前,沈初雪下意识朝域外一棵树上望去,树叶茂盛,郁郁葱葱,很是平静。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微敛起些许流露出来的情绪,很快,他收回目光去。 域中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乞讨的人走过,往日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倒闭了,就只剩下街尾一家棺材铺在经久不衰地经营着。 子晋看着很是唏嘘,“这镜月域怎么变得如此荒凉?” 此时,一个衣衫破破烂烂,头发凌乱像鸟窝,完全看不出来本来样貌的男人不知道从哪一条巷子里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喊,“闵家主死啦!闵家主死啦!完了!一切都完了!” 可很快,他似乎看见了沈初雪三人,先是脚步一顿,然后又害怕地大喊大叫起来。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回来了!快跑啊!” 就这样,男人疯疯癫癫地从沈初雪三人身旁跑过去了。 乱世之中,多了许多疯癫的人,他们倒是见怪不怪了。 聂由转过身朝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远去的背影望去,叹了一口气,“这回,镜月域真的快要完了。” 沈初雪低斥,“莫要多嘴。” 聂由忙是点头,收回目光,随着沈初雪朝闵家走去。 就在他们三人走远了以后,一片落叶飘飘荡荡从树上落下,一黑色衣角随之从茂盛的树叶中滑落。 微风而过,拂起树叶,层层叠叠间偶然窥见一抹慵懒倚靠在树上的清瘦身影。 那人身材颀长,一袭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微微歪头露出真容——眉清目秀又俊俏,唇红齿白,眉眼弯弯,漂亮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几分狡黠。 他微微抬起优越精致的下巴,朝远处眺望而去,眼里倒映着沈初雪三人远去的背影,呢喃着,“好久不见啊,小雪。” 下一秒,一身影忽然出现,堪堪挡住了他视线,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再不追,山魈就要逃了。” 第129章 他被挡住了视线,有些不耐烦,“你就非得来妨碍我是吧?” 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在等他妥协。 他没办法了,只能叹了一口气后起身,“走吧走吧,它朝哪个方向跑了?” 说完,他们一块跳下树,并肩朝着和沈初雪三人相反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 “不过倒也不用着急,它身上还有我下的蛊毒,它跑不远的。” 此时,走至一半的沈初雪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感应到什么,下意识地回过头望去。 可映入眼帘的,只有空荡荡的街道。………… 第103章 闵家怪异之象 沈初雪三人到闵家的时候,只见闵家冷冷清清,大门口挂着了白灯笼迎风飘扬,有工人正抬着一口接一口的灵柩朝里头走。 子晋粗略数了一下,竟抬进去了数十口的灵柩。 这一幕,看起来多少有点诡异。 这时候,府里走出来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与那几个抬灵柩的工人聊了几句,似乎是在告诉工人要将灵柩放在哪里。 男人吩咐完,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沈初雪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快步走了过来,连忙赔礼道歉,“不知沈道君到来,老奴有失远迎。” 男人正是当时闵温韦身边的管家。 不过,管家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一样。 正当他们疑惑着的时候,管家停顿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询问,“沈道君,你们怎么来了?可是有何要务经过镜月域?” 闻言,子晋一愣,“不是你们闵家传了书信过来哀牢山,让我们来帮忙调查闵家主被杀以及闵家上下突然中毒一事么?” “闵家传了书信去哀牢山?” 管家一怔,神情有些茫然。 “是啊,信上盖的是你们闵家的印章,传信的白鹤脚上也戴着闵家的脚环。” 聂由拿出随身带的闵家书信递于管家。 管家接过信件,低头细看,伸手抚过其上印章,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很不好意思地道,“这确实是闵家印章无疑,但前段时间,府里失窃,闵家印章已经丢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沈初雪淡淡道,“看来是有人想要引我们到此处来。” 管家听到这,神色忽然变得很是严肃,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君,里边请,此事老奴得先与主子说一声。” 沈初雪三人随着管家进了闵家,此时闵家显得格外的冷清,大堂处设着一个灵堂,灵堂前摆放着一口灵柩,想必里面躺着的人就是闵星渊,只不过,不知为何,灵堂四处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管家让他们稍等,然后就进屋去了。 沈初雪与子晋他们先是对着灵柩抱拳行了一礼,又上了香。 这时候,聂由突然纳闷地出声问道,“闵家主姓什么啊?” 子晋还以为聂由在明知故问,所以没好气地道,“都说闵家主了,那肯定姓闵啊!” 聂由眨了眨眼,“那为什么牌位上闵家主的姓氏是落?” 闻言,子晋和沈初雪下意识地朝牌位处望去,果不其然,牌位上还真是写着“落星渊”,而不是“闵星渊”。招待子晋聂由是不知道闵家其中秘辛的,于是,子晋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事出突然,所以出错了?” “没有出错。” 沈初雪望着牌位,淡淡道,“闵星渊本名就叫落星渊。” 子晋聂由不由一头雾水。 这时候,管家紧张地快步跑了出来,“沈道君,府里头传信的白鹤确实少了一只,大概是被人偷去了,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所以一时之间没及时发现。” “我们老爷说了,这件事是件误会,有劳沈道君与二位道长大老远赶来,按道理说,他应当好生招待几位,只是眼下闵家遭逢劫难,乱作一团,他实属没有余力招待,所以让老奴备了上房,让三位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自会派人送三位回哀牢山。” 闻言,沈初雪思索片刻,神色自若,点了点头,“不必麻烦,明日贫道与师弟会自行回哀牢山,也望管家替贫道转告闵老爷一声节哀,保重身体。” 管家叹了一口气,“多谢沈道君。” 转瞬,管家便已经整理好情绪,“沈道君,二位道长,这边请,房间都已经备好了。” 管家引他们去房间,沈初雪走之前抬眼朝灵柩屋顶房梁四角望了一眼,等管家停下来往回看的时候,沈初雪已经收回了目光。夜深四周安静下来沈初雪三人的房间灯火都灭了,管家看见这才连忙转身急匆匆地离开。 管家离开不久,原本紧闭的房门却从里到外地推开了。 微弱月光下,一袭道袍,面容稚嫩的聂由回过头去看身后的沈初雪。 “初雪师兄,这管家确实有古怪,下午送来的熏香是沉香,茶水中也放了柏子仁,都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就差往里头加迷药了。” 子晋赞同点头,“闵家发生这种事情,甚至于有人假冒闵家给哀牢山送信,闵老爷第一反应则是要送我们回去,而不是查清楚此事,定是其中有蹊跷。” 在子晋、聂由你来我往地交谈中,沈初雪从头到尾眉头都紧皱着,也不参与,只是等他们说完,抬头冷清嘱咐,“子晋,聂由,你们去打听看看闵家近来可有得罪什么人。” 第130章 子晋聂由连忙应是,然后一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闵家。 至于沈初雪,趁着夜色走到了闵家灵堂。 灵堂比白天的时候看起来还要诡异阴森,四处寂静无人。 沈初雪走到灵柩旁,抬眼望向刻着落星渊三字的牌位,然后再收回目光,朝灵堂四周望去。 摆设布置与寻常灵堂无异。 沈初雪点了张照明符挥向屋顶房梁四角,这才仰头望去。 照明符下,房梁之上只见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其余什么都没有。 沈初雪拂袖收回照明符,再走到灵柩前,灵柩尚未合棺,闵星渊静静地躺在其中,神色无异,但沈初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蹙眉沉思,轻声呢喃,“莫非我想多了?”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声闷响。 沈初雪立马警觉地朝声音源处瞥去,瞧见地上躺着一个灯笼,黑暗中有一抹人影闪过。 沈初雪伸手捏诀,随手布了个结界,那人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结界上,发出一声吃疼闷哼,然后摔在了地上。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借着地上灯笼洒出的微弱光望去,那是个瘦小的男子,穿着灰色的粗麻衣衫,跌坐在地上,吃疼地捂着头,看起来像是府里的下人。 沈初雪这才把结界撤掉,弯下身去,正色问他,“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第104章 真正的闵星渊哪里去了 男子这才抬起头来,只见他生的普普通通,容貌很是稚嫩,像是十八九岁开头,茫然地回答,“小人叫小良,是刚进府的下人,起来上茅厕,听见这里有声音,还以为是……” 小良想说什么,只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低下头去嘀咕着道,“所以过来看看。” 沈初雪继续问道,“还以为是什么?” “还以为……是……” 小良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朝那口灵柩处看了看,畏畏缩缩地道,“是家主化作厉鬼回来了……” 沈初雪皱眉询问,“为什么你会觉得闵家主会变成厉鬼回来?” 小良怯生生地回答,“家主死相不是很凄惨嘛,大家都在猜测,家主会不会化成厉鬼回来索命。 闻言,沈初雪神情一点一点变得严肃起来,“闵家主死相如何?” 小良提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绘声绘色地道,“家主整个肚子都被掏空了,舌头被割,眼珠子也被挖了,浑身上下的骨头也没有一块好的,听说是被活生生砸碎的,可吓人了。” 闻言,沈初雪快步起身,走到灵柩前,拔出“初出茅庐”,一剑插入闵星渊的胳膊,下剑触感竟如木头一般坚硬,沈初雪眼神微沉,用力削去,整条胳膊被轻而易举地卸了下来。 可定眼望去,尸体横截面是圈圈木纹,哪里是人体组织?分明是木头。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闵星渊”是木头做的,而且做的非常惟妙惟肖。 那,真正的闵星渊哪里去了? 沈初雪收剑负到身后去,抬眼望向一旁胆战心惊小心打量他的小良,语气不由放缓,问道,“你可知道闵家主的尸体停在何处?” 小良点了点头。 沈初雪再道,“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带贫道前去?” 小良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抿了抿嘴,提醒道,“好吧,不过你被发现了可不能说是我带你去的,我可不想被赶出去,” 沈初雪看着小良的神态举止,不由有些恍惚。 这时候,小良已经捡起地上灯笼,转身朝后院走去,见沈初雪没动,又停下来,朝沈初雪努了努嘴,“不走吗?” 沈初雪回过神来,跟上,“多谢。” 小良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而沈初雪就跟在其后。 今天夜色不太好,他们走出屋子的时候,月亮恰好被乌云遮住了,借着灯笼那一点微弱的光,沈初雪看清楚了小良瘦小的背影。体型并不像。 那个人应该再高些,大概与他差不多高,也没有这么瘦。 但沈初雪还是难以释怀,若有所思,问小良道,“你今年多大?” 小良老实回答,“刚过了十八生辰。” “年纪这么小就到闵家做工了?” “嗯,我自幼家贫,爹上山砍柴摔断了腿,没法子,为了给我爹治腿,我就进闵家做工了,没想到,刚进闵家没多久,闵家就陆陆续续出事了。” 说到这里,小良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很是无奈。 沈初雪,“他们什么时候开始中毒的?” 小良回想了一下,才道,“就前段时间开始吧,先是闵夫人说头疼欲裂,然后就是闵夫人身旁的丫鬟翠儿也跟着头疼,大夫束手无策,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后来,就连小少爷也开始头疼,短短几天,府里上下已经有大半的人都跟着犯病,先是头疼、然后是脖子疼、肩疼、肚子疼、手疼……一直往下疼去,听说疼到脚趾头就会没命,也不知道怎么查出来,他们是中了毒,但似乎现在还没有找到解毒的办法。” 这描述,似乎的确与他所调查得知的百足蛇毒有异曲同工之妙,沈初雪不由攥了攥手上的剑柄,“他们在中毒之前有说过被什么咬过吗?例如蛇。” 闻言,小良摇了摇头,“闵夫人最怕蛇了,所以闵府四周包括闵夫人房间都洒了驱蛇的雄黄,按道理来说,蛇是不会出现的。” 第131章 沈初雪静静地听着。 小良提着灯笼一直往前走,穿过走廊,又到后院,最后拐进后院的一处僻静角落,那有个柴房,门口上着锁。 小良站在柴房门口压低声音对沈初雪道,“我之前看见他们把尸体往里面抬,也不知道家主在不在里面。” “多谢。” 说完,沈初雪朝柴房走去,看着柴房的锁陷入了沉思。 毁掉锁倒是轻而易举,难的是如何安然无恙地打开锁。 普通的锁倒简单,只是这是闵家,闵家连柴房的锁都是机关锁。 这时候,沈初雪旁边忽然冒出个脑袋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我会开锁。” “……” 只见,小良把灯笼直接塞到沈初雪手里,然后熟练地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折子,蹲在柴房门口,抓起锁,打开火折子,往上吹了几下,小良将火折子放到锁旁边烤了烤,又掏出一根铁丝探进锁孔里捣鼓,也不知道他怎么个操作法,没多久,咔嚓一声,锁竟然开了。 “这锁里头有水银装置,遇火就会发出声音,避开水银装置就与开寻常锁无异了。” 小良得意地勾唇一笑,下意识抬起头去看沈初雪,却对上沈初雪有些探究的目光。 小良解释,“镜月域以学机关术为荣,小人也曾跟风学过一些鸡毛蒜皮。” 沈初雪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依旧心存怀疑,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推开门进去,小良自然地跟在其后进了去。 柴房里黑漆漆的,灯笼微弱的光照去,只见柴房的窗户竟然都被用木头钉死了。 沈初雪问小良,“之前柴房窗户也是钉着的吗?” 小良不紧不慢地道,“柴房窗户钉着干什么?又没人偷柴火,之前连锁都不上呢。” 沈初雪将目光落至一旁,柴房里头的柴火都不见了,只剩下几具摆放盖着白布的尸体。 但古怪的是,这尸体摆放着的位置很是奇怪,中间摆放着一具,东南西北四角皆摆放着尸体,看起来似乎是将中间那具团团围住了一样。 沈初雪抬脚走了过去,掀起中间那具尸体的白布一角,入眼便是触目惊心——一个脑袋上顶着两个黑漆漆的血洞,嘴巴张开,但里头一片空荡,连舌头都被剜了去。 尽管如此恐怖,但沈初雪还是能勉强认出,那正是闵星渊。 第105章 死无对证 沈初雪倒也不害怕,冷静地掀开白布继续往下望去。 闵星渊脖子上有一道勒道,但并不深,衣服下的四肢都瘪了下去,想必是骨头都尽碎了。 再看闵星渊表情极其痛苦,可想而知,挖眼割舌、砸骨之事怕是在他生前做的。 而闵星渊就是被活生生疼死的。 就是不知,到底谁与闵星渊有此深仇大恨,要如此折磨闵星渊呢? 沈初雪又查看了剩下四具尸体。 其中一具是当年的李管家,而剩下的三具尸体都是府里头中毒死去的下人。 李管家与闵星渊死法倒是不同,李管家明显是被一剑穿心致死,剑法快准狠,大概是没有什么痛苦的。 只是,李管家不是早在半年前就应该畏罪自尽了么? 为何现在又出现在此处,而且又“死”了一回? 看着李管家心口的剑伤,沈初雪又不由沉默了下来。 用剑如此干脆利落的,在他记忆中有几个人。 千佛门的悯慧高僧、剑客柳上白、十方谷的狂浪,最后就是…… 想到那个名字,沈初雪眼神陡然一沉。 直到小良再度在他身旁冒出个脑袋来,拉回沈初雪思绪,“怎么了?” 沈初雪回过神来,不由心慌了些许,强装了镇定,摇了摇头。 他刚才竟然走了神。 等反应过来,沈初雪这才发现小良一直跟在一旁,自然也看见了这些尸体,“你不害怕?” 小良哼了声,“这有什么好怕的?以前发大水,死的人可多,尸体摞起来都可以堆成座山了,死人又害不了人,能害人的,只有活人。” 沈初雪没想到小良年纪轻轻就如此老成,便不再多问。 小良凑到沈初雪面前看了看,看见是李管家,然后眨着眼睛好奇地问道,“听说这个李管家先前和贼人联手掳走少爷,已经自尽了啊!怎么一个人还能死两回?他们还有人说是李管家惨死,对家主怀恨在心,所以特意回来索命的呢。” 说到这里,小良又纳闷地伸手托着下巴嘀咕,“不过,这李管家的尸体如此新鲜,怎么看也不像是死了半年的。” 沈初雪表情平淡,替小良解惑道,“因为半年前李管家并没有死。” 当时,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李管家的尸体。除了一个人。 沈初雪将目光落至一旁的闵星渊尸体上,只是现在,死无对证了。 如果可以以闵星渊尸体太过狰狞而选择以木头人代替供奉于灵堂,倒还能想的过去。 但,闵温韦为什么要把闵星渊的尸体摆放在这种暗无天日又阴暗潮湿的柴房之中,还要将尸体摆放的如此怪异。 沈初雪反应过来,拂袖掀起盖在四具尸体上的白布。 一阵邪风从门口吹来,恰好吹灭灯笼,柴房里暗了下来。 可很快,小良又拿起火折子,摸着黑把灯笼给重新点上了。 第132章 柴房这才重新亮堂起来。 沈初雪抬眼望去,那四具尸体上什么都没有。 最后,沈初雪又在柴房检查了一遭,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见在柴房里找不到什么线索,道过谢之后,沈初雪就和小良分别了。 小良提着灯笼哼着小曲一蹦一跳地离开,沈初雪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等他再回过头去看小良的时候,小良已经不见了。 沈初雪眉头皱紧,可回想起来又难以在小良身上发现异样,只能作罢。 沈初雪转身离去。 不远处,小良站在阴暗处,提着早已灭了的灯笼,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狡黠一笑,“嘻嘻。”天微微亮一座老宅安静地坐落在一片寂静的竹林中风过,竹叶沙沙作响老态龙钟的闵温韦正安静地坐在屋中,低头望着面前摆放棋盘上的残局,久久不见其动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脚步声,扰了闵温韦思绪,他不由眉头皱起,不耐烦地轻敲膝盖,“何人?” 无人应答,脚步声正逐渐靠近。 闵温韦怒火中烧,不由冷脸抬起头望去,一看,微弱晨光中,竟是个身材瘦小的下人正堂而皇之地走入屋里来,光线太暗,闵温韦看不清楚这个胆大妄为下人的脸,只能一拍桌子,怒斥,“哪里来的小厮,如此放肆?” 那人却跟没听见一样,依旧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闵温韦越发觉得不对劲,提高音量,“还不快快滚出去?” 见那人没反应,闵温韦朝外面望去,大声喊道,“来人!” 结果,无论他怎么呼喊,始终都没人进来。 那小厮也没个反应,挺淡定地在他面前停下,慢悠悠地道,“闵老爷是在喊门口那几个侍卫吗?” 小厮嗓音稚嫩,似乎只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 闵温韦一愣,抬头望去,只瞧见一张普普通通,但很清秀稚嫩的脸。 还真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小厮继续道,“如果是,那闵老爷就别白费劲了,他们现在正睡得香呢,何苦扰人清梦?” 顿了顿,他似乎又担心闵温韦会浪费力气,非常贴心地告知,“哦,管家现在也在门口躺着呢,虽然是木甲人,但总得休息休息的。” 闵温韦神色瞬间紧张了起来,管家是他这些年最为得意的作品,就连闵家人都未曾发现,而就这样被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闵温韦察觉到了危机感,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棋盘底下的开关处。 “我劝闵老爷还是别声张为好。” 小厮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轻轻放到棋盘上,“要不然,闵老爷做的那些事恐怕要东窗事发了。” 看见那几张黄符,闵温韦表情如石头一般僵住,动作骤然一顿,最终还是缓缓把手放下,沉声问他,“你到底是何人?” 小厮却是笑了,“怎么不过半年,闵老爷就认不出我了呢?” 闵温韦看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回想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我实在不记得我何时见过阁下。” 小厮勾唇一笑,“没关系,闵老爷不认得我,必定认得创造出我的人。” 闵温韦一愣,小良往旁边站去,让出一条路来。 一修长身影踏着晨光,大步走入屋子里来,黑色劲装随风飘扬,格外潇洒。 待看清楚那人容貌,闵温韦当下脸色大变。 第106章 挟天子以令诸侯 冷风灌入屋里来望着此时坐在他面前的人,闵温韦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似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到难以动弹。 他的确已经半年没见过这个人了。 但,这个人,半年来,他没少听见其消息。 蛊风堂堂主重现江湖,在南疆大杀四方诸如此类的消息他没少听。 而现在,这个一直活在传闻中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闵温韦多少有些心慌。 更让闵温韦没想到的是,刚才一直与他交谈的青年原来是木甲人。 刚才他和这个青年面对面交谈这么久,竟然也没有发现这是木甲人,要知道,木甲人做的再好也是会有瑕疵的,例如他所精心研制多年的管家,虽然与常人无异,有思维,能言语,但终究反应会稍慢些。 但这个青年,反应很快,就连表情都惟妙惟肖,丝毫看不出来半点木甲人的痕迹。 只见江浪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神色淡然冷静,看不出来半点情绪。 闵温韦难以分辨江浪所来目的是什么,目光触到棋局上的那四张符,闵温韦心脏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样,犹豫着率先开了口,“江公子,已经有半年未见了吧?” 江浪点了点头,放下茶杯,眉眼带笑,一如既往的清俊,“是啊,都半年没见了,闵老爷又见老了。” 闵温韦有些勉强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自然,老夫又比不得江公子修为高深,连容貌都未曾有变化。” 江浪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轻笑,“闵老爷,您若违心事做的少些,也不至于短短半年老成这样。” 闵温韦脸上肌肉一僵,眼皮子都跟着抖了抖,但,闵温韦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狐狸,强装着镇定问江浪,“这符,江公子是从何处取到的?” “不就是柴房,闵星渊尸体旁边的四具尸体上。” 第133章 江浪听出闵温韦语气中的装傻充愣,觉得有些好笑,道,“倒也是难为了我,同行的还有沈初雪,要在沈初雪眼皮底下玩花样,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心思。” 闻言,闵温韦脸色一变。沈初雪也在? 他就知道不能留沈初雪在闵家,所以才让管家早早地送走沈初雪三人。 但没想到,沈初雪怀疑他竟然怀疑的如此的快。 “放心吧,这几张符,沈初雪都没瞧见。” 江浪拿起棋局上的其中一张符,眯着眼瞧着上头龙飞凤舞写着的咒文,一脸似懂非懂。 闵温韦感觉心好像悬在了喉咙里,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直到江浪把玩着手上的符,轻飘飘地道出一句,“不过,闵老爷这个镇煞化阴阵布得不错啊!寻个阴气最重的地方,以符引阴,最后再以四尸的阴气压制落星渊的怨气,这样,落星渊就无法化为厉鬼寻你报仇了。” 闵温韦心头一颤。 江浪继续道,“只是,你还不够狠,没往闵星渊尸体上钉散魂钉,打的他魂飞魄散,若他侥幸逃过镇煞化阴阵,怕是会夺舍回来向闵老爷您索命呢。” 闵温韦已然有些坐不住了,目光闪烁,后背都一片冰凉,“江公子,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浪觉得和这老狐狸聊天就是费劲,也懒得继续陪这个老狐狸玩隔着窗户纸聊天就是不戳破这套,直接开门见山,“闵老爷,您在我面前何苦继续装呢?实不相瞒,我此番来镜月域,就是为了杀落星渊的,但我赶到镜月域的时候,已经有人替我动手了,我只看到了落星渊和李管家的尸体。” 闵温韦眼神微变,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江浪,“是你把落星渊和李管家挂在闵府门口的?沈初雪也是你骗过来的?” 江浪冷笑,对闵温韦的话并不做回答,只是语气嘲讽的轻飘飘道,“闵老爷这门户确实该好好清理清理了,好好一家,怎么就出了这种连自己儿子都送去当祭品的牲畜呢?” 听到这里,闵温韦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怒目圆睁,再也忍不住,激动地一拳重重砸在了棋盘上,气愤到咬牙切齿,沙哑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畜生!原来当年那件事真的是他和李管家背后勾结!” “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江浪不以为意,“亲儿子又如何?为了野心,落星渊连美娇妻与闵家上下百口余人的性命也能舍弃,更何况区区一个儿子呢。” 闵温韦难以维持住理智,颤颤巍巍地低下头去,苍老的手紧紧地攥着棋盘的一角,就跟要生生捏碎那棋盘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像破风箱一样难听。 “前几日,我得知宝儿与修竹中了毒才赶回来的,但我没想到,我无意间撞见落星渊与李管家的对话,李管家不仅没有死,他们还合起伙来,给闵家上下都下了一种叫百足蛇毒,打算在毒死闵家上下以后将罪名嫁祸在你身上……” “我怎么都没想到,落星渊这个畜生,竟然连宝儿和修竹都不曾放过!” “我一气之下,就杀了落星渊和李管家,没想到,竟然被你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江浪听着倒不觉得意外,毕竟,能这么痛恨落星渊的,也就只有闵温韦了。 说到最后,闵温韦已经满脸红光怒色,声音都在发颤,“我从来不怕被世人所知我杀了自己女婿,唯独担心我家宝儿和修竹知道他们一直所爱、所信的人竟是这种畜生!” 闵温韦话锋一转,抬眼幽幽望向江浪,眼神里带着些威胁之意,“所以为了守护他们,老夫哪怕拼上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江浪听出闵温韦话中之意,知道闵温韦这是误会他的来意了,不由笑了笑,“闵老爷,您不必如此紧张,我不是来戳穿你的,要不然,我就不会趁着沈初雪不备藏起这几张符了。” 闵温韦皱眉,“那不知江公子特意前来是何用意?” 江浪慢悠悠地抬手拿起手边棋罐的白子,魔气从袖袍涌出,裹住那颗白子,已然白子变成了黑子,他不紧不慢地将棋子落在前面的残局上,瞬间推翻白子赢的局面,淡淡地道,“偷天换日,挟天子以令诸侯。” 第107章 小雪,你瘦了 天亮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朦胧的晨光笼罩着闵府沈初雪一夜未眠,越想越是蹊跷。 子晋聂由外出打探消息也至今未回,沈初雪放心不下,便打算出去看看。 走廊上,一个大娘正提着一个灯笼迎面走来,裙下脚步飞快,大抵是要早起去伺候闵夫人的。 或许是瞧见了沈初雪,大娘低头弯身提着灯笼退至一旁,“道长好。” 沈初雪停下,轻轻点头答应,刚欲走,目光却不经意地从大娘提的灯笼上掠过。 大娘提着的灯笼上面是写着“闵”字的。 而小良的灯笼上似乎没写字。 沈初雪立马回过头叫住大娘,“大娘,府里可有个叫小良的下人?大概这般高,前段时间刚进府来的。” 沈初雪伸手比划着小良的身高。 大娘一听,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我在闵家待了十几年,也没听见有叫小良的下人,更何况,前段时间碰上镜月域出事,闵家也没有闲情雅致招新下人入府,所以这位道君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134章 闻言,沈初雪心头一沉,骤然握紧了拳头。 似乎想到了什么,沈初雪快步朝后院冲了过去。 柴房并没有上锁,沈初雪一脚踹开门,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柴房里的尸体已经没了,四处空荡荡,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沈初雪呼吸微颤。 而能在他眼皮底下做这些事的,也就只有一个人。——江浪想起这个名字,沈初雪眼神不由冷了下来。 他又一次中了江浪的圈套,他早该猜到的,怎么这么巧,偏偏会出现个小厮带他见闵星渊尸体呢? 想到这里,沈初雪咬紧了牙关。 没多久,子晋聂由才姗姗来迟地赶回来,并且一脸喜出望外地跟沈初雪道,“初雪师兄,你猜我们见到谁了?” 沈初雪不解,“谁?” 话音刚落,子晋聂由身后就缓缓被人推出一个男子来,那人坐于木制轮椅上,撑着一把伞,待伞挪开,只见一袭青衫映入眼帘,浑身的皮肤都包裹在那袭青衫中,乌发垂落,身姿清瘦如扶柳,脸上皮肤白皙到有些病态,瞧见沈初雪的时候唇角轻扬,温和打招呼,“沈道君。” 待看清楚那人容貌,沈初雪一怔,“穆公子?你怎么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穆清风出现实在是有些奇怪。 先不说穆闵两家的关系本就是水火不容,现如今四处都在打仗,战火连绵不断,穆清风身体如此虚弱竟然会离开东陇城,出现在镜月域。 穆清风脸上看起来还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他解释道,“我兄长在北陆出了事,我前去帮忙处理,正好途经镜月域,听闻闵家所发生的事,本想进域来吊唁,没想到却遇上了子晋与聂由道长,一问才知道,原来沈道君也来了。” 顿了顿,穆清风又贴心关切地问沈初雪,“距上次无底渊一别,已有半年了吧?近来沈道君身体可还好?” 对于穆清风的关心,沈初雪表情平淡,轻颔首,“多谢穆公子关心,幸得当年穆公子出手相救,贫道已无大碍,倒是穆公子,身体如何?” 穆清风无奈地笑了笑,俊美的脸上难以掩饰地升起一抹微不可察的苦涩,“还是老样子,不过前段时间沈道君派人送来的哀牢山灵芝颇为灵验,我吃了几日现在已经好多了,说来还得谢谢沈道君费尽心思地为我寻灵芝,听说这灵芝长在悬崖峭壁之上,极其难找。” 沈初雪道,“穆公子不必道谢,若不是当初为了救贫道,穆公子也不会元气受损,一病不起,到现在还难以行走,是贫道亏欠了穆公子,该偿还的。” 当年,穆清风自从在无底渊救过沈初雪之后就因为元气受损生了一场大病,足足一个月,大病才痊愈,但令人想不到的是,穆清风从那以后站不起来了。 所以,沈初雪对穆清风是心怀愧疚的,这半年来,不仅暗中帮穆家,更是往穆家送了不少天材地宝。 但如今看来,穆清风似乎身子并没有多大好转。 穆清风却贴心宽慰沈初雪道,“沈道君不必自责,我从小体弱,出生时大夫便预言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所以我现在之所以这样,与沈道君无关,全是我先天不足而已。” 说完,穆清风想起了要事,便抱歉地打断聊天,“沈道君,死者为大,我先去给闵家主上炷香。” 罢,穆清风的小书童抱青推着穆清风朝灵堂而去。 聂由望着穆清风远去的背影,也忍不住感慨,“这穆公子倒真是芝兰玉树,谈吐得体不凡,只可惜这腿……” 子晋一听,立马用胳膊肘撞了撞聂由,压低声音提醒,“你胡说什么?” 聂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捂住嘴,“对不起!师兄,我不是故意的。” 沈初雪却不以为意,“无碍,先说正事,打探结果如何?” 子晋偷偷地去看沈初雪表情,却发现沈初雪并没有什么反应,心里那叫一个纳闷不解。 子晋聂由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所以就粗略地提了提。 沈初雪也没有生气,就仿佛早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一样,淡然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就在此时,灵堂方向忽然传来书童抱青惊惶失措的声音。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听见声音,沈初雪三人立马朝灵堂赶去。 当他们赶至灵堂的时候,抱青正一脸焦急地扶着不省人事的穆清风,一条通体黝黑的小蛇从轮椅上爬下,动作敏捷地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子晋疑惑地询问,“怎么回事?” 抱青急得眼眶通红,抽抽搭搭地道,“方才公子瞧见那条蛇盘在闵家主灵柩上,觉得对死者不敬,刚要让小奴将其赶走,可没想到那条蛇竟然扑过来咬了穆公子一口。” 聂由连忙上前,拉开穆清风衣袖,果不其然在其清瘦见骨的手腕上瞧见一个清晰的蛇咬痕。 看见那个还渗着血的咬痕,沈初雪当下眼神一凛,嘱咐子晋聂由道,“替穆公子封住穴位,在我回来之前好好照顾穆公子。” 说完,沈初雪提剑朝着小蛇离开的方向追去。 聂由忍不住嘀咕着问道,“初雪师兄这是要去哪里?” 子晋不敢耽误,迅速替穆清风封住身上穴位,“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小蛇就跟故意要引沈初雪去某个地方一样,出了闵府,穿过街市,一直朝镜月域外面而去,沈初雪追着小蛇出了镜月域,来到域门外的林子前,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第135章 他知道江浪在何处了。 小蛇一溜烟就爬上其中一棵树,沈初雪僵站在树下,右手紧紧攥着手上的“初出茅庐” 直至一片树叶从树上飘飘荡荡地落下,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垂眸望着手心处的落叶,沈初雪心中五味杂陈,良久难以平息。 微风起,树上一个已有半年未曾听过的少年嗓音随之响起。 “小雪。” “你瘦了。” 第108章 想与你做个交易 那声音,轻飘飘地落下。 却重重地砸在沈初雪心头上。 不知为何,他觉得头很沉,沉到他难以抬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才艰难地抬起头来朝树上望去。 层层叠叠的树叶间,那个半年未见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人意气风发地靠树而坐,不紧不慢地将黑色的小蛇收回袖中,一身鹅黄色圆领袍,乌发束起,同色系的发带垂缨在身前,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落至那张清秀的脸上,低头望来,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又漂亮,宛如是他们初见那时。 在看见那张脸的时候,沈初雪心脏瞬间传来一阵拉扯的刺疼感。 但迅速,沈初雪便运转功法将其压下,情绪归于平整,只是下一秒,喉间已是一甜。 沈初雪知道这是强行压制情绪的后遗症,生生咽下喉间涌上的鲜血,顿了顿,他已心中毫无半点波澜,能冷声冷情地冷嘲热讽地道,“是吗?你看起来倒好得很。” 江浪很快听明白沈初雪话中的夹枪带棒,愣了一下,旋即一下子笑了出来,“小雪,原来你也会这样尖酸刻薄的说话啊!” 顿了顿,他双手撑在树枝上,忽然不笑了,挺严肃地道,“不过,你说错了,这半年我也过的不怎么好,你猜为什么?”沈初雪一愣。 江浪从树上跳了下来,衣袂飘飘,轻轻松松地落了地,脚下溅起几片落叶,他抬脚朝沈初雪靠近,压低了声音,缓缓道,“因为——” 他抬起手,朝着沈初雪脸抚去…… “见不到你。” 耳畔似有清风掺着什么拂过,下一秒,江浪的手已从他被风扬起的发间穿过。 沈初雪眉头骤然一皱,立马往后退去与江浪划开界线,用凌厉而坚定的眼神死死地望着江浪,道姿巍然不动。 他眼神嫉恶如仇到仿佛江浪是什么毒蛇猛兽。 沈初雪将江浪的话置若罔闻,面无表情,语气冷漠道,“把解药交出来。” 江浪看着自己僵在空中的手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好半天才将手收了回去,笑了笑,道,“小雪啊,你是想要解药救穆公子和闵家上下吗?” 说完,他一摊手,无可奈何地道,“可怎么办呢?我并不想给你。” 沈初雪未发一言,“初出茅庐”骤然出鞘,刺耳的剑鸣响彻林子。 得,这是打算动手。 可江浪无心与沈初雪动手,只是轻轻一摆手,一抹身影便林中掠出,持剑挡去沈初雪的剑招。 奇怪的是,那人竟然能轻而易举地就拆去了沈初雪的剑招,不仅如此,攻来的剑招更是沈初雪的揽月剑法。 沈初雪越来越觉得不对劲,神色一寒。 最后那人缓缓立于江浪面前。 沈初雪冷眼看着那个持剑挡住他去路的青年,如他所料,正是小良。 这半年来的种种浮现在眼前,再加上面前这个制作精细,就连他都难以分辨出来的木甲人。 沈初雪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他当年所认识的江浪了。 江浪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道,“你现在要和我动手也未必赢得了我。” 沈初雪皱眉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浪没有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道,“想与你做个交易而已。” 沈初雪蹙起剑眉。 他实在是不知道他还能和江浪做什么交易。 江浪撩起眼皮,淡然而带着目的性地望向沈初雪,道,“我可以将解药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沈初雪问,“什么条件?” 江浪答,“留在我身边一个月。” 话音刚落,沈初雪的身体在那瞬间变得僵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江浪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冷笑,“我是疯了才会与魔做交易。” 江浪依旧满脸笑意,仿佛在那张清秀漂亮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怒意,他好奇地问,“怎么?你不敢吗?害怕这一个月,你会弃道入红尘?” 闻言,沈初雪就像是听见了什么难以入耳的话一般,反应激烈,立马否认,“满口胡言!” 瞧见沈初雪的反应,江浪得意地微微勾起嘴角,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不敢答应?” 向来言之凿凿,从来不会有半点动摇的沈初雪第一次被问止了口,看着江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绷着那张俊美的脸,眉眼间满是不喜。 忽而,一阵鸟叫声自远方传来。 江浪抬头安静地听着鸟声,目光眺望远方,眼睛里倒映着阳光,漂亮到有些虚幻,“时间不早了,改日再聊。” “回见,我静候你的到来。” “你能找到我的,是吧?” “你留在我身上浮莲归印我还没有抹除。” 江浪抬起手,右手手心的那一朵红色的莲花印记缓缓浮现,看见那一朵莲花,沈初雪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去探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愤怒地抬手提剑用力朝江浪刺去。 第136章 下一秒,“初出茅庐”竟径直穿过了江浪的身躯,一团黑雾从被刺穿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涌了出来,面前的人就宛如一盘散沙一般哗哗往下落,最后,一阵风吹过,黑雾散尽,一条小黑蛇掉到地上,扭动着细长的身躯离去。 看到这一幕,沈初雪眼睛骤然睁大,握紧了剑柄,从所未有的愤怒涌上心头,化成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爬上眼球,情绪起伏太大,功法的反噬似潮水一般疯狂袭来,喉间一甜,难以忍耐,沈初雪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沈初雪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艰难伸出手扶住树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眼眶欲裂,身形微佝偻,不受控制地发抖,修长如竹的手死死地抠着粗糙的树皮,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绷成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直线。 江浪甚至于不用真身来见他? 他若仔细去看,其实是能发现那并不是江浪真身的。 但,他为什么会没发现呢? 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在看到江浪的那一瞬间,道心就乱了。 乱到哪怕他运转功法,也无法彻底冷静下来的程度。 他又一次被莫须有的七情六欲所影响了。 第109章 他会来的 此时,镜月域某片林子中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洒落下来小黑蛇随着鸟叫声一直到林子深处。 江浪早已等候多时。 他背着剑,一袭黑色劲装,乌发高高束起。 待小黑蛇回来,他弯下身,朝小黑蛇伸出手去。 小黑蛇温顺地爬上江浪的手背,沿着胳膊一路往上爬,最后亲昵地盘在了江浪肩膀上。 江浪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小黑蛇脑袋,“乖。” 小黑蛇乖巧地用小脑袋轻轻蹭着江浪指腹。 一身紫色异域服饰的段厌正在一旁靠树抱手而立,他歪头眯起狭长的眼眸望向江浪,不由疑惑地问道,“你为何不用真身去见他?” 微风吹乱江浪的头发,他打着哈欠,从指尖捻出些魔气变成小虫子弹进小黑蛇血盆大口里,慵懒道,“我懒得动弹。” “其实是你怕看见他就舍不得威胁他了吧?” 段厌不屑地冷哼一声,“一个破牛鼻子道士用得着你费这么大心思吗?真是骑驴找驴。” 江浪撩起眼皮去看段厌,淡淡地道,“你在说你是驴,还是说沈初雪是驴?” “……” 段厌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跟江浪道,“我觉得你这样迟早会栽沈初雪手里。” 江浪又喂了小黑蛇一条虫子,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哦。” 他甚至于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段厌一下子想起了什么,立马补充,“不,你已经栽在他手上一次了,半年前,也不知道谁为了救沈初雪……” 听到这,江浪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瞪了段厌一眼,打断了段厌的话,“不要蹬鼻子上脸,别以为你半年前救了我,我就不会跟你动手。” 段厌知道江浪是不愿意提,便点了点头,“行,你不爱听,那我就不说了。” 反正他都说足足半年了,也没见江浪有什么反应。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打不过江浪了。 也不知道江浪从哪里感悟的,自从半年前无底渊一战之后就一改往日颓废之风,崇尚力量为尊,功力短短半年已是突飞猛进。 就连他都望尘莫及。 他也曾试探过江浪如今的修为,只可惜,江浪太过深不可测,他难以窥底。 他还以为江浪这么努力是为了一统天下呢,结果,江浪只是为了积攒实力来对付沈初雪。 段厌都快要气笑了。 更好笑的是,他明知道江浪一根筋扑在沈初雪身上,他还自个上赶着帮江浪。 他本来以为,时间久了,说不定他就对江浪不感兴趣了。 现在半年过去了,段厌每每深夜中思索,豁然发现,他对江浪的兴趣只增未减。 段厌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当下魔心一颤,无比痛苦,他完了。傍晚江浪和段厌寻了附近一客栈歇下段厌摆了盘棋拉着一块下,棋子刚落下,屋外就传来一阵鹰叫声,段厌急忙起身,走到窗外,吹了一声口哨。 天边盘旋着的鹰听到口哨声便径直飞下,最后准确无误地落在段厌肩上。 段厌取下鹰脚上绑着的黑色玉简,二指将玉简捏碎。 江浪这才抬起头来,问了句,“怎么了?” 段厌放飞鹰,“南疆传来消息,乌勒齐逃了。” 江浪丝毫不慌不忙,反而还笑了笑,“乌勒齐不是关押在水牢里吗?怎么让他逃了?” 段厌一脸疲惫,揉了揉山根,无奈地道,“族里阿妹带回来一个小子,说要成婚,不过那小子真实身份似乎是哀牢山的弟子,这不,婚礼前夕,偷偷地把乌勒齐救出去,两个人一块逃了。” “现在那个阿妹正哭的要死要活呢。” 江浪这才来了兴趣,拧起了眉,“哀牢山的?” “嗯,大概是派来探查南疆动向的,不知道怎么就混进族里了。” 段厌点了点头,转身开始收拾东西,“我先回去看看,乌勒齐虽然大势已去,但保不准和哀牢山那小子会搞出什么乱子来。” 小黑蛇闻声从江浪袖袍中钻出,沿着江浪胳膊往下爬,爬上桌面,盘起身子摇头晃尾地看着江浪和段厌。 第137章 江浪宽慰,“辛苦你了。” 段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谁叫我当初骗了你?现在就当做是报应吧。” 江浪望着段厌的背影,无奈道,“你跟我早就互不拖欠了,你可以不这样的。” 段厌背影明显一僵,他停下,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最后,道,“还是欠着吧。” 临走前,段厌感慨着叹气,不由问江浪,“确定不跟我一块回去?” 江浪点了点头 ,“我晚些就回去。” 段厌再问,“若是他不来呢?” 江浪垂眸,长长的眼睫毛散落在眼前,指尖轻挠着小黑蛇的下巴,平淡而坚定地道,“他会来的。” 他很了解沈初雪,沈初雪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穆清风和闵家上下百余口人就这样死去。 更何况,沈初雪还想除掉他呢。 那就更加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江浪眼里漾起一丝光亮。夜幕降临丝丝夜风徐徐拂来江浪下楼透气的时候,客栈掌柜告诉江浪,附近一个小镇里正举行祈福的花灯会。 江浪闲得无聊就过去凑热闹了。 花灯会上,往日平静的小镇今天夜里格外的热闹。 四处张灯结彩,彩带高挂,人头攒动间,嬉笑声不断。 街道上,游神队伍浩浩荡荡地走着,最中间是百姓抬着摆放着神像的轿子,齐声喊着祈福的口号,“天神在上,汝子民为您献上香火,愿以此功德,佑吾等平安,风调雨顺,家畜兴旺。” 围观人群中,江浪戴着一个狐狸半脸面具,高高束着乌发,一袭黑衣混迹其中,剥开一个橘子,掰下一瓣送进嘴里,饶有兴趣地望着游神队伍。 如今都没有神了,倒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在拜谁。 看着乏味了,江浪便退出人群,悄然来到一处安静的河边。 河边有对婆孙正在卖自己亲手做的祈福用的河灯,河灯样式多而且做的精细,有兔子的,也有鱼的,就连荷花的都有,个个做的惟妙惟肖。 只可惜是摆在了个偏僻地,所以迟迟无人问津。 江浪没怎么思考,便买下了全部河灯。 婆婆好奇问江浪买这么多河灯干什么。 江浪含糊道,“我心愿多。” 等婆孙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江浪就蹲在河边,把河灯一个个地放进河里。 手里捧着个莲花样式的河灯,江浪察觉到身后来人的气息,嘴角不由翘了翘。 “来的正巧,帮我把这些河灯都放了。” 第110章 随我回南疆去 夜色寂寥月光倒映在河水中,泛起波光粼粼,河灯乘着河水,摇摇晃晃地着朝远方而去。 良久,江浪都未得到回应,他只能回过头去看。 河畔柳树枝条随风而起,沈初雪就站在那棵柳树下,乌发垂落,身上的道袍一丝不苟到瞧不见一点皱褶,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一双漆黑的眼眸中依稀可见些许化不开的寒意。 江浪随手将手上的莲花河灯丢进河里,将脸上的狐狸面具翻到头上,歪头去看那笔直站着的沈初雪,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宛如星辰月亮,“怎么着?认不出我了?” 月下的少年高高束着发,河水中的波光落在他身上,似披了半身的星光,宛如初见,又仿佛是物是人非。 沈初雪终究还是心中不由泛起些许涟漪,又在转瞬归于平静,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他终于开口,“我的确早已经认不出你了。” 江浪一下子笑了,站了起来,朝沈初雪走了过去,“说不定我一直都没变呢?变的是你对我的看法。” 江浪突然靠近,微风吹来,是熟悉的酸甜柑橘味,往日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而起,沈初雪不由皱起眉。 沈初雪生生从江浪身上挪开目光,最后落到河边那几盏河灯上,“你野心如此之大,这小小的河灯满足得了你?” “不能。” 江浪摇了摇头,抬眸望着沈初雪,笑吟吟地道,“不过,我想要的,现在已经在我面前了。” 言罢,江浪靠近沈初雪,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你要和魔做交易吗?” 沈初雪没有避开,而是站的笔直,目不斜视,心无邪念,他道,“若是能救人,与魔做交易又如何?” “如你所愿,我会留在你身边一个月。” “不仅如此,一个月后,我还会带你回哀牢山认罪伏诛。” 听见沈初雪一本正经地跟他下了战书,江浪不怒反笑,“好啊,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尽管来好了,我奉陪到底。” “不过在此之前,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江浪吹了声口哨,袖袍中钻出只通身漆黑的小蛇,小蛇蛇尾盘在江浪手腕上,直起上半身朝着沈初雪迎去。 待看清楚这条小黑蛇模样,沈初雪蹙眉,“囚蛇?” 先前他还没有认出来这条小黑蛇,如今靠近一看,才发觉这竟然是半年前江铎的上古法宝囚蛇灵环原型。 当年,就连江铎都无法控制的法宝,如今竟然这么乖的盘踞在江浪手上。 沈初雪心头不免为之一动。 江浪低头垂眸轻抚着小黑蛇的脑袋,月光下,眼下落了薄薄的一层阴影,“我小小调教了一番,它现在很是温顺乖巧,希望道君也能如它一般。” 第138章 沈初雪终于有了些反应,眉眼间有些愠怒,赤目剜向江浪,质问,“你是要将我当做玩物般圈养?” 对于沈初雪眼里的怒色,江浪视若无睹,淡然解释,“我并无此意,只是道君你修为高,身手了得,我也需要给自己一点保障。” 沈初雪盯着江浪一言不发,眼里有怒意在翻涌,江浪只能道,“你也可以不接受,那我们的交易取消,你现在可以回去给他们收尸了。” 说完,江浪抬手就要将小黑蛇收回去,下一秒,却被一只修长如竹的手用力地抓住。 之所以说很用力,是因为江浪腕骨骨缝都在疼。 哪怕隔着布料,江浪似乎都能感受到这只手主人的身上的怒意——体温过高了。 沈初雪长年体温都是偏低的。 “……” 沈初雪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才一字一句地艰难道,“——我戴。” 那样子,活脱脱像是逼良为娼。 看见沈初雪这个表情,江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只是想起他现如今这个反派人设,倒也生生忍住了,嘴角勾起一丝他学了很久的反派式微笑,“我就说了,我们沈道君向来悲天悯人,是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言罢,江浪轻轻吹了声口哨,小黑蛇便爬到了沈初雪手上,最后冰凉细长的身体盘上沈初雪尾指,变成了一枚黑色的蛇头衔着蛇尾的戒指。 眼看计划达成大半,江浪心满意足,“那提前祝贺我们合作愉快。” 沈初雪避开江浪目光,“解药呢?” 功德圆满,江浪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解药随手丢给沈初雪,打了个哈欠,抬脚就走,丢下一句嘱咐,“一人一粒,温水送服。” 沈初雪接住解药,望着江浪远去的背影,鬼使神差,问了出口,“落星渊和李管家是谁杀的?” 江浪身形一顿,并没有回头,也看不清楚表情,只能听见他平淡的声音在微风中响起,“小雪,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江浪的声音不大,很快被风撕碎了散落在空中。 而沈初雪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沈初雪赶回镜月域,将解药给了子晋聂由,让他们分发喂于中毒的人。 直至下半夜,子晋聂由匆匆忙忙前来说闵夫人和闵少爷都已经醒了,就连穆清风也有好转。 子晋聂由刚走,沈初雪便发觉手上囚蛇微微有些发烫,低头一看,手上的囚蛇已变回活蛇,蛇尾灵活地盘在他尾指上,直起上半身,似乎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正在兴奋地探头探脑。 沈初雪知道是他来了,也不多说什么,轻声道,“去吧。” 小黑蛇得到允许立马沿着沈初雪身子爬下去,然后朝远处而去。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跟上。夜深人静穿过前堂,一直到后院,清风吹来,是淡淡的柑橘味,沈初雪抬眼望去。 只见江浪正坐在闵家屋顶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随意地垂落下来,慢悠悠地晃着。 小黑蛇沿着墙爬上屋顶,溜到江浪身边,熟练地盘上江浪肩膀,亲昵地使劲用脑袋蹭着江浪。 这模样,哪里有半点当初的上古法宝桀骜不驯时的影子? 江浪垂眸朝他望来,轻笑,“沈道君,事情可解决了?” “随我回南疆吧。” 第111章 你和段厌还在一块 江浪和沈初雪是连夜就离开了镜月域。 江浪并没有朝着南疆的方向走去,而是带着沈初雪去了镜月域附近的一片林子里。 沈初雪刚开始还不明白江浪想要干什么,直到看见江浪走到一片荒地前,一拂袖,一道邪风随之而起,吹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一个阵法缓缓而现。 这个阵法,沈初雪从来没有见过,刚欲开口问,江浪已经一边朝阵法中央走了过去,一边漫不经心解释,“从东水到南疆,哪怕是时时刻刻御剑飞行也要七八天才能到,浪费时间,所以我研发了个传送阵,回南疆只要半日时间。” 沈初雪朝江浪走了过去,观察着脚下的精致阵文,很完美,完美到找不到一点瑕疵。 沈初雪不由抬起头望向江浪,张了张口,是要说些什么的表情。 江浪伸手掐起启动传送阵的诀,还不忘朝沈初雪那瞥了一眼,看见沈初雪似乎欲言又止,江浪不由哼了一声,然后不以为意地道,“如果你是想要说教我还是免了。” “……” 沈初雪沉默了半晌,许久才平缓道,“我没有想要说教你,无论你研发这个阵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但本质还是不会变的。” 顿了顿,沈初雪抬眼平静地望着江浪,道,“你很聪明,和以前一样。” 闻言,江浪捏诀的手不由抖了一下。 半日后,江浪和沈初雪来到南疆。 从南疆传送阵林子中走出来,沈初雪望着四周,身为半年前天灾地裂第一个波及的地方,南疆当年的人间炼狱景象沈初雪仍然历历在目,但眼前的这个地方,却与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草长莺飞,绿树成荫,远山中传来清脆的鸟叫声,走了一会,已到田野间,阡陌纵横的梯田间依稀可见有寨民劳作的身影。 这时候,江浪回过头对沈初雪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南疆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139章 刚说完,一头白色大狗摇晃着尾巴从大老远的地方就跑了过来,兴奋地围着江浪汪汪直叫唤。 江浪蹲下身,伸手揉着大狗的脑袋,脸上挂着笑容,沐浴在阳光中,看起来一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的少年。 狗叫声吸引了附近劳作的寨民,他们纷纷停下手上动作,抬起头望过来。 当看到江浪的时候,寨民脸上立马扬起笑容,热情地道,“族长回来啦?” 江浪站起来热情地回应,“嗯,刚回来,最近天气怎么样?” 寨民七嘴八舌地回答,“天气可好了,可适合下秧苗了,今年秋天肯定大丰收!” “族长到我家里喝口茶再回去啊?” “来我家,我家的茶叶刚下的,可香了。” 江浪一边婉拒一边往前走。 这时候,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蹒跚着出来,站在寨子上喊了一嗓子,“哟,族长回来了?” 看见老人,江浪笑了,“水伯,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人立马敷衍地干干道,“还行,还行。” 江浪一看见水伯那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喝酒了,立马板起脸道,“巫医说了,你要少喝酒,别又偷喝酒了。” 水伯连连点头,有些不高兴,“知道了知道了,族长你真的比我家老太婆还要絮叨。” 说完,水伯这才看到江浪身边跟着的人,立马转移话题,“哎,族长你今天领回来个人啊?” 水伯眯着眼上下打量沈初雪一眼,其实他老眼昏花啥也看不清楚,就勉强瞧见沈初雪那俊美的脸了,一看,不得了,乐到眼睛旁边的褶子都挤作了一块,“莫非这是族长你新说的媳妇?” 闻言,江浪下意识地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沈初雪,不由一愣,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解释,水伯又高兴道,“之前段厌那小子喝酒的时候老是说要与你成亲,我就说他小子是吹牛,他那种吊儿郎当的人,哪里能入族长你眼?” 江浪很是头疼,不由低头揉了揉山根,“……” 水伯不能喝酒,段厌竟然还偷偷地拉着水伯喝酒。 而且还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水伯还在絮絮叨叨地追问,“对了,你们啥时候摆喜酒啊?” “到时候可得一定叫上我。” 江浪知道要是和水伯解释,水伯又得扯东扯西一大堆,这样难免耽误时间,没法子,江浪便敷衍地点了点头,“嗯嗯嗯,一定。” 然后江浪拽起沈初雪就跑。 等走远了,江浪朝沈初雪看了一眼,见沈初雪脸色铁青,周身散着寒气,便解释道,“水伯他眼神不太好,经常把俊些的男子认成大姑娘,你别往心里去。” 江浪刚说完,沈初雪便朝他望来,冷声问他,“你和段厌还在一块?” 沈初雪之前不喜欢他与段厌来往,是因为沈初雪认为他们正邪有别,如今好了,他和段厌已经是同流合污的一丘之貉了,沈初雪怎么听起来还这么不乐意他们来往? 江浪不解地点了点头,道,“嗯,他现在也在族里,你若不想见他,我回头与他说一声,他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沈初雪向来不喜欢段厌。 当然,段厌也不喜欢沈初雪。 这二人针尖对麦芒的不见面倒是个好事也省得这二人见了面生什么事端出来。 可这时,沈初雪迅速撇过脸去,眼尾似有一抹不悦划过,冷冷清清道了三字, “不必了。” 江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懒得细问,毕竟他问了沈初雪也不见得会回答。 二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一路朝巫蛊族里面走去。 沈初雪也安静地观察着这个巫蛊族。 与其说这是一个族,倒不如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很大的寨子。 吊脚楼靠山而起,稻田旁边是制造精良的水车,往里走就是个小集市,随处可见附近的寨民和族民。 每一处都有守卫巡逻,族民看起来生活的很是自由放松,其乐融融。 一路上,族民和寨民看见江浪都会热情打招呼。 此等繁华美满场景让沈初雪不由蹙起眉,心里添了些疑心。 要知道,而此时,东水、北陆、西漠三大域毫无例外皆是战火四起。 又有谁能想到,南疆竟会如此和平? 正当沈初雪猜测着所见到的是真是假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其中似乎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个青年冷冰冰的怒斥声。 “放开我!” “你们这些走狗!我哪怕死也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第112章 想不到标题 听到那个声音,沈初雪立马抬起头朝声音源处望去。 只见前面几个守卫正押着个青年男子朝这边走了过来,那男子双手被反绑于身后,风尘仆仆,满身泥污,看起来极其狼狈,但举手投足间依稀间依然可见其风骨,最显眼的是他眉心那抹依旧鲜艳的纯阳朱砂。 一旁的守卫懒得听,不耐烦地伸手推了一把青年男子,“啰嗦什么?快走!” 青年男子身形不稳,险些跌倒在地,艰难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沈初雪见状快步赶了过去,“毕方!” 听见自己名字,青年男子抬起头来,看见沈初雪的时候,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怔怔问道,“初雪师兄?” 沈初雪打量着毕方,不由蹙眉问道,“你为何在此?又为何是这个模样?” 第140章 毕方是沈初雪的师弟,三个月前,哀牢山派出毕方前来南疆调查巫蛊族,只是不知为何,毕方突然没了踪迹。 沈初雪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毕方。 闻言,毕方面露难色,似乎很是难以启齿,只能撇过脸去。 守卫当中有个小头领,名叫夏罗,他见是毕方认识的人,冷笑一声,然后道,“这小子罪大恶极,逃婚,欺了巫蛊族的巫女,还偷偷放走了巫蛊族重犯,按照巫蛊族规定得挨千刀万剐,还要被丢进万毒窟里头受毒虫啃咬之苦,我们正要押他回去复命,你不要妨碍我们。” 沈初雪当下沉了脸,骤然望向毕方,周身气压都跟着低了低。 毕方抿了抿嘴,无奈地道,“初雪师兄,我不知道她竟是巫蛊族的巫女,若我知道,我定不会与她在一起……” 毕方口中的巫女叫卢媱。 是巫蛊族中最漂亮、出众的巫女。 夏罗早就爱慕于卢媱已久,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哪怕卢媱突然从外面带了个男子回来说要成亲,他也只能忍痛祝福,于是当他得知这个毕方竟然逃婚的时候,万般的气愤,再加上,他现在听见毕方这番言论,不由气得双目赤红,“所以你就能逃婚吗?” “我族巫女一生只能嫁一人,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就别胡乱撩拨。” “撩拨了就要负责!” 毕方听罢毫无歉意,依旧固执地道,“我乃名门正派弟子,岂能与巫女结合?” “更何况,现如今巫蛊族由蛊风堂堂主尤青掌管,尤青劣迹斑斑,半年前一手造成天灾地裂,死伤无数,在这种人的治理之下,巫蛊族能是什么好东西?要我与狼为伍,休想!” 毕方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话音刚落,一个笑声响起。 “好一句不愿与狼为伍!” 只见一黑色劲装青年正缓缓踏步走来,最后在沈初雪身旁站定,抱起胳膊,唇角微扬,对沈初雪道,“小雪,你这个师弟倒是铁骨铮铮。” 听到“小雪”这个称呼,毕方眉头一皱。 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亲昵地唤沈初雪。 正当他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的时候,夏罗与其他守卫都认出了江浪,连忙低头行礼,“族长。” 听到这个称呼,毕方瞬间脸色大变,无比激动,睁目怒瞪着江浪,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就是尤青?” 江浪坦然地点了点头,“这是我另一个名字。” 看见江浪点了头,毕方骤然将目光落到沈初雪身上,不敢置信地道,“初雪师兄,你听到了吗?他是尤青!那个作恶多端的魔头,你为什么和这种人厮混在一起?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被他诓骗了?” 面对毕方如此激动,沈初雪却很平静,语气温和,一字一句解释道,“毕方,我知道他是谁。” “也没有被他诓骗,我是心甘情愿来的。” 闻言,毕方愣住了,不解地望着沈初雪,好半天才问出口,“师兄?你到底在做什么?” 沈初雪冷静地看着毕方,并没有回答,只是轻抚着尾指上的囚蛇。 夏罗鄙夷地瞧着毕方,阴沉沉地冷嘲热讽道,“铁骨铮铮的,我见多了,但在万毒窟滚上一滚,再被蜈蚣毒蛇啃上一啃,再硬的骨头最后也得开口求饶。” 毕方似乎受到了打击,刚刚还聒噪个不停的人,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仿佛对于他的下场根本不关心一般。 沈初雪瞥了夏罗一眼。 江浪打了个哈欠,有些疲了,也懒得继续在这种小事情上纠缠,摆了摆手,道,“算了,先押下去吧。” 说完,江浪绕过毕方等人离开,沈初雪也收回目光随之离开。 毕方死死地望着沈初雪离开的身影,从头到尾,沈初雪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江浪带着沈初雪一路回了普罗域,那是巫蛊族族长的住处。 江浪刚打算领着沈初雪去早已收拾好的住处看看,一声张狂的笑声便从远处传来。 江浪疲惫望去,段厌一身张扬紫衣,双手负身后,踏步走入普罗域来。 那模样,活脱脱是来找麻烦的。 沈初雪大概也认出了来人是谁,平静地抬眼望去。 段厌步伐阔而快,只消几步便走到沈初雪江浪二人面前,瞧见沈初雪,笑眼弯弯,故作惊讶地道,“哟,这不是沈道君吗?” 沈初雪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段厌也不生气,笑着与江浪道,“小浪,我有事与你说。” 说着的时候,段厌朝沈初雪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 江浪明了,点了点头,然后唤来一个奴仆,吩咐道,“带沈道君去落枫院。” 反正段厌也不会说话,沈初雪也听着不开心。 还不如让沈初雪早些去休息。 奴仆走了过来,毕恭毕敬地低头道,“道君,请吧。” 沈初雪撩起眼皮瞧了江浪一眼,什么都没说,收起目光随奴仆走了。 段厌与江浪走入议事的照月阁。 段厌道,“你们回来的时候和毕方碰见了吧?沈初雪有为他的小师弟向你求情吗?” 江浪摇了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说。” “那沈初雪倒真的沉得住气。” 段厌嘴角勾了勾,“那可是他师弟。” 第141章 江浪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看段厌,“是你特意安排的?” 他说怎么这么巧,一回来就和毕方撞见了。 果然是段厌从中作梗。 段厌没有回答江浪问题,只是淡然道,“简单试探而已。” 段厌是谨慎起见,江浪也无话可说,“乌勒齐呢?” 段厌摇了摇头,“至今下落不明,毕方的嘴也挺严实,估摸套不出什么话来。” 江浪想起毕方那对他无比憎恶的眼神,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便道,“继续派人去找吧。” 第113章 你的命和身子都是我的 待走远了,奴仆小四悄悄打量着面前的沈初雪。 只见沈初雪一袭道袍,挺拔的背脊上背着一把长剑,俊美的脸上瞧不见一点情绪,眉间的那点纯阳朱砂红的刺眼,仙风道骨,气质出尘,与他平日里所见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听说这可是哀牢山的那位沈初雪不寂道君,那么高傲冷清的道君最后不也还是要入了他家族长的府邸? 只是可惜了段公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段公子对族长有情意,任劳任怨地随在族长身边这么久,如今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沈道君截胡了。 小四在心里不由为段厌打抱不平。 想起方才的事情,小四便故意道,“族长与段公子关系向来很好,平日里就是形影不离,刚才的事,沈道君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听完小四的话,沈初雪却无动于衷,甚至于连眼皮都没动一下,阳光下,那一双蒙了薄薄一层冰霜的眼睛反射着寒光,他反问,“为何要往心里去?” 小四被问的哑口无言。 下一秒,沈初雪又冷清道,“他们的事情与贫道无关。” 言罢,沈初雪拂袖离去。 身形潇洒,丝毫不拖泥带水。 小四愣在原地,又不得不快步追上。 江浪离开巫蛊族一段时间,积攒了不少族中事务等他处理。 所以,江浪自打回来以后就在照月阁待着了,哪里都没去过。 当然,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没时间去。 忙起来,江浪连沈初雪怎么样了都无暇去管。 第二日,段厌不知为何,又大驾光临来了照月阁。 江浪支着脑袋低头瞧着手上兴建书馆的图纸,另一只手拎着毛笔晃悠,用眼角余光瞥了段厌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照月阁成了什么香饽饽去处了,你昨天刚来一遭,今日又来一遭,要不然你来替我在此坐着好了。” “谁有兴趣坐你那?与坐牢有什么区别?” 段厌哼了一声,把手负到身后去,“我是想来告诉你,沈初雪现如今正朝着关押毕方的地牢去了,你先前就传令下去,让族中上下都要对他以礼相待,现在沈初雪那叫一个畅通无阻。” 对此,江浪毫不感兴趣,甚至于因为苦于不知该如何修改图纸才好愁的拧着眉毛咬笔头,不以为意地道,“去就去了,人家腿长自己身上,乐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既然没有限制沈初雪的自由,那就早做好了沈初雪会去救毕方的心理准备。 段厌看见江浪毫不关心,不由问道,“你就不担心他救了毕方,一块逃了?” “他想逃就不会跟我来南疆了。” 江浪不假思索,淡淡道,“沈初雪重承诺,他答应的事情是不会改变的。” 段厌问,“那你就任由他放走毕方?” “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他要放就放了。” 江浪打了个哈欠,为了提神,又端起手边的浓茶灌了几口,“反正留着也无用,万毒窟的那群崽子也不爱啃这种又臭又硬的小道士。” 段厌又问,“卢媱怎么办?” 江浪道,“昨天夜里卢媱那丫头来找我了,说天下好儿郎多了去了,她也不是非毕方一个不可,她都这样说了,再留着毕方也没什么意思。” 段厌嗤笑出声,“卢媱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比你想的明白!” 说完,段厌没等江浪回答就走了。 “……” 江浪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段厌夸卢媱还要顺带损他一把?几个时辰后照月阁江浪正看着族中递上来的公文,门外忽然传来了谈话声。 江浪还以为是他听错了,放下公文仔细一听,发现真有人正在外头说话。 “段公子,这事是不是得先通知一下族长啊?要不然真的出了点什么事……” “有道理!那你去说。” “段公子,小的不敢啊……要不然还是您去?” 不仅是有人在外面说话,而且还是老熟人。 江浪提高音量,朝外面道,“你们在外面吵什么?” 门外的对话声戛然而止,随之的是凌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段厌的低声咒骂,“没用的东西!” 江浪挑眉,正当他思索着要不要亲自出去把段厌抓进来的时候,咯吱一声,门从外从里推开了。 段厌抬脚走了进来,一袭紫衣,低着头,步伐略微有些沉重。 看见段厌这表情,江浪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闻言,段厌伸出手,攥成拳头放到嘴边干咳了一声,“其实也没什么……” “就是吧,沈初雪他自己跑去万毒窟去了。” 第142章 “嗯?” “然后跳下去了。” 话音刚落,江浪瞪大了眼睛,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拍桌子,“跳下去了?” “嗯,说是替他师弟受罚。” “没人拦着他?” 段厌低头垂眸轻轻拨了拨华服上的美玉装饰,心不在焉道,“你都下令让底下的人要对沈初雪以礼相待,不可怠慢了,谁敢阻止他?一个个都只能干瞪着眼看着他往万毒窟里跳呢。” 江浪气得快要吐血了,“那你现在才告诉我?” “我这不是觉得沈初雪这么聪明,肯定不会真的蠢到往下跳。” 段厌一脸无辜地眨了眨那双妖异的碧蓝色眼睛,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没想到他来真的,真的跳下去了,真是一根筋,你也知道,万毒窟的那群崽子只听你话,我也没法子救他……” 江浪懒得听段厌解释,反正以他对段厌的了解,这件事段厌就算没有推波助澜也有幸灾乐祸,于是他火急火燎就往外面走,临走前还丢下一句,“他要是死了,我也把你丢下去喂蛇。” 段厌,“……” 江浪赶到万毒窟的时候在洞口发现了一件整齐叠放的道袍,道袍上摆放着一块莲花玉佩,至于“初出茅庐”就安静地躺在旁边。 之所以说是安静,是因为“初出茅庐”身上正贴了一张禁锢灵物的符。 江浪撕下符一看,这正是沈初雪的字迹。 看来,沈初雪是铁了心要替毕方受罚,连本命剑都丢在了洞口。 江浪咬紧牙,拿起道袍与剑,纵身跳进了万毒窟。 万毒窟中光线昏暗,待眼睛适应了,江浪才勉强看清楚洞里场景。 他已经许久未曾来过这里了,这里还跟之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空气中是淡不可闻的血腥味。 满洞的毒蛇毒虫,正在躁动不安。 江浪猜想是因为这些小畜生闻到了血的味道,所以一个个都兴奋起来了。 寻常人,这些毒虫毒蛇是不会如此兴奋的,但一个修为高深的道士的血肉,这些小畜生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江浪才不敢去想沈初雪现在怎么样了。 江浪心一下子就慌了起来,当他找到沈初雪的时候,沈初雪正蜷缩在角落里,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毒虫,毒蛇缠着他手脚,因为毒发时的疼痛身子微微发着抖。 江浪快步上前,狠狠一拂袖,呵斥道,“滚!” 不过一声呵斥,毒虫毒蛇立马畏惧地从沈初雪身上散开了。 江浪忙弯下身去,扶起沈初雪抱进怀里,再将道袍轻轻披在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在江浪怀中痛苦地颤栗,眼皮抖动半晌才无力地睁开,虚弱望向江浪,问道,“你为何要来?” 江浪冷笑一声,“我若不来,你今天就得喂了虫子!” “你戴着囚蛇,与普通人无异,你敢独身进万毒窟?” 沈初雪又重新闭上眼去,轻声道,“我放走毕方,身为他师兄,我应该替他受罚。” 江浪气急,恶狠狠地道,“沈初雪!” “现在你的命和身子,都是我的。” “你无权擅自替他人受罚。” 第114章 强扭的瓜是甜的 万毒窟黑暗中一片静谧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虚弱到微微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是我没想到这一点,抱歉,那待一个月满,我再来继续受罚。” 江浪没忍住,气笑出声,“你师弟做错了,你还会替他受罚,怎么我做错了,你一门心思都是审判我?” “……” “你们不一样。” 或许是因为痛苦,所以沈初雪的声音很干涩,仿佛那几个字是在喉间滚了又滚,最后无可奈何才生生挤出来一般。 江浪又笑了,不过这次是嘲讽的笑。 是啊,他们不一样。 毕方是乖巧的师弟,而他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那个笑落到沈初雪心里,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竟比毒虫毒蛇啃咬时还要来的疼。 江浪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沈初雪扶了起来。 沈初雪哑声道,“我自己可以走。” 江浪直截了当地道,“再过一盏茶,你就会因为毒发而失去知觉,到时候不还得我扶你起来?” “……” 沈初雪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沉默了下来。 走出万毒窟的时候,那一瞬间,一缕光洒在沈初雪身上,沈初雪觉得刺眼,下意识低头。 江浪悄无声息地往沈初雪体内输送魔气,沈初雪觉得越来越疲惫,眼皮也变得很重,思绪开始模糊,再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等沈初雪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落枫院,而此时,已是深夜。 他从床上撑着身子坐起来,下意识朝旁边看了一眼。 床边正守着个人,低着头似乎睡过去了。 沈初雪看着那个人,心神不由微微动了动,下一秒,那个人却突然抬起头来。是奴仆小四。 “沈道君,您醒啦?” 沈初雪忽然心上传来失重感,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淡,“嗯,辛苦你在此守着了,去歇息吧。” “倒也不辛苦。” 小四嘟囔了一声。 反正直到半个时辰前都是族长在此守着的。 第143章 沈初雪摇摇晃晃站起来,小四想要去扶,沈初雪摆了摆手,“不必。” 言罢,沈初雪自己下了床,摇摇晃晃地朝一旁的书桌走去,虚弱地坐下,拿起纸笔,似乎在提笔写什么。 小四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只不过他不识字,只能问道,“您这是在写什么?” 沈初雪淡淡道,“记录下不同毒虫的毒毒发时的感受。” 小四不解,“记这些干什么?” 沈初雪道,“日后会福泽于人的。” 小四恍然大悟,虽然他听不懂,但他觉得这个沈道君似乎是个好人。 小四刚要向族长汇报沈初雪醒来的消息,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小四朝门口望去,看见是江浪,刚要行礼,江浪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唇边,示意小四安静。 小四了然,点了点头,然后放轻脚步离开。 而沈初雪因为全神贯注地在记录,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江浪进来了。 江浪进了屋,先伸手摸了摸茶壶,茶壶表面还温着,他这才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着朝沈初雪走去,再将茶放到沈初雪手边。 沈初雪大概以为是小四,所以道了声谢谢。 江浪没出声,站在沈初雪身旁抱起胳膊安静地看着沈初雪提笔写字。 沈初雪大概是注意到了身旁还有人站着,他便温和道,“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这时候,他身旁落下一个声音,“若我想在此歇息呢?” 听到那个声音,沈初雪手一抖,纸上便多了个墨渍。 他持笔的手微微发颤,好一会,才跟反应过来一样,朝旁边望去,恰好看到江浪。 “怎么不出声?” 沈初雪收回目光,强装镇定地放下毛笔。 江浪笑了笑,“我只是好奇,你何时才能发现我。” “这并不有趣。”沈初雪道。 江浪也懒得和沈初雪讨论对于这件事他觉得有没有趣,将目光落在书桌上那张写满字的纸上,皱眉道,“你毒刚解,怎么就忙着写这些东西了?” 江浪抬眼看了看沈初雪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又想起沈初雪那衣衫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最终还是心软了软,道,“这些我那有记载,你若感兴趣,我晚些派人送来。” “你去歇着吧。” 沈初雪却连看都没看江浪一眼,重新提笔继续记录,道,“不必了,我习惯亲力亲为。” 热脸贴了冷屁股,江浪心情不太好,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沈初雪是被迫留在这种地方与他待在一块,自然是不太高兴的。 江浪便理解沈初雪了。 但理解归理解,要放沈初雪离开是不可能的。 他唇角翘了翘,“行,你写,我为你研墨。” “……”沈初雪无言。江浪猜想大概沈初雪对他的没皮没脸是很头疼的。 漫长的沉默过后,沈初雪忽然问道,“我放走毕方时,无人阻拦,是你默许的?” 闻言,江浪安静地研着墨,垂着眼眸,眼睛倒映乌黑的墨,深邃到瞧不见其他情绪,就跟没听见沈初雪话一样。 直至沈初雪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平淡道破,“你想要我亏欠于你。” 小心思被戳穿,江浪也不否认,笑了笑,“既然你知道这是我的陷阱,为何还要这样做?” 沈初雪道,“那是我师弟,我不能眼看着他受苦。” “你倒是对他们都慈悲为怀。” 江浪漫不经心道,“只是你也应该多对自己好些。” 顿了顿,江浪又非常合时宜地添了句情话,“若不然,我瞧着得心疼。” 沈初雪呼吸一滞,闭上眼去,“你为何要做这么多?” “我只是想尝尝看强扭的瓜甜不甜而已。” 江浪坦然回答,探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沈初雪脸颊。 沈初雪倏地睁开眼,下意识想要反抗,江浪不过一垂眸,沈初雪尾指上的囚蛇便活了起来,冰冰凉凉的蛇尾如鬼魅一般缠上沈初雪的双手,将沈初雪的双手牢牢禁锢住。 沈初雪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江浪这才伸手勾起沈初雪下巴,低头轻轻吻了吻他。 不是浅尝即止,他灵活地撬开那紧闭的齿间,用尽浑身解数地勾引着这位此时浑身僵硬的道君。 只可惜,道君定性极好,江浪怎么勾引都得不到回应。 江浪便倦了地离开,松开沈初雪。 沈初雪瞪大了眼睛,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脸上的震惊大于愤怒,就连眉心的那一颗纯阳朱砂都似乎扭曲变了形。 为了刺激沈初雪,江浪还故意得意地对沈初雪眨了眨眼,然后给出评价,“甜的。” 第115章 我永远不会对你动心 慢慢地,沈初雪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眉间的纯阳朱砂红的发艳。 江浪没想到的是,沈初雪没有愤怒地质问,更没有义正词严地批判他,而是慌张地从椅子上跌跌撞撞站起来,下意识想要逃离。 江浪想起当时蓬莱山里山洞时沈初雪的反应,知道沈初雪又打算逃了,起身直接挡住了沈初雪的去路。 不能再让沈初雪逃了。 沈初雪停下来,仿佛受到了重创一般,身形不稳,扶住桌面才堪堪撑住,抬起眼皮,那一双眼里已满是疲倦与赤色,他沙哑着嗓子,艰难道,“让开……” 第144章 江浪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逃?” 沈初雪并未回答,而是皱紧了眉,近乎无力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浪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初雪,淡然地道,“我想干什么。” “在蓬莱山的时候你不就已经明白了吗?” 沈初雪明知道他的心意,却依旧视若无睹,仿佛这样他的心意、他们所发生过的种种就不存在了一般。 面对江浪的咄咄逼人,沈初雪似被刺痛了一般迅速避开江浪的目光,他低下头去,撑在桌面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绷成了一条直线,他忍耐着,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头,“我们不能这样。” 江浪想问个究竟,“为何不能?” “就是不能。” 沈初雪喉头发紧,心口气血翻涌,再也难以忍耐,愤恨地抬起头,赤目死死地盯着江浪,坚定地道,“我永远不会对你动心。” 沈初雪是那么的斩钉截铁,特意咬重了“永远”二字,仿佛江浪的爱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令人避之不及。 闻言,江浪却笑了,抬脚,一步一步朝沈初雪逼近,“那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沈初雪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后退,直至后背生生撞上书架,他退无可退,这才不得不停下来。 江浪逼近,从善如流地覆上沈初雪那具修长的身躯,伸出手,指尖轻轻戳着沈初雪的心口,贴至沈初雪耳畔,暧昧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一直勾引你,道君你若从未对我动心,那算我输,我自会放弃你,从此以后,离得你远远的,生死不复相见。” “至于我赢了……” 江浪想了又想,最后实在想不到什么想要的,或者说,他想不到他赢的可能性,只好苦笑了笑,干脆道,“算了,我什么都不要。” 说完,江浪就离开了。 独留沈初雪一人在屋中。 他摇摇晃晃地抬脚往前走,耳畔一直回荡江浪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嘴里一阵发苦,他身形骤然一顿,往前一栽,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吐在桌案上,恰好浸在沈初雪方才写罢的纸上。 墨迹在鲜血中一点一点地渲染开来。 自那一夜以后,沈初雪就大病了一场。 江浪心咯噔一声,得,他把人亲出毛病了。 早知道他就慢慢来了,谁知道沈初雪心理承受能力这么低呢? 不就是亲了一口吗? 当初他们在蓬莱山山洞早就亲过了。 要是他告诉沈初雪,当初在东陇城的荒林,他为了给沈初雪渡灵力也亲过一口,沈初雪不得气昏过去? 当然,江浪没有火上浇油,他特意请了南疆最权威的巫医来,结果,巫医都到落枫院门口了,沈初雪却避而不见。 江浪进屋的时候,沈初雪正裹着件单薄里衣,外头堪堪虚披了件外衣坐在书桌前,低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手上的书,细长浓密的睫羽自然地散落在眼前,遮住大半浅色眸子。 书架上的书都是江浪吩咐底下人从各地搜集来的,从医学药理到音律,包罗万象,就是怕沈初雪乏味,给他来解闷的。 许是听到脚步声,沈初雪抬起眼皮来,看见江浪之时,他又不太自然地重新垂下眼眸去,淡淡道,“我的身体我清楚,我不必看巫医。” “我不是来劝你的。” 江浪说完便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四,轻描淡写道,“小四,将隔壁空房收拾出来,我要搬到落枫院里住。” 闻言,小四一愣。 落枫院是招待客人的别苑,向来没有族长住在落枫院的道理,更何况,隔壁空房是客房,哪有让外族人住主屋,族长住客房的? 江浪见小四没动,不由催促,“还不快去收拾?” 小四连忙点头答应,然后快步跑了出去。 江浪这才抬眼去看沈初雪。 沈初雪虽然低着头一言不发,但捧着书的手已在微微发颤。 江浪满意地走到一旁小榻上坐下,气定神闲地喝茶。 他们就这样,同在一屋檐下,一个看书,一个喝茶,互不打扰地待了一下午。 普罗域处于南疆边缘之地,四季与域外不同。 域外还是温暖如春,普罗域中已是寒冬,在傍晚之时,一场大雪悄无声息就降临了。 入夜,小四进来点了灯、添了炉子。 江浪悄无声息地朝小四招了招手。 小四顺从地附耳过去。 江浪同小四耳语了几句,小四听罢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小四这才回来。 见罢,江浪抬眼望向沈初雪,道,“小雪,你身上余毒未清,我让人给你备了药浴,你去泡上一泡,去去余毒。” 屋子里响起翻书的声音,片刻之后,才响起一声冷清而疏离地回答,“不必。” 小四一看沈初雪这般冷漠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立马没好气道,“你这道士,怎么回事?族长特意让人给你备的药浴,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这个态度?” 江浪眉头一皱,低声呵斥,“小四,住嘴。” 小四立马悻悻然地闭嘴把头缩了回去。 江浪再朝沈初雪望去,沈初雪面无表情,甚至于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倒也是,宽容又冷静如沈初雪,怎么会在意这些话? 他收回目光,叹了一口气,道,“药浴已经备好,要不要去随你。” 第145章 说完,江浪离开了屋子。 小四跟着出了门,江浪忽然停下,告知道,“这里不用你来照顾了,我另调人过来。” 小四怔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江浪身影消失在大雪中。 第116章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乌勒齐有了消息,为了不打草惊蛇,江浪离了普罗域和段厌会合。 追寻了一两个时辰,但乌勒齐狡诈多疑,最终二人无功而返。 江浪回到普罗域的时候,此时已是后半夜,域中已积了半指厚的雪。 江浪撑着伞踏着雪独自回了落枫院。 落枫院的烛火都已经熄了,想必沈初雪已经睡了。 江浪担心扰了他睡眠,便放轻了脚步朝屋檐下走去,合上伞,再轻轻拍去肩上的雪。 做完这些,江浪转身刚要往自己房间走去,忽然听见黑夜中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痛苦呻吟。 那声音很轻,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江浪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抬眼朝沈初雪关着的房门望去。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于是,他调转了脚尖,朝着沈初雪房间走去。 房门不过是虚掩着的,江浪抬手轻轻一推便开了,他抬脚跨过门槛,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江浪朝着里面走去,待近了,他再度听见了那个痛苦的呻吟声。 像是受伤的小兽正在低吼,又好像是在痛苦地挣扎。 江浪心头一颤,加快脚步走进去。 黑暗中恍惚可见有个身影正蜷缩在小榻那,散落着长发,衣衫不整,紧咬着嘴唇,痛苦地不停用脑袋一下又一下地撞在小榻结实的木沿上,发出沉闷的砰砰撞击声。 江浪认出那是沈初雪,立马跑了过去,伸手护住沈初雪脑袋,沈初雪却突然跟疯了一样,一把攥住江浪手腕,粗暴地拖拽,翻身用力地将江浪压在身下,身上冰冷而陌生的气息几乎将江浪吞噬。 不,这不是沈初雪! 江浪努力睁开眼望去,可当他对上那凌乱长发下爬满血丝的眼睛却怔住了。 那眼睛里满是凶戾的杀意。 这双眼睛明明是沈初雪。 可这眼神,绝不是沈初雪。 沈初雪不会露出这种眼神。 江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上那张冷冰冰的脸,平静而温和地问,“小雪,你怎么了?” 听到江浪的声音,沈初雪动作一顿,似是枯木遇春,眼里的红血丝竟一点一点地褪去了。 就连眼里的凶戾杀意也慢慢地随之消散,恢复了往常模样,只是眸子颜色比往常要深了些。 他们隔着夜色相望。 好半晌,沈初雪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是你?” 江浪不知道沈初雪口中的“你”是谁,但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答应,“是我。” 沈初雪望着江浪,怔怔地眨了眨眼,呢喃着,“真的是你……” 江浪猜想刚才是沈初雪毒发了,一时之间神志不清,便是从沈初雪身下钻出去,道,“你余毒未清,定是发作了,我去叫人。” 未曾想,江浪还没有离开小榻,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抓住,拽了回去,须臾,身后的人便张开双手将他抱入怀中。 江浪没少抱沈初雪,但沈初雪主动抱他还是头一回。 当那个冰凉的怀抱覆上来的时候,江浪脑子都空白了一瞬间。 他好不容易才勉强拉回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思绪,张了张嘴,“沈初雪”三字还没有出口,江浪肩上一沉,身后的人将下巴轻轻搁在了他肩上,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扑打在他颈窝间。 随之落下的还有沈初雪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嗓音。 “别走……” “我冷。” 江浪呼吸为之一颤,理智摇摇欲坠,目光勉强飘到旁边暗着的炉子上,道,“炉子灭了,我去点上。” 沈初雪拥着他,低声同他道,“这样便好。” 那语气,虚弱中带着些许如履薄冰。 一句话让江浪的理智彻底溃不成军。得 他现在可算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喜欢病美人了,当虚弱不堪的美人满眼只有你、依赖着你,这谁顶得住? 当然,江浪清楚,沈初雪现在肯定是因为毒发而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才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 因此,他格外小心翼翼地珍惜着这段短暂而有些不真实的时光。 哪怕是梦醒之后一切打回原形,他也觉得足够了。 狭窄的小榻上,江浪和沈初雪二人面对面躺着,二人的腿无处安放,只能弯曲着腿脚交缠在一块,那么不舒服的姿势,沈初雪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一直安静地看着他,仿佛生怕江浪会跑掉一样。 如今靠近了,江浪这才发现,沈初雪眉心那一点原本红色的纯阳朱砂竟变成了黑色。 江浪眉头一皱,下意识伸出手朝沈初雪眉心抚去。 沈初雪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抬眼望他,道,“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嗯?” 江浪下意识低头去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谁的?” 沈初雪连忙阻止江浪去闻,“姓段的。” 末,他还补充了句,“他的味道,很讨厌。” 如此幼稚的沈初雪江浪还是第一次看见,难免有些新奇,他笑了笑,解释,“我今天和他出去了,可能无意间沾上了吧,他惯用熏香,所以味道比较难散去。” 第146章 不过,沈初雪平日里虽然讨厌段厌,也不会如此失礼地直唤姓段的,今夜这是怎么了? 沈初雪问道,“就不能不见他吗?” 江浪没把沈初雪的话放心上,“你讨厌他?我会尽量让他不出现在你面前的。” 沈初雪却答,“我是不想你们见面。” 江浪一愣,“为什么?” 沈初雪眸色深沉到难以化开,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希望你们见面。” “你可以不见他吗?” “……” 江浪有些头疼,他没想到神志不清的沈初雪如此难缠。 虽然沈初雪清醒以后可能什么都不会记得了,他完全可以随着沈初雪的话往下说,但不知为何,他不想这样做。 他拒绝,“不能。” “他是我朋友。” 沈初雪听到江浪的回答以后却不知为何蓦然激动地追问,“那我呢?” “我是你的什么?” 江浪看着沈初雪,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沈初雪太反常了,反常到根本不像他。 江浪望着沈初雪良久,想开口问个清楚,可沈初雪触及他目光,又似受了伤,忽然抱住他,小心翼翼地道,“不要回答了,是什么都没关系,你在便好……你在便好……” 江浪心口一阵刺疼,他明知道沈初雪太过反常,但仍然像是抵挡不住灯火诱惑的飞蛾毅然决然地扑了上去。 第117章 今夜你怎么不来寻我 天快亮了沈初雪许是太过虚弱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江浪给沈初雪盖好被子,又亲自去换了炉子里的炭火,屋子里暖和起来,他这才放轻了动作离开。 等江浪睡醒起来的时候,沈初雪早早就醒了。 雪下一夜,四处白茫茫的一片。 沈初雪正坐在院子的凉亭里头看书,只见他今日道发整齐,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道袍,深蓝的道袍与身后皑皑白雪形成强烈的对比,举手投足间儒雅而可见仙姿,全然没有昨天夜里那蜷缩在小榻上散落着头发、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 江浪唤来新调来的奴仆小松,让小松往沈初雪那送件御寒的披风去。 小松立马点头答应,急匆匆就进屋取了件滚着毛领的披风去亭子了。 小松抱着那件披风走至沈初雪身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沈初雪便抬眼朝江浪看了一眼,那眼神,竟比那未化的雪还要冷。 末,沈初雪也未接下披风,只是合上书,起身离开凉亭,朝屋子走来。 小松忙撑起伞替沈初雪遮去风雪。 行到屋檐下,沈初雪身形如松,淡然地朝江浪微颔首,乌发沾了些飞雪,脸色依旧病态的苍白,细长睫毛下,浅色的眸子平淡而无波澜,周身气质冷清出尘,唯有眉间一点纯阳朱砂依旧红的耀眼。 江浪试探着问了句,“你今日身体如何?” 沈初雪似是九天之上的仙,视世间万物皆为漠然,不冷不热地道,“无碍,有劳关心。” 言罢,沈初雪自他身旁走过,径直入了屋。 江浪倒是无奈地笑了笑。 昨夜之事,沈初雪果真忘了。 江浪早有预料,倒也没多大反应,从容地再唤来小松,给了他一个玉瓶,压低声嘱咐,“将此瓶中的丹药用水化开混在沈道君每日喝的茶水中去。” 小松勤快,也不会多问,爽快地答应,刚要去办事,江浪又把他叫了回来,提醒道,“别让沈道君知道。” 千叮咛万嘱咐完,江浪这才放心离开。 等江浪忙完回来已是入夜。 小松赶来迎江浪,低头一看,江浪满身的泥灰,一边替江浪脱下身上的外衣,一边好奇问道,“族长今日去哪了?” 江浪笑着道,“去督建学堂了。” 小松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道,“真的吗?我们巫蛊族要有学堂了?” 江浪点了点头,“嗯,回头建好了,你和你家弟弟妹妹也去上学。” 小松眼睛立马就亮了。 江浪说完朝沈初雪房间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小松,“沈道君今日如何?” 小松道,“喝了些茶水,看了一日书。” 江浪也乏了,便让小松去备热水沐浴。 沐浴完,小松来送茶水的时候上报,沈初雪已经歇下了。 江浪见天色不早,便也让小松回去休息了,他自个撑伞去了照月阁,抱了一叠公文回落枫院来看。 夜深烛火摇曳,窗外飞雪不断,江浪倚在小榻上,就着烛光看公文,困的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这时候,他房门忽然被敲了敲。 声音倒是极低,很轻很轻,仿佛生怕会惊扰了屋内的人一般。 江浪起身朝门口走去,咯吱一声轻轻打开房门,寒风夹杂着些许的雪灌进来。 江浪不由打了个冷颤,抬眼望去,却看见黑夜中,沈初雪正赤着双足,穿着身单薄的中衣站在门口,他散落着一头长发,被冻的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到看不见一点血色。 沈初雪抬起头,细长浓密睫毛低垂,病恹恹地遮住那一双眸色深沉的眸子,发丝随着风飘扬。 江浪看到沈初雪的那瞬间呼吸都跟着停了下来。 他知道,沈初雪怕是又毒发了。 果不其然,沈初雪眼神哀伤地望着他,问道,“今夜你怎么不来寻我?” 第147章 沈初雪平日里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江浪总不能说白天你对我避之蛇蝎,我干什么还主动贴上去? 他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我有族中事务要处理,所以没去。” 沈初雪看了看江浪身后,迟疑着询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不打扰你,只是想陪你。” 江浪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侧了侧身子,让出路来。 得到允许,沈初雪唇角微扬,大步进了屋子,似乎连头发丝都跟着欢愉了起来。 江浪看了一眼沈初雪身上的单薄衣衫,实在看不过去,便取下一旁挂着的披风,替沈初雪披上。 沈初雪老老实实地站那任由江浪帮他整理披风,不拒绝,垂眸安静地看着江浪。 直至江浪抬起头和沈初雪那一双满是温柔的眼睛撞上,他心脏陡然漏了一拍。 窗外风雪声大了,烛台上火光在跳跃。 迟疑片刻,他伸出手,缓缓抚上沈初雪那冷冰冰的脸,沈初雪眼含温情地看着他。 江浪试探性地撩起沈初雪那散落在额前的长发,果然,眉心的那抹纯阳朱砂如同昨夜一般变黑了。 沈初雪不明所以,用脸轻轻蹭着江浪的手心,努力地回应着江浪。 江浪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去,沈初雪愣在原地,茫然而不知所措地望着江浪,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江浪解释,“我还有些公文没看完,你想看书或是歇息都行。” 沈初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江浪回到小榻上,未再看沈初雪,抄起方才未看完的公文继续看了起来。 待他好不容易借着看公文将情绪梳理平整,抬头不经意地朝沈初雪望了一眼,恰好和书桌前坐着的沈初雪对上目光。 二人目光相对了很短暂一会。 被发现偷看,沈初雪下意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江浪也如被火光炙伤一般不自然地迅速收回目光,只是在收回目光的时候,他余光似乎看见沈初雪正在画着什么。 江浪是不好意思再抬头去看了,只好强忍着好奇心继续低头看公文。 炉子烧的很热,屋子里暖暖的,再加上公文无趣。 江浪看着看着乏了,眼皮也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江浪就醒了。 他撩起眼皮朝屋子四周看了看,沈初雪已经不在了,想必是回房去了。 江浪刚欲起身,忽觉身上有什么正缓缓往下滑,他低头一看,是披风。 竟是不知何时就跑到他身上来了。 不用想,肯定是沈初雪披他身上的。 江浪收起披风起身,想要将披风挂回衣架上,从书桌旁走过的时候,余光恰好瞥见书桌上镇纸下压着的一幅画。 江浪脚步一顿,低头望去,待看清楚画上内容不由一愣。 第118章 当年的春风一夜 之后接连好几日,每当夜晚降临,沈初雪都会赤足衣衫不整、散落着头发来寻他。 白日里总会冷清疏离的道君,在夜色之中却会变得温柔体贴。 沈初雪来也不会做什么,大多数是与江浪安静地待在一起,或者是写写画画些东西。 沈初雪在深夜而来,又在天亮之前匆匆离开,在第二日醒来之后又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浪翻阅了几本典籍,也未曾看到关于这个情况的记载。 只不过他倒是无意间想起了一位故友。 现如今,那位故友大概是在情人寨中。 想到这里,江浪便吩咐下去,他要离族几日。 江浪挑了个空闲时间与沈初雪道,“普罗域近几日下暴雪,天寒地冻,不利于你养伤,我们搬去域外住些时日。” 沈初雪依旧没有多大反应,低垂着眼眸看书轻轻点了点头。 江浪倒也习惯沈初雪的沉默寡言了,便没放心上。 出域路途遥远,再加上风雪大,所以江浪特意让小松备了辆马车。 临出发的时候,沈初雪望着一辆马车停下了脚步,迟迟不动,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眉心的纯阳朱砂一片艳红。 江浪看出了沈初雪的不喜,便问道,“你讨厌我到和我共坐一辆马车都这么抵触吗?” 沈初雪站在那,一言不发。 江浪没法子,只能故意道,“你也可以走着过去,我倒是没事,身强力壮的,就是你,余毒未清,弱不禁风的,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晕在了雪地里了,指不定还要我带你离开,到时候你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江浪话音刚落,沈初雪已二话不说抬脚上了马车。 江浪嘱咐小松赶马车赶的平稳些,这才上了马车。 马车虽宽敞,但容纳两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困难,江浪和沈初雪面对面地坐着,马车行驶间二人膝盖时常会有意无意间蹭擦在一起。 江浪想起沈初雪上马车时的为难模样,便将腿收了起来交叠着侧至一旁。 沈初雪讨厌他,他也不想上赶着讨人嫌。 沈初雪轻撩眼皮朝对面瞥了一眼,正好注意到江浪的动作,抿了抿薄唇,知江浪是误会了,便合上腿上的书,平缓解释,“我并没有讨厌你。” 语气不冷不热,但总比前几日来的柔和些许。 闻言,江浪不明所以,不大高兴地望向沈初雪,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不好意思与我共乘一辆马车?” 第148章 沈初雪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看到江浪之时总会想起夜里做的那些梦。 近来,沈初雪总是会做梦,梦见他与江浪在一块,每当醒来,那些梦却变得支离破碎,难以拼凑完整。 但这些,沈初雪是说不出口的。 看见沈初雪那为难的模样,江浪知道沈初雪只是碍于良好的教养才解释的,但沈初雪高风亮节,岂会说谎? 江浪也不揭穿,支着下巴瞧着一脸难色的沈初雪笑了笑,“算了,不用解释了,我原谅你了,作为补偿,你念书于我听。” 沈初雪半晌才反应过来,随着江浪目光低头看向手上的书,他抚着书封,道,“我看的是上古神史,洪荒纪年留录,对你而言许是无趣了些。” 江浪伸了个懒腰,道,“我无聊,但昨天晚上看了一夜的公文,眼睛疼的厉害,就算你现在给我念佛经,我都不会觉得无趣的。” 沈初雪眸色冷淡,“我不会念佛经。” 江浪愣了一下,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你又不是和尚,打个比喻而已。” “……” 沈初雪沉默了半晌,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从书边缘抚过,似想抚平上面的毛边。 落枫院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都是极其难寻的孤品,他自然知道江浪是特意为他寻的,也自然知道江浪的心意不会有假。 马车外的风雪声很大,反而显得马车里安静了许多。 “我是不是很无趣?” 沈初雪语气很轻,轻到毫无重量,可似乎却是他深思熟虑才斟酌出来的话语,“我如此无趣,为何偏是我?” 江浪还真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然后得出结论,“情之所起,兴之所至。” 沈初雪叹了一口气,“等你兴致消了,就会想明白了,我与你是不合适的。” 沈初雪这循循教导的语气大概是将他当成了哀牢山上的那些小师弟们,觉得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江浪听着低笑出声,不再接沈初雪这茬,假意未听见,闭上眼去。 小松赶着马车,听着马车里刚开始还有交谈声响起,可最后,似乎就只剩下了沈道君的念书声。 书声缓缓,不紧不慢。 雪停了,马车驶过雪地,车轱辘在雪地上留下长长的两道痕。 马车驶出普罗域,离开了巫蛊寨,最后来到情人寨停下。 沈初雪拢开马车帘子,朝外望去,离开普罗域,域外温暖如春,入眼是充满烟火气息的吊脚楼。 江浪走下马车解释,“这里是情人寨,陪我见一位故友。” 沈初雪没说什么,随着下了马车。 江浪与沈初雪走在情人寨中,想起他们即将要见的那人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不由摸了摸鼻子,欲言又止地提醒沈初雪道,“我那位故友,他生性爽朗,可能会做出一些令人不解的事情,你……” 江浪话还没有说完,迎面跑过来一个红衣姑娘,竟一把扑到了江浪身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小松和沈初雪都没有反应过来。 江浪倒是早猜到了,叹了一口气,然后伸手接住红衣姑娘,毕竟对方当年见他第一面就差点把他押着送入洞房,当众抱他这种事情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娇俏可人的红衣姑娘一手环着江浪脖子,一手戳了戳江浪鼻子,娇哼一声,“半年都没来寻我一次,你这个负心郎,可是在外面有其他红颜知己了?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年的春风一夜吗?” 江浪无可奈何地朝旁边歪了歪头,示意红衣姑娘朝旁边看看。 红衣姑娘纳闷地随着江浪指的方向望去,这时候才注意到江浪身旁站着的沈初雪与小松,无辜地眨了眨眼,惊讶道,“哎呀,还有别人在啊?” 江浪,“……” 第119章 你又要离我而去吗? 半个时辰后一间普通农户家中,江浪与沈初雪坐在椅子上,而方才那个红衣姑娘翘着二郎腿坐在他们前面,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沈初雪看。 面对那炙热过头的目光,沈初雪却显得很淡定,不紧不慢地端起茶盏饮茶,细长的睫毛自然而然地散落在眼底,蒙了薄薄的一层阴影。 江浪喝了一口茶润喉,抬头一看,发现他还在盯着看,便问道,“你在看什么?” 红衣姑娘冷哼一声,“看看你带过来的这个小情郎生什么样啊!” 江浪头疼的厉害,他就知道会这样。 沈初雪终于有了反应,撩起眼皮望来。 同时,红衣姑娘也倾身朝他靠来,殷红的唇瓣轻扬,一双妖异的狐狸眼中漾开几分挑衅,“做个自我介绍,苗越越。” 沈初雪无动于衷,平静道,“苗公子,久仰大名,贫道哀牢山沈初雪。” 闻言,苗越越立马哀怨地望向江浪。 江浪嘴角扬起,“我可没告诉他,你是个男的。” 没错,这个苗越越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当初他第一眼也没认出来,还以为这是个性格火辣的姑娘呢,未曾想,竟是个男的。 不过,沈初雪是怎么认出来的? 苗越越气得将身子坐了回去,眯眼瞧着沈初雪,同江浪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小情郎眼珠子不仅漂亮,倒还尖的很。” “真想挖了他眼珠子泡起来当我的珍藏。” 第149章 江浪善意提醒道,“你打不过他。” 苗越越细长的眉毛微挑,意有所指地道,“我知道啊,随口说说而已,反正我得不到的东西多了去了,难道我得不到就要去死吗?” 话音刚落,小松便进了屋,吆喝道,“族长,水伯听说您来寨子了,正嚷嚷着要来见您呢。” 江浪一听立马站了起来,“我去见他,他腿脚不利索,让他别折腾。” 苗越越侧坐着弯身趴在椅子靠背上,歪头瞧着江浪,伸出手勾了勾江浪的手,眼里雾水氤氲,楚楚可怜,可怜兮兮地道,“我的江郎,你又要离我而去吗?” 江浪脚步一顿,低下头朝苗越越望去,有些哭笑不得,只能颇有耐心地同他道,“我不过离开片刻,很快就回来了。” 苗越越晃了晃江浪的手,撒着娇,“没法子啊,你与我成亲了,又不与我洞房花烛,害得我一直在苦等你,我很寂寞的。” 这话说的江浪是什么薄情的负心汉一般。 确实如此,就连小松听到此话也在心里暗暗感慨。 他家族长真是个四处留情的风流人啊! 不过,那沈道君怎么办? 小松小心翼翼地朝旁边看去,只见沈道君依旧坐在那,端着茶盏,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跟没听见那些话一样,心想道君果然是沉稳,听见这种话也能气定神闲。 下一秒,小松似乎听到什么裂开的细微声响,他纳闷地循声望去,无意间看见了沈初雪手里的茶盏底部有几道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最后爬满整个杯身。 小松,“……” 江浪不由叹了一口气,哪门子的成亲?不就是他还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被扒了衣服硬换上了婚服了吗? 江浪听不下去了,也省得苗越越继续说出什么惊人的话,他弯下身去,压低声音跟苗越越道,“你这张嘴消停一会吧,别总是胡说。” 苗越越撅起嘴往江浪面前送,“那你亲我一下,我便答应你。” 江浪习以为常地避开苗越越亲上来的嘴,再趁苗越越炸毛之前抛下一颗蜜枣,“回头给你送一批上好药材来。” 果不其然,苗越越听到上好的药材,不高兴立马一扫而空,“这还差不多。” 哄好了苗越越,江浪这才站直身子和小松离开。 江浪前脚刚出门,苗越越后脚就一脸羞涩地对沈初雪道,“小浪什么都好,就是在外人面前太害羞了。” 苗越越故意咬重了“外人”二字。 结果沈初雪依旧不紧不慢的,将茶盏放到桌上,温和问他,“苗公子,你和江浪怎么认识的?” 语气平和,完全没有半点敌意。 苗越越寻思是他猜错了? 不过,他的直觉向来灵验,苗越越不死心地支起下巴,回忆着慢悠悠地道,“半年前,段厌将江浪送到我这儿来,那时候他遍体鳞伤,身中剧毒,奄奄一息,虽说快死了,但依稀可见其俊俏容貌,我与他一见钟情,两情相悦,然后定下婚事。” 说到这里,苗越越不由露出娇羞神情,掩唇笑了笑,笑容令人遐想。 沈初雪目光沉稳,未见一点异样,继续问道,“半年前,他因何而受伤?” “谁知道呢?他倒也没同我说。” 苗越越歪了歪脑袋,叹了一口气,心疼地回想着道,“那时候,他真的是伤的很重,现在想想,我都还觉得心疼。” 沈初雪目光一沉,微微撩起眼皮,“他伤的这么重还能与苗公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定下婚事,苗公子真是有本事。” 苗越越闻言立马得意地抬起头来,“当然,我苗越越出了名不干白工,他就算昏迷,我也能扒了他衣服换上喜服与我成亲,只是,他醒了以后竟然死活不同意与我入洞房!” “我苗越越要美貌有美貌,要医术有医术,不知道他拒绝什么!没眼光!” 苗越越越说越气,都不由攥起了拳头。 可说完,苗越越一怔,茫然地看向沈初雪,却看到沈初雪嘴角从容地微微往上扬了扬。 苗越越骤然反应过来,他被反过来套话了! 这时候,沈初雪淡然起身,“苗公子,叨扰了,客房在何处?贫道想歇息歇息。” 苗越越咬着牙愤愤地指了指一个方向,沈初雪道了声谢,末,便轻拂袖,云淡风轻地抬脚离开了。 苗越越留在原地生闷气,他就不明白了,这个沈初雪怎么能一直都这么淡定? 这种吃瘪的感觉,他除了在江浪身上感受到过以外,沈初雪是第二个。 难不成真的是他猜错了? 正当苗越越觉得他郁闷的时候,他不经意间往桌子上扫了一眼,这么一眼,苗越越瞧见了一物,他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慢慢地眯起狐狸眼,“有意思。” 第120章 道心不稳,妄生心魔 入夜繁星点点虫鸣蛙叫不断江浪被水伯拉着喝了酒,喝的醉醺醺,直到把酒喝的差不多了,水伯这才放了江浪回来。 江浪回到苗越越家里,四处都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很安静。 江浪正纳闷着人都哪里去了,摸着黑往前走,脚却无意间踢到了什么东西。 江浪低头望去,大概是眼睛适应了黑暗,他终于得以看清楚那是什么——一把椅子。 第150章 但不知为什么,椅子会倒在了地上。 江浪弯下身打算把椅子扶起来,然后抬眼一看,前面还有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准确来说,不仅椅子,还有桌子、花瓶。 江浪不由放下椅子,站起来,朝屋子四周望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屋子里一片狼藉,家具皆倒在了地上,四处都有剑砍过的痕迹。 这是被打劫了? 江浪走到墙上的砍痕停下,伸手轻轻抚过,上面残余的剑意很是熟悉。 江浪不由想到一个人,心咯噔一声。 就在此时,江浪身后传来一阵平稳的脚步声。 江浪立马转过身去。脚步声渐近一个修长的身影迎着月光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借着皎洁如白莲的月光,江浪终于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 沈初雪散落着瀑布般的长发,松松垮垮地披着道袍,赤着双足安静地提剑站在那,俊美的脸庞被月光浸的病态般苍白,眉心的纯阳朱砂已黑,望过来的眸子一片深沉,眼中血丝慢慢地褪尽。 江浪愣住,试探着唤了一声,“沈初雪?” 沈初雪没有回答,抬脚缓缓朝他走来,待走到他面前,伸出左手轻轻抚上江浪的脸颊,低头温柔地望向他,关心地问道,“你喝酒了?” 江浪看着浑身浸满寒气,眼神却温柔的沈初雪,再看了看遍地狼藉的屋子,喉头一阵发紧,说不出话来。 江浪不回答,沈初雪也不生气,语气依旧那么温柔,“我等了你很久,你怎么才回来?我很想你。” “沈初雪。” 江浪推开沈初雪落在他脸上的手,唤了沈初雪一声,然后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沈初雪手上的“初出茅庐”上,声音艰涩地问道,“你为什么提着剑?” 回应江浪的是一片沉默。 江浪继续问道,“苗越越呢?” 沈初雪握剑的手在微微发颤,听到苗越越的名字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你为什么要问起他?你就这么担心他吗?” 江浪不明白为什么沈初雪反应会这么激烈,不解地望着沈初雪。 黑暗中,沈初雪的眼眸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咬着牙,冷声道,“我不喜欢他,他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触碰你?你甚至于还为了他穿上过婚服。” “一想到他曾经强迫过你与他在一起,我就想杀了他!” 江浪听到这里,一把揪起沈初雪衣领,冷眼盯着沈初雪,一字一句怒道,“沈初雪,你在发什么疯?你把苗越越怎么了?说清楚!” 沈初雪渐渐回过神来,望向江浪的眼里多了几分受伤,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有些手足无措地在江浪那张浸满怒气的脸上犹豫不止,想摸摸江浪,又怕江浪生气,最后只能软下语气来,讨好着解释道,“别生气,我没有杀他,我本来想动手的,可一想到你大概不喜欢这样,我就忍住了。” 他有些后怕,如果他真的动了手…… 江浪不由气得闭上眼去,没有看沈初雪,也没有回答。 沈初雪松开提剑的手,“初出茅庐”哐当一声落地,他将江浪小心翼翼地搂入怀中,“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你为了另一个人这样对我,我很难过。” “我好想把你关起来,这样就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触碰你。” 江浪听着沈初雪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轻语,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沈初雪肩膀。 沈初雪这才松开他,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江浪伸出双手,捧起沈初雪的脸,靠近,吻住他。 沈初雪依旧笨拙到不知所措,江浪从容地用舌尖撬开沈初雪的牙齿,将舌下的一颗药丸轻轻推到沈初雪嘴里,沈初雪毫无防备,直至咽下药丸,嘴里微微泛苦,才后知后觉地问江浪,“你喂了我吃什么?” 江浪轻抚沈上初雪冰冷的脸颊,缓声道,“安眠的药,你好好歇息歇息。” 沈初雪哪怕知道江浪骗了他,眼里也生不出半点怒意来,药似乎起了效,他眼神逐渐的涣散失焦,身形摇摇欲坠,难以稳住,可他依旧艰难地抬起手挑起江浪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朝江浪露出个浅之又浅的笑容,他道,“你知道的,我要见你总是要等许久。” “但为了你,我愿意等。” 话语刚尽,沈初雪便闭上眼去,往前倒去。 江浪伸手接住沈初雪,无言地闭上眼,轻叹了一口气。 等江浪将沈初雪送回房间,在药房找到了苗越越。 药房里,烛光跃动,苗越越正在哆哆嗦嗦地捣药,一边抖一边骂,“你带回来一个疯子!” 江浪愧疚地低下头抓了抓头发,“我知道。” 刚才他已经见证过“沈初雪”的疯了。 但,准确来说,那不是沈初雪。 苗越越向来惜命,想起方才还一阵后怕,又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白天还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道士,晚上突然发疯提着剑追着我砍,我差点被他一剑砍死。” 江浪道,“抱歉,我没想到他会走火入魔如此严重。” 闻言,苗越越终于停下动作,回过头去看江浪,“你早知道他情况?” 江浪点了点头,淡然道,“嗯,如我猜测的不错,他恐怕正在修炼无情道,功法未成,许是余毒未清,再加上囚蛇压制了他功力,道心不稳,生了心魔。” 第151章 “刚才的沈初雪是被心魔占据了躯体,方才失了理智。” 苗越越神色疑惑,警惕地望向江浪,“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来找我?” 江浪抿了抿唇。 一阵狂风无端而起,灌入药房中,骤然吹灭烛火。 “听闻当年你有一情郎,也是修了无情道,修炼过程中生了心魔。” “你知如何除掉心魔。” 第121章 我正好需要他爱我 黑夜寂寥药房中咚咚捣药声终于停下。 随之,只听苗越越不屑地冷哼一声,无比洒脱地道,“哼,你端端提起那负心人做什么?他现在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真是晦气。” 可夜色中,他身形却在微微发颤,比刚刚还要抖的厉害。 江浪眯了眯眼,看来,苗越越的确在此处栽了个大跟头。 江浪犹豫片刻,刚想说些话,这时候,苗越越忽然抬眼冷冷地望向他,眼神是从所未有的正经,警告道,“如果你是想着帮他除掉心魔,劝你想都别想,你会后悔的。” 江浪停了下来,看着苗越越,沉默半晌,忽然笑了出来,“我什么时候说要帮他除掉心魔了?”苗越越一怔。 江浪抬脚,一步步朝苗越越靠近,最后在苗越越面前停下,眼神在漆黑的夜中微微透着寒光,令人心悸,他唇角扬起,一字一句道,“你知如何除掉心魔,那也该知道如何引出心魔。” 苗越越露出不解的表情。 江浪眼神淡漠,幽幽道,“人的心魔来源于心底最深处的欲望,沈初雪的欲望是我,而我,正好需要他爱我。” 要除掉心魔,最简单的一个方法就是抹杀掉欲望。 而江浪他绝对不会干这种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蠢事,哪怕这个人是沈初雪。 与其牺牲自己做他人踏脚石,还不如让别人成为他的踏脚石想到这里,江浪的眼神一点一点坚定了下来。 第二日,沈初雪一如既往地一觉醒来以后全部都不记得了,又变成了那个高风亮节的沈大道君。 江浪也跟没事人一样,笑着和苗越越告别,并且承诺会送一批上好的药材过来。 苗越越干干赔着笑,下意识看了看不远处神色自若的沈初雪,硬是不敢往江浪面前靠一步。 他怕沈初雪晚上又提剑来砍他。 送走了江浪和沈初雪,苗越越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家里走。 快到门口的时候,苗越越抬眼一看,屋门口靠着门框站着个身姿修长的紫衣男人。 得,刚走了两位祖宗,又来一个。 找他肯定没好事。 于是,苗越越转身就想走,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异香,他抬头一看,段厌已经抱着胳膊站在了他面前,歪头看着他。 苗越越,“……”晦气! 一盏茶后,苗越越翘着二郎腿坐着,不耐烦地抬眼看了看段厌空荡荡的身后,问道,“我妹呢?” 段厌自己泡了茶,然后坐下,漫不经心地回答,“玲玲她去北陆了。” 苗越越不屑地冷笑,“你又使唤我妹。” 段厌直接无视这个话题,低头抿了一口茶,淡然问苗越越,“沈初雪怎么了?” 苗越越歪头伸手一支,冷哼一声,“这么好奇,你自个去问江浪啊!” 段厌眉头一皱,“我要是能问,不早就问了?” 苗越越疑惑地打量着段厌,纳闷问道,“你平日里跟个混世魔王一样,怎么到了江浪面前怂成这样了?” 闻言,段厌咂了咂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由端起茶,不顾茶水还热着,喝了一口茶又一口,似乎都没缓解喉咙的干燥,这才放下茶盏,没好气地道,“半年前,我被他追杀过一段时间。” 苗越越挑眉,“你干什么了?他要追杀你。” 段厌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干咳一声,因为心虚,脸色有些发白,低头目光闪烁,道,“就……骗了他。” 苗越越眨了眨眼,他实在想不出来,段厌到底骗了江浪什么会被追杀。 段厌回想着继续道,“他那时候还受着内伤吧,不过还是追杀了我三天两夜,我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和他打了一场,他那日没用剑,用的一把短匕,但我还是差点被他杀了,可最后,他短匕捅偏了。” 说着,段厌伸手扯开衣襟,正好露出胸口的一处显眼的疤。 段厌是魔,魔自愈能力强大,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留下这么深一道疤,足以证明江浪下手多狠。 不过,看疤的位置,是避开了要害。 苗越越皱起眉,猜测道,“他手下留情了?” 毕竟,江浪不可能偏这么多。 “我倒想如此。” 段厌松开手,任由衣襟松松垮垮地散在那,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可依我看,他是突然失明了,所以才捅偏了。” “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那一夜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等我再打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经在巫蛊族的万毒窟中了。” 苗越越越听越来了兴致,又等不及地问道,“是你救他出的万毒窟?” 段厌摇了摇头,“我赶到的时候,他正自己从万毒窟爬出来,我就扶了他一把。” 苗越越,“……” 江浪的生平经历怎么如此坎坷又奇怪? 而且,巫蛊族的万毒窟向来都是有进无出,江浪到底是怎么爬出来的? 第152章 段厌道,“我后来才知道,他是中了九眼狼蛛的毒才失明的,他正好打听到万毒窟有种毒虫可解九眼狼蛛的毒,所以故意得罪了乌勒齐,被丢进了万毒窟中,生生熬了一天一夜,这才找到了解九眼狼蛛毒的毒虫。” 苗越越恍然大悟,“所以你之前送他过来的时候,他才遍体鳞伤,身中剧毒,就剩下半条命了。” 段厌不再多言其他,慢悠悠地站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我自认为,我没办法做到他那般狠毒。” 说完,段厌又动作一顿,唉声叹气道,“唉,我本来是想来告诉江浪一件事来着,怎么又和你在此聊上了?还聊了这么多有的没的,不聊了,我得去找江浪他们,这个时辰许是还没有走远能赶上。” “……” 苗越越翻白眼,还不是你自己聊上的? 段厌临走前,苗越越叉起双手,随口问道,“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还特意赶过来说?” 段厌表情颇为意味深长,“我在南疆见到他和沈初雪的一位老熟人了。” “谁?” “你过会就知道了,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位老熟人会上门来拜访你。” 苗越越不屑于段厌的故意吊胃口,阴阳怪气道,“我这小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闹了?天天有人奔着往这边跑!” “慢走不送了嘞。” 说完,他转身进屋顺便嘭的一声关上门。 第122章 标题哦 马车缓缓往前行驶着大概是昨夜未睡好,江浪合眼歇了好一会这才睁开眼来。 抬眼望去,沈初雪正低着头坐在对面擦剑。 沈初雪气定神闲,全然看不出来昨天晚上的半点影子。 反正闲着无聊,江浪干脆伸手支着脑袋歪头看着沈初雪,眼看“初出茅庐”已经擦的锃亮,沈初雪依旧在擦,几乎要把剑上花纹都擦平了。 “初出茅庐”甚至于因为难以忍耐而微微泛起亮光低声抗议,沈初雪依旧视若无睹,低着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剑。 就连江浪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替“初出茅庐”打抱不平道,“不是,初出茅庐哪里得罪你了?” 沈初雪动作一顿,半晌才不紧不慢地把剑收起打横放在一旁,目光在对面江浪腰间流转片刻,缓缓问道,“你的剑呢?” “初出茅庐”可算是解脱了,江浪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它的愉悦。 但,江浪可不高兴了。 江浪沉默了一会,托着下巴随口胡诌了个理由,故作漫不经心地道,“现在用不上剑,所以就收起来了。” 顿了顿,江浪道, “正好回头还你。” 沈初雪一如既往的表情淡漠,轻飘飘道,“它已经认主,不必还我。” 江浪点了点头,“哦。” 不过,现在“老马识途”已经不认它了。 他留着也无用。 过了一会,沈初雪问他 ,“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我们接下来要去巫蛊族里住上一段时日。” 江浪回答完沈初雪,又提高音量问了马车外驱车的小松一句,“小松,到哪里了?” 小松忙是回答,“前面就到黑风域了。” 闻言,江浪随意提醒道,“小心点驾车,黑风域是南疆三不管地带,巫蛊族也无权管辖,是鱼龙混杂之地,虽说不足为惧,但也要小心为上,省得麻烦。” 小松也知黑风域有多混乱,便是低声答应,“是,小松明白。” 沈初雪在听到黑风域这个常年耳熟能详的名字以后也是表情一冷,他伸手轻轻拢开马车窗前的帘子往外看,入眼便是一个偌大而嘈杂的街道,来往的路人个个凶神恶煞,街上随处可见交易违禁的药。 沈初雪眉头越皱越紧,在眉心堆起小小的一个川字。 沈初雪深邃的目光落在马车外,缓缓道,“黑风域是最大的黑市所在处,东水、北陆许多禁品、禁药都来自黑风域,若是黑风域之乱不除,恐怕南疆永不会太平。” 江浪淡淡道,“黑风域问题早已根深蒂固,其地段复杂,是南疆三大势力的交汇之处,不仅是巫蛊族,其余势力一直在争夺黑风域这块地盘,要平,并非易事。” 更何况,他对拓展势力并不怎么感兴趣。 沈初雪没有再说什么,放下了帘子,闭眼歇息去了。 马车继续行驶没多久,忽然就停下了,外面响起一阵喧闹。 江浪正纳闷,小松掀开马车帘子探进来一个脑袋,压低声音道,“公子,前面有人在闹事。” 江浪眉头皱起,吩咐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小松哎了一声,跳下马车。 过了一会,小松跑回来了,再度掀开车帘冒出个脑袋来,气喘吁吁地道,“好像是黑莽寨的寨主胡大刀拦住了一对主仆,那对主仆看起来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不像南疆人。” 闻言,江浪疑惑地问小松,“胡大刀好歹乃一寨之主,无缘阻拦他人做什么?” 小松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公子,你有所不知,传闻胡大刀向来好龙阳,更有个古怪的癖好,喜欢生的漂亮而且身残的美男子,那对主仆中的主子不仅生的漂亮,更是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大概是这个胡大刀见色起意,这才故意为难人家。” 听着小松的描述,江浪和沈初雪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 第153章 江浪立马掀开马车帘子探出身朝前面望去。 前道人群中,数十个大汉正将一对主仆围住嬉逗,仆人护主,又被大汉逼了回去,仆人气得面红耳赤又无可奈何,只能直跺脚,而一旁的主子倒是气定神闲,眉眼平淡。 待看清楚那对主仆的模样,江浪回过头对沈初雪勾唇一笑,道,“沈初雪,是我们的老熟人。” 此时,黑风域街上胡大刀伸手轻抚着嘴边的胡子,色眯眯地打量着被自己手下团团围住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美人,只见美人一袭青衫,一头乌发散落至肩,眉眼柔美,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神色自若,瞧不见半点慌张。 胡大刀心中更为兴奋。 此等绝色美人 他真是许久未曾碰到过了,要是能收入他府中,将这个美人征服于他胯下,定有别一番滋味。 书童怒瞪着双眼,看着这群恶俗又猖狂的无知小人,不由没好气地斥责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还不快点让开?” 胡大刀挎着一把大刀抬脚而出,仰天大笑,“被本寨主看上,是你主子的福气!小子,还不快快推你家主子随本寨主回寨去成亲去!” 书童一听,气得脸色铁青,顾不得教养啐了胡大刀一口,“我呸!你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吗?” 胡大刀冷哼一声,脸上的胡子迎风飘扬, “就算你家主子是天王老子,本寨主配他也是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一阵风声伴随着剑鸣骤然划过胡大刀耳畔。 胡大刀耳膜一阵刺疼,睁眼一看,一把通身雪白的剑已从他眼前掠过,他眨了眨眼,下一秒,他发现,他的手下正惊讶地看着他,颤抖着手指了指他嘴边。 他疑惑地低下头一看,却看见他的胡子在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下。 胡大刀瞪大了眼睛,伸手一摸嘴边,空空如也! 胡大刀当下大怒,拎着大刀吼道, “哪个小兔崽子干的!” 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胡大寨主好威风啊。”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胡大刀立马转过身去,只瞧见一辆马车,他刚欲破口大骂,只见风吹过,扬起帘子,一身着黑衣劲装的年轻人正坐在里头笑吟吟地看他。 年轻人另一边似乎坐了个人,一截道袖探出,那把雪白的剑迅速钻入马车,没入那人手中。 第123章 江浪心中是有他的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胡大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马车上坐着的那个年轻男人是谁,当下脸色大变。 胡大刀认得,可他手下不认得啊! 于是,大汉见自家寨主被人戏弄,对方还是个毛头小子,立马挺身而出,“不知死活的东西,知不知道这位是谁?现在滚下来给寨主磕几个响头!要不然让你小子走不出这条街!” 一切来的太快,胡大刀甚至于来不及捂嘴。 江浪倒没忍住,笑了出来。 见对方不害怕,反而笑出来,大汉还要再骂,嘴刚张开,旁边伸出来一只大脚,把他一脚踹飞。 胡大刀上前又补了几脚,骂骂咧咧地呵斥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位是谁?” 大汉一脸迷茫,甚至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胡大刀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提醒道,“那位是巫蛊族的江族长!” 黑莽寨是游走在三大势力之间的小寨子,一直向巫蛊族示好,希望编入巫蛊族,自然,他不敢得罪江浪,更何况,他也得罪不起。 大汉这才恍然大悟,脸色惨白,立马连滚带爬地跪起来,朝着马车方向磕了好几个头,“江族长,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有怪莫怪。” 胡大刀也是连忙点头哈腰,“江族长,刚才冒犯了。” 江浪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散了吧,别挡路。” “是是是,江族长路上小心。” 胡大刀就算再眼馋美人,此时在江浪面前也不敢造次,见江浪不追究了,便屁滚尿流地带着自己的手下跑了。 见人走了,江浪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朝这边投过目光来的穆清风,然后放下帘子,重新坐了回去,吩咐小松道,“小松,继续往前走。” 小松便驱车往前行,车轱辘刚转几圈,又生生停下。 小松无奈地道,“公子,那个仆人拦在了前面。” 然后,下一秒,书童伴青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我家公子说,多谢江公子和沈道君出手相助,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与沈道君说几句话。” 马车里一时之间竟是一片寂静。 伴青得不到回应,急得直掉眼泪,“沈道君,您就与我家公子见一面吧,我家公子已经时日无多了……” 闻言,江浪还有些惊讶,沈初雪已是起身拢开帘子走了出去,“我晚些回来。” 江浪也没阻拦,直至一阵风吹起车帘,他瞧见沈初雪行至穆清风身旁,穆清风看见沈初雪,终于露出了笑容,而沈初雪也回以温柔微笑。江浪挑眉。 这不是会笑嘛,他还以为沈初雪都不会笑了呢,原来只是对着他不笑而已啊。 看见沈初雪与穆清风走进了附近一间茶馆,小松忍不住好奇地问江浪,“公子,这是谁啊?似乎与沈道君关系很好。” 江浪没有回答,漠不关心地道,“到前面路边停下吧,我们下去四处走走。” 第154章 小松按照吩咐停好马车,然后随着江浪朝着附近最大的交易行去了。 江浪进交易行眼都不带眨地拍下了几样珍稀药材,任由工作人员夸的天花乱坠,江浪丝毫没有反应,结完帐就打算走人。 小松提着一大堆东西摇摇晃晃在后面跟着,江浪又忽然停下了,小松停下来,随着江浪目光望去,拍卖台上正摆出来一条剑穗。 那自然不会是条普通的剑穗。 月牙白的坠子是由温养神魂,滋润气脉的上古灵玉刻的莲花,栩栩如生,雪白的穗子是天山雪蚕吐的丝编织的线,有安神助眠之奇效。 由于材质特殊罕见,一条剑穗价格竟比之前拍下的那几样药材还要高。 江浪摸着下巴点头,嘀咕着道,“那剑穗挺不错的。” 小松懂事地提着一堆东西转身找工作人员买下了剑穗。 买都买了,江浪又随手买了条镶满宝玉、用金丝编织而成的蹀躞带,给小松买了盏长明的琉璃灯,这才慢悠悠地归去。 刚出交易行,清风迎面拂来,带来些许异香。 江浪停下脚步,小松纳闷地眨了眨眼,心想这次是为了什么? 江浪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无可奈何地道,“刚给你买了礼物,你就出现了,你是闻着味就来了吗?” 小松随着江浪转过身去,一看,一紫衣美男唉声叹气着走了出来。 段厌垂眸摇头,“每次都瞒不过你。” 江浪吃笑,“你身上的香味离八百米开外都闻着了。” 段厌凑了上来,几乎贴上江浪的脸,他撩起眼皮,笑吟吟看江浪,压低声音道,“见到老熟人了?” 江浪点了点头。 段厌意味深长地问江浪,“你不好奇他来南疆做什么?” 江浪目光落至段厌身上。 段厌轻声同江浪道,“我无意间看见他之后就调查了一下,据说,这个穆清风半年前独身一人跳下无底渊救沈初雪,为此耗尽了半身修为,这才将沈初雪救回来,从此以后就落下了病根,大病一场后再也无法站起来,此番来南疆,是为了找苗越越治病的,据说,他大限已至,再不医治,恐怕命不久矣了。” “你说,半年前,穆清风救了沈初雪?” 江浪眯起眼,不确定地询问。 段厌道,“此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更被那些门派视为一段佳话,大概那时候你在万毒窟中,并不知道此事。” 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 难怪沈初雪待穆清风如此不一般,原来是因为有所亏欠。 就是不知,若沈初雪知道半年前,真正救他一命的人是他江浪,沈初雪会有什么反应? 自然,恐怕他说了,沈初雪也不会相信。 江浪又问,“越越不愿意医治他?” 段厌一愣,“你怎么知道?” 江浪笑了笑,“若越越愿意医治他,他就不会出现在我和沈初雪面前了。” 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更何况,穆清风怎么会不知道黑风域鱼龙混杂,是个多事之地呢? 像穆清风这么聪明的人是不会轻易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地的。 除非是在等人。 段厌神色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只能提醒一句,“此人,你小心为妙。” 江浪应了声好,再让小松把一个锦盒交给段厌,然后就和小松走了。 等江浪走了,段厌打开锦盒一看,里头竟是条蹀躞带。 是他喜爱的颜色。 段厌不由唇角一扬。 江浪心中是有他的。 第124章 和我成婚 江浪和小松回到的时候,沈初雪和穆清风还在茶馆中。 江浪就干脆倚在马车旁等着,小松站在一旁撑伞。 江浪好奇他们聊些什么,又似乎附近有什么法宝影响,所以囚蛇难以窥探。 没法子,江浪只能时不时吹几声口哨,每吹一声口哨,沈初雪尾指上的囚蛇就烫一分。 就这,沈初雪在第四次催促之后才不紧不慢地与穆清风出了茶馆。 出茶馆后,沈初雪朝江浪走来。 穆清风并没有走,而是与书童伴青安静地待在茶馆门口阴凉处那,眉眼温柔,身形虚弱不堪,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要倒了。 半年不见,穆清风倒越发我见犹怜了,之前还是个翩翩公子,如今身上倒只剩下阴柔气质了。 江浪从穆清风身上收回目光,沈初雪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沈初雪神色有异,明显是有话要与江浪说。 江浪猜想沈初雪怕是为了穆清风一事。 于是,江浪给小松使了个眼色,小松便收伞走到一旁。 做完这些,江浪也不出声,等着沈初雪开口。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江浪等得不耐烦了,于是,道,“没话说就走吧。” 刚转身,沈初雪开了口。 “我有事请你帮忙。” 江浪脚步一顿。 沈初雪的声音自江浪身后响起,“半年前,穆公子为了救我,伤了身体,如今病重,来南疆是为了寻神医苗公子治病的,只是,苗公子不知为何,并不愿意医治他。”果不其然。 不过,这倒在他意料之内。 江浪慢悠悠地转过身去,目光轻佻地望着沈初雪,轻笑一声,“你想我如何?” 第155章 沈初雪脸色有些难看,薄唇张了又合上,似乎难以开口。 江浪继续问道,“道德绑架我,让我出面找苗越越治他?” 沈初雪并没有反驳,脸色阴沉,看来他猜的没错。 高傲的沈初雪想为了穆清风向他低头。 江浪莫名觉得胸口怒火压积,难以呼吸,他不由刻薄地扬起唇,提高音量,道,“巧了,我没有道德。” “更何况,之前穆清风为我挡了一剑的人情,我刚才已经还了,至于你对他有所亏欠,与我何干?” 顿了顿,江浪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故意问道,“还是说,你要为了他,再与我做一场交易?” 沈初雪隐忍着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又慢慢地放松,他这才道,“你想要什么?” 在听到沈初雪的声音时,江浪朝远处的穆清风看了一眼。 穆清风正好望过来,二人隔街相望。 穆清风眼神依旧是波澜无惊,看不出半点情绪,但总让人觉得运筹帷幄。 似乎,料定了沈初雪会为了他低头一般。 那一瞬间,江浪觉得人生毫无意思。 在这个破世界,做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像是早已被书写好结局的一个角色,任凭他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朝着他想要的路前进。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继续蹉跎了。 于是,江浪收回目光,望向面前的沈初雪,心中有了决定,低声同沈初雪道,“为了他,与我成婚,你可愿意?” 沈初雪看着江浪好半晌,并没有发怒,只是眼里升起一抹疲惫之色,片刻之后慢慢地蹙起眉,垂下眼眸去,任由细长的睫羽散落在眼前,遮住大半眸子,认真道,“除了这件事,我都能答应你,哪怕是你要我的命。” 得,和他成婚还不如去死是吧? 江浪想来,他做人倒还真是失败,能让一个人宁愿去死,也不愿同他在一起。 江浪笑了一声,抬脚朝沈初雪走近,伸出手轻轻抚上沈初雪脸颊,依旧语气温和,听不见一丝怒意,道,“我想要的只有这个,愿不愿意决定权在沈道君你手上,不过,提醒一下,沈道君你若拒绝,那你可能就得看着穆公子去死了。” 沈初雪下意识地避开江浪的抚摸,将脸别至一旁。 江浪习以为常,全然未被沈初雪影响心情,招手叫来小松,“去,请穆公子过来,穆公子大老远过来,我应当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招待。” 半个时辰,江浪几人到了巫蛊族中。 江浪看着坐于轮椅上的穆清风,不由开玩笑道,“穆公子倒也是胆子大,怎么就敢与我来巫蛊族呢?” 穆清风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沈初雪,回之,“有沈道君在,我自是不担心。” 江浪道,“既然如此,我定会安排穆公子住在沈道君旁边,你们两个也好有个照应。” 沈初雪不由有些不解地望向江浪。 可江浪却跟看不见一般。 说完,江浪还真是立马吩咐人去安排了。 除了普罗域,江浪是没有房产的,所以他一早就让人租了间老宅,老宅虽然旧了些,但胜在安静。 东边是主屋,宽敞些,江浪就让人清出来东边的屋子让穆清风沈初雪住,自己去西边屋子住了。东屋伴青推着穆清风入了院子,抬头看了看四周,越看越不对劲,然后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同穆清风道,“公子,院子里和大门口都没有人看守,也不知道那些看守是不是埋伏在暗处了。” 穆清风一愣,“伴青,何出此言?” 伴青又道,“公子,我们独身深入敌腹,小心驶得万年船,更何况,那个江族长恶名远扬,此番邀公子你来此处,定是不怀好意,说不定是想此关住公子,借以要挟穆家得到些什么。” 沈初雪瞥了伴青一眼,长睫微扬,浅色眸子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阴影,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伴青刚进房间,四处打量,瞧见房间陈旧而狭窄,远远比不得穆家,便忍不住愤愤不平地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道,“这屋子又小又旧,公子,莫非是那个江族长在故意折辱你?他可真是心胸狭隘,指不定自己住什么好地方,给公子住这种地方。” 沈初雪抬脚走入,扫视了一眼,房间虽然陈旧,但很干净,也很是安静。 他往后冷看了伴青一眼,语气多了几分凌厉,“他并非这种人。” 伴青一听,立马不服气地反驳,“难不成他还是个好人?他滥杀的人、做的坏事还少吗?” 沈初雪眉头一皱,周身气压陡然降了下来,此时,穆清风神色有些不喜地呵斥伴青道,“伴青,不可多言,江公子也是一片好心招待我们,背后议论他人,有损穆家家风。” 伴青这才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是。” 沈初雪一言不发,拂袖大步离开。 穆清风目光追随而上,饶有兴趣地伸手支起脑袋望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慢慢地扬起唇角。 第125章 沈初雪真可怜 下午的时候,穆清风来寻沈初雪一同出去走一走。 二人走到客厅的时候,桌子上正摆放着不少东西,伴青正在一旁站着。 穆清风上前去,问道,“伴青,这些是什么?” “哦。” 第156章 伴青回答道,“这些都是那个江族长派人送来的,说是这段时日的日常用品以及江族长送沈道君的礼物。” 穆清风目光在桌子上堆起一座小山的礼物上掠过,笑了笑,“江公子真是用心,还为沈道君备了礼物。” 伴青哼了一声,“小奴刚才看了看,只不过都是些俗物,恐怕也难以入沈道君的眼。” 穆清风捧起其中一个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精心摆放着一条剑穗。 穆清风不由眼睛微亮,拿出剑穗,垂落于手心,夸赞道,“这条剑穗倒是精细,上头的坠子是灵玉,有温养神魂奇效,我不过接触了一段时间便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言罢,穆清风抬眼朝沈初雪望去,“看来江公子真的很关心沈道君你。” 沈初雪并没有多在意那些礼物,甚至于连那条剑穗都未曾细看过,便淡淡道,“若穆公子觉得那条剑穗对你身体有好处便拿去吧,贫道留着也无用。” 穆清风低垂眼眸,轻轻摇了摇头,一副柔弱之像,“这是江公子送于沈道君你的,我又怎么能夺人之爱呢?” 沈初雪道,“此物更适合穆公子你,若穆公子能因为此物身体有所好转,也算物尽其用。” 闻言,穆清风轻笑,道,“那好吧,那我便不推辞了,就当是我同沈道君你借的,等我身体好些了,我再还给沈道君你。” 沈初雪三人要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要出门采购食材的小松,小松听说他们打算四处走一走,立马热情地主动请缨说要当向导。 沈初雪和穆清风欣然答应。 伴青小声嘀咕,“我就说吧,肯定得派眼线跟着……” 小松没听清楚,“什么?你想吃米线?我们这米线也特别好吃,你真会吃。” 伴青,“……” 他们所住的地方是巫蛊族族民生活的区域,比普罗域热闹很多,也更有烟火气息。 小松一路卖力地推荐着当地的美食,特别是各式各样的炸虫子。 “这个炸蝎子可香了,还有这个炸蜘蛛,族长也爱吃,上次我给族长买了,族长说很好吃呢!” 众人望着小松手里的各种面目狰狞的虫子陷入了沉思,“……” 小松眨了眨眼,“你们不敢吃啊?那我给族长带回去吧。”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沈初雪忽然道,“我吃。” 说完,沈初雪拿过小松手里的炸蜘蛛,犹豫片刻,在众人注视下,艰难地咬了一口。 穆清风嘴角抽了抽。 伴青咽了咽口水。 小松笑呵呵追问,“好不好吃?” 沈初雪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小松喜笑颜开,“是吧!我就说好吃!虽然我没吃过。” 伴青不由瞪大了眼睛,“你自己都没吃过?” 小松点了点头,理直气壮道,“我不敢吃啊!” 众人,“……” 小松还不忘夸江浪一句,“不过族长就敢吃,族长真的特别厉害,想当年,族长他可是从万毒窟爬出来的男人!” 闻言,沈初雪一怔,“万毒窟?” 小松立马双眼发亮,无比自豪地道,“是啊,沈道君不知道吗?半年前,族长那时候还不是族长,他不小心得罪了我们原本的族长,乌勒齐,所以就丢到万毒窟去了,谁都没想到,几天后,我们族长自己爬出来了!” 原来,江浪也进过万毒窟。 沈初雪进过万毒窟,知道那种痛楚,而江浪竟然自己在里面熬了好几天吗? 想到这里,沈初雪不由眉头一蹙。 穆清风注意到沈初雪的神情变化,冷清的眸子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手指轻轻敲打着轮椅扶手。 之后,小松又带着沈初雪他们去了附近的医馆和书肆,医馆和书肆都是免费的。 最后,小松带他们来到一处还在建造的房子前。 人来人往,尘土飞扬,声音也嘈杂。 伴青有些嫌弃,“这里是什么地方?来这里干什么?” 小松仰头望着那已有了搭建好框架的房子,眼神里满是期盼,道,“这里以后是学堂。”伴青一怔。 小松神采飞扬地炫耀道,“族长说了,等学堂建好了就让我和我的弟弟妹妹一块上学堂去。” 伴青从小就是穆家书童,也跟着那些少爷一块上过学堂,府里也有读不完的书,所以他对小松极其不理解,不以为意地道,“一个学堂而已,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 小松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时候,沈初雪便解释,“南疆地势偏远,物资匮乏,能读书识字的人很少,别说是南疆,东水北陆至今没办法读书识字的人也还有许多。” 小松赞同地点了点头,随之小声地道,“南疆中特别是巫蛊族,日渐没落衰败,别说读书识字了,就连吃饱饭都困难,这时候,族长出现了,族长成为巫蛊族族长第一件事就是建学堂、还设了免费的医馆、书肆,下发春播种子,族里这才越来越好。” 伴青听得不由觉得有些尴尬,穆清风也知伴青说错了话,便借着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同伴青到旁边休息了。 穆清风他们走了以后,小松看了看沈初雪,低声同沈初雪道,“沈道君,小松不知道您为何如此讨厌族长,但族长对我而言,是好人。” 第157章 沈初雪没有回答,只是抬眼望向面前正在修建的学堂,目光深沉。 晚上的时候,江浪外出回来了。 小松高高兴兴地端了茶过来。 江浪看见小松乐的走路都在飘,便问了句,“这么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小松立马打开了话匣子,话跟炮弹一般一连串说个不停,“族长,小松今天带着沈道君他们去逛了巫蛊族,还去了正在建造中的学堂,哦,对了,本来小松想给族长带族长最爱吃的炸蜘蛛来着!” 江浪立马紧张地问道,“带了吗?” 小松摇了摇头,“没呢。” 江浪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没带就好。” 他可最怕那种长满腿的虫子了,哪怕是在万毒窟待过几天,他还是对蜘蛛没有好感,更何况还是吃。 顿了顿,小松继续道,“被沈道君吃掉了。” 江浪,“……” 沈初雪真可怜。 第126章 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 深夜老宅格外安静咯吱沈初雪的房门被推开,衣衫不整、散落着长发的道君赤裸着双脚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走出。 穿过院子,一路往西,最后入了西屋的一间尚亮着烛火的房间中。 房中烛火熄灭,一切归于平静。 骤然风起,西屋院中梧桐树树叶沙沙作响,树叶纷纷飘落至石板地。 轮子轻轻碾压过落叶,汁液溅起,一清瘦身影缓缓出现。 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歪歪斜斜洒下,恰好落在那人病态苍白的脸上。 “堂堂哀牢山道君……” 穆清风轻抚腰身上挂着的剑穗,低声笑道,“竟走火入魔,还被心魔占据了身体,有意思。” 转眼在老宅住了十来日,江浪都是早出晚归。 常常干干净净出去,又邋里邋遢地回来。 回来以后也是急匆匆去沐浴更衣。 沈初雪曾见过几回,后面听小松说才知道,江浪是跑去帮忙建学堂了。 偶尔有空闲的时间,江浪也会去东屋瞧瞧。 不过大多数都是看见院子中穆清风弹琴,沈初雪习剑,画面极其融洽。 江浪也不会打扰,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会,离开后第二天又派人送了把好琴过东屋去。 第二日,江浪刚要出门,穆清风就寻来了。 江浪想早些出门去,但又不能赶人,便让小松去沏茶准备点心。 穆清风见面便表明了来意,“我是来向江公子道谢的,多谢江公子忍痛割爱,赠予我琴。” 穆清风微笑着夸赞道,“那真是一把好琴,就连沈道君也说此琴音色极佳,听着琴声,倒也悟了些剑意。” 江浪心不在焉,漫不经心地听着,“算不得忍痛割爱,我不会弹琴,琴是让人寻的,穆公子用的趁手便好。” 江浪客套话说完打算结束话题了,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穆清风手上的的扇子,扇子柄的尾端挂着一条坠子。 坠子是莲花形状,通身雪白,下端连着条穗子。 一看就是他送沈初雪那条剑穗。 江浪低声问道,“这剑穗……” 穆清风有些惊讶,问道,“江公子认出这是剑穗?” 顿了顿,他便低头细致地抚摸着剑穗,目光温柔,解释,“是沈道君送的,说是这坠子温养神魂有奇效,让我留在身上好好调理身体。” “可惜我不佩剑,但又不想拂了沈道君好意,便将这穗子挂于扇子上了。” 穆清风面露惋惜之色,又抬眼朝江浪望来,询问道,“江公子若喜欢,我取下送你?” 江浪听着不过皱了一下眉,旋即已是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不习惯用他人用过之物,也不喜欢夺人所爱,穆公子留着吧。” 看着江浪并没有什么反应,穆清风微不可察地攥紧了手上的剑穗。 见话都说完了,江浪便起身,面带微笑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留穆公子了。” 穆清风立马道,“是我打扰了,江公子去忙吧,我先告辞了。” 说完,穆清风就驱着轮椅离开。 等走出西屋,穆清风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眼神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温柔之色荡然无存,下一秒,他用力地将剑穗从扇子上扯下,重重地丢在地上。 穆清风走后,江浪又重新坐回椅子上,什么都没做,只是很安静地坐在那,跟木头一样,一动不带动的。 小松端着茶水和点心回来,看见屋里已不见了穆清风,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看见江浪神情严肃,不由关心地问道,“族长,您为何闷闷不乐?” 江浪摇了摇头,淡然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小松眨了眨眼,“什么话?” 江浪像咸鱼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伸手支着脑袋,道,“不被爱的人才是小三。” 说完,江浪自己都没憋住乐出了声,“我觉得我现在挺三的。” 不对,他连三都比不上。 沈初雪还没有正儿八经地承认他呢。 小松一脸茫然,“族长,小三是什么意思啊?” 江浪不知道该怎么跟小松解释,毕竟这个世界相当炸裂,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就连道侣也能结合好几个。 于是,江浪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听见江浪叹气,小松小心翼翼询问,“那,族长,今天学堂还去吗?” 第158章 江浪思索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坚决答道,“去。” 言罢,他起身就走。 江浪一天都心不在焉,早早就结束帮忙,又不想回老宅,干脆就独自一人去了附近酒楼中喝酒。 江浪不过喝了一会,一个倒影将他笼罩。 江浪动作一顿,抬眼一看,段厌在他对面坐下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段厌最近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江浪疑惑地皱了皱眉。 段厌非常自觉地翻过来一个酒杯,提酒壶往杯中倒酒,问道,“大白天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谁说的。” 江浪立马反驳道,“我来听曲的而已。” 段厌一下子笑了,一语道破,“你眼睛就没往台上瞥一眼,还听曲呢。” 江浪觉得嘴里的酒跟长刺了一样,死活咽不下去了,一直停在喉咙那,火辣辣地烧着。 “因为穆清风吧?”段厌又道。 又被说中,江浪说不出话来了。 段厌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你说非得把穆清风留下来干什么?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江浪哼了声,招手叫里店小二上几坛好酒,待酒上来了,提起酒坛往自己杯子里倒酒,淡淡地道,“我留不留结果都是一样的。” “哪怕我不留穆清风,沈初雪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江浪抬头饮尽杯中酒,指腹轻摩杯沿,若有所思道,“更何况,我挺好奇穆清风想要干什么的。” 大老远过来,总不可能只为了和他说那些有的没的吧? 段厌听完不由觉得一阵头疼,没好气地咬牙道,“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这话听起来多贱吗?” 江浪也不怒,酒意上头,他笑眯眯地回答,“人之初,性本贱。” 段厌忽然沉默,“……” 好像是有这么个道理。 第127章 我就不行吗 段厌和江浪就这样一直喝到天黑。 段厌从他们刚认识一直聊到现在,江浪也没打断,安静地听着。 一直到酒楼都要打烊了,他们这才离开。 江浪早就喝醉了,幸得段厌一直在说,几乎没怎么喝,这才还算清醒。 江浪走路都已经歪歪斜斜了,走两步停一下,时而又低头对着空地发呆傻笑,段厌生怕江浪摔着,只能抓着他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肩膀上,搀扶着江浪走。 江浪干脆就把全部重量都倚到了段厌身上,故意问道,“重吗?” 段厌摇了摇头,道,“不重,你轻的跟只兔子差不多。” 江浪不高兴地给了段厌一胳膊肘,“你才兔子。” 段厌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段厌一路把江浪送回老宅,进了西屋院子,段厌抬眼看了看这个狭窄到跟个王八盒子一样的院子,再也忍不住了,皱着眉问道,“你把主屋都让人住了?” 一路吹风,江浪其实清醒了不少,但听到段厌的问题,他还是不由下意识地装起傻来没听见。 段厌又道,“要不然去我那边住得了,我给你留了间最大的房间。” 江浪挣开段厌,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往房间里走,含糊不清道,“在哪住不是住?” 段厌站在原地,看着江浪的背影,一语道破,“是因为这里有沈初雪吧?” 江浪脚步一顿,僵在了那,微弱光线下,他的背影如同细雨中的幼小枝苗一样在发颤。 段厌看不过去,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江浪胳膊,逼得江浪面向他。 段厌死死地盯着江浪,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我就不行吗?” 江浪低着头,没有去看段厌。 段厌用力地抓着江浪肩膀,想让江浪看着他,他那么坚定地道,“我会比沈初雪更好,你也不会这么累。” 江浪低垂眼眸,目光落到段厌腰间的腰带上,腰带上的宝石反射过来的光很是刺眼,他呼吸微颤,喃喃道,“我送你的东西,你也不会转手给了别人。” 段厌有些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江浪终于抬起头,望向段厌,轻声道,“不过,段厌,我还是对你没兴趣。” 段厌咬紧了牙关,“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试什么?” 段厌伸出手,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过江浪柔软的像是棉花一样的嘴唇。“这个。” 段厌咽了咽口水,这才鼓足勇气继续道,“试过以后,你还是没有兴趣,我以后就不提了。” 黑夜中,段厌的嗓音富有磁性而低沉,像是恶魔在耳畔的低语。 大概是喝太醉了,江浪听见以后愣了一下,脑袋缓慢地运转了一会。 他也好奇,段厌和沈初雪有什么不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得到江浪的允许,段厌小心翼翼地朝江浪靠近,伸出手,落在江浪的脸上,指腹一点一点地抚过江浪的皮肤,带点夜里的冰凉,又带了点谨慎。 江浪觉得段厌太过磨叽了,干脆伸出手一把抓住段厌的衣襟,用力地扯到他面前。 段厌呼吸完全乱了,不知所措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江浪。 这种事情,还得他主动。 江浪没有怎么犹豫就凑了过去,轻轻吻住了段厌。 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离开了。 江浪撩起眼皮望向段厌,睫羽散落在眼前,月光映在那一双平静的眸子上。 第159章 他轻声问段厌,“你什么感觉?” 段厌双眼满是隐忍之色,不得不抓住江浪双肩,低俯下高贵的头颅,轻靠在江浪身上,声音都在发颤,“感觉快要疯了。” 他几乎快要死了。 他比他想象中还要来的喜欢江浪。 江浪吻上来的时候,他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好像要被什么淹没了一样。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江浪听着,慢慢地将手垂落于身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没感觉。” 段厌的身子僵住了,沙哑的声音从底下响起,“因为我曾经算计过你?” 江浪点了点头,“嗯,我没办法接受一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沈初雪呢?” “无论是谁,皆是如此。” 段厌抬起头,目光坚定而有神地望着江浪,他道,“那我等得起,他终究会伤害你的,而我有自信做的比他好。” 江浪刚要开口回答,就在此时,一道杀意飞快袭来,江浪神色一凛,段厌也反应过来,迅速将江浪推到一旁,拂袖魔气做屏障。 一把裹着杀意的雪白长剑直直刺来,抵在屏障上,威力之大,段厌难以抵抗,竟被逼的往后退了退,而屏障隐隐约约也有破碎迹象。 江浪看不下去,呵斥了一声,“沈初雪!” 话音刚落,黑夜之中,院门口缓缓走出一身材修长的男子。 月光下,男子只手比着剑诀,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道袍也格外整齐,唯独眉心那抹纯阳朱砂已经变成黑色,眼底更是寒意凛然,杀意充斥。 段厌艰难地看清楚来人模样以及沈初雪身上缠绕着的杀意,他一眼便是认出沈初雪是怎么回事,“沈初雪,你入魔了?” “因为江浪?” 段厌一下子大笑出声,“真是活该。” 沈初雪眉头一皱,“初出茅庐”忽然增了几成力,更加用力地没入屏障。 只听见一声清脆,数道裂痕迅速从剑尖处蔓延开来,段厌瞳孔一缩,还没有反应过来,“初出茅庐”已经破开屏障。 段厌被冲击力撞的往后一摔,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初出茅庐”剑高高扬起,淬满剑气,然后重重地朝段厌致命处捅去。 江浪忽然出现在段厌身前。 沈初雪眼皮狠狠一跳,连忙拂袖收回“初出茅庐”,有些茫然地望着江浪。 江浪朝段厌那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先回去。” 段厌扶着地站起来,伸手随意擦掉唇边的血,还笑着看江浪,道,“刚才我说的话是骗你的,我以后还是会继续对你表明心迹的,我永远不会放弃。” 沈初雪神情再度一沉,周身寒意骤起。 段厌视若无睹,继续笑眯眯地调侃道,“哦,对了,刚才那个吻,很美妙,我终身难忘。” “初出茅庐”发出刺耳嗡鸣,是要再出鞘的迹象。 江浪气的闭上眼去,“段厌!” 段厌舔了舔唇,咧嘴一笑,“好好好,我这就走。” 段厌这才一瘸一拐地走了。 江浪脑袋昏昏沉沉的,没心思和沈初雪解释,轻描淡写地瞥了沈初雪一眼,道,“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言罢,江浪抬脚就往房间里走,他刚推开门,一个身影从身后将他笼罩。 下一秒,他被一股蛮力拽入房间,哐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他后背抵上了门,一个高大修长的身躯近乎强势而粗暴地压了上来。 江浪呼吸一颤,须臾,木香掺杂着莲花香骤然浸满了他全身,紧接着,他唇上一凉。 第128章 沈初雪,你要杀了我吗 深夜房间里回荡着粗重的呼吸声。 像是骤然下了一场暴雨,雨滴密密麻麻地落在江浪身上,逼得江浪难以呼吸。 江浪艰难地推开身上的沈初雪,隔着夜色,他看清楚了沈初雪的脸。 沈初雪脸颊是潮红的,微微低喘着,眼眸被情欲浸的赤红,眼神的炙热似乎要生生将江浪所烤化。 他们相望着,什么都没说,那个眼神仿佛是导火索,骤然点燃,于是,他们再度疯狂地拥吻在一起。 一切来的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江浪将沈初雪压上榻,手褪去那身上有些凌乱的道袍时,他停顿了一下,抬眼望向那榻上眼神迷离的沈初雪,最终还是理智回归,他深呼吸一口气,打算起身离开。 一只手抓住了他。江浪一愣。 沈初雪忽然起身将他拉过去,重重地反压于榻上。 一阵天旋地转,一抹深蓝色的道袍在江浪眼角擦过,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躺在了沈初雪身下。 沈初雪目光不移地死死盯着江浪,冷冰冰的,一个字一个字落下。 “别想逃。” 江浪,“……”他没打算逃。 只是,沈初雪并非清醒的。 他这样未免太过趁人之危。 可江浪忽然想起那条被沈初雪转赠他人的剑穗来。 就在他迟疑之时,沈初雪俯下身来,炙热的温柔几乎将他吞噬。 他沉溺其中,似是快要渴死的鱼,急切地渴望着水。 沈初雪却忽然停下,帷帐下,他头发散落,衣衫不整,跪在江浪腿间,双眼赤红,呼吸急促,已瞧不见半点道君模样,他不得其法地茫然询问,“如何做?” 第160章 江浪气笑了,忍不住抬脚碰了碰沈初雪的腰,“不是,你不会,那为什么非得做?” 沈初雪眸色深沉,一本正经地道,“木已成舟,米已成炊,不能再反悔。” 闻言,江浪叹了一口气。 “会反悔的只有你。” 江浪微微仰起身子,褪去自己身上衣衫,朝沈初雪靠近,修长的胳膊环住沈初雪脖子,在他耳畔轻声道,“来,我教你。” 他要破了沈初雪的道。与他沉沦。……忽然下起了雨江中一片小舟在雨中浮浮沉沉,被猛烈的雨滴砸的周身发颤,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瓦上却变成了一声声清脆,将房间里传出的喘息声所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雨终于停下小舟方得以重归于平静江浪大汗淋漓,伸出手轻抚过沈初雪眉心,安静地看着那抹纯阳朱砂从黑变成红,又一点一点地消散。 他呢喃了一句,“你现在与我一块堕落了。” 下一秒,他的手忽然被用力地攥住,什么正在缓缓的抽离。 江浪一怔,抬起头却对上一双眸色极浅,眼神极冷的眼睛。 没有半点温柔,更没有半点方才炙热的情欲。 有的只有冷漠与质问。 江浪心头一颤。 沈初雪,醒了。 沈道君抬手招来道袍迅速加身,发丝无风而起,一字一句,冷声质问他,“我为何在此?” “又为何在同你做这种龌龊事?” “你给我下药了?” 字字凌厉似刀,一下又一下地割在江浪身上。 听到最后一句,江浪觉得好像脑袋被人重重地砸了一下,他瞬间呼吸停滞。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吸一口凉气进肺里都割着疼。 “我给你下药?” 江浪冷笑着从榻上爬起来,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眼尾还带着热潮过后的红意,他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朝着沈初雪逼近,“需要我替你回忆回忆吗?” 沈初雪僵在原地,死死地盯着江浪,一动不动,似在证明自己的定力。 直至江浪贴近沈初雪,衣衫滑落,从这个角度,沈初雪可以清楚地看见江浪身上斑驳暧昧的痕迹,似一朵朵海棠花在那具躯体上绽放,撩拨着人的心弦。 沈初雪眼眶欲裂,骤然闭上眼去不再看,耳畔却响起江浪的笑声。 “是谁拉住我,不让我走……” “是谁方才与我不知疲倦地欢好一次又一次?” “我让你停下,你也食髓知味地不愿意停。” “刚才你不也挺开心的?爽完了以后翻脸不认人?觉得与我做这种事情龌龊?” 沈初雪如坐针毡,字字难忍,想封住五识,那段回忆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翻滚,记忆中的那人无耻又不堪,他陡然睁开眼来,厉声反驳,“那并非是我!” 温度褪下,江浪冷漠地望着沈初雪,步步紧逼,追问,“不是你,那我刚才是与谁在欢好?” 沈初雪忽然哑口无言,他怎么能说的出口,那是他的心魔? 他竟因为江浪生了心魔…… 江浪轻佻地调侃他道,“我看你也很有感觉,不是吗?” 话音刚落,剑鸣响起,“初出茅庐”骤然出鞘,落入沈初雪手心,沈初雪扬起手,江浪顺从地仰起修长的脖颈朝着那剑锋逼了上去。 “沈初雪,你要杀了我吗?” 顿了顿,江浪眼眸在沈初雪身上流转,轻声继续道。 “你能杀了我吗?” 这无疑是挑衅,沈初雪握剑的手都在发抖,狠着心将剑逼近。 江浪闭眼等着剑落。 锋利的剑刃缓缓划开皮肤,鲜红的血珠滚落,血腥味迅速掩过房间里的暧昧气息,可此时,破碎的记忆一点一点地在沈初雪脑海中拼凑在一起。 昨夜他来寻江浪,可是刚到西屋,就看见江浪与段厌在一起,之后,他便失去了理智…… 是他的心魔又出来了。 都是他的错…… 沈初雪最终将提剑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江浪撩起眼皮,安静地打量着他。 沈初雪赤着脚,狼狈地下了榻,提着剑背对着江浪,往日挺拔入竹的背脊此时竟有些佝偻。 “我会负责。” “如你所愿,与你成婚。” 落下这二句,沈初雪拂袖离开。 江浪望着沈初雪离开的背影,不紧不慢地伸手捂住脖颈上那道在流血的伤口,随意丢出藏于袖袍中的匕首,似乎早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局一般,不屑一顾地轻蔑笑道,“看吧,我就说你会后悔的。” 第129章 不配一点 江浪和沈初雪的婚期定在了十日后。 从那以后,江浪就再也没见过沈初雪心魔出现。 得知江浪要和沈初雪要成婚,段厌一点也不惊讶,托着下巴漫不经心道,“成婚又怎么样?你与他迟早过腻歪,到时候记得来找我,我来安慰你。” 那一天,段厌看见沈初雪因为江浪入魔后,他就早猜到有这么一天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而已。 江浪冷冷地瞥了段厌一眼,段厌立马收起吊儿郎当,正色道,“水伯他们都希望亲自给你操办婚礼,你意下如何?” 江浪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问道,“在情人寨举办婚礼得吃情人蛊吧?” 第161章 段厌觉得好笑地问道,“你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沈初雪没信心?” 江浪坦荡荡道,“两者皆有。” 段厌得到这个答案,满意地笑了,道,“放心,你不是情人寨的人,不需要吃情人蛊,但,你非得吃,那也不是不行。” 江浪不吃情人蛊,那就证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江浪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拍案决定,“既然如此,那就回情人寨举办婚礼好了。” 做完决定,江浪起身要走。 他还得去督建学堂。 段厌一听江浪这么随便,立马眉头一皱,起了疑心,忍不住追问道,“你怎么这么随便?这个婚期也定的太过潦草,你其实根本不在意这场婚事吧?你到底为什么要跟沈初雪成婚?” 江浪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不以为意地宽慰段厌道,“一场婚事而已,难不成还要敲锣打鼓地办吗?问这么多做什么?别忘了到时候来喝喜酒就行了。” 说完,还没有等段厌开口,江浪挥了挥手就打着哈欠离开了。 段厌留在原地,一脸茫然。 他低下头,纳闷地想道。 办婚事不就得敲锣打鼓吗? 不过,沈初雪是怎么同意和江浪成婚的? 婚礼就这样决定在情人寨举行。 为此,情人寨的寨民还特意空出来一间吊脚楼来做他们的新房。 为了不辜负寨民的一番好意,江浪和沈初雪当天就搬了过去。 当然,随着一块搬过去的还有穆清风。 吊脚楼和老宅不一样,没有分成东西院,只有几间房。 同住一屋檐下,江浪和沈初雪碰见那是常有的事。 江浪刚要和沈初雪打招呼,沈初雪不过是看了他一眼,径直避开了他,朝他身后的穆清风走去了。 穆清风朝江浪望来,微微一笑,“江公子,我麻烦沈道君陪我走一趟去买些纸笔,你不介意吧?” 江浪唇角扬起,道,“当然不介意,不过要早些回来,今日要试婚服。” 听到婚服,沈初雪的背脊不自觉地僵了片刻,许久才缓过来,应了一声嗯。 之后,穆清风与沈初雪就离开了。 江浪招招手叫来一个暗卫,吩咐道,“去,跟上去看看他们干什么,回来汇报给我。” 天黑的时候,暗卫这才回来。 暗卫同江浪汇报道,“他们在街上碰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子。” “那男子自称是混元派的弟子,说是混元派掌门江铎被族长所囚,乞求沈初雪为其救出江铎。” 闻言,江浪不由皱眉回想,“江铎当初来巫蛊族的时候,身边好像没有这么个弟子吧?” 暗卫摇头,“没有,江铎是独身前来的。” 江浪一下子就乐了出来,“那这个混元派弟子是哪里冒出来的?还这么巧,正好遇见了外出的沈初雪和穆清风。” 他就知道穆清风居心不良,要不然怎么突然让沈初雪陪他去买东西? 原来是奔着这去的。 既然穆清风这么想挑拨他和沈初雪关系,那就随他去好了。 江浪摆了摆手,对暗卫道,“你先退下吧。” 等沈初雪回来的时候,寨民刚好送了好几套婚服过来供江浪他们挑选。 听到脚步声,江浪背对着沈初雪站在四五套不同款式的婚服前,道,“过来挑套喜欢的,决定好了晚些他们还要修改尺寸。” 沈初雪看见江浪还有这种闲情雅致挑选婚服,不由怒火中烧,他快步走上前,质问江浪,“北陆混元派江掌门可是被你囚禁在普罗域中?” 江浪伸手抚着婚服的料子,没有反驳,淡然地承认,“是,正在水牢里关着呢,你要是有兴趣,回头还能请他出来喝我们喜酒。” 沈初雪周身气压陡然冷了下来,眸色更淡了几分,他正色同江浪道,“放了江掌门。” “你不该这样随意绑架名门正派的人。” 一旁的小松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可是那个江铎先前……” 江浪打断了小松的话,“小松,回普罗域一趟,传我令下去,放了江铎。” 小松很是不理解,但还是乖乖地点头,“是。” 小松离开了,江浪回过头朝沈初雪道,“现在你满意了?安心与我挑婚服吧。” 沈初雪看着江浪,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江浪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跟他聊着挑选婚服。 见沈初雪没有反应,江浪也不生气,回过头去,自顾自地站在件大红色,没什么装饰的婚服前问沈初雪,“这件怎么样?” 回应江浪的依旧是沉默。 江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是没意见,那我就自己挑了。” 于是,江浪随意点了两身,便对一旁负责送婚服的下人道,“就这两身吧。” 沈初雪再也不想看见江浪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冷着脸拂袖离开。 这时候,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族长,这两身不是同一套婚服。” 闻言,江浪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漫不经心地道,“没关系,没看见吗?我跟我未来夫君就如同这两身婚服一样,乍一看很天作地和是吧,然后仔细一看,根本是大姑娘骑驴。” 下人一头雾水,好奇心驱使,不由谨慎地问道,“族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162章 江浪毫不在意地笑了出来,“不配一点,哈哈哈哈。” 下人,“……” 所以,谁是大姑娘,又谁是驴啊? 第130章 弟子有罪 婚期临近,情人寨寨民自发要亲自替江浪和沈初雪做婚宴用的喜饼。 江浪一开始就没打算如此劳师动众,谁知刚拒绝,寨民就一脸难过,道,“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送族长和沈道君当新婚礼物的,只能勉强做个喜饼以表心意,族长这都推辞,族长莫非嫌弃我们这些乡野之人粗手粗脚?” 一句话让江浪没办法拒绝,只能含糊答应,前来通报的寨民高高兴兴地召集大伙去做喜饼了。 看见那个高兴的飞起,根本没有半点难过的背影,江浪突然想起来,这语气怎么跟段厌那家伙这么像呢? 肯定是段厌教的! 有机会他一定要弄死段厌! 光让人家干活,江浪过意不去,江浪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一个人难受,不如两个人难受,于是,他干脆拉上沈初雪一块去了。 深明大义如沈初雪。 沈初雪只讨厌他,并不讨厌寨子里热情又淳朴的寨民。 寨民看见他们二人也很是欢迎,忙让出两个空位来给他们,“来帮忙好啊,亲手做自己的喜饼,多有意义啊!” 做喜饼的时候,寨民有意将他们二人挤凑在一块,还笑着调侃,“多般配啊,一个生的俊俏,一个生的英俊,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寨民的推挤下,江浪和沈初雪难以避免地会接触上,肩头撞上肩头,衣物摩挲发出细微声响,鲜明而难以忽视。 江浪笑着让寨民不要再拿他取乐。 沈初雪却骤然避开,眉头皱紧往后退了退。众人一愣。 沈初雪也反应过来他方才表现的太激烈了,正当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江浪笑着打圆场,“你看,沈道君都不好意思了。” “他是修道之人,脸皮子薄。” 沈初雪干活远比江浪要细致,就被交于了调馅的活,于是,沈道君就用一根带子束起袍袖,弯下向来挺拔的背脊,听着大娘的教导学着调馅。 至于江浪,寨民刚开始还挺欢迎他,在他揉面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案台揉塌了以后,寨民对他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当下集体决定,让江浪在旁边看着就好,别给他们添麻烦。 江浪,“……” 他这个族长当的不是一般的失败。 在众人忙活的时候,江浪就在旁边晃悠,时不时和大娘们聊聊最近寨子里发生的趣事。 沈初雪调馅的时候,总会被江浪吸引过去。 他们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例如张叔看了小姑娘一眼被张大婶追着打啊、李二丫看上了隔壁寨一个姓林的小子,李二丫爹死活不同意,诸如此类的。 江浪却听的津津有味,还笑个不停,笑声朗朗,笑容也很是灿烂,恍惚间,沈初雪似乎看见了初见那时的少年。 少年生的清秀俊俏,一笑眼睛跟着亮起,眼尾弯弯。 而如今,少年的容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这时候,旁边一大娘声音响起,“沈道君,馅调的怎么样了?” 沈初雪回过神来,立马像是被发现做坏事了一般收回目光,低头道,“好了。” 江浪闻声站起来,朝沈初雪走了过去,“好了?给我尝尝。” 喜饼有好几种馅,豆沙、鲜花、还有花生芝麻。 沈初雪调的是豆沙的,江浪早在旁边闻着香甜的味道就馋了。 沈初雪听到江浪的声音,不由手一抖,险些掀翻一盆馅料,幸得沈初雪眼疾手快,另一只手迅速探出及时扶住盆,这才不至于让这一盆豆沙馅都贡献给了土地公公。 江浪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清楚地看见了事情经过,豆沙馅是刚出锅不久的,还冒着热气,方才他看见有豆沙溅到了沈初雪手上,于是,他加快脚步走上前,询问,“有没有烫着?” 沈初雪未看江浪一眼,语气也依旧疏离,他淡然地回答,“没有。” “我不信,给我看看。” 江浪不放心,沈初雪这种人就算有也只会说没有,他干脆不顾沈初雪反对一把抓起沈初雪的手来。 温热的皮肤触碰上来的时候,沈初雪不由瞳孔放大,睁大了眼睛,那个雨夜,他们曾交换体温的记忆宛如潮水一般重新涌来,迅速将他淹没。 他下意识将手抽了抽——没抽动。 江浪垂眸仔细瞧去,沈初雪的手很漂亮,修长如竹、骨节均匀,几点甜腻的豆沙馅沾在那指尖处,倒像是白雪上落了几片梅花。 江浪没忍住,低头轻轻舔去沈初雪指尖处的豆沙馅。 指尖被什么温热柔软之物碰了碰,沈初雪陡然僵住,雪白的耳根也瞬间变得通红。 江浪撩起眼皮朝沈初雪望去,眨了眨眼,道,“淡了些,再加点糖?” “我爱吃甜些的。”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偏偏沈初雪还青涩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一般。有些可爱。 江浪心里想道。 沈初雪终于反应过来,骤然收回手去,压着眉头瞪了江浪一眼,可大概是意识到寨民都在,所以,他没有生气,只是收回目光去,继续去搅和盆里那早已经好的豆沙馅。 寨民看见了一边打趣一边递过来一小罐糖,“哎呦,小两口真甜蜜。” 第163章 沈初雪估计在气头上,看见糖也没有去拿。 江浪没什么所谓,心满意足地去吃隔壁大娘调的花生芝麻馅去了。 日落西山,黑夜笼罩着张灯结彩的寨子。 情人寨已经许久未曾办喜事了,所以这一次办的尤为盛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凉爽的夜风拂过,恰好吹起那些红灯笼。 小松跑过来,在江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浪看喜饼也做的差不多了,便凑到沈初雪身旁,压低声道,“我们走吧。” 沈初雪没有作答,不过已经收起了手,取了一旁的毛巾来细细擦手。 江浪和寨民告了别,这就和沈初雪离开了。 小松提着灯笼走在前头,江浪和沈初雪跟在后面,踩在石路上,黑夜中,路越发陌生,凉风习习迎面拂来,风声缠绕耳畔。 沈初雪问,“这是去何处?” 江浪道,“去见些故人,你应该很想他们了。” 穿过寨子的小路,他们来到一处农屋前。 江浪推开门走进屋里,沈初雪随之走入。 屋内灯火通明,数十名年轻人正齐聚一堂,只见他们个个身着道袍,眉心一点纯阳朱砂,听到声音闻声望来。 沈初雪陡然僵住。 其中两个年轻道士率先反应过来,大步朝门口的沈初雪走来,万分激动,“初雪师兄,终于见到你了!” 沈初雪看见哀牢山的弟子竟然出现在此处,脑袋空白了一瞬间,待反应过来,眉头紧锁,急不可耐询问,“子晋?聂由?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候,子晋和聂由都不由抬起头望向沈初雪身后的江浪,一脸欲言又止。 沈初雪看见子晋聂由的表情便立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江浪倚在门框上,身上的黑袍被夜风扬起,他漫不经心道,“我们大婚,自然得邀请你的师兄弟过来喝喜酒,思来想去,你我都无长辈替我们主持婚礼,所以干脆连同你师叔也一块请了过来。” 哀牢山其余弟子本来还忌惮段厌,所以老老实实不吭声,当看到沈初雪以后,莫名来了底气,突然愤怒地骂道,“哪门子请!分明是那个姓段的魔头挟我们来的!” “是啊!以武力胁迫也算请吗?” 江浪笑了一声,“武力胁迫?各位道长现在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众弟子立刻哑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沈初雪眼神一冷,子晋垂眸,及时道,“段厌的确未伤我们。” 只是,这一句犹如石子沉海,并没有什么用处。 沈初雪正色问子晋,“师叔呢?” 子晋脸色难看地朝屋里看了看,这时候,一老道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那老道早已头发花白,但依旧眉眼锐利,不见半分老态,怀中还挽着条拂尘,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 老道道号华清,是哀牢山上的赏罚长老,出了名的严厉。 华清道长一出来,哀牢山弟子皆背脊一凉,连忙随着沈初雪一块抱拳弯身行礼。 华清道长先是看了一眼门口那慵懒倚着的吊儿郎当的俊俏青年,不屑地冷哼一声,然后才将目光落在沈初雪身上。 沈初雪缓缓抬起头,眉心处的纯阳朱砂已不见,华清道长瞬间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怒目圆睁,“初雪,我刚开始听说你要和他成婚,我本来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果真是糊涂了!就连……就连……” “就连元阳都丢了”这种话华清道长是万万说不出口,他老脸上青一会紫一会,胡子都在乱飘,而面前的沈初雪是他亲自看着长大的师侄,他最明白沈初雪的为人,那可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又怎么会干出这种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来?最终他还是软下语气来,伸手指着江浪,问道,“你告诉师叔,可是那魔头逼你的?” 沈初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薄唇轻动,他没有解释,而是垂眸,缓缓道,“师叔,弟子有罪。” 这一句有罪,沈初雪便等于坐实了一切罪行,华清道长一阵气急,抬起手上拂尘狠狠地挥向沈初雪,沈初雪闭上眼等待受罚。 就当拂尘落下之时,一缕黑气忽然掠来,轻而易举就挡去了拂尘。 沈初雪眼皮一跳。 华清道长一愣,他的拂尘长年累月地跟在他身边享天地之灵气,上面裹满了最纯粹的灵力,普通人是避不开这拂尘一击的。 虽说他方才未用全力,但也绝对不是如此轻描淡写就能挡开的。 想到这里,华清道长立马抬眼朝此时刚将手收回,神色依旧慵懒的江浪望去,一丝黑气在江浪指尖慢悠悠地消失。 年纪轻轻就有此等修为,实属恐怖。 江浪朝华清道长笑了笑,客客气气地道,“华清道长,你打其他地方我没意见,唯独不能打这张脸,要是沈初雪顶着张伤痕累累的脸与我举行婚礼,多难看啊。” 华清道长看不下去,一言不发,拂袖转身离开。 沈初雪知华清道长在气头上,他说再多也无用,他也没有追,而是转过身冷眼望向江浪,语气似普罗域的酷寒还要来冷,“我们需要出去好好谈一谈。” 第131章 能救我的,只有江浪的心 夜风拂过风声呼啸,扬起江浪高高束起的马尾,他裹着一袭黑色劲装,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流畅而劲瘦的腰身线条延伸入腰封中,清秀俊俏的脸在夜风中吹的有些苍白。 第164章 他微微一歪头,看着那冷目无情的沈初雪,好奇问道,“有什么话需要出去说?” 他撩起眼皮,打量沈初雪身后的那些哀牢山弟子一圈,殷红的唇缓缓往上扬起,故意道,“在你师弟面前不方便说的私房话吗?” “如果是,那我们这就回家去,关上门去好好聊一聊?” 江浪故意咬重了最后那句话。 哀牢山的弟子都是一群单纯的小道士,常年在山上练功,哪里听过这种调情的荤话?江浪的话一落下,一个个立马低下头去,面红耳赤地低声骂了句“不知羞耻”。 “是啊,难怪初雪师兄会干出这种事情,原来是被这个不知廉耻的魔头勾引的……” 哀牢山弟子都如此,更何况是当事人沈初雪? 沈初雪被江浪的话调戏的连雪白的脸都不由涨得通红,那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眸都因为怒气而渲染的通红,睫羽都跟着发颤起来,在眼底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他握紧拳头,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突起,气得“初出茅庐”都隐隐约约有要出鞘的迹象。 大概是太过生气,沈初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咬紧牙就提着剑大步离开。 从江浪身旁走过的时候,沈初雪道袍翻滚,袍角堪堪挨过江浪指尖,江浪轻抚而过,却没有去抓,任由那袍角从他手心滑过。 沈初雪离开后,哀牢山弟子都瞬间警惕地望向江浪,有甚者都拔剑了。 江浪笑了笑,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嚣张跋扈,更没有生气,而是客客气气地同他们道,“各位道长好好休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过几天劳驾各位道长来参加我婚宴。” 说完,江浪抬脚离去。寨子里夜色昏暗小松提着灯笼跟在江浪身边,烛光轻洒在地上,小松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族长,您不能拒绝和沈道君沟通啊,你们都快要成婚了。” 就连小松也看得出来江浪是故意气走沈初雪,不和沈初雪沟通的。 江浪走在前头,发丝飘扬,背影潇洒,嗯哼了一声。 小松鼓起勇气,继续道,“俺娘说,两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沟通,不沟通的保准得离。” 话音刚落,江浪背影陡然一顿。 小松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弱弱地解释道,“族长,小松没有故意咒你和沈道君。” 江浪背影顿了好一会,小松觉得族长肯定是生气了,刚想道歉,竟传来了江浪的爽朗的笑声。 江浪转过身来,胡乱揉了一把小松柔软的头发,露出一个无比令人心安的笑容,道,“没事,用不着担心我跟沈道君。” 小松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却听见江浪道,“我跟他肯定得离。” 等大婚之后,他完成攻略,就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去继续过他逍遥自在的日子了,到时候,沈初雪也自由,正好能跟他的师叔师弟一块回哀牢山,一切尘埃落地,简直是个he结局。 江浪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神清气爽,分外高兴。 小松,“???”夜色寒凉江浪收到了苗越越的纸鹤传信,让他过去一趟。 江浪便让小松先行回去,自个提着灯笼去找苗越越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苗越越应该刚给穆清风看诊完,如此着急找他肯定是有事。 想到这里,江浪加快了脚步。月色如银屋内烛火未燃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房间里回荡着凌乱的脚步声与急促的呼吸声。嘭一声闷响似是茶壶与茶盏摔落地的声音。 月光透过窗户歪歪斜斜地洒进来,恰好可见那微微弓着背脊低头撑在桌前的清瘦身影。 那张苍白到不见血色的脸正是沈初雪。 沈初雪低头无力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撑于桌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攥紧,青筋毕露。 汗水一点一点浸湿了他额前垂落下来的发丝。 他现在心情很奇怪,他明明应该生气才对的,不过每当想起江浪说那些话时唇角微扬,眼睛发亮的样子,他就觉得呼吸有些难以受控制的急促起来。 然后,他就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所以,他才落荒而逃了,他生怕留下来会被师兄弟以及师叔看出他的动摇。 沈初雪道心乱如麻,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指尖处,他又难以控制地想起来那温热柔软轻碰上来的触感,指尖就跟有阵电流窜过一样,麻麻的,又有些发疼。 沈初雪连忙闭上眼去,运转功力,企图压下心头的悸动。 这是心魔出现前的征兆。 为了不让心魔再出现,他时刻保持警惕,这几日来从未闭眼休息过一会。 可刚才还是险些被那心魔钻了空子。 沈初雪不由疲惫地闭上眼去。 此时,房门被敲响。 沈初雪缓缓睁开眼,抬脚朝门口走去。咯吱房门打开沈初雪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沈道君,他冷淡地抬眼望去,穆清风正坐在轮椅上停留在门口,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很是柔弱。 穆清风朝他微微一笑,道,“沈道君,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方便让我进去吗?”…… “你说,穆清风并非是有病?” 江浪挑眉望向对面正慢悠悠吃着喜饼的苗越越,饶有兴趣地问道,“他不是有病,那为什么说命不久矣了?” 苗越越咬了一口喜饼,露出里头的豆沙,甜腻的豆沙让他眉头舒展,“他身上长年围绕着一股死气,大抵是有什么诅咒在身。” 第165章 “诅咒?” 苗越越点了点头,“是,而且我之前曾经无意间听说过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江浪来了兴趣,安静听着。 “有人说,穆家之所以衰败,是因为穆家得了诅咒。” “当年,穆家老祖走火入魔,误杀了好友的独子,好友大怒,之后更是用尽半生修为来诅咒穆家后代,凡是男丁,个个皆如他儿子一般活不过二十五岁,一夜之间,穆家超过二十五岁的男丁都莫名其妙暴毙而亡,为了让穆血脉得以延续,穆家想了个办法,将诅咒转移到弃子身上,以保全优秀的子弟。” 苗越越很快将一整个喜饼吃完,捡了些残渣抛进嘴里,继续道,“穆清风就是穆家用来保全优子的劣子。” “所以他来找我治病根本是借口。” 苗越越嚼了嚼,撩起眼皮看了看江浪,“他冲你来的。”…… 夜风起,树叶纷纷飘落房间里,烛火摇曳穆清风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于沈初雪,一字一句道,“我是穆家用来保全我兄长的弃子。” “能救我的,只有江浪的心。” 第132章 你该除掉你的心魔 烛火摇曳江浪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瞳孔都染上了些许烛光的暖色,“所以呢?” 苗越越翻了个白眼,伸出纤纤玉手拿起另一块喜饼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提醒道,“你该提防提防啊,沈初雪何许人也?哀牢山上的道士,据说,他们山上的道规,一条条往山崖上刻,足足有七尺高,这样的人会答应和你成婚?肯定是有目的。” 江浪若有所思地道,“你意思是,他为了穆清风所以才和我成婚的?” 苗越越哼了一声,“要不然还有其他可能性吗?他肯定是想和你成婚,然后骗取你信任,然后趁你不备,迷昏你取心救穆清风。” 说完,苗越越更加大口地咬下喜饼,抬眼打量江浪一圈,意有所指地道,“你可得当心,你以为你还跟以前一样有两条命啊?” 江浪思索着苗越越的话,心中有了盘算。 沈初雪并非这种人,但,的确也该留心才是。 于是,江浪站起身,轻点下巴,对苗越越道,“嗯,我会注意的,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在临走前,江浪还顺手拿走了苗越越盘里的最后一块喜饼。 苗越越蹭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可是寨民特意给我送过来的!” “这是我大婚的喜饼,我尝一个怎么了?” 江浪立马当着苗越越的面张嘴咬了一口,苗越越气得跺脚转身离开。 一边走,苗越越一边骂,“抢我饼!你等着,你喜酒我肯定不会去喝了。” 江浪不紧不慢地添了句,“婚宴上喜饼更多。” 苗越越不甘心地大吼,“我去也不带贺礼!我空手去!” 江浪一下子笑了,低头再咬了一口喜饼,甜腻的豆沙在舌尖化开。 这次甜过头了。 沈初雪得又加了多少糖在里头啊? “为了穆清风才与我成婚么?” 想到这里,江浪嘴里的喜饼慢慢地变得有些涩了。 江浪咽不下去,又不想浪费,只好就着冷茶胡乱吞了下去。…… 窗外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窗户虚掩着沈初雪端坐于房间中,表情平和,垂落至腰上的长发被微风轻轻吹起,他一点一点地握紧了袖袍中的手,在沉默半晌之后,这才道,“穆公子,你对贫道有救命之恩,但凡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只是唯独这件事,请容我拒绝。” 沈初雪语气淡然,但周身却环绕不容穆清风反驳的气场。 穆清风却浑然不受沈初雪那强大的气场影响,他倾身朝沈初雪靠近,那一双狐狸眼毫无半点笑意,冷静道,“沈道君莫非以为这件事我只是为自己?” 沈初雪云淡风轻地撩起眼皮去望穆清风,安静地等着穆清风往下说。 而穆清风继续道,“半年前,江浪一手引发天灾,令多少无辜的人惨死?他作恶多端,理应接受修真界审判,也该给那些无辜死在他手上的人一个交代。” 沈初雪不由压低眉头,眼睫微颤,烛光倒映,他眼神里满是挣扎。 说到这里,穆清风瞥了一眼桌边的茶水,眼里掠过一抹阴冷,他淡淡道,“还有一事,沈道君许是不知,江浪一直让人在沈道君日常的茶水中加了毒药,此毒药虽然不至于取人性命,但却会让人神志不清,长久服用会让人走火如魔。” 闻言,沈初雪二话不说,目光立马随着穆清风目光望去,最后落在茶壶上,立马倒了半杯茶水出来,端起茶杯凑到鼻下闻了闻,虽然很微弱,但,确实能闻到一股微微泛甜的味道。 是迷惑人心智的一种叫蛊情的毒药。 沈初雪心头一颤,僵在了原地,背脊一阵发硬,连呼吸都有些沉重。 他太大意了,再加上囚蛇压制了修为,他竟然迟钝到没有发觉他茶水里下了毒! 所以,他这段时间才会频繁的被心魔占据了身体,包括那一夜他与江浪所做的那些事,也是因为…… 想到这里,沈初雪脸上血色一点一点地褪尽。 穆清风伸出手,轻轻覆在沈初雪冷冰冰的手背上,他那一双漂亮而柔弱的狐狸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沈初雪,薄唇微启,柔声劝道,“沈道君,你不应该继续被江浪所蛊惑。” 第166章 沈初雪紧绷着脸,下颌角绷成一条锋利的直线,眼眸中寒光流转,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却没有言语。 穆清风也并不在意,瞧着沈初雪,慢悠悠地收回手,“沈道君,你乃从道之人,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不该有心魔,你该除掉你的心魔。” “除掉心魔最好的方法沈道君你应该很清楚。” 闻言,沈初雪眼神一寒,宛如刀光掠过。 穆清风看出沈初雪的不悦,便温下声来,轻声安抚道,“沈道君顾念旧情不忍动手情有可原,但江浪天生灵犀体,一体双命,哪怕沈道君你动手也不过是使他元气大伤罢了,不必太过愧疚。” “不过,对一个视性命如草菅的人,又何必愧疚?” 穆清风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在最后,离开之际,他道。 “祝沈道君无情道大成。” 话音刚落,穆清风的身影已经不见。 而沈初雪留在原地,身形一晃,道袍衣角堪堪滑落至地,他蹙紧了眉,挣扎与痛苦在眉眼间流转不止。 沈初雪攥紧了拳头,白皙的手背青筋条条突起,怒气无处发泄,“初出茅庐”骤然出鞘,白光飞快掠出屋内,剑气凌厉,院中大风骤起,灰尘滚滚,震的银杏树上落叶如雨一般落下。 沈初雪忽然察觉到熟悉的气息,立马朝气息源处望去,夜幕中,江浪就站在那棵树下,落叶飘零纷纷而落。 他们隔着夜色与落叶相望,或许是夜雾作怪,他们看不清楚彼此眼神中的复杂情绪。 自然,他们也没发现,彼此各怀着心事。 树叶尽数落地之际,沈初雪冷脸抬手收回“初出茅庐”,拂袖关上房门。 随着房门缓缓关上,沈初雪那修长的身影也逐渐地消失在江浪眼前。 江浪发丝在风中飘扬,呼吸发冷。 空气中残余着淡淡竹香。 穆清风来过了。 第133章 江浪死了 大婚之日如期而至情人寨寨民上下都忙作一团,寨中也四处张贴喜字,放着鞭炮,远远望去,火红火红的一片,喜庆之极。 只不过,婚宴的主角之一江浪则是迟迟没见到人影。 小松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求神拜佛好一会,新郎官这才哼着曲子姗姗来迟。 小松一看到江浪松了一口气,连忙伸手拽江浪想要往新房走,“族长,您怎么才回来?婚宴都快要开始了,您可快点回去更衣吧!” 江浪不以为意,站稳了,没被小松拽动,神秘兮兮地对小松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小松一愣,歪头茫然地看着江浪。 心想,他家族长又要跟他开玩笑了? 只不过,现在真的没有时间让族长开玩笑了! 婚宴仪式都快要开始了! 沈道君也早早等了许久了! “族长您今天大婚?” “小松知道啊!” 江浪摇了摇头,弯起唇笑了笑,“今天学堂结工了。” “过几天你就能和你弟弟妹妹一起去上学了。” 小松一听立马眼睛发亮,“那今天不是双喜临门吗?我得去告诉他们!” 说完,小松转身就朝人群中跑去,高兴地跟其他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众人听到以后脸上的笑容更大。 江浪看见不过唇角一扬,然后抬脚去更衣了。 在寨民为他们精心布置的新房中,江浪换上早已备好的婚服,坐在铜镜前整理头发衣物。 屋外鞭炮声和笑声不断。 在这种喜庆的气氛渲染下,就连江浪也不由觉得心中雀跃了起来。咯吱房门被推开,阳光洒入房间地板上,紧接着,一个修长的影子落下。 房门被关上,将那些欢声笑语一点一点地挡于门外。 江浪认出是沈初雪,便回过头去。 一看,沈初雪正低头站在门口,身上依旧是那件素净的道袍,道发整齐,垂落于身侧的手提着“初出茅庐”。 房间里光线昏暗,瞧不清楚沈初雪的脸,更难以窥清他的表情。 江浪歪了歪头,“你怎么还没有更衣?” 沈初雪只是攥了攥手上的“初出茅庐”,并没有回答,发丝无风自扬。 江浪叹了一口气,站起来,朝沈初雪走了过去,“算了,我替你更衣?” 当江浪站在沈初雪面前,江浪终于看清楚了沈初雪的表情。冷,很冷。 江浪无端联想起雪山上的一汪清泉,清澈干净,不容他人玷污,但却冷进人骨子里。江浪明白了。 看来,被苗越越那个乌鸦嘴说中了。 江浪抬起手,指尖落在沈初雪道袍衣襟上,替他轻抚去道袍上的褶皱,靠上去。 几乎同时,沈初雪闭上了眼,细长浓密的睫毛蒙在眼底,落下薄薄的一层阴影。 江浪微微偏过头,在沈初雪耳边轻声道,“今天是我们大婚之日,也是一个月之期的最后一天,我们最后做个交易怎么样?” “你跟我说一句你爱我。” “我就帮你救穆清风。” 江浪温热的气息拍打在沈初雪耳畔,声音缠绵而勾人,像是恶魔的低语。 江浪退无可退,只能选择妥协。 他知道,他在沈初雪心里远远比不上穆清风。 这时候,沈初雪缓缓睁开眼来,长睫遮住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他未曾看江浪一眼,眼神如冰,薄唇微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第167章 “我说过的,我永远不会爱你。” 沈初雪冷漠的嗓音一句一句地从头顶砸落,江浪心神一颤,刚欲抬眼,心口却骤然一凉,当下,他身体僵住。 江浪木讷地低下头望去,一抹白光无比利索干脆地穿过了他的心口,剑很快,不带一点犹豫。 他先是迷茫,迷茫着究竟发生了什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那把穿过心口的剑。 锋利的剑划破他双手,鲜血一点一点落在那裹着灵力的剑身上,可“初出茅庐”向来刃上不沾血,于是,血一滴滴地落在了地上。 然后他被心脏处传来的撕裂一般的疼痛生生拉扯回意识,呼吸几乎在那瞬间都停滞住了。 紧接着,是不敢置信,江浪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去寻沈初雪的手,那控制着剑的手修长而骨节均匀,漂亮到不行,只是,尾指上早已没了囚蛇。 所以,沈初雪早就找到了摘除囚蛇的方法,一直留在他身边,就为了等这一刻吗? 想到这里,江浪眼眶欲裂,浑身发颤,气结难抒,像是脸被刮了一记无比响亮的耳光,又气又怒,下一秒,喉头一甜,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江浪岂能如此坐以待毙? 他宽大喜服下手刚用力,魔气汇聚在手心,江浪体内的剑竟然往里深入了几分,戳心灌髓的疼遍布全身,江浪动作陡然一顿,魔气瞬间散尽。 江浪低着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沈初雪冷淡地望着江浪,不由蹙起了眉,用尽最后一点耐心,冷声劝道,“江浪,放弃吧,随我回哀牢山。” 江浪呼吸急促,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因为疼痛,声音都在发抖,冷汗大滴大滴地滚落,生生浸湿了他的发丝,“你在喜饼中加了什么?” 沈初雪知道瞒不过江浪,细长的睫羽轻扫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嗓音空幽,“浸骨散,对寻常人不起作用。” 江浪嘴角抽了抽,脸色惨白地笑出声来,“却能让修魔之人修为骤减是吧?” “我说那喜饼怎么这么甜……浸骨散,味微苦,得用糖来作掩护。” 江浪嘴里一片化不开的苦涩,像是浸骨散后知后觉才返上来。好苦他原以为他不在意的,可在“初出茅庐”穿过他心口的时候,他竟然在想,沈初雪哪怕待他有一瞬间真心也好。 只可惜,现实摆在眼前。 沈初雪从未真心待过他。 很快,沈初雪似乎发现了不对劲,眉头微锁,语气冰冷地质问江浪,“为何只有一腔命脉?你不是灵犀体,天生双腔命脉吗?” 江浪颤抖着伸出沾满血的手,重重地戳在沈初雪心口上。 那底下的心脏正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像是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火焰。 沈初雪身上的那一袭素袍被他手上鲜血玷污,留下斑驳血点,像极了在冬日生生绽开的梅花。 “沈初雪,你猜猜,我的另一腔命脉在何处?” 沈初雪向来聪明,不过半晌,他便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沉,骤然拔出长剑,粘稠滚烫的鲜血瞬间四溅开来。 诛心摧骨一般的痛楚立马卷席江浪全身,他无力倒下去,狼狈地匍匐在地,鲜血浸湿身上鲜红的婚服。 江浪看着沈初雪那双眼依旧深邃冷漠、窥不清半点情绪的眼,吃吃冷笑。 果然是个天真的道君,真以为当初救他的是穆青风。 他想嘲笑沈初雪的有眼无珠,更想恶狠狠地咒骂沈初雪的无情,可所有的话最终却被源源不断从喉咙里涌上来的鲜血给生生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听又刺耳宛如溺水一般的“咕噜”声。 他只能怨恨地望着沈初雪,空余心里万般的懊悔。 沈初雪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低头垂眸望着匍匐在地不停吐血的江浪,一字一句,再度问道,“半年前,究竟谁救的我?” 江浪不想自己在沈初雪面前这么狼狈,于是,他艰难地用尽最后的力气爬起来,沾满血的婚服松松垮垮披于身,像个破木偶一般摇摇晃晃地站在沈初雪面前,咧嘴露出一口沾满血的好牙,妖异地邪笑着,“你如此好奇,何不去问问你的“初出茅庐”?” 沈初雪一怔,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江浪不屑地笑了一声,将手心捏着的一物如同敝履一般丢到沈初雪身上,然后抬起脚,一步又一步,极其沉重地朝门口走去。 他脚步不稳,身形摇摇欲坠,走一步道一句。 “沈初雪,一月之期已过,你还是不爱我。” “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我以神魂向天道起誓,此生不复相见。” 沈初雪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气,吸进肺里的是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他慢慢地低头望向手。 那是个沾满血草编的蚂蚱,血迹有已经干的,也有新的。 在看到那个草编蚂蚱的时候,沈初雪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就连呼吸都跟着疼了起来。 他的手抖到不像话几乎是同时他身后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 江浪这次倒下,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门外的鞭炮声和欢笑声戛然而止,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破门进来的声音。 “族长!” “族长你怎么了?” “沈道君你杀了族长?” “为什么?为什么?” 第168章 嘈杂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涌来,可沈初雪却一直背对着他们站着,就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许久未曾疼过的心竟然刀割火烧一般疼了起来,沈初雪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抓着那只草编的蚂蚱慢慢地贴在心口上,一点一点地用力攥紧。好疼…… 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好像心口那有什么被用力地剜去了一块,只剩下血淋淋的一个洞。 “初出茅庐”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悲伤,也不由发出细微的悲鸣。刺耳又锐利。 “沈道君,你说话啊!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族长!” 小松声嘶力竭的哭声终于跌跌撞撞地才钻入沈初雪耳边。 沈初雪缓慢地转过身,眼神冰冷而无神地朝那吵闹的人群中望去。 江浪就倒在那,背对着他,瞧不见脸,束起的长发散了,身上的婚服与血泊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沈初雪无端想起江浪的最后一句话 “此生不复相见。”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缕神识探了探没有气息他再探了探依旧没有气息江浪真的死了并无虚假。 第134章 尸身不见了 江浪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他的神魂飘荡在空中,看着小松在他身旁撕心裂肺地大哭,又看着沈初雪冷漠地抬起手伸出一缕神识围着他,不,准确来说,是他的尸身几番流转。一探再探又探如此反复了数十遍,沈初雪方才确信他死了。 江浪落下地来,嘲讽一笑,怎么着,生怕他没死透是吧? 沈初雪估摸很开心,因为他死透了,死得透透的。 似乎发现他真的死透了,沈初雪将手收了回去,漠然地望着他,眼里一点点波澜都没有。 寨民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也不敢靠近沈初雪。 发现这场闹剧的人越来越多。 而苗越越是咬着喜饼出现的,他还不知道新房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以为闹新房呢,一边挤进人群里一边大大咧咧地道,“这都还没有拜天地呢,你们就在这闹新房了?” 苗越越话还没有说完,便闻到一股血腥味,话生生停在了嘴边,他低头朝房间里望去,只看到一大滩血。 苗越越小心翼翼地拨开人群去看。 等终于看清楚屋内情况,苗越越呼吸停滞住了,手一松,喜饼落在地上,径直地滚落在血泊中那只沾满血的手边。 他再抬头,沈初雪一袭道袍,道袍沾血,只手提剑,安静而冷漠地站在江浪尸体前,眸色极浅,窥不清楚情绪,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狂乱飞扬。 苗越越脸色苍白,踉跄着往后退了推,转身就跑了出去。 苗越越跑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忙朝那个人跑了过去。 他猝不及防,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又不敢停留地爬起来。 段厌无心参加江浪的婚宴,所以带了些魔兵在情人寨中巡逻,正晃悠着呢,只见苗越越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不由纳闷地问道,“你不参加婚宴,跑来这里干什么?” 苗越越脸色发青,浑身泥污,死死地抓住段厌的胳膊,太过用力,指甲都甚至于深深陷了下去,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段厌道,“段厌,江浪死了……” “沈初雪杀的……” “你杀了他,替江浪报仇!” 段厌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他周身魔气震出,疯了一般搜寻江浪的气息。没有还有没有一点都没有段厌心咯噔一声,他放下苗越越,扭头厉声吩咐魔兵,“封锁情人寨!一只蚊子都不许放出去!” 说完,他双眼已一片赤红,搜寻到沈初雪气息便朝着那个方向追去了。 段厌追到沈初雪的时候,沈初雪正与哀牢山的弟子与华清道长一块准备离开情人寨。 天边骤然落下一道黑光,挡住了他们去路,“沈初雪,你休想离开!” 众人往前望去,却见双眼赤红,长发张扬飘起的段厌缓缓自空中凌落,衣袍翻滚,汹涌澎湃的魔气缓缓落在其手心汇聚成一把大刀。 段厌周身散发着寒意,抬眼冷望着哀牢山弟子中面无表情的沈初雪,一字一句道,“今日,本尊要杀了你血祭江浪。” 华清道长握紧了手上的拂尘,冷哼一声,“区区魔头,口出狂言!” 言罢,华清道长挥着拂尘冲段厌冲去。 华清道长一记拂尘拍来,段厌甚至于躲都没躲,生生挨下了一记,脸上立马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段厌冷笑,任由鲜血从伤口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手上大刀魔气滚涌,扛起来,重重往华清道长身上一劈,华清道长生生被逼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做完这些,段厌扛着大刀冷眼往沈初雪望去。 很奇怪,沈初雪从头到尾毫无反应,甚至于没有说一句话,哪怕华清道长连连败退,他都始终一脸冷漠地站在哀牢山弟子中。 或者说,是哀牢山的弟子正在保护他。 意识到这一点,段厌一下子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沈初雪!你该不会是入障了吧?” 段厌厉声质问,“杀了江浪你可后悔?” 听到江浪二字,沈初雪才似乎有了些反应,他抬起头来,骤然望向段厌,抬起手,“初出茅庐”自行出鞘,化作一抹凌厉白光直刺段厌。 第169章 沈初雪薄唇微启,冷冷吐出二字,“闭嘴。” “初出茅庐”极其难缠,段厌躲避着,就算如此,他也照样不屑一顾地挑衅着沈初雪,“你不想听,可是被本尊说中了?” 沈初雪眉头骤然一压,眼里竟然杀意涌现,白光裹着灵力强势地逼来,段厌不敌,及时一避,长剑从他耳朵擦过,竟生生削下他半只耳朵来!鲜血淋漓段厌品着伤口处残余的杀意,竟是狞笑出声,“好强的杀意,沈初雪,你果然入了障。”多讽刺沈初雪亲手杀了江浪之后竟然入障了! 明明江浪才是沈初雪的心魔! “好!好的很!再来战!” 段厌刚再度握起大刀,此时,忽有魔兵而来,焦急通报,“魔尊,不好了,乌勒齐带了一批精兵围住了寨子!” 段厌动作一顿,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乌勒齐竟然来犯! 区区乌勒齐自然不足挂齿,但他对付沈初雪一人已是吃力,而江浪如今已死,无人再能护巫蛊族。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替江浪守住这巫蛊族。 段厌咬紧后槽牙,一点一点地握紧了大刀,最终下了决定,“沈初雪,这帐我回头再和你算!” “你好好地活着,睁眼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然后你才知道何为真正的生不如死!” 言罢,段厌提刀转身朝着乌勒齐的方向而去,向来漂亮的人此时已是浑身浸血,面目狰狞。 他不顾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厉声大喊,“一切以掩护寨民撤退为先!” 江浪的神魂飘荡在空中,看着乌勒齐带领着叛兵浩浩荡荡地闯入寨子,趾高气扬地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寨子。 那一天,原本喜气洋洋的情人寨已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喜字被扯的七零八落,红灯笼一个个落在地上,又被叛兵一脚踩烂。 那被火吞噬的小院,他曾与水伯在那一块坐着喝酒聊天菜园里的小甜瓜也该收成了,那是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和寨子里的小姑娘一块种下的,小姑娘笑起来脸颊两旁的梨涡陷了进去,让他下次收成时一定要过来吃。 只是此时菜园被踩践到已经不成样了,颗颗圆润的甜瓜滚落在地,汁水混着泥土。 江浪疼得闭上眼去。 段厌在带领魔兵掩护着寨民撤退了以后开始了反击,段厌亲自带兵迎击乌勒齐,如同一尊杀神一般,谁挡杀谁。 在段厌不要命的攻击下,乌勒齐节节败退,最终被俘。 段厌把大刀架在乌勒齐脖子上,乌勒齐哆哆嗦嗦地说出幕后怂恿他夜袭寨子的是毕方。 段厌怒目圆睁,手起刀落,乌勒齐人头已是滚落在地。 段厌浑身是血,站在熊熊大火前,身形摇摇欲坠,他仰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鲜血一点一点沿着残缺的手指滴落在地。 有魔兵匆匆忙忙赶来,紧张地道,“大人!族长尸身不见了!” 段厌身形一顿,好半天才僵硬地拧过头来,佝偻着后背,赤红的双眼已然涣散,嗓音沙哑到宛如破风箱,“不……不见了?” 第135章 沈初雪无情道成 北陆太阳火辣辣地挂在空中,空气中都翻起了阵阵热浪。 此时,江浪的神魂托着下巴正垂着一条腿坐在城墙上,漫不经心地晃来晃去。 如此毒辣的天气,城墙下却站满了百姓,密密麻麻地挤作一团站着,仰头对着城墙上的方向指指点点。 “哎哟,真难看!死了还被挂在这里示众!” “听说这个可是个大魔头,曾经害死过江掌门的弟弟呢!” “那活该!呸!这种人,死不足惜!” 当然,这些百姓并不是对江浪的神魂指指点点,毕竟他们看不见江浪神魂,他们的目光所在之处是此时被扒的光溜,浑身是血,散落着凌乱长发,双手被绑着吊在城墙上的一个男人。 准确来说,那是一具尸体再准确来说,那是江浪江浪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尸身来到了北陆。 他猜的没错,是江铎偷走了他的尸身。 江铎为了泄愤,让人扒了他衣服,吊在城墙上暴尸,让世人耻笑他。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江浪刚开始怒不可解,后来发现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之后便麻木了。 只是,他倒好奇,江铎是怎么在混乱中把尸体带出去的? 正当江浪想着的时候,有守卫上来了,拽着绳子一端,跟收腊肉一样把尸体拉了上去。 “都臭了,恶心死了。” 守卫捂着鼻子骂骂咧咧地往尸体上踹了几脚,巧的很,那几脚都落在了脸上。 尸体天天暴晒,皮肉早就快烂了,这一脚下去,连皮带肉粘在了守卫鞋底,露出底下的森森白骨。 守卫又骂着去旁边蹭鞋底的脏东西了。 江浪,“……” 为什么电视剧里的鬼都这么神通广大,而他除了在旁边诅咒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尸体被扛着走了,江浪跟着他们走啊走啊,走出城外,来到一座坟前,墓碑上赫然刻着“江少志”三字! 这个名字,江浪有点印象。江铎他弟。 江浪,“……” 得,敢情江铎是打算拿他当祭品祭祀他弟! 果不其然,没多久,江铎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大仇得报的畅快感,那叫一个正义凛然,像极了电视剧里正派终于杀掉作恶多端反派时大结局画面。 第170章 “冯长老,如何了?” 一个老者阴恻恻地道,“锁魂钉已经定了足足三日,就算他是天皇老子,现在也已经神魂具散,绝对没有夺舍重生的可能性了!” 江浪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往尸体上钉了锁魂钉,难怪他的神魂没办法离开尸体。 不得不说,江铎做事就是谨慎,知道要斩草除根,一旦钉上锁魂钉,任由这生前的人有多大的通天修为,也只能等着魂飞魄散。 但,江铎他们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原身的神魂在他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碎了,所以锁魂钉是起不了效果的。 而他神魂之所以受到牵连,大概是因为他长久在原身体内待着,难免受到了一点影响。 江铎畅快地大笑了起来,“那就好!我就要这魔头永无重生的机会!万劫不复!” “少志,兄长为你报仇雪恨了!” “掌门,这魔头尸体如何处理?” “这周围野狗众多,就让他被众狗分食了吧!能为野狗果腹也算他积德了!” 说完,江铎厌恶地低头瞥了地上早已辨不出容貌的尸体一眼,然后恶狠狠地拂袖离去。 于是,这个荒郊野外,就剩下江浪、还有尸体,以及江少志的墓碑。 江浪无聊,便蹲在墓碑前,伸手敲了敲墓碑,拉长尾音问,“有人吗?” 墓碑没有半点反应。 大概江少志已经投胎转世去了。 那他怎么还没有投胎转世?是他不配吗? 可他一直是个好人好吧他是干过一些坏事例如上学的时候举报同学早恋,嫌药苦偷偷地把中药倒给村口的大黄狗喝,哦,还利用了沈初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可他又没成功,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吗? 哪怕不能回去,可以投胎转世也好啊。 假如可以投胎转世的话,他想他会健全地出生在一家普通的农户家里,拥有一对恩爱的父母,不必被关在家里,也不必每天喝着苦到嗓子眼的药,他会在父母疼爱下健康地、茁壮地成长,长大以后,他会听从父母的安排,迎娶同村的姑娘,生下一男半女,一起守着一亩三分田本本分分地过着虽然平凡但幸福的日子。 梦醒过后,江浪入眼依旧是一片荒凉,如同他心里的那一片荒芜一般,他窥不见尽头。 原来鬼也会做梦的。 夜已深,野狗陆陆续续出现。 江浪看着那些野狗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尸体。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已经死了,自然也感受不到什么疼意,只觉得是他连累了原身。 因为他,原身死后连具全尸都未曾留下来。 江浪不忍再看,闭上眼去,耳畔依旧不停响起哼哧哼哧撕咬的声音,心里一阵发酸。…… 江浪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北陆了。天刚蒙蒙亮他抬眼望着这个笼罩在风雪中的大殿,古钟在远方山上响了一声又一声。 沉闷而古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头,震的松柏枝上积雪簌簌往下落。 江浪就站那一棵松柏下,积雪穿过他身子,落在了地上。 江浪纳闷地歪了歪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他无意间瞥见大殿旁边高耸入云的山崖墙壁上刻的清规戒律,每一字如同绿豆大小,却足足刻了七尺高。……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哀牢山忽然一声少年的叫喊打破山头的平静。 少年一路叫喊着奔跑。 “初雪师兄无情道成了!” “真的吗?” “真的!快点去看看。” 江浪鬼使神差,神魂抬脚跟着他们一块跑……不,是飘了过去。 偏殿不大,早已挤满了人,江浪站在殿门口,探头往里看。 沈初雪就立于其中,冷清的晨光淬在那张俊美脸庞上,那一双浅色的眸子,竟比这山上的雪还要冷。 这时,一阵过堂风吹入偏殿,沈初雪忽然抬起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朝殿外望来,恰好与江浪神魂目光对上。 江浪没有躲,他知道沈初雪看不见他。 他们隔着人群相望着许久。 江浪窥不清沈初雪那一双眼眸中的情绪,只觉得好冷,好冷,冷到就连他这只鬼都察觉到阵阵寒意泛上心头。 这就是无情道么? 果不其然,只是巧合,沈初雪很快便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冷傲如冰山的修长背影。 江浪也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在偏殿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 身后的笑声和恭贺声源源不断。 江浪伸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殿外的飞雪。他死沈初雪道成果真是意料之中的happy ending大结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浪的神魂就游荡在哀牢山上。 奇怪的是,哀牢山这么多道士也没有人发现他。 江浪无聊啊,山上又没多少相识的人,他就只能天天坐在树上看着子晋和聂由练剑、修炼、打坐,逗着先前他们带上山的那只小黑猫玩。 小白眼狼现在长得可胖了,圆滚滚的,就跟个球一样。 小白眼狼能看到江浪,江浪想跟小白眼狼玩吧,小白眼狼一看见他就弓起后背炸起毛朝他哈气。 那反应,别提多讨厌江浪了。 子晋看见不由连忙抱起小白眼狼替它顺毛,“怎么了这是?” 第171章 聂由有些害怕地道,“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子晋不以为意地道,“这里是道门之地,哪里有鬼魂这么不知死活?就不怕魂飞魄散在初雪师兄剑下吗?” 聂由一想,有道理。 江浪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逗起了小白眼狼。 那段时间,小白眼狼天天炸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哀牢山上养了只刺猬。 子晋聂由一致认为小白眼狼这是发情了,商量着过几天送下山去阉割。 过了几天,江浪就看到了被割了蛋,一脸生无可恋躺在三清殿门口的小白眼狼。 江浪乐到满地打滚。 偶尔他也能看到沈初雪,沈初雪出现的时候大多都背着剑,道袍加身,周身淬着如冰一般化不开的寒气,哀牢山的弟子大多都对他敬而远之。 江浪是不敢离沈初雪太近的,他察觉到沈初雪的修为越来越高深,总有种靠近了就会被发现的感觉。 大概是魂魄离体太久,江浪魂体渐渐变了模样,从生前的模样变成了一团白色絮状漂浮物。 当然,江浪自己本人是浑然不知的,毕竟他飘到水潭上头想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结果什么都瞧不见。 算了,看不见四舍五入认为他现在是个一米九、玉树临风的大帅哥。 每天的早晨是最无聊的,因为哀牢山弟子都会在早晨时分入三清殿静坐修身养性。 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这些哀牢山弟子不闷死,江浪反倒快要闷坏了。 今日还碰上沈初雪也来了三清殿,所以江浪连三清殿都不敢靠近,只能坐在殿外松柏上无聊地仰头数着天边飞过几只鸟。 忽而一阵风吹过,江浪魂体竟被风一路吹进了三清殿,像个球一样滚到地上。 江浪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来,入眼是一抹纤尘不染的袖袍,江浪随之往上望去,笔挺如松的背脊,乌黑如瀑布一般垂落至腰的长发,劲瘦腰身上垂着一枚莲花玉佩,冷清而俊美的眉眼,处处超凡脱俗,宛如谪仙。是沈初雪! 沈初雪垂眸随意朝江浪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尾处掠过一抹寒意,眼神宛如看草芥一般平淡,那一瞬间,江浪心头一颤。 果不其然,沈初雪看见他了。 可沈初雪只不过薄唇微启,轻飘飘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休得扰三清殿清净。” “滚吧。” 言罢,沈初雪随意一拂袖。 一袖拍来,江浪神魂散了大半,魂体摇摇欲坠,江浪吓得扭头就跑。 江浪不要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觉得他魂都快要跑散了,沈初雪大概是知道魂体重创也撑不了多久,所以就没追来。 江浪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身子晃晃悠悠掉进了雪里。 江浪蜷缩在雪里,用雪遮掩他残缺的魂体,按道理,鬼说不怕冷的,可不知为何,江浪的魂体却在一直控制不住的发抖。冷好冷冷到江浪觉得他牙关都在上下打架,但其实这是错觉,他魂体没有手脚,自然也没有嘴。 江浪恍惚地想,他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对了,刚才沈初雪说他说孤魂野鬼不过,他现在的确是孤魂野鬼没错。 江浪自嘲地笑了笑,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难以聚焦。 就在此时,江浪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无比清脆的声音,“叮咚” “恭喜宿主,系统已上线,请开始您的攻略任……” “啊嘞?宿主,你为什么是灵魂状态?你的寄体呢?” “……” “我的妈啊,完了个大蛋了!宿主,你攻略错人了!” “……” “不仅如此,你还来错时间线了!” “……” “正确时间线是在八十年后!” “……” 好半天,那虚弱到宛如风中残烛的魂体才沙哑着开了口,“你个完蛋玩意,怎么不等世界毁灭了再出现?” “抱歉,网络出现延迟了。” “……” 第136章 上哀牢山! 一百年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今天是哀牢山招收弟子的日子,清晨,山门还没有开,上山的登山长梯上已经挤满了慕名前来拜师的人,队伍一直排到了山脚下的一间面馆那,远远望去,黑压压的满是人头,别提多壮观了。 山脚下,人群中,一个穿着粗衣麻布蹲在地上的青年伸手整理整理头上的破斗笠,缓缓抬起头来朝山头的那座道殿望去,阳光洒下,那是张清秀的青年脸庞,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开头,一双桃花眼又大又亮,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殷红的唇上叼了根狗尾巴草,阳光落在那张脸上,熠熠生辉。 青年眯眼看了看上山路上的人,看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他不由伸手托住下巴,纳闷地嘟囔着,“我怎么记得以前哀牢山冷清到可以打苍蝇?” “现在就过了一百年而已,来拜师当道士的人多了这么多?” “这是觉得人间太苦,不如上山当道士?” 青年正是转世成功的江浪。 由于当年江浪神魂散了大半,没办法立马进行任务,系统就想办法让江浪投了个胎。 这一世,江浪投成个农户家的孩子,取名水生,父母是对恩爱的夫妻,在父母的疼爱下,江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成到二十岁,顺顺利利地将残缺的神魂修补好,在二十岁这年觉醒了全部记忆,系统告诉他,他真正攻略对象在哀牢山,他这才告别了父母,来到哀牢山。 第172章 可他没想到,想上哀牢山当道士的人这!么!多! 要知道,当年,狗都不想当道士的好吗! 正当江浪纳闷着的时候,旁边慢悠悠地飘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伙子,不懂了吧?” “这都是冲着不寂道君来的。” 江浪随着声音源处望去,一看,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牙都掉了一大半还叭叭抽着水烟的老头,老头眉眼间都是得意。 江浪,“……” 大爷,您贵庚啊? 这个年纪还上山拜师? 这时候,江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爷刚才说了个“不寂道君” 沈初雪,道号是不是不寂来着? 江浪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突如其然听见,老实说,有些陌生。 江浪又问老头,“为什么要冲着他来?” 老头立马用“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江浪,道,“不寂道君可是百余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修士!” 江浪一听,喜出望外,“他成仙了?” 沈初雪成仙了岂不是就代表他用不着看见沈初雪了? 虽然吧,他早就不记得沈初雪长什么样了。 老头摇了摇头。 江浪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你不是说他飞升了吗?” 骗子!大骗子! 老头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道,“你孤陋寡闻了吧?五十年前,不寂道君就飞升了,就连云梯都降下来了,七彩祥云飘在他道身周遭,玄光淬体,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寂道君就出殿看了一眼,便拂袖离开了,又过了三十年,不寂道君修为又增加了,大概天道求贤若渴,又再度朝他降下云梯,这次,不寂道君连殿门都没开。” “虽然不寂道君没有登云梯,上天庭挂仙职,但毋庸置否,修为早已是修真界第一了。” 江浪听完蹲在那沉默了半天,然后抬头皱着眉问老头,“他脑子有病吗?” 话刚说完,一记水烟枪就敲在了江浪脑门上。 “不知死活!怎么说话的?要是让不寂道君听见了怎么办?当心不寂道君一剑杀了你。” 老头骂骂咧咧地道。 江浪揉着脑门,有些委屈,小声嘟囔,“听见就听见……又不是没被他杀过……” 老头耳背听不清楚,“你这个娃娃在嘟囔什么呢?” 江浪漫不经心问道,“没什么,我就好奇为什么云梯二降,不寂道君却不飞升而已。” 换了他,高低得跑上去看看。 有仙当,谁乐意当个普通修士? 老头一听也不由眉头紧锁起来,皱纹堆在脸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修真界里还有不寂道君在意的人,不寂道君不想飞升到仙界去,和那个人断了缘分。” 江浪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穆清风嘛。 那沈初雪还真是够意思啊,为了穆清风放弃了成仙的机会,甘愿待在哀牢山这种苦寒之地百年。 想到这里,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 江浪站起来一看,原来是山门开了,众人正陆陆续续上山呢。 江浪就和老头随着队伍往山上走了。 哀牢山的山梯又长又陡,这是筛选的第一步,要爬上去就已经劝退了好一部分人了,例如与江浪同行的老头。 老头艰难地跟着爬了一大半,早已经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前面的人陆陆续续掉过头来下山了,老头依旧咬牙往上爬。 江浪心里那叫一个佩服。 就在此时,后面浩浩荡荡地走来一批队伍,队伍中间有人抬了个华丽的轿子,轿子顶都是金碧辉煌的。 轿子上慵懒随意地斜坐着个一袭华衣的富家子弟,那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前呼后拥的,也不顾前面还有人走着,横冲直撞地地往山上走,不少人都只能往旁边避了避。 江浪不想横生技节,所以扶着老头往旁边站了站。 不过老头体力已经不支了,避让的速度自然慢了些,那富家子弟的队伍已经来到跟前,前头的护卫嫌老头碍事,就随手推了一把。 这一推,老头差点一头磕在台阶上,幸好江浪眼疾手快地拉了老头一把,老头这才没有摔个头破血流。 护卫看见老头险些摔了,也丝毫不觉得愧疚,趾高气扬地盯着老头和江浪,冷笑道,“让开!” “一大把年纪就别来凑热闹了,碍地方!” 言罢,护卫抬脚大步往前走。 江浪听不下去,刚要站起来和护卫理论,老头拽住了他,颤颤巍巍地道,“那是北陆混元派江家的人,你得罪不起的,不要去招惹。” 闻言,江浪一愣,莫非是江铎的儿子?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老头气若游丝,满目泪水,顿了顿,继续道,“十年前我就来过了,那时候爬了两千阶就昏死了过去,我遗憾了好久,现在我爬了三千阶,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看来我今年又得放弃了!” 江浪,“……” 这个年纪,其实的确应该放弃,要不然累死在台阶上就不好了。 这时候,老头突然一把用力抓住江浪胳膊,一副临终托孤的表情,无比沉重地道,“小娃娃,你跟我不一样,你可一定要登到山顶,拜入不寂道君门下,成为道君弟子,替我好好努力!” 第173章 江浪,“……” 这是什么热血男频文里头的狗血剧情? 他怎么看,这个老头也还没有到要死的程度啊? 江浪默默地抽出胳膊,然后托另一个要下山的人帮忙送老头下去,自个上山去了。 开玩笑,他死也不当沈初雪的徒弟! 当然,江浪倒也不是对当年的事情怀恨在心,如今想想,沈初雪要弄死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让他当年脑子被驴踢了一样学人玩强制呢? 现在想想,江浪还对沈初雪怪过意不去的。 但,过意不去归过意不去,江浪是不怎么想再见到沈初雪了,因为他总觉得看见沈初雪会想起来当年他攻略错对象,还被一剑穿心弄死这件事,他那叫一个无地自容,现在想起来,脸还火辣辣的发烫。 这时候,江浪旁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少年声。 “兄弟,你没事吧?你脸好红!” 江浪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张俊美如玉的少年脸庞,眉眼娇俏的很,头顶戴着个银制獠牙发冠,胸前挂了一串极其夸张的金牌,再低头一看,那人身上还穿着件极其骚包显眼的粉衣,但配上这张如花似玉的脸,竟然一点也不显得违和!慢着这张脸……有点眼熟! 这不是赵吉祥吗? 第137章 真正攻略对象 赵吉祥明显没有认出他来,还把他当成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在上山的时候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从风景说到天气,冗长而无趣。 江浪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赵吉祥话怎么还是这么多? 话多就算了,赵吉祥还没点警惕心,他都还没有问,赵吉祥就自报了家门,“相遇就是有缘,我叫赵吉祥,是当康一族的,当康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一种濒临灭绝的瑞兽!” 江浪干干一笑,“略有耳闻。” 赵吉祥就不怕被人串个签然后烤了吗? 这年头,爱吃瑞兽的变态可多了。 “真的吗?想不到我们这么出名啊?” 赵吉祥哈哈笑着,然后又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浪,“对了,兄弟,你叫什么?” 江浪想着不回答似乎挺没礼貌的,便道,“我叫水生。” “水生兄弟,你是来上山拜师的吗?” 江浪点了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呢?也是来拜师的吗?” 下一秒,赵吉祥咧嘴笑了出来,得意地道,“我可不是上山拜师的,我是受邀来观摩招收弟子大会的。” 江浪,“……”可恶! 被赵吉祥装到了! “不过,你确定要上山去拜师?听说今年想要上山的人太多了,所以哀牢山决定举行比试大会,最后只留前三名,比武台上拳脚不长眼,可危险了。” 赵吉祥一脸担忧地打量着江浪粗衣麻布下清瘦的身子,不由担心道,“就兄弟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连剑都挥不起来吧?” 闻言,江浪点了点头,“嗯,我不用剑。” 毕竟他也没有剑可以用。 赵吉祥叹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江浪的肩膀,“那水生兄弟你可得小心啊,实在不行就认输算了?” 江浪笑了笑没说话。 聊着聊着,他们就到了山上。 哀牢山山顶长年酷寒,尽管如此,山顶上此时也已经聚满了人。 赵吉祥把手放到眼前眺望着远方,感慨道,“人可真多,都是冲着沈道君来的吧?” “哦,现在应该叫不寂道君了?” 江浪不想和赵吉祥待在一块,因为赵吉祥穿金戴银,又一身粉衣,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所以江浪趁赵吉祥不注意溜到人群中去了。 要参加比试大会的人都得去山门那边登记领号码牌,江浪排队登记的时候无意间往旁边瞥了一眼,一看,吓了一跳。 山门旁就是山崖,山崖上密密麻麻地刻着道规,一百年过去了,当初七尺高的道规现在怎么看也有八九尺了。 江浪啧啧称奇。 幸好他不用当哀牢山的弟子。 很快,轮到了江浪,负责登记的是哀牢山弟子。 “你好,请握住这个玉牌,输送你的个人信息。” 江浪觉得这个声音挺熟悉,抬起头一看,是个清朗俊逸的年轻道士,道发整齐,道袍干净到瞧不见一丝皱褶,眉眼温和如一汪清泉。正是聂由。 当年怯懦的小道士如今已经长成个稳重英俊的大小伙子了。 江浪欣慰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握住玉牌,闭上眼去输送个人信息。 没多久,便做好了登记,玉牌上缓缓浮现一个数字——一百三十五。 聂由提醒道,“待会是抽签模式,叫到号码记得上台。” 江浪嘴角一扬,爽朗道,“谢了。” 闻言,聂由抬起头一看面前青年斗笠下的容貌时却是愣在了原地,直到江浪走远了,聂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子晋回来了,看见聂由愣在那,不由拍了拍聂由肩膀,问道,“怎么了?” 聂由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刚才听到一个挺耳熟的声音,还以为见到……” 子晋一怔,“见到谁了?” 聂由看了看四周,然后才挺小声地道,“江……公子……” 子晋一听,立马严肃地板起了脸,“聂由,不能胡说,江公子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第174章 聂由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声音和语气有点像而已,长的倒不像。” 子晋还是不太放心,皱着眉问道,“真的不像?” 聂由应了一声,“嗯,不太像,不过你为什么一脸忧愁?” 子晋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算了,没事,先做正事吧。” 比试区鱼龙混杂,三两成群地聊着天,江浪自个一个人四处晃悠,顺便找着他的攻略对象。 他对什么比试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很想当哀牢山的弟子,他这次上山的目的就是为了找真正的攻略对象罢了。找到他就跑! 这种冷冷清清的鬼地方,他可一点也不想再待了。 就在此时,江浪身后响起个温和的男性嗓音。 “道友,你的号码牌掉了。” 江浪往腰间一摸,空荡荡,还真是掉了。 江浪连忙转过身去,接过来人递过来的玉牌,“谢了。” 江浪抬起头望去,只见他面前站着个身穿道袍,眉心一抹纯阳朱砂,生得格外俊美,眉眼如玉的男子,男子宽肩窄腰,身材修长,腰间还佩着一枚莲花玉佩,挺拔的背脊上背着一把长剑,看不清楚剑的真貌。 江浪一眼就被男子腰间的玉佩吸引过去了目光,“这块玉佩?” 男子有些惊讶,“道友认得这块玉佩?这是贫道拜师时师父赠予的。” 江浪嘴角抽了抽,“道友你的师父莫非是不寂道君?” 男子唇角一扬,眼里慢悠悠地升起一抹笑意,“正是。” 顿了顿,远处走来几个哀牢山弟子朝他招手,“师兄!” 男子便面露歉意,微微道,“抱歉,贫道还有要事,就先走了,不打扰道友了。” 江浪回了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男子这才抬脚离开。 望着男子那挺拔的背影,江浪耳畔传来系统不紧不慢的声音。 “宿主,这才是你真正的攻略对象。” 江浪伸手扶了扶额,呼吸都有些乱,“他长得有些眼熟,让我猜猜他名字,他该不会叫闵修竹吧?” 系统惊讶地反问,“宿主你怎么知道?”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因为这名字是我起的。” “……”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六岁,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他才是我真正攻略对象,真是造孽!” 江浪那叫一个心情复杂。 “……” 系统暗戳戳吐槽道,“没办法嘛,谁让时间线错乱了……更何况宿主你这么有道德观的吗?” 江浪,“……” 这是有没有道德观的问题吗? 他攻略完沈初雪竟然还要去攻略他徒弟! 这说的过去吗? 等了一会,比试就开始了,大殿外,青木真人和其余长老皆整齐划一地坐在上头,个个不苟言笑,看起来不怒自威,不过在长老末尾处摆着一张无人坐的空椅子,据说,那是留给不寂道君的。 不过,不寂道君似乎没有出席。 台阶上,齐刷刷站着哀牢山弟子,只见每个弟子眉心都一抹纯阳朱砂,一袭道袍,其中站于首位的就有闵修竹。 江浪站在台下人群中,微微偏头望着上面的闵修竹。 当年不足他腰高的小孩竟然长成这么高了,怕是有一米九了吧? 江浪这时候才有些实感,哦,真的过去一百年了,也就是说,“他”也死了足足一百年了。 这一百年间,闵家败落了,闵修竹则拜入了沈初雪门下,成了哀牢山弟子,闵修竹天生仙胎,天资优越,现如今已是修真界中光风霁月的芝兰玉树。 江浪默默感慨着沧海桑田,又不由思考着要怎么接近闵修竹。 闵修竹是沈初雪弟子,要接近大概是要成为哀牢山的弟子才行。 江浪一阵头疼,此时,比试也正式开始了,抽到签的人陆陆续续地上台比试。 来比试的人良莠不齐,因此比试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抽到江浪的时候,对方是个没什么灵赋的普通人,江浪也不想太过高调,所以就刻意留着手跟对方简单地过了几招,外人看来,这场比试普普通通,甚至于乏味。 江浪悄无声息地赢了。 第138章 你叫什么名字 江浪下台的时候,正好一华衣公子昂首挺胸地迎面走来,那华衣公子束着发,戴着一顶金冠,提着一把与“初出茅庐”极其相似的长剑,生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轻蔑地瞥了江浪一眼,大概是认出了江浪,华衣公子冷哼一声,抬脚径直从江浪身旁走过。 这正是方才上山时看到的那个姓江的世家子弟。 此人叫江远思,是江铎的独子,也算是个天之骄子,在北陆也有些名声,有人说他性格嚣张跋扈,是个十足的小霸王。 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只见江远思的对手不过是个刚筑基的修士,江远思却下手毫不留情,将那人戏弄到无比狼狈,哪怕对方认输,江远思也未曾有要停手的意思,逼得负责做裁判的弟子方至木亲自出面阻拦,这才停下。 方至木负手在身后,正色望着江远思,皱眉问道,“对方已认输,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江远思冷笑一声,桀骜不驯地道,“无论何时,全力以赴才是尊重对手,更何况,我必须要让不寂道君看到我的能力,让不寂道君知道,今日,在场之中,唯有我江远思才适合做不寂道君的徒弟!” 第175章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果然是江铎之子,口气不小。 此时,台下子晋安静地站着,目光落在比试台上那意气风发的江远思身上,不由眉头一点点地皱起。 细看这个江远思的眉眼,竟与当年的江浪有些相似…… 此时,台下的江浪不由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发红的鼻子左顾右望,心里嘀咕着,谁在背后念叨他? 接下来的第二三轮比试,江远思以高调而张扬的剑术而赢,至于江浪,则是低调地擦边赢下比试,哪怕他留到了最后一轮,也无人注意到他,当然,这还得多亏了江远思这么张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江远思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一身粗衣麻布,头戴斗笠的青年。 不过,最后一轮,江浪的对手竟然是江远思。 江远思的护卫跟在江远思身边,抬眼打量着不远处站着的江浪,“少爷,您这场的对手就是那个穷酸小子?” 江远思眉眼间满是自信,漫不经心地道,“无论对手是谁,本少爷都只管将他打趴下就行了。” “……” 这主仆二人声音还能再大点么? 他都听的一清二楚了! 他又不好跟江远思个小屁孩计较,要知道,他和江远思这辈可差得远了。 说句难听的,如果他还活着,江远思都能喊他叔。 所以江浪就没搭理江远思,当做没听见,把头一扭。 很快,到了比试的时间。 江浪和江远思上了台。 江远思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粗衣麻布,还戴着斗笠的男人,眉头一皱,语气傲慢地道,“本少爷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认输滚下台去,二是待会被本少爷打得滚下台去。” 闻言,江浪下意识地朝长老末尾的那把空椅子看了看。沈初雪没出现看来今天是不会再出席了。 那他就小小地教训教训这个骄纵的少爷好了,毕竟年轻人,不栽个跟头,永远不知道收敛。 江浪也不回应江远思的挑衅,只是从腰间取出一把锈迹斑斑、刀刃上满是缺口的柴刀。 此时,看台上,打瞌睡的赵吉祥迷迷糊糊地醒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抬起头往比试台上一看,看了好一会,赵吉祥这才认清楚台上站着的人是谁,纳闷地道,“咦,这不是水生兄弟吗?他竟然能撑到现在?慢着,他带了把什么?柴刀?” 哪里有人带柴刀比试的? 赵吉祥都有些不敢看了,算了算了,待会等水生兄弟输了以后,他去安慰安慰好了。 赵吉祥非常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江远思嗤然一笑,“你的武器就是这把破柴刀?我这把剑可是用上古玄铁仿不寂道君的“初出茅庐”所造,待会若是被我一剑劈断了你的柴刀,你可别哭。” 江浪微微歪头,将柴刀扛到肩上,朝江远思勾了勾手指,末,斗笠下那半张优越削瘦的脸上浅色的薄唇微微扬起,发丝在风中飘扬,那是一种挑衅的姿态。 江远思顿时怒火蹭得一下起来,提着剑就冲着江浪去了。 江浪不紧不慢地打了个哈欠,在那把剑飞速地朝他劈来的时候,他慢悠悠地抬起头,目光一凛,那把剑就径直从他身旁劈落。 江远思眉头一皱,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劈了个空,下一秒,江浪反手握着柴刀迎上那把通身如白练一般的长剑。 咔的一声清脆在空气中响起。 江远思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看吧,就说一个破柴刀跟他的“虞美人”比不了。 可下一秒,江远思却看见他的“虞美人”剑身上出现了一抹裂痕,江远思骤然瞪大了眼睛,裂痕越来越多,最后,“虞美人”竟一下子断裂开来。 江远思不敢置信地手持着半截断剑,被江浪逼得不停往后退去。 最后退无可退,江远思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那把生锈的柴刀还架在他脖子上。 台上灵力骤动,风起,青年身上的衣袍翻滚而起,江远思好半晌都未曾反应过来。 而他面前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抬了抬斗笠,露出一张清秀而年轻的脸来,小麦色的皮肤下衬托的那一双眼睛更加深邃清澈。 江远思一看面前这个人明显比他还小,而且他的虞美人还断了,委屈瞬间涌来,眼圈立马红了。 江浪嘴角轻勾起,手上生锈的柴刀在江远思那白净的脖颈上晃来晃去,“娃娃,你别哭啊,哥哥都不好意思了。” 江远思眼圈更红了,愤愤不平地咬紧了牙,“不要脸!你才几岁?还敢自称我哥哥!” 江浪理直气壮,“我当你爹都行。” 江远思被气得脸色铁青,想破口大骂,脖子一凉,这才意识到,柴刀还架在他脖子上。 虽然那是把破柴刀,但这把柴刀刚刚一下子就砍断了他的“虞美人”,江远思丝毫不怀疑这柴刀砍下他脑袋有多快。 于是,那些脏话,江远思默默地咽了回去。 江浪轻飘飘问他,“认输吗?” “……” 江远思一脸不甘心,眼珠子都要憋绿了。 柴刀又贴着江远思脖颈而过,江远思鸡皮疙瘩瞬间起立,结结巴巴地道,“认……输……” 江浪眯了眯眼,语气陡然变冷,“谁认输?” 江远思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我认输!” 第176章 江浪依旧不满足,微微仰起下巴,发丝飞扬,半张脸在光线下淬了一层薄薄的琥珀光,“你是谁啊?” 江远思眼神幽幽的,恨意都快要涌上眼眶了,他无可奈何,最后一字一句,愤恨又屈辱地道,“我江远思认输!行了吧?” 江浪这才将柴刀收回了腰间,衣袍落地,斗笠下束起的马尾在风中飞扬,那个本来毫不起眼的粗衣麻布青年骤然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台下众人不由都有些哗然,江远思这就输了? 心高气傲的江远思竟然会低头认输? 看台上,赵吉祥怔在那。 刚才挥柴刀的那个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青年真的是水生兄弟? 想起上山的时候,他和水生说的那些话,赵吉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江浪朝江远思伸出手去,想要扶江远思起来,江远思刚丢完脸,心里不爽快,冷着脸拍开江浪的手,自己爬了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场上气压陡然降低。 不知为何,所有人神色瞬间认真了起来,江浪寻思是什么大人物出现了? 江浪抬起头一看,只见自南边的方向踏空而来一男子,只见那男子身材修长而高大,束着一顶玉冠,乌发垂落腰身,身裹一件灰色道袍,挺拔的背脊上背着一把长剑,身后蔓延出朵朵洁白而近乎透明的莲花,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 男子缓缓自空中凌落,落在长阶上,他抬脚缓缓朝上走去,哀牢山弟子看见他不由低下头去。 全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江浪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挺挺地站着探头去瞧瞧是何方神圣出场阵仗如此大。 男子刚走了几步,不知为何,突然朝江浪的方向僵硬地看了一眼。 隔得太远,江浪没看清楚那张脸。 下一秒,男人骤然冲上比试台,转瞬已来到江浪面前,高大的身影将江浪笼罩,那微不可闻的木香闯入鼻间,江浪眨了眨眼。 等回过神来,江浪看了面前那张脸好一会,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哦,不寂道君。也就是沈初雪他差点没认出沈初雪来。 一是都过去二十年了,他的确不太记得沈初雪的容貌了二是沈初雪变化有些大当年俊美清朗的道士如今眉眼变得冷峻英挺,阴沉而难以接近,深邃的眸子中始终缠绕着难以言喻的阴郁,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初雪的肤色比百年前更加白了些,白的甚至于有些病态。 认出那是沈初雪,江浪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沈初雪死死地盯着他,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半晌后,他眼神发定,缓缓开口,嗓音沙哑,一字一句问江浪道。 “你叫什么名字?” 第139章 本君收你为徒 看见不寂道君竟然突然冲上比试台,在场众人都不由大吃一惊,不少人心中揣测,是不是这两人哪里得罪不寂道君了? 望着面前这个人,江浪眨了眨眼。 他本来还以为他再度看到曾经杀过他的沈初雪,再怎么样心里也会有些反应的。 可神奇的是,他心里很是平静,一点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这也是好事,代表他已经不恨沈初雪了。 当然,也不爱沈初雪了。 因此,江浪可以抬起头,直视着沈初雪很平静地回答,“回不寂道君,我叫水生。” 斗笠下,江浪的眼神淡然,看不见一丝情绪波动,仿佛这是他与沈初雪初见一般。 逆光中,沈初雪那深邃的眸子中微不可察地落下一圈圈涟漪,悄无声息地化开些许深处凝起的冰霜。 “水生。” 沈初雪心中翻来覆去地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又细细剖析着面前这人那淡漠的语气。 又怕是认错了,可又怕错过。 沈初雪抿了抿苍白的薄唇,垂眸,细长浓密的睫羽散落在眼前,遮住大半满是阴霾之色的眼眸,静静地望着江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编好说辞,最终试探着问道,“水生,本君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全场哗然百年来,沈初雪只收了闵修竹一个徒儿,无论其余人送了多少惊才绝艳的天才到沈初雪眼前来,沈初雪都未曾看过一眼。 而如今,沈初雪竟然主动要收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为徒? 江远思嫉妒到眼珠子都红了,又不敢在沈初雪面前造次,只好生生憋着。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走大运了,比试台上,青年犹豫着,支支吾吾说了句,“我能不能拒绝?” 此话一出,气得场上大半人都嫉妒地咬牙跺脚。 要知道,今日上山的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拜沈初雪为师来的,他们但凡能拜入沈初雪门下,那祖坟都得冒青烟,而江浪竟然想要拒绝? 赵吉祥在看台上那叫一个扼腕长叹,“这傻小子蠢吧?那可是沈初雪啊!” 沈初雪并没有生气,而是眉眼平和,缓缓问道,“为何?” 他眉心光滑,没有那点纯阳朱砂,仿佛在赤裸裸地公之于众他早已经了情事,可他道袍加身,举止克制,看起来竟有些显得诱人。 江浪被勾的不得不避开目光去,“……” 江浪头疼,沈初雪这个追根究底的性格还是一点也没有变。 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 第177章 不想当沈初雪徒弟就不想当啊! 但江浪又不能这样说,只好清了清嗓子,然后冠冕堂皇地道,“不寂道君修为高深,乃修真界第一修士,水生天资愚笨,怕污了不寂道君声誉。” 沈初雪一本正经地回答,“本君不怕。” “……” 江浪嘴角抽了抽,怎么一百年过去了,沈初雪还听不明白好赖话呢? 那这可怪不了他说话难听了。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直截了当地对沈初雪道,“其实是我听闻不寂道君不苟言笑、为人严格,而我生性外向,话多的很,不喜拜这种性格孤僻的修士为师,免得师徒之间性格不合,让彼此都不痛快。” “……” 全场瞬间安静。 不寂道君又一次被拒绝了? 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下指出不寂道君性格孤僻…… 虽然吧,不寂道君性格孤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整个修真界的人都心知肚明,但当众指出,并且对此嫌弃的,江浪还是头一个。 传闻不寂道君生性冷酷,前些年,混元派掌门江铎不过是当众对其出言不逊,不寂道君就险些一剑削了江铎的脑袋,幸好满场修士为江铎求情,江铎最后才保住性命,但江铎回北陆之后就一病不起,有传言说,江铎得了癔症,现在还疯疯癫癫的。 于是,他们都不由对江浪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可奇怪的是,沈初雪没有拔剑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更没有生气,只是站在那,望着江浪,什么都没说。 不知为何,他们竟然在不寂道君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上看到了些只会在做错事的孩童身上才会看到的一丝不知所措。 江浪有些不耐烦,沈初雪还要这样站着不说话多久? 能不能不要耽误他拜师当哀牢山弟子? 就在他们僵持着的时候,闵修竹走上比试台来。 一直僵硬着的沈初雪抬眼看了看闵修竹,投去了个求救的目光。 闵修竹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师父,让徒儿和水生好好聊聊。” 沈初雪这才避到一旁去,华发柔顺垂落至腰,道袍随风飘扬,眼睛却不由落至一旁的江浪身上,袍袖下的手不知在紧张地把玩着什么。 闵修竹来到了江浪面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让人很是心生好感,“我们又见面了。” 江浪看着闵修竹,就不由想起来当年那个稚嫩而乖巧时常跟在他身后的小孩,心情就变得好了许多,嘴角也跟扬了扬,“嗯。” 瞧闵修竹这举止翩翩有礼的样子,一看就没长歪。 不像沈初雪,本来就够歪了,现在更加奇怪了。 闵修竹眼睛亮亮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扬,温柔地对江浪道,“水生,师父他虽然平日里沉默寡言,但性格温和,很好相处,若不然,你先随师父到春山谷中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你最后觉得还是不合适,再寻一位合心水的长老拜师如何?到时候,师父他绝对不会阻拦。” 闻言,江浪还没有回答,沈初雪倒先皱起了眉,朝闵修竹投去了一个不悦的目光。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说,他不允许。 闵修竹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劝道,“师父,你不能逼人家选你。” “……” 沈初雪终于挪开目光去。 这意思就是,他知道了。 闵修竹都这样说了,更何况,闵修竹也住在春山谷,江浪也好接近。 江浪这才点了点头,“嗯,那就这样决定。” 沈初雪没有再望来,只是周遭的气压稍微松懈了些,没有那么令人喘不过气来了。 他在开心。 第140章 本君可真是个令人生厌的人 比试大会结束最后只留下三人,江浪、江远思以及另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黑皮健壮少年。 江远思没如愿,只能拜入安澜道人门下,从头到尾,那张脸黑的比隔壁黑皮兄弟还要黑。 黑皮兄弟叫李二牛,来自土沟儿村,生性爽朗大方,拜在了同样性格豪迈的武清道长门下。 李二牛一把搂着黑着脸的江远思,笑嘻嘻地开玩笑道,“哈哈哈哈,俺第一次碰见比俺还要黑的!我们俩真有缘!” 江远思,“……”想死! 武清道长打量着江浪,越看越满意,扭头就对一旁的沈初雪道,“初雪,回头这个小子若是不喜欢你,你把他送师叔这边来,师叔觉得跟这小子有缘!” 江浪随声望去,只看见一个留着胡子、体型彪悍、道袍都几乎要被撑破的中年男子。 这个武清道长听说是哀牢山上一大奇葩,之所以说是奇葩,是因为据说他上山两百年,犯了道规数千条,就连赏罚长老华清道长看见他都是头疼的程度,但人家偏偏武力值高到离谱,所以这才还没有被逐出哀牢山。 江浪还挺喜欢和这种人相处的,不由有些心动。 结果下一秒,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江浪笼罩。 挡在他身前的沈初雪一脸冷漠地回答武清道长,“不给。” 说完,一股带着木香的灵力缠上江浪腰间,竟直接拽着江浪走了。 江浪,“???” 武清道长在后面骂骂咧咧,“哎,这臭小子,怎么脾气越来越臭!” 安澜道人推了推武清道长,没好气地道,“你闹他干什么啊?你不知道他听不懂玩笑话吗?” 第178章 “我也没开玩笑啊!” “那就更加不行了,初雪看上的人,你也好意思抢?” 江浪,“……” 他怎么觉得这话这么有歧义呢? 闵修竹不过走了一会神,等回过神来,一看,他师父竟直接用灵力绑着他的新师弟走了。 闵修竹吓得魂都快要没了,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江浪黑着脸看着走在他前面的那个高大身影,而他依旧被灵力控制着跟着沈初雪走,他忍不住出声。 “停下。” 沈初雪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未曾停下。 江浪怒意升起,不耐烦地再度道,“停下,我不喜欢这样。” 沈初雪终于停下,收起灵力,犹豫着朝江浪伸出手,“为何不喜欢,还是要本君牵你?” 江浪都不知道沈初雪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山路十八弯,皱起眉,直截了当拒绝,“不要。” 凭什么沈初雪觉得他想要牵手? 沈初雪怔了半晌,眉心堆起一座小山丘,再度认真地问道,“为何?” 江浪对沈初雪的耐心已经用之殆尽。 他是不恨沈初雪,但不代表他可以忍耐沈初雪。 江浪冷冷地道,“你怎么这么多为何?不寂道君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或许他无礼些,沈初雪就放弃让他当他徒弟的想法了。 可江浪都这样说了,沈初雪也不过是迟疑着将手收回去,眉眼间毫无怒气,他想了想,袖袍垂落遮住微微发颤的指尖,慢慢地道,“本君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知道,只能问。” 江浪气得脑仁疼,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闵修竹及时出现,打断了他们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师父,您先回去,徒儿会好好送水生回春山谷去的。” 沈初雪没有理闵修竹,修长而骨节均匀的手掐了个剑诀,“初出茅庐”骤然出鞘,落至江浪脚边。 闵修竹太阳穴突突乱跳,那样子就跟看见亲戚家的熊孩子又在调皮捣蛋一般,无可奈何地道,“师父,您的“初出茅庐”不愿载旁人,水生他没办法同您一块回去。” 沈初雪就跟没听见一样,没收回“初出茅庐”,而是望向江浪。 目光带着些许询问。 江浪往后退了退,站在了闵修竹身旁,“我跟修竹师兄一同回去就行,多谢不寂道君好意。” 沈初雪愣了一会,然后迟疑着把剑收了回去,拂袖踏风离去了。 这个境界,他已经无须御剑飞行。 沈初雪走后,闵修竹歉意地安慰江浪,“抱歉,师父修的是无情道,这百年来又极少与人相处,所以有些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更不明白不应该强迫别人,让你受惊了。” “他一直这样吗?”江浪忽然问。 闵修竹一愣,抬起头才发现,江浪正望着沈初雪离开的方向。 闵修竹思索片刻,然后道,“也不是,我幼年时曾见过师父,那时候师父比现在有血有肉许多,也更像是个活人,只是后来……” 说到这里,闵修竹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算了,已经过去很久了,以后有机会我再与你好好说说。” 江浪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闵修竹带着江浪回了春山谷。 春山谷在哀牢山后面,与哀牢山截然不同,明明飞雪依旧,但山谷间却长满了花草,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花草如今都蔫蔫的,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而山谷间,一间简朴的木屋依着悬崖边落下来的一汪清泉而建。 泉水清澈,悬崖上有处裂缝,阳光从那个裂缝处歪歪斜斜地洒进来,落进清泉中,浮光跃金,很是动人。 闵修竹收拾了间空房让江浪搬进去。 安置好江浪,闵修竹站在沈初雪房间门口,深呼吸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沈初雪就站在那,赤着双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华发散落在腰间,一动不动,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那修长挺拔的身影上,显得无尽的寂寥。 闵修竹,“……”他就知道。 他师父又陷入消沉了。 闵修竹轻声道,“师父,小师弟已经休息了。” 沈初雪背对着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理闵修竹,语气低沉,幽幽问他,“修竹,本君性格很孤僻吗?” “额……师父,您还在意小师弟的话吗?” “无趣、孤僻,本君可真是个令人生厌的人?” “……” 见自家师父死活听不进去他的话,像个怨妇一般反反复复地絮絮叨叨,闵修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提醒沈初雪道,“师父,不要自怨自艾,小师弟恐怕不想要一个爱自怨自艾的师父。” 闻言,沈初雪终于动了,他抬脚朝床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走去,高大的身躯在地板上投落下一个有些发颤的倒影。 “本君困了,你回去歇息吧。” “夜里冷,多给……他备床被子。” 第141章 我讨厌你 春山谷的夜晚很冷。 许是因为环境陌生的缘故,江浪睡不着,只好从床上爬起来,静悄悄地出门去。 山谷间,漫天飞雪江浪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雪花落在他肩头,又很快化去。 江浪走了许久,确定离木屋已经很远了,这才弯身捡了根称手的树枝,他哈了口气,白雾在口鼻间散开。山谷间剑破空声回荡其中一青年在风雪中舞剑,剑气凌人,一剑劈下,剑气竟生生逼退落下的雪。 第179章 离近了一看才发现,青年手上的并非剑,而不过是一截枯树枝罢了。 江浪难得地畅快淋漓,于是,越发肆无忌惮,毫无压制,痛痛快快地在这片无人的山谷间挥动起来。 江浪太过入神了,以至于他甚至于没有注意到此时踉踉跄跄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个修长身影。 月光下,风雪有些大沈初雪呼吸有些乱,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前面舞剑的身影。 青年舞剑的身影那么干脆利落又意气风发,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当年在梧桐树下舞剑的那个少年。 两个身影逐渐地重叠在一起,少年探剑刺来,挽了个漂亮的剑花,记忆中少年望向他,朝他笑了笑,眉眼弯弯,眼睛亮晶晶。 直至飞雪钻入衣领,透心的冷骤然让沈初雪回过神来,然后他对上面前青年冷漠的眼神。 冷漠到宛如那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沈初雪心口传来一阵无端的刺疼感。 江浪随手折断手上的半截枯树枝,淡淡道,“不寂道君,你怎么在这里?” 沈初雪停滞了一会,然后轻声道,“你未在房间,雪地上留下了脚印。” “春山谷有阵法,回时路非来时路,容易迷路,本君来带你回去。” 沈初雪的嗓音是冷清沙哑的,缠绕在风雪间,转瞬又被风所撕碎。 他身形那么高大挺拔,可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种油尽灯枯的味道。 江浪皱眉,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沈初雪话中的漏洞,“所以不寂道君还去了我的房间?” 沈初雪竟然露出了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的无助表情,他垂下眼眸去,不知道在看什么,低声解释,“半夜醒来,总以为是做了梦,所以想去看看……” “看看故人……” 最后那一句散在了风中,江浪未曾听清楚,但他却隐约猜到了什么。 江浪不动,安静地望着沈初雪。 他们站在山谷间,隔着风雪与夜色相望。 这一场相望,时隔了足足百年。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询问,“是你吗?” 不过是三个字却似乎用尽了沈初雪的浑身的力气。 可下一秒,沈初雪又仿佛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回答,他又垂下眼眸去,“算了,你不必回答。” 沈初雪步伐沉重地转过身去,疲倦地道,“夜里天寒,当心着凉,回去吧。” 望着沈初雪的背影,江浪眼神格外的平静,他微启薄唇,淡淡道,“是我。” “小雪,我回来了。” 那个声音并不大,不紧不慢地落在这片山谷间,随着风一点一点地落在了沈初雪耳边。 沈初雪脚步一顿,骤然停在了那。 江浪是带着挑衅意味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 他知道,他可以瞒过全世界的人,却唯独骗不过沈初雪。 所以他也就没了任何隐瞒自己身份的理由。 他倒要看看,沈初雪认出他,带他回春山谷,究竟为了什么。 他冷漠地抬眼望去,月光下,沈初雪那高大而修长的背影竟在发颤,就连背后的“初出茅庐”也在发出刺耳的嗡鸣,证明了它主人的痛苦。 江浪有些惊讶。 这是杀人凶手的愧疚? 亦或者是发现他又回来了,所以觉得痛苦? 在江浪的注视下,沈初雪艰难地转过身来,朝江浪望来的时候,眸光发颤,高大的身形竟有些往下沉了沉。 江浪永远猜不透沈初雪,于是,他轻描淡写地问道,“确定是我了,你要怎么做?” “再杀我一次吗?” 沈初雪身形一僵,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张了张苍白的薄唇,艰涩地解释道,“不会的。” 他的嗓音发着哑,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再杀你一次。” 他怎么会再杀江浪一次? 这一百年来,他总是在梦中见到江浪,每一次,梦中的江浪都是浑身鲜血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他。 他怎么会让这种日子再重演? 江浪淡然追问,“为何?我死一次,足以抵消那些罪孽吗?” “还是说,穆清风已经得救,我生死就不这么重要了?” “不……” 江浪宛如炮弹一般的问题逼得沈初雪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喉间发出一个沙哑的音色,下一秒,他又闭上嘴去,抿紧了唇,“……” 得不到回答,江浪也没了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他抬脚就要走。 从沈初雪身旁走过的时候,江浪忽然察觉到阻力。 他低头望去,沈初雪的手正紧紧地拽着他的袖角,指节用力,以至发白。 江浪随之抬起头望去,沈初雪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道,“我知我亏欠于你,我会偿还。” 江浪,‘……’穿心之仇,沈初雪能怎么偿还? 很快,沈初雪便对他道,“你回来这件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你留在春山谷,我护你周全。” 得,莫非这是沈初雪自以为是的偿还方法? 江浪哭笑不得。 江浪把袖角从沈初雪手里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然后一字一句告诉沈初雪,“沈初雪,我不需要你保护我。” 顿了顿,江浪又补充,“能杀死我的,只有你。” 第180章 沈初雪愣在那,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似乎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语速缓慢回答,“我明白了。” 只是,过了一会,沈初雪又不依不饶道,“但,春山谷很安全,你留下。” “不会再有人欺辱你”这句话沈初雪还没有说出口,已被江浪冷冷地打断,“我会暂时留在春山谷,但不是为了你,希望你不要打扰我。” 于是,沈初雪只能将刚想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微微眨了眨眼,“你为了什么?” 江浪有些不耐烦,“我如果不想告诉你呢?” 沈初雪再如何也多少品出江浪语气中的不高兴,他垂下眸,睫羽散落在那双阴郁的眼前,“那我便不问了。” 江浪瞥了沈初雪一眼,确定沈初雪没拽着他,这才抬脚大步地离去。 江浪将沈初雪甩得远远地,自己跑回木屋了。 沈初雪在其后才回来,倒也不是追不上,只是他察觉的出来,江浪不想与他同行,所以他才放慢了脚步,故意比江浪晚了点回来。 木屋前,沈初雪望着江浪,江浪模样已经完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江浪明朗而俊俏,现在的江浪比以前高、比以前黑,没有以前漂亮。 沈初雪不知道江浪会不会怨他,他有些紧张地蜷缩起指尖,攥着袖角,艰难地扯起嘴角企图露出个笑容,如一百年以前一样,夸赞江浪道,“你能看破春山谷阵法,很厉害。” 他记得,以前他这样夸赞江浪,江浪总会很开心的。 可现如今的江浪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紧接着,他又道,“你以后少找我搭话,我讨厌你。” 言罢,江浪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看都没看沈初雪一眼便关上了房门。 沈初雪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嘴角垮了下去,慢慢地低下头去,声音很轻很轻地回应,“嗯。” “不找你搭话。” “尽量。” 第142章 沈初雪不需要江浪的喜欢 房门重重关上将风雪隔于门外,江浪摇摇晃晃地朝床走去,把自己整个人丢在床上,埋进柔软的被子里。 脑袋传来似要山崩地裂的疼痛,疼意直窜入神魂,折磨得江浪浑身冷汗直流,生生将衣服浸湿。他想起来了他曾和沈初雪打了个赌,他输了,赌注是什么来着? 哦,输了得和沈初雪此生不复相见。 那时候他打赌的时候也没想到他还有再见沈初雪的机会啊。 如今不过是刚相认,他就头疼成这样,要是以后继续见面,岂不是更为难受? 于是,江浪当下决定,他果然得离沈初雪远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天说的话起了作用,自那天晚上开始,江浪就再也没见到沈初雪。 沈初雪的房门一直是紧闭的。 听闵修竹说,沈初雪似乎是闭关了。 在哀牢山的生活如江浪百年前见过的一样无聊。 每日鸡鸣而起,三清殿中打坐,之后,新上山弟子得去劈柴打水劳作,劳作结束就是在校场上操练,到中午未辟谷的弟子会去五谷堂用膳,午休结束又是劳作、操练,最后日落而息。 乏味但过的也算充足。 江浪偶尔会从沈初雪房间门口经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犹豫片刻,还是抬脚离开了。一门之隔内门窗紧闭,屋里一片漆黑,有光线歪歪斜斜地透过门窗缝隙洒入屋里来,照见房间里一片狼藉。 书架倒在了地上,书散落一地,墙上有砍过留下的一道巨大的剑痕,杯盏与茶壶也难逃一难,稀碎地躺在角落,床榻一片凌乱,桌椅东倒西歪,屋里已看不见多少立足之地。屋中而沈初雪衣袍不整,散落着华发,像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盘腿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 他阖着眼眸,细长的眼睫毛散落在眼底,在那张灰白的脸上蒙了淡淡的一层阴影,呼吸声很微弱,耳畔一直回荡着江浪的声音。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六。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七。 “我讨厌你。” 一万四千五十八。 沈初雪呼吸骤然急促,胸口一闷,身形一歪,往前一坠,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溅在一本敞开的书上,书已经被翻得发旧,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转世夺舍的内容,转瞬上面的字又被鲜血所模糊。 可沈初雪没有动作,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那本书,似乎没了留着那本书的必要。 两天两夜,他念了四千三百六十七遍清心经,可依旧压不下耳畔回荡的一万四千五十八遍江浪的一句“我讨厌你” 他眼前的空间逐渐地扭曲,寒意渐渐地渗入骨髓,沈初雪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他知道另一个“他”又出现了。 沈初雪大汗淋漓,发丝衣衫被冷汗生生浸湿,虚弱到只能低着头低低地喘气。 他被强行拽入了识海。 他的识海内早是一片漆黑,宛如坍塌后的废墟,毫无半点生机。 一个男人慢悠悠地自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人懒散地披着身黑袍,散落着长发,赤裸着双足,一步步地朝他走来,走动间,竟有铁链拖动的清脆声响起,细看才发现男子手脚、甚至于脖子都皆被一条铁链牢牢地禁锢住,那五条铁链一直蔓延进看不见的深处。 第181章 男人居高临下地停在了沈初雪面前,垂眸平静地看着狼狈的沈初雪。 男人仿佛早猜到沈初雪会出现在此处,他道,“沈初雪,我们又见面了。” 沈初雪艰难直起身子,迅速盘坐好,闭上眼。 男人在沈初雪面前坐下,淡然道,“许久不久,何必如此防备?” “别害怕,我出不去的,与我聊聊?” 男人的声音宛如空谷中回荡的清泉,空灵而冷清。 沈初雪无动于衷,甚至于连眼皮都未曾动一下。 男人歪头瞧着沈初雪,忽然想到了什么,唇角扬了扬,“我们来聊聊故人如何?” “他可是回来了?” 话音落下,沈初雪眼皮终于动了动。 男人继续道,“你听见了吧?他说讨厌你。” 沈初雪攥紧了拳头,太过用力,青筋条条凸起,他封住五识,可男人的声音依旧在他耳边回荡。 “你杀了他,他肯定讨厌你。” “你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不像我,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是幸福的,每一个夜晚,我与他相拥而眠……我还曾与他欢好过……他亲自在我耳边唤着我的名字……” 沈初雪再也听不下去,身形不稳,骤然睁开眼,眼眶欲裂,冷冷地剜向面前这个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以往古井无波的眼睛早爬满了红血丝,恶狠狠地警告道,“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的心魔罢了!” “你是我,我也是你。” 男人无视沈初雪的警告,伸出手,轻轻抚上沈初雪的脸,蛊惑着道,“将身体交予我吧,我比你更坦诚,也比你更好,我会让他爱上我的。” “像你这种懦夫,永远得不到他的喜欢。” 沈初雪满腔怒意,他气愤着这个人竟然如此亵渎他与江浪的关系,他绷紧了下颚线,浑身发颤,一字一句艰难晦涩地吐出来,“我不需要他的喜欢,我只需要偿还我的罪。” 他的声音宛如破风箱一般沙哑难听,回荡在废墟中。 心魔轻笑,“很好,这句话是你亲口说的。” “沈初雪不需要江浪的喜欢。”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有我呢?” 最后一句,宛如一记闷锤重重地落在沈初雪脑袋上,他耳边一阵嗡鸣,钝疼感从心口一直朝身体四处蔓延开来,一时之间,他竟然想不出任何话来反驳,他崩溃地俯下身去,勉强伸出手抵在地上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这时候,一个声音隐隐约约在屋外响起。 “水生,你这个时辰不是该在五谷堂用午膳吗?怎么回来了?” 声音很模糊,与刺耳的嗡鸣混杂在一起,直到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别说了,五谷堂的东西太难吃了,有一年我家乡犯了蝗灾,我啃过树皮草根,还吃过蝗虫,那时候我就觉得没有什么比那些东西难吃了,直到我遇上了五谷堂的饭菜。” 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点一点地将嗡鸣声所掩盖。 “这么难吃?我还没有去吃过。” “真的,要吃那玩意,我还不如去辟谷呢哈哈哈哈。” 紧接着,是那个熟悉的少年郎笑声。 那个笑声朗朗,很是动听。 沈初雪强行从痛苦的识海中抽离出来,彼时,他已经道袍凌乱,汗水浸湿了大半衣衫,脸色灰白到瞧不见一点血色。 他强撑着身子,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头发狼狈地散落下来遮住眼睛,可他浑然不觉,赤脚踩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踉跄着一步步朝门口走去。 最终,他在紧闭的门口站定,伸出手,抚上粗糙的房门,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朝外面望去。 透过门缝,沈初雪颤颤巍巍地弯身低头望去。 屋外,江浪与闵修竹正并肩而立,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趣事,两个人脸上都堆着笑容。 江浪已换上了哀牢山的道袍,依旧梳着一个高马尾,马尾上仅用一条黑色布条束着,神采飞扬,哪怕沉闷的道袍也未曾束缚他的自由天性半点,他还是那么的熠熠生辉。 只是,青年已不是少年时容貌。 身边之人,也换了其他人。 沈初雪指尖轻抚着粗糙的木门,有木刺扎进了他皮肉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心口发疼地不得不一点一点地弯下身去,弓起背脊,一节一节脊骨清晰地在那单薄的道袍上突起。他的心为何如此疼? 第143章 让我下山 清晨天边灰蒙蒙的一片,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江浪洗漱好,穿上道袍,这才一边伸懒腰,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凉风吹来,江浪眯眼往前一瞧,动作却是不由一顿。 清晨中,沈初雪安静地站在他的房门前,华发柔顺地散落而下,道袍单薄可见其清瘦的身形,垂落身侧的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听到声音,沈初雪闻声撩起眼皮望来,细长浓密的睫毛散落在眼前,遮住大半阴郁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眼中有浮光在其跃动。 他目光先是试探,然后发觉江浪似乎没有明显的厌恶,白皙的指节用力地攥了攥食盒的提手。 江浪愣了一下,这时候,沈初雪朝他靠了靠,抿了抿苍白的薄唇,轻声同江浪道,“我让修竹下山带了些酒楼里的饭菜来,你尝尝。” 第182章 说着,沈初雪低头要去打开食盒给江浪看。 江浪连忙道,“哦,谢了,不过我不吃。” 沈初雪动作生生一顿,僵在了那。 江浪偏了偏身,目光绕过沈初雪,然后落到远处正好提剑经过的闵修竹身上。 江浪一看见闵修竹,他眼睛立马亮了,立马高兴地朝闵修竹挥手,“修竹,你要去练剑吗?” 闵修竹停下来,一看,水生? 再一看,这不是他师父吗? 闵修竹茫然地回答,“是啊。” 江浪露出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乐呵呵地对闵修竹道,“我跟你一起。” 说完,江浪从沈初雪身旁走过,满脸笑容地朝闵修竹走了过去。 闵修竹随着江浪来的方向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沈初雪站在那一动不动的背影。 那个背影尽管在强忍着,但还是在微微发着颤,似乎已经难以支撑地要倒下去。 而沈初雪手上,还提着那个食盒。 闵修竹犹豫着小声问江浪道,“师父是不是找你有事?” 江浪摇了摇头,“没事,不寂道君说他想一个人静静,我们去练剑吧。” 然后江浪拉着闵修竹走了。 等走到沈初雪看不见的地方了,江浪这才松开闵修竹,后知后觉地道歉,“抱歉。” 闵修竹看了看江浪,摇了摇头,“无碍。” 他们并肩行着朝山谷间走去,风雪纷纷飘落,闵修竹及时撑起了一把伞,罩在了江浪头上,轻声询问,“你是在躲着师父吗?” 当年不过到他腰的少年已经长成个挺拔而高大的男人,竟还比江浪高上了个半个头,宽肩窄腰,风度翩翩。 江浪收回目光,倒也没打算瞒着,点了点头,“这么明显?” “嗯。” 闵修竹叹了一口气,“师父看起来很伤心。” 江浪并不在意,漫不经心问道,“你觉得我做的太过分了?” 闵修竹摇了摇头,神色自若,“你这样做肯定是你的理由,过不过分外人无权评判,只是,师父其实也在努力地学着如何去化解你们之间的问题。” “师父怕你吃不惯山上的五谷堂的饭菜,特意下山去酒楼带了几道偏甜口的菜回来。” “……” 原来饭菜是沈初雪亲自下山带回来的。 既然如此,沈初雪还要说是修竹带回来的? 沈初雪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性格都是那么的别扭,总让人捉摸不透。 看见江浪若有所思的表情,闵修竹试探着道,“你不妨尝试着去接受师父的好意?或许你们之间的问题会慢慢解决呢?” 远处奔来一阵清风,混杂着风雪,扬起他们的发丝。 江浪抬眼望向远方,眼眸中倒映着漫天的风雪,眼神中有说不尽的荒凉,他淡淡地道,“修竹,我和不寂道君之间的问题是没办法解决的,他的好意对于我而言也只是累赘而已。” 听见江浪语气如此坚决,闵修竹很有分寸地没有再说下去。 哀牢山每年都会派出一批经验尚浅的弟子下山去除妖平乱历练,这可是这些弟子难得的下山机会。 所以,当名单下发贴在天通榜上的时候,往日里那些看起来沉稳的弟子全部本性暴露,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要快,全部赶去看名单了。 江浪慢悠悠地跟上去,站在人群后,探头往天通榜看了看。 这么一看,他还真是无意间瞄见了他的名字。 今年历练队伍分成四组,命名“天、地、玄、黄”,江浪就在其中的“玄”组,和他同组的还有之前闹得不太愉快的江远思。 果不其然,江远思回过头来看了江浪一眼,脸色不太好。 江浪不以为意地撇过脸去,他才懒得跟这种幼稚的小少爷计较。 这时候,江浪肩膀被人拍了拍。 江浪回过头望去,对上闵修竹的笑脸。 闵修竹弯下身,压低声音笑着对江浪道,“今年轮到我带历练弟子下山,我求安澜长老把我分去带玄组了。” 江浪恍然大悟,“那以后得请多指教了。” 闵修竹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道,“希望你到时候能听话一点,不要让我难做。” 江浪眉头一皱,纳闷地问道,“我看起来像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吗?” 闵修竹只是望着江浪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不远处,沈初雪安静地将这一幕纳入眼帘,他站在那,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阴沉到无人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动了动,缓慢地转过身去,抬脚不紧不慢地离去。半个时辰后九思殿安澜长老正坐在棋局前,对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苦思。 此时,一阵平稳的脚步声响起。 安澜长老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朝门口看了看,看见来人还愣了一下,“初雪,你怎么来了?” 这可是个稀客,平日里只会待在春山谷,请都请不出来的人,怎么今日个自己出来了? 只见沈初雪一袭道袍,跨过门槛安静地走入大殿中来,停下,便是抬眼望向安澜长老,眼眸平静,缓缓问道,“师叔,过几日弟子可是要下山历练?” 安澜长老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沈初雪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羽散落在眼前,他道,“我想去。” 第183章 闻言,安澜长老也没放心上,还以为沈初雪是担心小师弟们呢,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这种历练都会安排资历深的弟子当领队陪同,而且都是去除简单的妖魔,几乎没有什么危险,用不上你,你还是在春山谷待着吧。” 自从那件事以后,哀牢山便限制了沈初雪的自由,除却短暂的离山,其余离山都得先经过哀牢山同意。 当然,以沈初雪的修为,哪怕强行离开都无人拦得住,能拦住沈初雪的,也就只有一个哀牢山弟子这个头衔罢了。 沈初雪摇了摇头,再道,“让我去。” 沈初雪是不会开玩笑的。 安澜长老沉默半晌,然后语重心长地对沈初雪道,“初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况,你还是别轻易下山为好。” 沈初雪低垂眼眸,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安澜长老的话一般,固执地道,“我要去。” “……” 安澜长老想不通了,“你为什么非得跟着去?” 沈初雪没回答。 这个理由,不能说出口。 安澜心里一阵猜测,最后眉头一皱,“莫非是为了你那个新收的徒儿?” 沈初雪没吭声,但眼皮动了动。 安澜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自己这个师侄性格太过孤僻奇怪,但又不好直说,便安抚道,“修竹也会陪着去的,你不必如此担心,修竹你还放心不过吗?” 沈初雪眼睛往旁边撇了撇,冷冷清清地道,“除了我,把他交到任何人手上,我都放心不过。” 安澜长老嘴角抽了抽。 这话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 毕竟确实如此。 世间怎么会有人比沈初雪还要来的可靠呢? 可以说,沈初雪就是修真界中最锋利的那把剑,但,也是一把不稳定的双刃剑。 安澜长老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惊魂未定,发愁地劝道,“初雪,并非是师叔拘着你留在山上,只是你也清楚,你若是在山下失去了理智,定会伤到旁人……” 安澜长老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便生硬地打断,“我会控制好。” 顿了顿,他再坚定地补充,“不会让当年之事再发生。” “所以让我下山。” 第144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下山历练那一天,一袭灰色道袍的沈初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玄”组的队伍中。 众人诧异不已,议论纷纷,要知道,沈初雪常年居住于春山谷中,已经许久未曾下过山了,不少修真界中颇有名望的人曾亲自到哀牢山来,只为了请沈初雪下山,可沈初雪始终都对此无动于衷,而这次沈初雪竟然要下山了。 于是,底下弟子纷纷猜测着沈初雪下山可能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此时,远处高台上,安澜道人与武清道长并肩而立。 武清道长皱着眉盯着底下那个站在众弟子前面,腰身笔挺,华发垂落至腰,表情淡然的沈初雪,不由收回目光,问一旁的安澜道人,“你真让沈初雪下山?” “沈初雪这几年状态不太稳定,你让他下山,不怕他出事?” 安澜道人怀中抱着柄拂尘,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请示过师兄了。” 武清道长眨了眨眼,“掌门怎么说?” 安澜道人道,“师兄说,如果是初雪想要去做的,那就随他去吧。” 武清道长一下子笑了出来,“这可真像是掌门会说出来的话。” 安澜道人叹了一口气,“更何况,初雪决定好要做的事情,我们拦得住吗?” 武清道长赞同地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你发觉没有,沈初雪那小子,多了点人味了,之前天天跟个死人一样,老子看着就烦。” 说着,武清道长低下目光朝底下看去。 沈初雪似乎在盯着什么看,于是,他随着沈初雪的目光望去,最后看到了人群中正在安静整理行囊的那个毫不起眼的青年。 武清道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刚扬起,脑袋就被什么砸了下,落下声闷响。 武清道长瞬间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师兄,你又打我!” 安澜道人不紧不慢地收回拂尘,继续道,“你这话让师兄听见了,他肯定敲烂你的牙,师兄他多护着他这个宝贝徒儿你不知道?” 武清道长捂着脑袋点了点头,“知道知道,恨不得当宝一样宠着,换了我,有一个这么惊才绝艳的徒儿,我也肯定这样宠着,嘿嘿嘿。” 安澜道人看见武清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由再度 叹了一口气。 历练的弟子陆陆续续下了山。 江浪带了简单的行囊,跟在弟子队伍中,不经意地看见此时走在最前面的沈初雪。 弟子虽说都敬慕沈初雪,但是不敢与沈初雪交谈的,更不敢同他站在了一起,生怕哪里做错了惹这位不寂道君生气,于是都是远远地避开。 沈初雪就独自走在最前面,背着“初出茅庐”,身边空空如也。 阳光落下,浸满了他全身,他的背影一如既往修长而挺拔,只是不知为何,却显得很是寂寥。 江浪不知道沈初雪为什么会参加历练,据他所知,为了让弟子有多学习的机会,哀牢山弟子历练向来都只会由资历深的弟子带队,像沈初雪这种身份的,是鲜少会参加历练的。 第184章 就在江浪想着的时候,闵修竹从前面退了下来,朝江浪笑了笑,“没想到师父会一块过来吧?” 江浪点了点头,没说话。 闵修竹跟江浪解释,“我们这次下山第一个任务目的地是岐山。”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地名,江浪不由朝闵修竹看去,“岐山?” 闵修竹点了点头,继续道,“嗯,岐山的村民前段时间送了信过来,说是三十年前,岐山上出现了山神,岐山附近的村民都是靠打猎为生,只是自从山神出现以后,上山打猎的村民最后都死于非命。” “山神对他们说,如果要他保佑岐山平安,村民每隔半年就要给山神进贡一位纯洁的少女做新娘,村民为了平安,就按照山神所说的去做了。” “只不过,这嫁给山神的姑娘都是有去无回,而且山神最近变本加厉,从半年进贡一次,改成一个月进贡一次,岐山的百姓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托人送了信过来,让哀牢山派人下山去处理。” “巧了,一百年前,岐山也曾发生过嫁山神这事,那时候,师父正好经过,便替当地村民解决了此事,至今当地村民还对师父当年的丰功伟绩啧啧称道,大概师父此次去,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想去故地重游一番?” 顿了顿,闵修竹又改口道,“不过,也说不定是岐山对师父有什么特殊含义吧!” 江浪听着,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对了,他和沈初雪是不是在岐山认识的来着? 而且也是因为“嫁山神” 事情倒也是巧。 想到这里,江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沈初雪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很久,阳光尽数落在他身上,可他察觉不到一点暖意。他还是觉得冷从心里一直蔓延到身体四处的冷他终于走不动了,不由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望去。 他总是可以第一眼看见那个人。 就在队伍最末尾处,青年戴着斗笠,穿着上山时的那套陈旧衣衫,阳光洒在他身上,斗笠遮住了光,恰好可以清楚地看见青年那张清秀的脸庞。 琥珀色的瞳孔像是蜂蜜一般微微发亮,笑意在其间慢慢地漾起。 沈初雪呼吸不由一促,恍惚间,青年渐渐地变成了曾经的那个少年,而他也出现在了少年身旁。 他们并肩而行,少年望来时,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朗。 沈初雪终于觉得手脚传来一些暖意,仿佛冰消雪融,暖春降临。 就在此时,温厚的声音响起,随着风,飘飘荡荡,落在了他的耳边。 “修竹,当心。”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身旁的人。修竹? 陌生的名字强势而不留余地地侵占入他的记忆,面前的一切宛如墙皮一样,一点一点地剥落。 最后,只剩下其后满目疮痍的墙体。 沈初雪随着少年目光而去,身旁的人,是闵修竹。 他再望去,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戴着斗笠看起来沉稳而周正的青年。 沈初雪心口一窒。 闵修竹松了一口气,弯下身,低了低头,朝江浪凑过去,笑着小声对江浪道,“幸亏你拉了我一把,要不然我就要当众摔一跤了,那样可真不是开玩笑的,会很丢人的。” 江浪发现闵修竹性格都几乎没有怎么变,还跟小时候一样,不由下意识伸手跟以前一样拍了拍闵修竹脑袋,“那下次走路记得看路。” 闵修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抬起头望向江浪,有些纳闷地道,“说认真的,你明明年纪比我小,不过却看起来老气横秋的,比我还要成熟,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江浪一听,不由下意识挪开了目光,“哪里有?” 闵修竹一下子抓住了江浪把柄,“我看是有,要不然你为什么突然心虚地挪开了眼睛?” 江浪干咳一声,继续死鸭子嘴硬,“我没有。” 闵修竹能做沈初雪也并非没有道理,性子跟沈初雪一般执拗,“快点老实交代!哀牢山道规第一百七十八条,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 江浪一听闵修竹在他耳边念道规头都快要大了,连忙往旁边避了避,“你打住!别在我耳边念经。” 闵修竹又不依不饶地靠了过去,“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江浪受不了,伸手捂住耳朵。 闵麟这小子怎么长大以后话变得这么多? 刚开始不熟还好,闵修竹装的跟个翩翩公子似得,现在熟了以后,闵修竹原形毕露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要救他了。 闵修竹见温情牌打了没用,又开始缠着江浪道,“要不然你悄悄地跟我说?” “我谁也不告诉,真的。” 江浪,“……”要他怎么说? 说我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吗? 这时候,旁边的弟子都听见了闵修竹絮絮叨叨说的那些话,不由打趣他们二人道。 “修竹师兄,你怎么就跟水生师弟这么黏糊?” “是啊,自从水生师弟来了以后,你就净跟他玩了,都不带搭理我们了。” 话音一落,其余弟子都跟着笑了出来。 闵修竹和弟子们的关系都不错,所以弟子会经常和闵修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闵修竹伸出修长的胳膊,一把揽住江浪肩膀,笑着道,“能一样吗?” 第185章 “水生可是我未来同门小师弟,关系亲着呢,我不跟他好,跟谁好?” 弟子都看不过去了,“得了,知道你们两个关系最好了!” 闵修竹也笑了。 “……” 和闵修竹搞好关系就是他目的,所以江浪也没有反驳,下意识往前看,结果正好看见沈初雪朝这边望来,可很快,沈初雪又仿佛被火炙伤一般迅速转过身去,身形不稳,只窥见一角袖袍随风飘扬。 第145章 不寂道君曾走火入魔过 哀牢山到岐山要两日路程,一路上都是旷野平原,很是荒凉。 此处是修真界出了名的荒地,上空笼罩着一层瘴气,这种情况下难以御剑飞行,自然只能徒步而行。 徒步环境也是恶劣,此处不仅荒凉偏僻,而且风沙大,一张嘴就能吃上一嘴沙土。 来历练的大多数是刚上山不久的弟子,还是第一次长途跋涉这么久,更何况前面带路的还是不寂道君沈初雪。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初雪后半段赶路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队伍里的弟子根本跟不上,但又不敢出声,只能咬牙跟上。 半天下来,路程赶了大半,当然,队伍中已是哀声遍野。 沈初雪还跟不知疲倦一样地打算连夜赶路,还是闵修竹看不过去,上前和沈初雪说了几句,沈初雪这才停下。 深夜,他们一行人在一片空地停下歇息。 此时这些弟子都累坏了,又累又饿又渴,一个个围坐在火堆前掏出干粮就着水狼吞虎咽。夜风徐徐吹来闵修竹没和他们坐一块,悄无声息地走到一个僻静处坐着,确定无人看到,这才闭上眼疲惫地往后靠去。 风声在他耳畔而过,就在此时,一个脚步声靠近。 闵修竹立马惊醒,骤然睁开眼来。 当看到面前站在夜色中衣衫简朴、束着高马尾的青年时,闵修竹又立马松了一口气,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是你啊?” 江浪轻点了点下巴,抬手随意往闵修竹怀中丢了个东西。 闵修竹扬手接住,一看,是个水壶。 江浪道,“喝点水。” 闵修竹伸手攥了攥水壶,“你怎么知道我水壶里没水了?” 他腰间挂着的水壶早就滴水不剩了。 修士虽说可以不吃不喝,但在这种环境下,任凭谁都想畅快淋漓地喝下干净的水以冲刷喉头的干燥。 江浪在闵修竹旁边坐下,拍去身上的沙土,漫不经心道,“你不是把水分给其他人了吗?” 闵修竹把水壶放到腿上,指腹轻轻摩挲着壶身,低头笑了笑。 江浪扭头望向闵修竹,瞧见闵修竹脸上难掩的疲倦之色,问道,“累了?” 闵修竹坦然地点了点头,“有些。” 江浪也学着闵修竹的样子往后仰,靠在石头上,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又问,“为什么躲起来?” 这边瘴气很厚,见不到一颗星星。 闵修竹语气疲倦,“我是不寂道君的徒弟,所有人都对我寄予厚望。” “我自然不能让外人看见我软弱的样子,这样会令师父蒙羞。” 江浪歪了歪头,淡然道,“你得先是闵修竹,才是沈初雪徒弟。” “没有人可以决定你要怎么活着。” 嗓音冷清,却很有力量,穿透一般落在了闵修竹耳边。 闵修竹动作一顿,不由朝旁边望去。 江浪依旧坐在那,目光落在前面虚空中,风沙卷过,扬起他发丝,那张脸在夜色中似是淬了一层薄光。 江浪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后知后觉地朝闵修竹望去,二人目光堪堪对上。 “你……” 闵修竹张了张嘴,似乎鼓足勇气想要说些什么,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弟子的笑声。 “江远思,你爹不是和不寂道君有仇吗?你怎么还想拜不寂道君为师?” 随着声音望去,正是那群围在火堆旁休息的弟子。 江远思跟其他灰头土脸的弟子不一样,身上戴了避尘珠,依旧光鲜亮丽的,他托着下巴撕着干巴巴的馒头往嘴里塞,看得出来这位大少爷不太高兴,脸色不太好,漫不经心地道,“和不寂道君有仇的是我爹,又不是我,更何况,我觉得不寂道君干得挺好的,就是我没本事,我有本事,我也要这样干,我爹就不是个好东西。” 其他弟子一下子笑了,“你可真是大孝子。” 江远思被笑的有些脸红,低头继续啃馒头去了。 江远思的事情倒像是起了个话头,这群弟子见四下无人,便开始偷偷地讨论起沈初雪来。 不过聊的并不过火,闵修竹就随他们去了。 还别说,这群孩子知道的还不少,他们一直从沈初雪年少时期一直聊到成人之后。 甚至于连沈初雪年少时期无意间救了一姑娘,那姑娘对沈初雪一见倾心,追到哀牢山要嫁给沈初雪这事都被翻出来了。 江浪就跟吃瓜一样津津有味地听着沈初雪曾几何时的桃色绯事。 “你们听说没有?不寂道君曾走火入魔过。” “好像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说是无情道出了岔子,伤了不少人呢,山上长老和掌门一起出手这才压制住了走火入魔的不寂道君。” “不寂道君就是因为走火入魔过所以才被赶去了春山谷独自生活吧?” 第186章 江浪听得挑眉,呵,没想到,沈初雪那古板的闷葫芦也有走火入魔的一天。 只不过,这一次走火入魔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时候,有人提出了跟江浪一样的问题,“不过,不寂道君怎么会突然走火入魔呢?” 有个弟子突然一脸恍然大悟地道,“不寂道君走火入魔该不会是因为那件事吧!” “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吗?不寂道君以前成过婚,据说婚宴都办了。对方还是个男子呢。” 正在喝水的江浪听到这句话差点没被呛到。 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真的啊?” “真的啊!对方还是个魔修,听说作恶多端,干了可多坏事了,但不寂道君偏偏就跟他相恋了。” 闻言,一直沉默的江远思忽然嘲讽地扬起了唇角,戏谑地道,“我知道这事,跟你说的根本不一样,其实是那个魔头不知廉耻地看上了不寂道君,道君从头到尾都不喜欢那个魔头,只是为了天下大义,忍辱负重,和魔头成婚,最后趁魔头不备杀了魔头,为民除害了,那魔头,死后还被暴尸足足三天三夜,最后被野狗啃得渣都不剩了。” 江浪冷静地听着,他这个当事人并没有觉得多生气,甚至于一点感觉都没有。 毕竟,人家说的是事实。 他的确是不知廉耻地看上了沈初雪,还逼迫沈初雪跟他在一起,沈初雪也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他,和他成婚也只不过是为了匡扶天下大义,忍辱负重的权宜之计罢了。 哦,只不过,关于他的死法,他要澄清一下,他并不是被野狗啃得渣都不剩,而是被江铎挫骨扬灰的。 旁边却传来攥拳的声音。 江浪望去,闵修竹脸色早一片阴沉,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攥着拳头站起来,“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闵修竹黑着脸就要冲过去。 江浪还没有来得及去拦闵修竹,一抹白光骤然从天边落下,带着凌厉的剑气与怒意重重地插入弟子中间的火堆里。 火星四溅,未燃尽的枯枝噼里啪啦响,烫得他们一下子跳了起来。 白光再起,他们望去,白光重新落入一人之手。 沈初雪站在那,华发柔顺散落,俊美的脸上寒气渗人,太阳穴旁青筋凸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弟子们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 而沈初雪连眼角都未曾瞥他们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落下一句话,“妄言乃修道大忌,回山以后自行去领罚!” 弟子被沈初雪的气势所震住,连忙纷纷弯下身去认错,“弟子受教。” 沈初雪这才小心翼翼地将目光落至不远处的江浪身上,长睫微动,遮住大半阴郁又哀伤的眸子。 江浪面无表情,在他目光落来的时候,也没给沈初雪什么好脸色,二话不说抬脚便离开。 沈初雪呼吸一颤,连剑都没有收好,连忙追上。 第146章 你想与谁醉生梦死 夜色茫茫风裹着沙土刮在脸上一阵生疼。 沈初雪望着前面那个不停往前走着的身影,不敢走太快,又不想停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每走一步,他的心口就疼一分。 像是那些风沙都尽数落在了他心头上。 走到最后,心口的疼痛让他实在捱不住了,沈初雪犹豫着,轻唤了前面那人一声,“江浪。”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缠在风中,又慢慢地消散。 黑夜中,青年的身影一顿。 沈初雪强忍着心口的疼,踉跄了几步才勉强若无其事地走到了江浪面前。 江浪背对着他,乌发在风中飘扬,看不见脸,只能看见那高瘦的身姿,比从前要削瘦宽直却也更加冷漠的后背,沈初雪看着那个背影,心中一阵沉闷,说不出来的苦涩在喉间肆意蔓延。又是背影他想看看江浪的脸想看江浪朝他笑只是,他做不到,话到嘴边都难以说出。 无情道侵蚀了他的七情六欲,以至于他难以分辨他所说的话是否会惹江浪不高兴。 沈初雪胡乱地反复抚摸着手心的东西,原本凹凸不平的东西已经被抚平了纹路,这才慢慢地镇定下来。 其实他是感受不到慌张的,但在江浪面前,他下意识地会心乱。 许久,他才艰涩地缓缓吐出五个字,“你不必生气……” “他们说的都……”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江浪转过身来了。 沈初雪如愿以偿看到了江浪的脸。不是笑着的。 夜色中,青年那张清秀周正的脸上毫无半点怒气,一片淡然,他轻描淡写回答沈初雪,“我没有生气。” 顿了顿,江浪继续不紧不慢地道,“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沈初雪,的确是我江浪以前不知廉耻纠缠着你,在最后,你也的确杀了我。” 江浪说的很随意,仿佛那不过是一件可以轻轻揭过的事情。 可沈初雪眼前却骤然浮现一抹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呼吸一滞,短暂的缺氧了一会,待胸腔几乎要炸了,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用力地呼吸,才勉强活过来。 他觉得他要死了。 他难受到身形都跟着颤了颤,用力地攥紧了手心的东西,低下头,垂下眼眸,艰难地从牙间挤出零碎的三个字来,“对不起。” 第187章 此时此刻,一切尘埃落地,这个时候,沈初雪的道歉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看了看沈初雪,摇了摇头,道,“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你只是坚持你的道,为了你的天下大义,我一点也不怪你。” “当然,我也觉得我没错,我们都没错,只是不应该相遇,也不应该认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初雪听着江浪落在他耳边的话,怔怔地反复呢喃着江浪的话,“不应该相遇?” “是。” 江浪点了点头,“如果一开始我们就没有相遇,更没有认识,也不会发生这么多错事,我会继续过我的日子,你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当着你受人敬仰的不寂道君,唯一不同的是,你不必再认识我,也不必忍受我对你的欺辱,这样不好吗?” “……” 回应江浪的,是冗长的沉默。 沈初雪安静地站在那,低垂着眼眸。 江浪不由笑了一声,不想再和沈初雪说下去,抬脚就要走。 沈初雪伸手,堪堪拽住江浪衣角。 江浪回头对上沈初雪那一双认真到瞧不见一丁点懈怠的眸子。 沈初雪一字一句认真地对他道,“这个问题,先保留,我想清楚再回答你。” 沈初雪神色认真到仿佛这是一道什么世纪难题,需要仔细又严格地推算才能得出最后结果。 江浪抽出自己衣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嗯,随你。” 反正他已经不在乎了。 说完,江浪就离开了。 而沈初雪留在了原地,他望着江浪的背影,眼眸中微光涌动。 他手一松,一条莲花剑穗从手心落下,轻轻在空中飘扬。 他会搞明白的。一定。 闵修竹追上来的时候,江浪已经走了,而沈初雪也打算离开。 闵修竹连忙询问,“师父,您要去何处?” 沈初雪不过冷清瞥了他一眼,并未正面回答,淡淡道,“天亮之前本君自会归来。” “师父,此处上空布满瘴气,若强行飞行……” 闵修竹刚想提醒,沈初雪身影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他未说出口的话只能生生咽了回去。入夜远离荒原的一处妖镇妖镇与人镇有所不同,是日落而起,日出而息,因此哪怕现在是深夜,妖镇中依旧灯火通话,张灯结彩,人头攒动。 准确来说,那都是妖。 妖镇一如既往的热闹,直到一个背剑的道士忽然出现在街道上。 只见那个道士一身寒气,细看还有刚刚化去的瘴气,背着一把长剑,道袍加身,华发披落,衬得宽肩窄腰,一双冷清的桃花眸阴郁似罩了一层薄纱,冷傲如雪,又气质超凡脱俗,宛如谪仙。 众妖不知这位道长来妖镇所为何事,生怕得罪,只能纷纷躲开。 却见那位道长径直入了醉生梦死中。 众妖诧异,“原来是个花道士!” 醉生梦死是妖怪中消遣的地方,也有人间的权贵公子偶尔会出入,但,道士,如此光明正大进去的,还是头一个。 沈初雪入了楼,立马有打扮妖艳的兔儿妖过来柔软无骨地往他身上倚,娇滴滴地温声软语,“道长……” 下一秒,兔儿妖被一抹灵力鞭狠狠地抽了一下,抽得她耳朵竖起,立马站直了身子。 沈初雪指尖蔓延出一条细长的灵力鞭子,冷冷地说出一个名字,“狐三娘。” 兔儿妖不敢耽误,生怕又挨一鞭子,连忙哆哆嗦嗦地带着沈初雪上楼去见狐三娘了。 狐三娘,醉生梦死的老板娘,擅长织梦,梦境真实到宛如真实发生,人间的不少权贵一掷千金就为了博得织一场令他们醉生梦死的梦。 房门被缓缓推开,只见屋内一个美艳的红衣女子侧卧在榻上,散落着乌黑的长发,衣衫滑落,露出修长白皙的大腿,春光曼妙。 沈初雪下意识别过脸去。 狐三娘一下子笑了,她一眼就认出了沈初雪,慢悠悠问道,“这不是哀牢山的不寂道君吗?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沈初雪面无表情,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抛于桌上,微启那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薄唇,道,“为贫道织个梦。” 狐三娘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这位大名鼎鼎的不寂道君无情无欲呢。 她不紧不慢地撑着身子坐起来,微眯那一双漂亮妖孽的狐狸眼,“不寂道君想要织什么梦?” “或者说,想与谁醉生梦死?” 第147章 喜欢他 妖气笼罩整座山头破庙在狂风中摇摇欲坠沈初雪就站在破庙外,一道惊雷骤然落下,天边瞬间亮起,借着亮光,他正好看见脚边水潭中自己的倒影。 道袍加身,眉心一抹红得发艳的纯阳朱砂,脸上稚气未脱,很是年轻。 正当沈初雪迷茫着的时候,破庙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沈初雪下意识冲入破庙里,妖气震得他一阵反胃,抬眼一看,一个猪头人身的妖怪正挟持着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人,妖怪的手还落在了那人肩上,仿佛要将那人捏碎。 他心脏骤然一缩,双眼发红,迅速拔剑,一剑重重地削去了那妖怪的胳膊。 妖怪倒地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痛苦嘶吼。 沈初雪及时扶住那被吓得浑身发软要往下倒的人,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心安的感觉。 第188章 就在此时,一阵风吹入破庙,扬起那人的红盖头。 沈初雪抬眼望去,却对上一张娇俏可人的动人脸庞。是个姑娘姑娘受了惊,一下子扑到了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沈初雪耳边嗡的一声,像有什么狠狠地炸开。不对好像哪里不对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他皱紧了眉,甚至于听不见姑娘的哭声,只觉得心乱如麻。 山猪妖已抓,岐山恢复了平静。 沈初雪独自一人回到了哀牢山。 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在山上修炼,偶尔下山除妖。 春山谷中,空荡荡的,依旧是一片荒芜。 他偶尔会听说南疆那边有个魔头横空出世。 他应该从未见过那个恶名远扬的魔头,但不知为何,每当听别人提起那个魔头的时候,他总是会难以避免地心头颤动一下。 他毫无目的地虚度着光阴,他觉得他像是丢了什么,可他又想不起来究竟丢了什么,于是,他一直在寻找,可心中的那一片空缺始终找不到嵌合的碎片。 春山谷越来越荒芜,暴雪几乎淹没了山谷他冒着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被雪掩盖的山谷找到那一汪清泉前,清泉被雪填平,他下意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落入手心的,只有一片接一片飘落的雪花。 年少时的那束透过山谷裂缝洒进来的阳光不见了转眼过去了百年春山谷的雪还是没有停他也始终没有再见到那道阳光现实不过一炷香时间,可梦里,他却真真切切地度过了孤独而乏味的一百年。 沈初雪已不是当年的小道士,他成为了哀牢山的长老,也收了徒儿。 他的徒弟乖巧懂事,天资聪颖,而天下太平安宁,百姓安居乐业,一切都那么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的徒儿带回来一个男人。 那是个生得清秀又俊俏的人,开朗又阳光,望着人的时候永远眉眼弯弯,眼睛里似有星辰,性子大大咧咧,但在看见他的时候,下意识红了耳根。 那人与他徒儿来到他面前,那人端正而乖巧,似乎生怕惹他不喜欢,目光偶尔会投向他的徒儿。 沈初雪很想告诉他,不必这么害怕。 可那人已经忐忑不安地开了口,“道君,我叫江浪。” “江浪”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的名字可下一秒,他们牵起手,目光对视而上。 他唇角扬了扬,似乎很是幸福,继续道,“是你徒儿的道侣。” 短短一句话,却像一把利剑陡然穿过了沈初雪的心口。冷紧接着是麻最后是宛如潮水一般疯狂涌来而来的疼意。 沈初雪心肺具裂,呼吸都在发抖,他突然冲过去,一把抓住江浪的肩膀,红着眼死死地咬着牙,颤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 “求你,不要忘记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下意识觉得,不这样做是不行的他受不了了他快要死了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却对上那人茫然与陌生的眼睛。 那一瞬间,沈初雪几乎是痛不欲生。 他终于得出结论被那人遗忘他会死…… 一炷香燃尽,香灰落入炉中梦境终于破碎意识归于现实盘坐于榻的沈初雪缓缓睁开眼来,眼角早已湿润,浸湿了长睫,那一双深邃的眸子中有丝丝化不开的悲凉。 风从窗户吹入房间,扬起垂落而下的轻纱。 沈初雪安静而麻木地盘坐于那,一动不动,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难以自拔。 狐三娘问他,“道君,您为何落泪?”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才嗓音沙哑地回答,“梦中,他与其他人结为道侣了。” 狐三娘又道,“这不就是道君想要的吗?与他从未相遇,也未曾相识,各走各的人生,没有交集,互不打扰。” 沈初雪疼得闭上眼去,脸色苍白,字字欲碎,“并非我所愿。” 狐三娘狐狸眼一眯,殷红的唇瓣一扬,“道君莫非是喜欢他?” 沈初雪睁开眼来,眼里似有大雾而起,他魔怔一般呢喃着,“喜欢?” 狐三娘见惯了世间情爱,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漫不经心回答,“是啊,不能接受对方不认识自己,更不能接受对方与他人结为道侣,这不就是喜欢吗?” 只是说到最后,狐三娘也不由感慨一句,“人心可是个好东西,只要爱上一个人,无论你给它设下什么禁锢,它见到所爱之人,终究都会挣脱这个禁锢逃出来,哪怕是拼得鲜血淋漓、遍体鳞伤,也在所不惜,那可比世上一切的法宝功法都要来的神秘又强势。” “所以我们妖才想方设法地想要得到一颗人心啊!” 沈初雪安静地听着少年的一颦一笑少年随意编的草蚂蚱少年舞剑时的身影以及少年唤他名字时的声音一遍遍地在他眼前掠过那些化作春风,吹入春山谷一点一点地冲散了春山谷的大雪冰消雪融那道年少时曾见过的阳光终于穿过山谷裂缝洒入他心底于是,大雾散尽,冷心冷情的道君终于借着阳光窥得被他尘封于心底最深处的爱意。 他不敢直视、逃避了许久的爱意沈初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慢慢地落在心口上,用力地按住了疼到几乎要令他昏厥的心脏,讷讷自语,“原来我竟是喜欢他……” “我竟这般愚蠢……” 第189章 “我一直喜欢他……” “原是我输了……” 他颠来倒去地嘴中重复呢喃着,没有人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见他失魂落魄地走下榻,华发散落,道袍发皱,身形不稳,看起来极其失意,下一秒,他竟弓身骤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哎呀,道君你怎么了?” 狐三娘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去扶沈初雪。 沈初雪抬起一只手示意不必扶,另一只手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虚弱地哑声道,“无碍。” “可是……” 狐三娘胆战心惊地看了看地上的血迹。 沈初雪勉强自己站稳,抬眼望向远处,眼底一片发红,声音微弱却坚定,“我要回去。” “告诉他……” “我的答案。” 第148章 再给我一次机会 天刚微微亮天边灰蒙蒙地笼罩了一层瘴气江浪早早就醒了,准确来说,他一晚上没睡好。 这全拜了沈初雪所赐,昨天晚上就和沈初雪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他脑袋就山崩地裂地疼了一晚上,毫不夸张,他觉得有人站他脑袋上钻洞。 其他弟子都在闭目休息,江浪觉得此处闷得厉害,便起身四处走走透气。 没走多远,江浪迎面便走来一个身形有些摇晃的身影。 待近了,江浪一看,只见来人道袍凌乱,散落着长发,身上还缠着尚未消散的瘴气。 一看就知道是强行飞行回来的。 再看那张俊美阴郁苍白的脸,不是沈初雪还有谁? 倒也不能怪江浪一开始没认出沈初雪来,沈初雪向来健步如飞,像现在这样虚弱,倒是少见。 江浪见是沈初雪,扭头就想走。 沈初雪快步追上来,一把抓住江浪的手腕,冷冰冰的指节扣着江浪那凸起的腕骨。 江浪脚步一顿,僵在那,但没有回头。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沈初雪暗哑的声音很轻很轻地从他身后传来。 “不好。” “一点也不好。” 江浪一愣,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那只冰凉的手在他手腕上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似有些忐忑不安。 江浪有些不耐烦,想抽手离开,却又被用力地攥住,硬是抽不出来。 江浪不得不回过头去,他想质问沈初雪到底想干什么,却陡然对上沈初雪那一双有些发红的双眼。 初晨微弱的光缓缓洒下江浪正好看个真切像是哭过红意尚未从眼角褪去,长睫上还挂着几滴晶莹,不知是泪水还是清晨的露水。 江浪怔在原地。 沈初雪脸色很差,一点一点握紧江浪的手,很认真、很努力地将他所斟酌了一路的话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我试过了,我发现我无法接受与你不相遇、不相识。” “所以我觉得不好,我不能同意你提出的建议。” 闻言,江浪方才恍然大悟,然后眨了眨眼,解释道,“没关系,我倒也没有很在乎,我随口一说而已,毕竟总不能时光倒流。” 沈初雪觉得呼吸都在疼。 江浪根本不在乎那是不是证明,江浪连他也不在乎了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心脏就像是被什么攥住了一样,难以喘过气来,无情道的反噬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他的五脏六腑似火烧一般。 生生咽下喉间要涌上的鲜血,沈初雪张了张嘴,长睫颤动,那几滴晶莹簌簌往下落,最后鼓足勇气,犹豫着道,“我有话想要和你说。” 那语气中的小心翼翼,江浪瞬间读出其中含义。 毕竟,他也曾经历过。 对此,江浪平静而冷漠地看着沈初雪,仿佛知道沈初雪要说什么一样,及时打断沈初雪的话,他嗓音冷清,一字一句道,“沈初雪。” “别再说了。”言简意赅四字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重地落在沈初雪心尖上,将沈初雪好不容易才鼓足的勇气轰了个烟消云散。 那是洞穴中,他曾经对江浪说的话。 他从未想过,这句话竟是这么的伤人。 那么轻易就将他定了死刑沈初雪好像快要撑不住了,身形发颤,摇摇欲坠,似乎想说些什么。 江浪抓住沈初雪攥在他手腕上的手,一点一点地拉开,沈初雪太过用力,在江浪手腕上留下深深的一道指印。 江浪瞥了一眼沈初雪袖口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漫不经心地撇开,情绪毫无变化,继续道,“别找我搭话,其实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出现。” 沈初雪听得真切,难以再装傻充愣 ,他只能无力地眨动着那一双几乎空洞的眼睛,长睫难承其重地弯下来,遮住大半眸子。 江浪说,不希望再见到他他在濒临窒息的边缘徘徊,紧绷着下颚,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无情道的反噬与被拒绝的打击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觉得他快死了,可江浪从头到尾都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他难以接受,他不愿意就此结束,他艰难地开口,几乎要碎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喉间挤出,“江浪,再给我……” 可江浪没有听。 江浪拂袖径直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 他没有心思听太多的废话沈初雪留在原地,望着江浪离开的背影,没有追上去,只是张了张苍白的唇,很小声很小声地把还没有说完的话说完,“再给我一次机会……” 第190章 回应他的只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师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他自认为可以独善其身如今,他终于窥得因果,才忽然发觉,他也深陷于因果之中沈初雪并没有如江浪所愿消失在他眼前。 不过半个时辰,沈初雪就衣衫整齐、表情自若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全然没有之前在江浪面前时那脆弱到几乎要倒下的模样。 沈初雪一如既往在前面走着,似乎不知疲倦一般,甚至于未停下歇息片刻,也未回过头来一次。 只是中途歇息的时候,沈初雪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捧野果,大概是找不到放野果器具,沈初雪是用自己随身的方巾包着的。 沈初雪二话不说就将野果塞到了江浪手里,没等江浪回答就离开了。 江浪无可奈何地看着怀中那捧鲜艳欲滴的野果。 再出发的时候,沈初雪目光下意识在人群中搜寻,目光尚未寻到想见之人,江远思和几个弟子就出现在了他视线中。 他们手上都拿着几颗红彤彤的野果,吃得津津有味,笑着同他道,“道君,谢谢你摘的野果,这可比干粮好吃多了。” 沈初雪难以回答,呼吸有些乱,他急迫地四处寻找着江浪的身影。 最终,他看到了江浪。 江浪与闵修竹并肩而行,不知二人在谈笑着什么,江浪拍了拍闵修竹脑袋,闵修竹耳根红了些许。 而江浪则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明朗又大方那个笑容,很刺眼沈初雪忽然发觉他原是个心胸狭隘的人狭隘到看见江浪跟别人笑,心中竟然会升起冲过去将江浪带走的想法。 他想把江浪带走,带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一生一世只和他一人在一起。可是他不能江浪不喜欢他江浪讨厌他江浪不想见到他江浪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 第149章 奇怪的村庄 天黑之前,他们一行人赶到了岐山山脚下的村庄。 这是个盘踞岐山阴冷山脉下的一个小村庄,村口石碑上大大地刻着水固村三个字。 沈初雪一行人走入村落,村落此时四处高挂着红灯笼、张贴着喜字,无不透露着喜庆的气氛,完全看不出来这是被山神压迫的村落。 正当众人纳闷着的时候,一个粗犷的男声不客气地响起。 “喂,你们是什么人?” 他们随着声音源处望去,只见村里浩浩荡荡走出了几个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村民。 天色昏暗,所以村民没看清楚他们身上的道袍,只当这是路过投宿的。 闵修竹刚要开口介绍,水固村的村民继续语气恶劣地驱逐他们道,“我们村子里办喜事,不方便招待外人,你们去其他地方。” 江远思受不了村民这种态度,所以反驳道,“你们这村子的人真奇怪,不是你们写信让我们来的吗?现在又赶我们走?” 村民更加不耐烦了,“谁让你们来了?快点滚,别碍事。” 江远思还是头一回受到这种欺辱,刚想再骂回去,一直沉默的沈初雪冷冷清清开了口,“我们走。” 这下子,江远思也没了意见,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一个山羊胡瘦小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这才不紧不慢地赶过来。 一看见山羊胡男人,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村民立马点头哈腰地喊了一声村长。 这就是水固村村长黄叔。 黄叔瞥了一眼他们,一脸严肃,问道,“发生什么了?” 村民讨好地道,“不知道哪里来的人,估计是想吃白食的,刚刚被我们赶走了。” 黄叔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点,那丫头也看紧了,别让她跑了,明天就是山神的大婚之日了,得罪了山神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 村民连连点头,露出了阴森的笑容,“那丫头被关着呢,肯定跑不了,更何况,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弟还在村里呢。” 闻言,黄叔这才满意地离开。 村民们也跟着黄叔后面聊着荤话笑着离开。 他们逐渐走远,笑声也小了,一个少年从一旁小心翼翼地冒出来。 不远处的一条河边水流潺潺,月光落下沈初雪一行人歇息着。 “这个村庄的人简直是没教养!还害我们大老远跑过来,简直是浪费时间!” 江远思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泄愤似得踢着地上的石子。 石子被踢飞,在地上滚了一遭,最后朝前面走着的江浪小腿弹去。 江远思眼睛瞪大,下一秒,一片纤尘不染的袖袍探出,重重拍开小石子。 只见沈初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江浪身旁,夜风凛凛,道袍在风中飘扬,周身散发着化不开的寒气。 江远思冷不丁对上沈初雪冰冷的双眼,吓了一跳,连忙道,“弟子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初雪这么护着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江浪转身望来,冷漠瞥了沈初雪一眼,淡淡道,“离我远点。” 江远思一听见江浪那不耐烦的语气,心里不由升起一抹得意,看吧,这种无礼的人,不寂道君肯定会生气。 然后江远思期待地朝沈初雪望去,却没有在沈初雪脸上看到想象中的怒气,相反的,沈初雪表现的很平静,甚至于是习以为常,他不过看向江浪,极其缓慢地眨眼,任由细长浓密的睫毛散落在那一双蒙了一层淡淡薄冰的眼前,半晌之后,轻声回答,“嗯。” 第191章 然后,沈初雪就真的远离了江浪。 江远思看得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江远思忍不住怒气冲冲地指责江浪,“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对不寂道君?” 江浪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江远思。 这时候,闵修竹及时出来打断江远思的输出,“远思,别说了,先谈正事吧。” 江远思一脸茫然,“有什么正事要谈?” 闵修竹神色凝重了下来,“刚才的村庄有所蹊跷。” 江浪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们似乎是害怕我们发现什么,所以才这么着急赶我们走的。” 江远思冷哼一声,“我看就是他们压根忘记还写信到哀牢山这件事了。”夜色宁静沈初雪眼神一凛,骤然望向旁边的草丛,冷呵一声,“谁?” 几乎同时,草丛中传来一个摔倒的闷响。 闵修竹刚想动,身旁的江浪已经先他一步掠过,几步就到了草丛中。 不一会,江浪拎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从草丛中走了出来,随手放到地上,“是个小孩。” 江远思一看,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服,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像个脏兮兮的小乞丐。 江远思翻了个白眼,“他又没比你小多少,你叫他小孩?” 江浪眯了眯眼,唇角勾了勾,“关你什么事?” “你!” 江远思气得脸铁青,但硬是想不到一句反驳的话,只能硬生生地把怒气咽了回去,抱起胳膊低头一声不吭。 要不然有什么办法?他又打不过。 闵修竹弯下身,双手扶在膝盖上,微笑着问少年,“你是谁?” 少年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们,犹豫着问道,“你们是哀牢山来的道长吗?” 闵修竹点了点头,“是的,我们是。” 少年这才突然神情激动地道,“你们救救我姐吧!” 闻言,众人相视一眼,皆是不解。 闵修竹温和问道,“发生什么了?” 少年这才娓娓道来。 “那封信是我写的。” “信上内容前半段是真的,水固村一直是个民风淳朴的地方,日子虽然清贫,但大家都生活的很幸福,直到三十年前,岐山上突然出现了一位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要求我们每半年进贡给他一位少女,在村长黄叔的唆使下,村民们照办了,一直到现在……山神大人胃口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半年进贡一次变成一个月进贡一次……村民其实也有不满,可那些反抗的村民最后的结果都是被村长以村规处置了,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人敢反抗……” 江浪挑眉,“村规?” “嗯,把人吊在村口太阳底下三天三夜,不给吃喝。” 说到这里,少年漆黑的双眼里涌上一股恨意,“我爹娘就是不同意将我姐嫁给山神,被村长他们活生生吊死了。” “我爹娘死后,那群混蛋还要执意把我姐嫁给那个什么山神,这些年来,被送上山的新娘就没有一个能回来的!我没办法,只能给你们写信,希望你们能来帮帮我们……” 第150章 想不到标题 在场弟子都被少年的悲惨经历所感染,就连向来心高气傲的江远思听完都皱紧了眉,咬着牙狠狠地一脚踹飞脚边的小石子,“真不是东西!” “是啊!那群村民太过分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性命!” 正当他们群情激昂的时候,一旁听着的江浪却没什么反应,抱着胳膊低头看着少年,打断弟子的愤愤不平,平静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以村民的名义给我们写信?” 少年抬眼望向江浪,一双黝黑的双眼中有窥不清的深邃,他道,“我害怕你们不愿意因为我一个人而下山来,所以我别无他法。” 弟子们听着一阵心酸连忙安慰。 “你不要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是啊,哀牢山会匡扶正义,绝对不会容忍这种事情继续发生的!” 江浪一声不吭,轻微眨眼,睫羽在月光下散落下来遮住微亮的眸子,然后转身离开。 沈初雪刚想跟上,却发现闵修竹先他一步追上了江浪。 沈初雪脚步一顿,望着那两个并肩站在夜色中的身影,垂落于腰侧的手慢慢地攥紧,太过用力,以至于指节发白。 期间,少年做了自我介绍,他自称徐小刀,他姐姐叫徐小雅。 短暂的交谈之后,江浪和闵修竹回到队伍中。 沈初雪已经不知去向,此时,江远思他们正在和徐小刀讨论着营救计划。 少年们年轻气盛,都是有勇无谋的计划。 闵修竹听得头疼,忍不住出声提醒,“这件事得从长计议。” 徐小刀茫然不解地望向闵修竹,“为什么?” 闵修竹解释,“我们不能跟村民起冲突,所以要想一个万全之法。” 徐小刀立马激动地站了起来,眼眶欲裂,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天亮之后,我姐姐就要被送上山了!” 徐小刀语气很冲,音量陡然拨高好几个度。 这可把江远思他们吓到了。 毕竟徐小刀刚才和他们说话一直中规中矩的。 对于徐小刀语气的不礼貌,闵修竹并没有在意,而是朝徐小刀靠近,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安抚着少年的情绪,耐心地解释,“我们现在去,只会打草惊蛇,不仅要和村民起冲突,还有可能会让岐山上的妖逃走,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等你姐姐上山以后,我们再救出你姐姐,然后除掉山上的妖……” 第192章 江浪听着不由点了点头,闵修竹果然是沈初雪的徒儿,有着与沈初雪不相上下的冷静、理智与聪慧,哀牢山有规矩,不能跟凡人起冲突,更不能对凡人动手,就算他们悄无声息地把方小雅救了,村民也照样可以挑另一个姑娘送上山,这无疑是治标不治本,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闵修竹说的的确是目前最好的计划。 只可惜,关心则乱,徐小刀并不能明白闵修竹的良苦用心。 果不其然,只见徐小刀脸色骤变,甚至于没有听完闵修竹的话就一把甩开闵修竹的手,愤怒地道,“这样我姐姐岂不是有危险?我不同意!” 其他弟子连忙起身,跟着劝道,“小刀,修竹师兄说的对,这个计划是目前最合适的……” 闵修竹还想再说些什么,徐小刀根本不愿意听,满眼恨意地望着他们,一字一句咆哮道,“你们不愿意帮我,那我就自己去救我姐!一群满口大义凛然的伪君子!” 说完,徐小刀转身冲入夜幕中。 “小刀,不是这样的……” 江远思等人连忙去追。 闵修竹朝江浪投去一个求解的目光,江浪了然,然后平静道,“你没错。” 闵修竹似乎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江远思几人回来了,有些垂头丧气,很显然,他们没追上徐小刀。 他们跟闵修竹抱怨,“那小子跑的好快,一下子就没影了,我们找半天都找不到。” 江浪眉头一皱,江远思几人好歹是哀牢山弟子,竟然追不上一个凡人少年? 众人平复下情绪,觉得不能这样等着,于是他们决定前往水固村。 一行人刚赶至水固村附近山坡上,远远便瞧见水固村中竟有无数火把在移动,异常嘈杂。 众人察觉不对劲,立马赶去水固村。 火把火光冲天,几乎照亮整片天空。 水固村村口,数百村民浩浩荡荡地举着火把围在行刑架前,而此时,遍体鳞伤的徐小刀正被绑在行刑架上。 不远处一个少女被个大汉押着,拼命地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小刀!” 可少年已经不省人事,低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应她一声。 村长黄叔一脸怒气,背着手走来走去,咬牙切齿地骂道,“徐小刀,徐小雅,你们姐弟二人怎么如此自私自利?村子里供着你们吃喝,现在轮到你们为村子做贡献了,你们还想逃跑?简直是狼心狗肺!” 闻言,其他村民立马跟着附和。 “是啊,婚事都定好了,你拍拍屁股走了,叫我们怎么办?” “这女娃长得这么漂亮,心肠这么恶毒,这是打算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对啊,你要是走了,我们全村人饿死怎么办?自私自利!” “依我看,就活生生打死这个徐小刀,这丫头也就老实了。” 听到这里,徐小雅崩溃了,只能噗通一声跪下来,胡乱磕头苦苦哀求,“你们放过他,他还小,不懂事,我会乖乖地嫁给山神的,绝对不逃了,求你们,放过他……” 可他们却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继续高高在上地审判与唾弃着徐小雅。 火光照在每一张冷漠而熟悉的脸上。 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认识,有曾与他们父母交好的长辈,有在童年时期与他们一块下河摸鱼的朋友,更有承诺会带着她逃离这个地方的情郎。 可此时,他们都无动于衷,他们冷眼旁观。 哪怕少女磕的头发凌乱,衣衫满是灰,也无人在意她,只是有人戏谑着说了句,“留心点,别让她把脸磕花了,送个花脸姑娘去,这样多不尊敬山神大人?” 其他人哄堂大笑。 徐小雅在刺耳的笑声中被按住了,有人架着她起来,强行捏着她下巴,逼迫她去看她濒临垂死的亲弟弟。 那人在她耳边喷吐着腥气,“好好看着你弟弟怎么死的,再乱跑,就弄死你,臭婊子。” 她呼吸越来越乱,越来越急促。 她的情郎被人塞了根棍子,拉扯着一块走到徐小刀前面,其他人鼓舞她的情郎动手。 她的情郎攥着棍子,犹豫着朝她看了看。 目光对上的时候,徐小雅浑身发颤,眼睛里泛着泪花,露出哀求的眼神。 可她的情郎在下一秒移开了目光,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棍子,就要狠狠地往徐小刀身上落去。 第151章 你死了都不关我事 眼看棍子要落下,这时候,一个冷呵声响起。 “住手!” 村民朝着声音源处望去,只见闵修竹带领着弟子快步赶来。 闵修竹他们终于看清楚徐小刀如今遍体鳞伤的模样,江远思当下冷脸呵斥这群愚蠢而自私的村民,“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村长黄叔打量着面前这五位年轻人,不由皱起眉,冷冷地道,质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哀牢山弟子。” 闵修竹正色道。 黄叔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哀牢山弟子不就是道士吗?道士也没有权管我们水固村的事!滚远点,快点动手!” 其他村民开始附和,高举手上的火把,大声咒骂,“是啊,哀牢山来的道士了不起啊?多管闲事!” “臭道士,滚远点!” 一时之间,对闵修竹他们的骂声回荡整个村子,村民们举着火把嘴上讨伐着,逐渐地朝闵修竹等人靠近。 第193章 在数百人的压迫下,他们寥寥五人显得无比渺小。 面对村民的暴动,闵修竹几人神色不由紧绷了起来,江远思按捺不住,手朝着身侧的佩剑探去,闵修竹伸出手按住江远思的手,江远思朝闵修竹望去,闵修竹对着他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 修士本就不能对凡人动手。 江远思忍耐着,只能生生把手收了回去。 黄叔见闵修竹等人根本不敢动手,来了底气,狞笑一声,“继续动手!” 话音刚落,他颈间忽然一凉。 黄叔一愣,下意识低头望去,却看见一把锋利干净到可以映射出他的脸的剑正架在他脖子上。 与此同时,一个慵懒的嗓音慢悠悠地自他身后落下。 “停下。” 那个嗓音明明随意之极,但却让人不寒而栗。 黄叔僵住了,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 那人见他不回答,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并没有在和你商量,而是在知会你。” 颈间传来隐约疼意,黄叔立马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哑声大喊,“住手!都停下!” 黄叔的声音一下子让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村民们以及闵修竹等人也下意识朝黄叔望去。 这么一看,他们无不被吓得脸色苍白。 只见黄叔脖子上架着把明晃晃的长剑,身后一个青年随意地站着,手上提着剑,微微歪着头,冷眼望着前面,月光下,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发亮,凌乱的长发随风飘扬。 他宛如鬼魅一般出现。 可如今存在感却又是那么的强烈。 江远思瞪大了眼睛,低头一看,自己的佩剑早不见踪影。 到底什么时候偷走的? 刚才还暴动的村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黄叔结结巴巴地讨好身后的青年,生怕那位青年一个手抖抹了他脖子,“少侠,你想怎么样?” “放了徐家两姐弟。” 江浪打了个哈欠,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道,“还有,我们现在要除妖,麻烦你们配合我们。” 闵修竹看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又合上了嘴。 黄叔一听,原来这也是哀牢山的道士,他气愤地咬紧了牙关,“你们哀牢山的道士都是这样对待手无寸铁的凡人的吗?” 江浪一下子笑了,逼近村长,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有意见可以去哀牢山投诉我,不过前提是你能活着到哀牢山,我可不是哀牢山那群墨守成规的道士。” 一边说着,江浪悄无声息地一边将剑刃逼近村长皮肤。 村长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皮肤好像正被一点一点划开,立马道,“水固村会无条件配合各位道长的。” 江浪偏头看了看行刑架旁站着的村民,“没听见吗?放人。” 大汉松开了徐小雅,徐小雅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手忙脚乱地去解开徐小刀身上的绳子,再将遍体鳞伤的徐小刀揽入怀中,嚎啕大哭起来。 江浪收起长剑,然后随手丢还给迎上来的江远思。 江远思手忙脚乱接住自己的剑,怔怔地看着江浪,一脸欲言又止。 江浪知道江远思想要问什么,便淡然回答,“只有你的剑还没有认主。” 江远思的虞美人在和江浪的比试中断了,送回北陆本家重新锻造了,所以江远思随身的佩剑不过是把普通的剑。 说完,江浪便离开了。 江远思留在原地,握着自己的剑,小声嘀咕,“我又不是想问这个……” 走了几步,江浪目光随意一瞥,最后停留在不远处并排而立的好几根木桩上。 鬼使神差,江浪朝那些木桩走了过去。 木桩就是普通的木头,不过上头零零散散地划了几道划痕。 在一根最陈旧的木桩上却划了十来道很深的痕。 江浪伸手轻轻抚过那一道道划痕,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安。 这场闹剧终于平息下来。 村民陆陆续续回家去了。 徐小雅带着他们回到他们家。 安置好徐小刀和徐小雅以后,众人聚在房间里商量明天的计划。 徐小雅现在惊吓过度,自然是不能让徐小雅上山去了,为了不打草惊蛇,那就得找一个代替徐小雅的人。 当然,不能再找一个凡人少女。 所以人选自然落在了哀牢山的几位道士身上。 闵修竹手指敲打着桌面,若有所思道,“得找一个身形像女子,容貌也像女子的代替徐姑娘才行。” 众人露出深思的表情,然后缓缓望向了此时正在不厌其烦地整理着身上衣服皱褶的江远思。 等江远思意识到不对劲,抬起头一看的时候,所有人都对着他露出了友好而诡异的微笑。 江远思发出尖锐爆鸣,“休想!本少爷不可能扮女人!” 话还没有说完,闵修竹道袍一拂,一张禁声符已落在了江远思嘴上,江远思瞬间说不出话来。 闵修竹一本正经地道,“徐姑娘他们刚刚睡着,小点声。” 江远思,“……” 闵修竹伸手拍了拍江远思肩膀,郑重其事地道,“远思,这里只有你最适合这个活。” 江远思依旧满脸抗拒。 闵修竹顿了顿,继续道,“不寂道君要是知道你为了救这些村民而牺牲这么大,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第194章 江远思先是迟疑,然后思索,紧接着恍然大悟,最后满脸高兴地使劲点头。 闵修竹满意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江远思一个人在那边乐呵呵地,嘴角都快要合不拢。 其他弟子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修竹师兄这么会哄人。 三言两语就把江远思哄得晕头转向,并且同意了最厌恶的扮女装。 闵修竹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江浪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剥橘子吃,橘子皮散落一地,空气中都是柑橘的香味。 闵修竹朝江浪走了过去,然后在江浪身旁坐下。 江浪掰了一瓣橘子喂进嘴里,然后扭头问闵修竹,“代替徐姑娘的人选好了?” “嗯,远思。” 闵修竹点了点头。 江浪不由想象了一下,然后笑了,“他挺适合。” 江远思是他们当中模样长得最俏的,毋庸置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闵修竹看着江浪的笑容,又想起了刚才的事情,便试探着问道,“你刚才和那个村长说了什么?他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江浪当然不可能说他威胁了村长,只好装傻充愣地道,“没说什么,他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了?” 闵修竹一听就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刚要继续问,江浪顺手往闵修竹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堵住闵修竹的嘴。 闵修竹一咬,立马被酸到神魂都颤了起来,牙关直发软,唾液疯狂分泌,再低头一看,满地的橘子皮,而江浪吃得津津有味,完全看不出来半点不适。 闵修竹不好意思吐出来,只能生生咽下去。 他知道江浪不想继续聊刚才那个话题,他也不想再吃一瓣橘子,便在伸手擦了擦嘴角的橘子汁液后转移话题问道,“师父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谁知道呢?” 江浪吃着橘子,恶劣地笑了笑,“可能不知道死哪里了吧?” 闵修竹,“……” 眼看要天亮,为了有精神对付“山神”,所以闵修竹去休息了。 江浪没有睡意,就留在原地。 忽然,他感觉衣袖好像被什么扯了扯。 他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纸人正一本正经地站在他身旁,一只小手还攥着他的衣袖往下扯了扯。 江浪,“……” 小纸人见江浪不理他,干脆灵活地跳上江浪的肩膀,安静地盘坐在江浪肩上。 那古怪的性格,除了沈初雪还有谁? 江浪抬眼在四周看了一圈,在没看到沈初雪身影的时候,他不得不低下头扶额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可奈何问道,“你在哪里?” “……” 小纸人沉默了半晌,然后沈初雪冷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这是关心我吗?” 闻言,江浪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嗤笑一声,“算了,当我没问。” “你死了都不关我事。” 小纸人安静地坐在江浪肩头,“如果我死了你可以开心点,那我并不介意去死。” 江浪毫不客气,冷冰冰地直言,“那你就去死吧,我肯定乐到放鞭炮庆祝。” 紧接着,是冗长的沉默。 小纸人一动不动,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纸人终于动了,它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近江浪脖颈,然后停下,张开双手小心翼翼地搂住江浪的脖子,尽可能地贴着江浪那温热的皮肤。 江浪一动不动。 沈初雪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可死了就见不到你了。” “所以请允许我再活一段时间。” 小纸人轻轻用脑袋蹭着江浪,那是一种近乎讨好的动作。 江浪完全不敢相信高岭之花一般存在的沈初雪会做出这种动作。 他皱着眉,嫌弃地伸手拍开小纸人,小纸人被拍飞滚落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迈着小步朝他跑来。 第152章 我想你了 江浪忽然起了个恶劣的想法。 他等到小纸人跑到他身旁来的时候,又伸手轻轻把小纸人弹飞。 小纸人本质就是一张薄纸,被江浪轻轻一弹,跌跌撞撞地飘到了远处。 小纸人跌进一堆落叶里,他又爬起来,伸手轻轻拍去身上的落叶,然后迈着小短腿再度快步朝江浪跑过来。 反复重复,仿佛不知疲倦可江浪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厌烦,还没有等到小纸人跑到他面前就起身抬脚离开了。 小纸人只能安静地跟在江浪身后。 江浪也没有再赶小纸人。 反正他再怎么赶,沈初雪都会驱使小纸人重新回到他身边,哪怕他撕了小纸人,也会有第二只小纸人。 所幸,江浪看见小纸人并不会头疼,于是便随着小纸人去了。 徐家并不大,只有两间房,一间给了徐家姐弟休息,另一间就是给闵修竹他们。 四个少年在房间里打着地铺,横七竖八地睡着。 江浪懒得和他们挤,就睡在了屋子外头的一棵歪脖子树下。 小纸人抬手布了个小小的结界,恰好将江浪护住,这才放心地朝江浪靠近。 江浪枕着胳膊仰躺在树下,风过,吹起树叶,沙沙声在寂寥的夜中落下。 江浪睡得很沉,很安静,浓密而长的睫毛在那张脸上蒙了淡淡的一层阴影。 小纸人凑到江浪面前,轻轻蹭了蹭江浪的脸颊,江浪没有反应,他如同做贼一般松了一口气,然后蜷缩着身子,像只猫儿一样窝在了江浪怀中。天亮江浪在吵闹声中醒来。 第195章 他睁开眼,抬眼望去,只见村长黄叔带领着一大批村民堵在了徐家门口。 村民们群情激昂,骂骂咧咧道,“你们说好的,第二天照常给我们一个新娘嫁山神的,现在吉时快过了,新娘呢?” “是啊,要是误了吉时,山神发怒,你们负责吗?” 门口的闵修竹一脸无奈,只能耐心解释,“远思吃错东西了,拼命跑茅房,没办法扮新娘了,我们在选其他合适人选。” 如果可以,闵修竹都恨不得自己上了,偏偏他和其他弟子都长得高大,那嫁衣根本穿不上! 村民可不买他们的帐,昨天晚上他们答应是因为他们保证会按时送新娘上山,如今不能按时送新娘上山,他们自然着急了,“那你们把徐家那个丫头交出来!” 闵修竹当然不可能把徐小雅交出去,江远思又还在茅房一泻千里,总不能现在把他从茅房拉出来套上嫁衣丢进花轿里吧? 正当闵修竹苦恼的时候,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我来。” 闵修竹朝声音源处望去,只见江浪打着哈欠从树下坐了起来,然后没等闵修竹回答就站了起来,径直朝屋走去。 进屋的时候,江浪从闵修竹身旁经过,看见发愣的闵修竹,下意识抬手拍了拍闵修竹脑袋,淡淡道,“别发呆,办正事。” 闵修竹这才反应过来,转身跟上,然后劝江浪,“这件事很危险……” 江浪虽然身型和江远思相仿,但长相并不女气,反而满是男性的锐利,要是被山神发现,江浪会很危险。 江浪不以为意,“反正会盖着红盖头不是吗?” 闵修竹忽然语塞。 江浪抓起一旁的嫁衣就进房间去了。 江浪脱去身上的衣服,刚要继续脱的时候,这才发现此时坐在一旁桌子上的小纸人。 小纸人安静地看着他,仿佛就等着他做下一步。 江浪,“……” 这玩意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江浪也不在意,干脆对着小纸人把自己扒了个干净。 小纸人没有五官的脸蛋上竟升起两抹红晕,然后默默地转过身去。 江浪勾唇一笑,然后胡乱套上嫁衣。 他倒不介意穿女装,毕竟之前他也早穿过了。 穿上嫁衣,又盖上红盖头,江浪就提着裙褂自己上了花轿。 闵修竹等人混进了送亲队伍中就这样,赶在吉时前,水固村一路吹吹打打,抬着花轿上了岐山。 江浪坐在花轿里,感受着熟悉的颠簸感,不由闷得他扯下头上的红盖头。 扯下红盖头后,江浪一眼就看到不紧不慢从他袖袍中钻出来的纸人。 江浪疲惫地闭上眼往后靠。 小纸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江浪的手指。 沈初雪那冷清的嗓音在江浪耳边响起。 他道,“你还是穿婚服好看。” 江浪冷笑,“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在大婚之日就被新郎一剑捅死了?” 这似乎是戳中了沈初雪的痛处,沈初雪沉默了。 小纸人抱着双腿坐在江浪身旁,一声不吭。 “……” 冗长的沉默中,江浪漫不经心开了口,“你跟上来干什么?” 小纸人小声回答,“想和你在一起。” 声音有些暗哑低沉,有着说不清楚的苦闷。 江浪就跟没听见一样,继续问道,“你本体在哪里?” 沈初雪试探着询问,“想我了?” “……” 江浪没回答,只是讥讽地笑了笑。 沈初雪停顿片刻,似乎受了伤,好半天才哑着嗓子缓缓道,“我想你了。” 江浪没有反应,撇过脸去,撩起花轿窗口垂下来的帘子,朝外面望了一眼。 外面杂草丛生,四处笼罩着一股死气。 而且见不到一只动物。 江浪放下帘子,道,“妖气很重,比一百年前的时候还要重。” 小纸人动了动,“是,整座岐山都弥漫着妖气,这座山,很奇怪。” 花轿外面传来熟悉的吹吹打打的声音,江浪突然想起来,一百年前他也是这样,坐在花轿上,准备去嫁给“山神”,然后就遇见了沈初雪。 江浪忽然道,“一百年前,我们初遇那时,我是故意顶替了姑娘上山的。” 沈初雪一怔,“为什么?” 江浪道,“因为想要接近你。” 另一边,沈初雪动作生生一顿,还没有来得及追问,纸人那边已经传来停轿的声音。 轿外,闵修竹的声音通过传音落在轿子里的江浪耳边。 “我们会埋伏在破庙外,一有动静我们就冲进去。” “你要注意安全。” 江浪活动活动身上关节,随意地应了一声。 “嗯。” 第153章 沈初雪,我不爱你 冷风从破庙中呼啸而过。 江浪翘着二郎腿坐在花轿中,安静地等着山神的降临。 就在此时,一阵清风吹入破庙,扬起花轿垂落下来的帘子。 阵阵莲花香荡入花轿,随之响起的还有平稳的脚步声。 江浪立马朝身旁一看,小纸人已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帘子像海浪一般大片大片翻滚。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缓缓从轿外伸进来。 第196章 那冷清而温和的声音随之响起。 “山神不在这里。” “这里很快要塌了。” “我带你去找山神。” 江浪无视那只递过来的手,然后弯身自己走了出去。 当看清楚面前的人,江浪又冷漠地撇过脸去。 果不其然,真是沈初雪。 在他们还在水固村的时候,沈初雪就自己跑到山上了。 沈初雪站在花轿前,华发垂落,道袍纤尘不染,衣袍在随风飘扬,安静地注视着江浪,目光温柔而缠绵。 破庙里,远比当年还要残破,神像裹满蜘蛛丝,早看不清楚原来模样,满地落叶。 但,没有妖气。 岐山上妖气冲天,可偏偏破庙这里并没有妖气。 就在此时,江浪察觉到脚下的地在摇晃,眉头一皱。 沈初雪依旧气定神闲,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浪,道,“这里要塌了,我没骗你。” 闵修竹等人大概也是发现了这一点,着急地想要冲进来。 沈初雪轻轻一拂袖,竟扬起一阵清风,将要冲进来的闵修竹等人刮离。 瓦片簌簌往下掉落,整座庙摇摇欲坠,巨大的轰鸣声中,江浪纳闷地望向沈初雪。 沈初雪轻声解释,“让他们下山吧,这并非他们可以解决的。” 江浪更加不解,“你一个人不能解决?” “能。” 沈初雪微微点头,长睫毛温顺而自然的散落下来,遮住那一双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眸。 他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但我想你了。” 江浪听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下不来,想说些难听的话,可话到了嘴边,江浪又说不出来了,他只能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就走。 沈初雪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在他们离开破庙的时候,破庙瞬间倒塌。 江浪回过头看了一眼破庙的废墟,若有所思,此时,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过来,试探着碰了碰江浪的手。 江浪收回目光,低头望去,恰好看见沈初雪的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他手指,尝试着要牵上来。 沈初雪的手很冷,冷到几乎没有什么温度,触碰上来的时候,江浪觉得指尖有些发麻,心口也泛疼。 他避开了沈初雪的手,“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扶。” 沈初雪的手再度伸了个空,他慢慢地蜷缩起手指,整个人意外地平静,他一字一句,缓慢地道,“我知道你自己能走,你向来独立、能干又聪明。” “我只是想触碰你而已。” “你不喜欢我触碰你?” “是我让你觉得厌烦了吗?” “没关系,我可以安静点,你不要……” “不要讨厌我。” 江浪扫了沈初雪一眼,眉头拧起。 沈初雪虽然向来性格便是如此的沉稳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现在的沈初雪不太对劲。太平静了。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般令人不安。 犹豫着,江浪和沈初雪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片被迷雾笼罩的深林他们并肩走入,入眼是白茫茫的一片。 所幸的是,他们也看不见对方。 或许是这样原因,江浪才放宽心来,缓缓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么讨厌你。” 沈初雪的呼吸声骤然乱了。江浪继续道。 “还记得我们打过的赌吗?” “我说,要让你对我动心,可是我输了,愿赌服输,我在死前以神魂起誓,与你再也不复相见。” “所以我一看见你,头就疼得快要裂开一样。” “我并不想让自己难受。” 看不到沈初雪的脸,江浪说得很随意与轻松,他自以为他说的很明白了。 沈初雪是个聪明人,应该会明白他的意思。 可沈初雪沉默了一会,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方才在江浪耳边缓缓响起,“你其实赢了。” 江浪脚步陡然一顿。 沈初雪也跟着停了下来,“我曾迷失过自我很长一段时间。” 迷雾中,他们看不见对方,可声音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对方耳中。 那段时间,对于沈初雪而言是段痛苦的回忆。 那段回忆曾是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在岁月长河中逐渐地愈合、结痂、留疤。 可沈初雪生生地挖开了那道疤,让伤口再度血肉模糊地绽放,他声音都有些发颤,“在那段时间,我一直在逃避着现实。” “我直到现在才真正地直视我的心。” “是我错了。” “我说的永远不会对你动心是错的。” “是你赢了,而我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大雾散尽眼前视线终于清晰。 江浪僵硬地朝身旁望去,恰好对上沈初雪那一双漂亮而忧伤的眼睛。 脑袋里山崩地裂的疼在那一瞬间竟神奇般地消失。 如清风拂过,久违的神清气爽。咒誓解了。 也就是说,沈初雪说的是真的。 江浪头虽然不疼了,但心里却很有负担。 他只是曾对沈初雪有过好感而已,从始至终,他都将这一份感情当成喜欢,可如今他完全置身事外,终于成了那场往事的旁观者,他才明白,他或许并不喜欢沈初雪,更加谈不上爱。 江浪不想沈初雪是误以为他爱他,将那一份对他的愧疚当成是爱,这才逼着自己来爱他。 第197章 于是,江浪郑重其事地告诉沈初雪,“沈初雪,我不爱你。” “从来没有。” 沈初雪怔在原地,微微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着江浪的话。 大概是错觉,江浪竟然从那一双向来只有理智和平静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分崩离析。这是沈初雪冷心冷情的高岭之花又怎么会在这瞬间流露出了濒临崩溃的眼神呢? 可很快,沈初雪已是迅速低下头去,伸手遮去了什么。 江浪看不清楚沈初雪的表情,只听见沈初雪有些喑哑、颤栗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你不必爱我。” “你允许我爱你就好。” 他这么一个卑劣又懦弱的人怎么能奢求江浪爱他呢? 第154章 江浪不允许他爱他。 江浪没有回答,他别过了脸去。 回应沈初雪的是漫长的沉默。 沈初雪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口处刀割一般的疼痛,声音很轻很轻地回答,“我明白了。” 江浪不允许他爱他。 他的爱对江浪来说只不过是累赘和负担。 沈初雪心底深处有无数个声音嘈杂地升起,他置若罔闻,努力地维持着这具名为“不寂道君”的空壳继续往前走。 或许终究有一天,江浪能允许他爱他。 在此之前,他不能倒下。 于是,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江浪知道他得和沈初雪仔细聊一聊,但并不是现在。 在这个妖气冲天的山上聊这种无聊的儿女私情很显然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走了几步,江浪脚步一顿,撩起眼皮,淡淡道,“有人跟着我们。” 沈初雪也察觉出来了,只是身后那只小老鼠并没有什么危险也懒得去管,可如今江浪都提了,他只能跟着江浪停下来,转过身去,语气冰冷,“出来。” 江浪发现,沈初雪在外人面前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怎么在他面前说话就跟只兔子一样,声音又轻又小。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在欺负沈初雪呢。 大概小老鼠被吓到了,犹豫着从树后面探出了身子,哆哆嗦嗦地朝江浪和沈初雪望来,咽了咽口水,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望着缩在那跟个球一样,浑身是伤的徐小刀,江浪不紧不慢地抄起了双手环胸,淡定问道,“没听到什么?” 徐小刀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嘀咕,“就,那个冷冰冰的道君跟道长你表白……” 江浪轻笑,唇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 徐小刀觉得耳边痒痒的,下意识伸手往耳朵摸了一把,结果摸到了一个蠕动的条状物。 徐小刀下意识抓住,然后疑惑地往手上一看,结果冷不丁看见一条成年男性拇指大小的蜈蚣正拼命扭动着细长的身体,朝他猛地张开血盆大口。 徐小刀吓得脸上血色瞬间全无,一下子把虫子丢了出去,就连往后退了退,害怕地问道,“这是什么?” “食髓虫。” 江浪淡然解释,“能从你耳朵爬进去,钻进你脑子里,吃掉一些不该存在于你脑子里的记忆。” “啊?” 徐小刀立马伸手捂住两只耳朵。 江浪勾了勾手指,驱动蜈蚣继续靠近,这时候,一旁的沈初雪伸出手,抓住了江浪的手。 江浪纳闷朝沈初雪望去。 沈初雪轻飘飘道,“听就听到了。” “他说的也是事实。” “……” 沈初雪都这样说了,江浪也没了继续的理由,把手放了下去,毕竟他也是为了沈初雪着想才决定要抹除徐小刀记忆的。 沈初雪抬眼冷冷清清地瞥了一眼徐小刀,问道,“你跟上来干什么?” “我……我也想去找山神。” “理由。” “我想亲自杀了山神,这样我姐姐就再也不会担惊受怕了。” 沈初雪没有过多表情,只是转过身去,道,“跟上。” 徐小刀一听,立马激动地爬起来跟在了江浪他们屁股后面。 江浪看了愣头愣脑的徐小刀,忍不住问沈初雪,“真让他跟着?” 沈初雪向江浪点了点头,“嗯。” “不喜欢?” 沈初雪耐心地询问着江浪,那眼神认真到仿佛只要江浪摇个头,沈初雪立马就会把徐小刀打包送回去。 江浪只好无所谓道,“这倒没有。” 沈初雪这才扬手解开了身后徐小刀的禁锢。 徐小刀,“……”有病吧? 走出深林,沈初雪抬眼望向远处,道,“根据妖气指引,山神在山的最深处。” 跟在后头的徐小刀突然道,“最深处不就是山神窟?” 江浪问,“山神窟?” 徐小刀点了点头,“是啊,那是山神要求村民为他修建的住所,平日里,那是个禁地,传闻靠近了,就会死无全尸。” 江浪故意问徐小刀,“你害怕吗?” 徐小刀摇头,斩钉截铁地道,“为了保护姐姐,我不怕!” 江浪一下子就笑了,“要是我有个跟你一样的愣头青弟弟就好了。” “为什么?” 徐小刀纳闷地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 江浪揉了一把徐小刀的脑袋,“有趣啊!” 第198章 徐小刀不太情愿地避开,抚平自己头发,嘟囔着,“别摸我头,会长不高的。” 江浪笑得更大声了,一转身,却刚好对上沈初雪的目光。 沈初雪眼神里写满了欲言又止。 正当江浪疑惑着的时候,沈初雪靠近江浪,压低了声音,轻声告诉江浪,“我不怕长不高。” 江浪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沈初雪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直截了当地道,“我不会摸你头的。” 沈初雪无动于衷,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回答,“我想也是。” 很快,他们走到了山神窟前。 那是挖空了半座山才建起的洞窟,从外面看,足足有十几米高,但因为常年无人打理,此时洞窟外面已经长满了杂草。 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然后抬脚走入山神窟。 徐小刀看了看四周,有些害怕,但还是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踏入洞窟,一阵阴风吹来。 山神窟里远比外面还要荒凉。 那是个宽敞的大殿,大殿是长方形的,就在最中间,屹立着一尊巨大的神像。 那是尊双手展开,面带笑容,神态慈祥的无名神像,姿态高高在上又悲天悯人。 而两旁并排站着十六尊小神像,皆低眉顺眼,双手交叉放到胸前,做出无私奉献的姿态。 除此之外,洞窟中一无所有,空空如也。 江浪望着洞窟里的神像,不由冷笑出声,“数百年前,仙就已尽数陨落,至于神的存在,无人可知。” “竟还有妖怪拿着神的旗号招摇撞骗。” 沈初雪目光扫过四周,眸子平静,淡淡道,“人的本质是慕强,在动乱之世,人人自危,凡人习惯将希望寄托于神,所以,妖物会抓住漏洞,将自己伪装成神,降临在凡人面前,成为凡人信仰,以获得所需之物。” 徐小刀听着沈初雪和江浪的话,不由呆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问他们,“所以我们一直臣服的并不是神。” “而是妖物?” 第155章 并非妖气,是怨气 “很遗憾地告诉你。” 江浪点了点头,“事实的确如此。” 徐小刀当下脸色灰白,似乎很是难以接受。 他抬起头,望向江浪和沈初雪他们,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就在此时,一抹白光骤然从沈初雪背后掠出,直直地朝他迅速刺来。 徐小刀呆愣在原地,甚至于来不及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白光逐渐逼近。 徐小刀吓得闭上眼去,白光直直从他脸庞擦过,朝他身后去了。 徐小刀只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下意识往后一看,竟是他身后的小神像动了,而长剑正死死地抵在神像上,阻止神像动弹。 江浪从容不迫而格外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傻站着干什么?” 徐小刀闻声望去,江浪朝他招了招手,“还不快点过来?” 徐小刀反应过来,连忙朝江浪他们跑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其余十五尊神像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个场面其实很吓人的,原本一动不动的神像突然动了起来,身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还不停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可江浪竟笑了出来,“有意思。” 另一个冷面道君竟然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反而一本正经问他,“一人一半?” 江浪摇头,“我要比你多一个。” 冷面道君点了点头,并没有意见,“好。” 话音刚落,这二人就冲了出去。 徐小刀感觉自己眨个眼的功夫,左边,沈初雪已面无表情地凌升上空,道袍翻滚,修长的手迅速掐了个剑诀,“初出茅庐”骤然自他身后升起,竟分划成七把“初出茅庐”。 七把剑齐发,灵活地朝着七尊神像而去。 神像并不会躲避攻击,但会追寻攻击它的物品。 一心控七把剑,竟是丝毫不见半点问题,控制极佳。 在剑的指引下,七尊神像竟被迫朝着沈初雪靠近,有第八尊神像被沈初雪灵力吸引,沈初雪一脚踹到神像肩膀,生生把神像踹到了江浪的区域。 至于江浪,只见他身姿轻盈,穿行于那些神像间。 神像被江浪戏耍的团团转,最后重重撞在了一起,发出极重的一声闷响。 江浪迅速用捆妖索把几尊神像都捆在了一起。 而另一边,沈初雪已将七尊神像都困在了阵法中,下意识抬眼朝江浪那边看了一眼,看见江浪手上捆妖索,沈初雪低头往腰间看了看。果然不见了。 沈初雪不由唇角轻轻一扬。 这时候,江浪朝正在挣扎的神像靠近,歪头打量着神像,瞧见神像身上因为撞击出现的裂痕,江浪又伸出手敲了敲。 听到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江浪抬眼告诉沈初雪,“这些神像里头有东西。” 话音刚落,全部神像表面的泥块竟一块接一块地往下掉落,没多久,便露出了神像底下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个盖着红盖头、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垂着双手,整副身子宛如吊线木偶一般往下耷拉,身体周边弥漫着一圈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 徐小刀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当他看见其中一具新娘垂落下来的手骨上竟戴了只翠绿的玉镯子,他吓坏了,当下摔倒在地,“是……是小娥姐……” 第199章 沈初雪问,“你认识?” 徐小刀眼睛发红,使劲点了点头,伸手指着另一具新娘尸体哽咽着道,“那是小荷姐,她的绣花鞋上有朵荷花。” “那是阿秀姐,她的红盖头上的鸳鸯是她自己绣的,她说过,要盖着这个红盖头嫁给她的如意郎君的……” 说到最后,徐小刀早已经泣不成声,再也认不下去了。 听着徐小刀说出的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江浪不自然地目光扫过这几具被捆着的新娘尸体。 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惋惜有什么用呢? 都已经已经死了。 江浪迅速调整好心态,冷静地辨认当下情况,“原来不是妖气,是怨气啊。” “不过十六具尸体,也不至于怨气这么大啊?除非……” 江浪将目光落在前面那尊最大的神像上,微微眯眼,剩下的那句话没说出来。 除非还有更多具尸体。 这时候,怨气陡然强烈了起来。 沈初雪蹙眉,冷冷道,“她们力量突然加强了,要挣破我布下的阵了。” 江浪一看,手上的捆妖索一端竟在颤栗,想必也支撑不住多久了,江浪立马扭头朝一旁还在伤心大哭的徐小刀喊了一声,“别哭了,躲远点。” 下一秒,断裂声响起。 捆妖索竟被生生挣断了。 九具新娘尸体裹着冲天怨气瞬间朝江浪扑来。 江浪有些头疼,他不想打女人,哪怕那只不过是具尸体,他也不想。 沈初雪那边也照样如此,阵瞬间被破,阵中新娘涌出。 他冷着脸,毫不犹豫就一剑削去了一具新娘尸体的胳膊,再一脚重重踹开。 江浪看见,下意识调侃了句,“不寂道君真是毫不怜香惜玉。” 沈初雪收起剑,轻描淡写道,“都是死物,不会疼的。” 顿了顿,沈初雪又似乎想起了什么,长睫轻颤,犹豫着问江浪,“你疼吗?” 江浪很快反应沈初雪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鼻尖忽然一酸,说不清楚的苦闷在心底蔓延开来,他随口道,“不记得了。” 说完,他就去对付那几具新娘尸体去了。 可这种事情怎么会忘记呢? 沈初雪想,大概是疼的。 徐小刀看到江浪和沈初雪都忙着对付新娘尸体,再看看自己,说是来帮忙却什么都没做到。 徐小刀鼓起勇气,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砸了出去。 石头重重地砸在一具新娘尸体的后脑勺上,新娘尸体停滞片刻,然后僵硬地转过身朝徐小刀飘了过来。 这时候,徐小刀看到新娘尸体手上的玉镯,连忙道歉,“对不起,小娥姐,我不知道是你,对不起,你后脑勺没事吧?” 当然,对方自然听不懂,径直朝他继续飘了过来,抬起胳膊,露出两只白骨森森的手就要掐徐小刀。 徐小刀往后退了退,脚后跟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他一下子倒头摔在了地上。 江浪和沈初雪这才注意到徐小刀那边的情况。 从这个角度,徐小刀看到了红盖头底下的骷髅头,不知为何,他却觉得一点也不吓人。 徐小刀喃喃唤了一声,“小娥姐……” 江浪和沈初雪刚要出手,下一秒,那具新娘尸体却是动作一顿,然后绕过徐小刀走了。 江浪纳闷地眨了眨眼。 为什么新娘不会伤害徐小刀? 因为他们认识? 可是,她们早就没有自我意识了。 很快,一个想法骤然涌上江浪心头。 这些新娘虽然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但背后操控她们的人有啊! 第156章 你姐姐早已经死了 江浪很快反应过来,眯眼打量着面前那十几具穿着大差不差嫁衣的新娘,压低声音告诉沈初雪,“沈初雪,背后有人装神弄鬼。” 沈初雪眼眸倏地一冷,手上“初出茅庐”寒光凛凛,“那就得好好找一找了。” 言罢,沈初雪随意拿出一把普通长剑,随手丢给了徐小刀,“拿好,护好自己。” 徐小刀接过长剑,怎么拿怎么觉得别扭。 与此同时,江浪正被新娘尸体纠缠的心烦意乱。 他没了半点怜香惜玉的想法,开始暴力拆除。 不是拧掉一个头,就是拦腰踹掉。 可新娘尸体竟然在怨气的扶持下再度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就连刚刚被拧掉的脑袋、上半身也重新回到了尸体上,继续朝着江浪而来。 新娘尸体没有血肉,不知疼,还能无限重造。 一时之间,新娘倒真成了个提线木偶。 江浪周旋片刻,抓准机会回到沈初雪身边,凑上前,压低声音同沈初雪小声道,“怨气是操纵木偶的线。” 江浪靠过来的时候,沈初雪呼吸微微急促,下一秒迅速拉开距离。 沈初雪道,“不要突然靠过来。” “为什么?”江浪一头雾水。 沈初雪把手落在他心脏的位置上,同江浪正色解释,“心跳的很快。” “容易出乱子。” 江浪,“……” 他完全没想到这一茬。 “抱歉。” 江浪尴尬地道,“以后不会了。” 沈初雪摇了摇头,“平日可以。” 第200章 顿了顿,他继续道,“现在不行。” 江浪,“……” 平时没事谁会突然靠过去啊?不对他以前还真是经常这样干…… 江浪觉得他要好好反思反思才行。 想到这里,江浪徒手拧下一个脑袋,看着怨气慢慢地汇聚。 一条细微到肉眼难见的线正连接向远处——那尊大神像之后。 江浪把脑袋随手一丢,唇角一扬,一把扯住了那条线,“找到了。” 言罢,江浪朝着大神像掠去。 “山神”察觉到危险,瞬间数具新娘尸体冲过来拦截住了江浪。 沈初雪及时出现为江浪清理了阻碍,顺手丢给江浪一个东西。 江浪伸手接住,指腹轻碾,很快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于是,江浪畅通无阻地来到了神像之后,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山神”。 那是个裹着黑袍戴着面具的人,手上还连接着无数条控制新娘的线。 身材并不高大,看起来倒像是个女人。 “山神”刚要动手,被江浪先一步曲指一弹,一个黑色指环在空中翻滚两圈,最后一黑色大蛇落在她身上,将她紧紧捆住。 瞬间,其他新娘倒在了地上。 没了怨气维持,无数蛆虫竟从那些倒在地上的新娘尸体中爬出。 徐小刀脸色惨白地连忙避开那些蛆虫,握紧了手上的剑。 囚蛇太久未曾见到主人,所以哪怕缠在“山神”身上也不由谄媚地凑过来用脑袋轻轻蹭着江浪。 江浪看着那油光水滑,比以前还要大出足足一圈的小家伙,不由拍了拍那巨大的头颅。又长大了。 看来沈初雪有好好地照顾着。 沈初雪走了过来,囚蛇似乎不太喜欢沈初雪,一看见沈初雪靠近就龇牙咧嘴。 江浪没有阻拦,任由囚蛇凶沈初雪,还忍不住地夸赞,“干得好。” 沈初雪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结束完短暂的叙旧,江浪望着面前这个挣扎着的“山神”,叹了一口气,刚要伸出手掀开面具,她身子却陡然一僵。 一把长剑穿过了她的身躯。 囚蛇压制住了她身上的怨气,她无力地往前面倒去,然后,露出站在“山神”身后,双手攥着剑,强装着镇定,但手还是难以掩饰发抖的徐小刀。 江浪惊讶地望着徐小刀。 徐小刀咽了咽口水,眼神凶狠,咬牙切齿地道,“我要杀了她,救我姐姐!” 江浪低头看着地上那具逐渐消散的身躯,终究是有些不忍。 徐小刀丢掉剑,蹲下去,伸手要去扯地上“山神”的面具,“我要看看,她究竟是谁,害死了这么多人!” “别。” 江浪下意识想要去拦,却被沈初雪攥住了手。 江浪朝沈初雪望去,沈初雪眉眼如画,长睫下那一双眼平静之极。 他轻声告诉江浪。 “这是他们的因果。” 江浪这才收回手去,往后退了退。 徐小刀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强忍着,指尖发抖地拿起面具的一角,慢慢地掀开。 他先是看见那浑圆精致的下巴,然后是殷红的唇、不算特别高挺却很漂亮的鼻子…… 每一个五官,最后在他心底逐渐地拼凑成了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 徐小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彻底掀开面具,看到那一张温婉可人而熟悉的脸时候,他已经崩溃。 “姐姐!” 徐小刀手忙脚乱地把徐小雅抱入怀中,江浪收回徐小雅身上囚蛇。 徐小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颤着声音问,“姐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徐小雅慢慢地睁开眼,看着这个自己疼爱的弟弟,不由欣慰地笑了笑,伸出手,温柔地抚上徐小刀的脸,“小刀。” 徐小刀慌张到不知所措,紧紧抓住徐小雅的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他自责地哭着,“我杀了姐姐,我怎么这么蠢……” 徐小雅虚弱地看着自责的许小刀,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心疼地摇了摇头。 沈初雪早已窥破真相,冷清道,“你姐姐早已经死了。” 闻言,徐小刀眼神瞬间凶狠,恶狠狠地瞪向沈初雪,“你胡说!” “我姐姐明明昨天晚上还抱着我一块睡,怎么会早死了!” 沈初雪并没有回答徐小刀,而是垂下眼眸,正色告诉徐小雅,“徐姑娘,假的就是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徐小雅不由一颤。 徐小刀连忙把徐小雅紧紧地护进怀中,双眼赤红地道,“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你们都是骗人的!我姐姐才不是山神!她也没有死……” 徐小雅再也听不下去,心如刀绞,闭上眼去,唤了徐小刀一声,“小刀。” “他说的对。” 徐小雅的声音虚弱地落下,徐小刀怔住了。 第157章 真相 几乎是同时,他们身后重重落下一声巨响。 徐小刀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却看见那尊大的神像轰然倒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倾泻下来。 尘土飞扬,一时之间,竟看不清楚何物。 直至尘土慢慢地落地,这才展露出原貌。 那尊神像上半身已经断了,只剩下下半身安静地坐在那里,慈祥而悲天悯人的神像头正摔在地上,脸上爬满数不尽的裂纹,就像是伪善的面具终究破碎。 第201章 令徐小刀觉得震惊的并非神像倒塌,而是神像里面的东西。 从神像的断裂处望去,好像有什么鼓鼓囊囊的东西正层层叠叠的堆在其中。 徐小刀起初还没有认出来那些是什么,直到因为震动,神像里的东西滚了下来,正巧,脸对准了徐小刀这个方向。 于是,徐小刀猝不及防看见一张死相极其恐怖,脸上只有黑漆漆三个大洞的脸。 那是一具尸体,已经高度腐败了,蛆虫在那眼眶鼻孔嘴巴里钻来钻去,浑身上下的皮肉都宛如破布一样挂在森森白骨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就算这具尸体再恐怖,徐小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是谁,他骤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村……村长……” 徐小刀喉头一阵发紧,“村长今天早上还活得好好的……怎么会……” 他再抬眼望去,神像里竟全是尸体! 徐小刀大脑无比混乱,徐小雅泣不成声。 事到如今,再瞒着也是无济于事,江浪叹了一口气,无奈解释,“因为不止你姐姐,水固村的村民也都早就死了。” 江浪看了看徐小刀,停顿片刻,又继续道,“还有你。” 徐小刀怔住,明显很是茫然。 他甚至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江浪见徐小刀明显已经迷失了,只好指点道,“你察觉不出来你很不对劲吗?” “你明明是个凡人,却走的比我们修士还要快,而且你昨天晚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寻常人早就死了,可你今天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 一只鬼,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长久留在人世间,迟迟不愿意离开,鬼魂会魂飞魄散,失去转世投胎的机会。 很显然,徐小刀之所以会迷失,是因为徐小雅。 江浪望向此时缩在徐小刀怀中瑟瑟发抖的徐小雅,轻声道,“徐姑娘,你自己跟你弟弟好好解释吧,你也不希望他魂飞魄散吧?” 徐小雅红着双眼抬起头望向徐小刀,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刀,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徐小刀眼里依旧是茫然。 徐小雅心疼地抚上徐小刀那张满是伤痕的脸,声音发着颤,缓缓道,“那一天晚上,你说要带我离开水固村,去山的另一边生活。” “我们还没有翻过那座山,就被他们抓了回去……” 听到这里,徐小刀神色骤然一变,无数痛苦的回忆瞬间翻涌上来,几乎要挤破他脑袋。 悲痛卷席了他全身。 徐小刀听不下去了,低下头去,眼泪大滴大滴砸落。 “姐,别说了,我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他们带了我们回去,姐你一直在苦苦哀求他们,可没有人愿意听我们说话,他们对我拳打脚踢……” “我觉得好疼好疼,疼了很久,可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徐小刀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向徐小雅投去询问的目光,“所以我死了吗?” 这个眼神狠狠地刺痛了徐小雅的心,她的弟弟明明这么怕疼,可最后却被活生生打死。 徐小雅的眼神正清楚地回答了徐小刀。他的确死了。 徐小刀万般不甘心,崩溃地大吼道,“那为什么姐你死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我死还不够,他们还要欺负姐姐你啊!” 眼看徐小刀情绪不稳定,有变成厉鬼的趋向,沈初雪伸出手轻轻放到徐小刀肩膀上。 神奇的是,徐小刀情绪竟慢慢地平复下来。 江浪注意到沈初雪的动作,便问道,“你在干什么?” 沈初雪,“净化。” 江浪一下子笑了,“你不是只会让鬼魂飞魄散吗?” 沈初雪沉默了一会,方才平静回答,“你走后,我学了一点。” “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能看见你。” 闻言,江浪挪开了目光,小声骂了句,“骗子” 明明当初看见他,沈初雪还把他当成孤魂野鬼让他滚远点呢。 沈初雪耳尖,自然听见了“骗子”二字,只是他有些不明所以地微微眨了眨眼。 这时候,江浪已经蹲下身来,询问徐小雅。 “徐姑娘,你是怎么死的?水固村村民呢?” 徐小雅抹掉眼泪,“我是自尽的。” 说完,徐小雅抬眼望向那尊巨大的神像,露出凶狠的眼神,“他们,是我杀死的。” “他们完全是咎由自取!” 沈初雪神色淡然,语气平缓道,“害死你们的村民死了,所以接下来你是打算向我们复仇才布下如此盛大的一场幻境引我们入局?” “我查证过了,一年前,有一模一样的一封求助信送到了哀牢山。” 徐小雅慢慢地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什么,颤声回答,“是。” 徐小雅激动地起身,咬牙切齿地控诉,“当年,小刀暗中和几个村民写了信到哀牢山去求助,可你们却视若无睹,小刀逼于无奈这才铤而走险带我逃跑,可没想到,却被那几个村民举报了,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我和小刀才会死的!” 面对徐小雅的控诉,沈初雪却轻轻摇了摇头,“并非如此,哀牢山当时也有派出弟子过来查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几名弟子,自此就没了消息。” 第202章 闻言,徐小雅脸色苍白地重新跌坐在地,“所以说,我差点杀错了人?” 徐小刀心疼地抱住徐小雅。 江浪还是有疑问,“徐姑娘,你是怎么杀掉了一村人的?” 徐小雅一个弱质女流,哪怕是变成厉鬼,要杀死一个村上百人那也绝非易事。 徐小雅抬起头,看了看江浪和沈初雪,有些犹豫。 徐小刀宽慰地扶住徐小雅,“姐姐,都说出来吧。” 徐小雅这才道,“我死后,水固村村民担心我化作厉鬼找他们索命,就把我丢进了山神窟,我在山神窟见到了山神。” “山神?你是说,真的有山神?”江浪皱眉。 徐小雅点了点头,“嗯,他说他愿意帮我,给了我力量,我靠那些力量杀死了水固村的村民。” 第158章 处决段厌 闻言,江浪和沈初雪不由相视一眼。 也就是说,徐小雅所作所为都是这个山神一手促成的? 江浪和沈初雪还想多问些什么,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徐小雅的魂魄正在慢慢消散。 她手上沾太多鲜血,已经无法转世投胎了。 徐小雅虚弱地起身,跪在了江浪和沈初雪面前,朝着他们二人缓缓弯下身去虔诚地磕了一个头。 “小雅魂飞魄散也是咎由自取,只是我弟弟是无辜的。” “求二位道君送我弟弟转世。” 沈初雪下意识要去扶,江浪拉住了他。 或许在这种时候,接受徐小雅的请求,徐小雅才会毫无牵挂地离去吧。 没有被拒绝,徐小雅心满意足地轻轻抱住了徐小刀。 姐弟二人的身躯逐渐地透明。 徐小雅眺望着远方,面对消散,她很是平静,“小刀,山的那边是什么?” 徐小刀将下巴抵在徐小雅脑袋上,那是幼时他姐姐抱他的姿势。 徐小刀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姐姐,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看到的。” 沈初雪拂袖将二人魂体收入一玉瓶中,转身对上江浪疑惑的目光。 沈初雪解释,“送去千佛门,让悯慧大师替徐家姐弟二人超度。” 江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沈初雪看着江浪,抿了抿薄唇,想要说些什么,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朝入口望去,原是闵修竹带着江远思他们赶来了。 只不过,他们身旁还多了一队人。 那队人个个一身素净长袍,提着剑,为首的是个青衫美男,乌发垂落,身姿修长,皮肤白皙如凝脂,一张脸更是生得无比惊艳,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 瞧清楚来人,江浪下意识皱了皱眉。 那正是穆清风。 当年,沈初雪就是为了穆清风捅了他一剑。 穆清风在他死后先是将他挖心,后将他尸体转赠于江铎凌辱,也是因为这一点,江铎欠下穆清风一个人情,亲自扶持穆清风上位。 百年过去,穆清风如今已是穆家家主,不仅如此,他还一手促办了个五湖盟,笼络了修真界中的各大门派,可以说,穆清风现如今是名声与权力双收。 江浪那叫一个憋屈。 本来忘得七七八八的事情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很少有讨厌的人。 而这个穆清风就是其中一个。 见到穆清风,沈初雪也是始料未及,他下意识就朝江浪看了看。 江浪冷着一张脸,果然不太高兴,阴阳怪气道,“穆清风来了,你还不快点去见他?” 沈初雪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江浪为什么不高兴,但他清楚,江浪不太喜欢穆清风。 沈初雪紧张地攥着指节,犹豫着问,“我为什么要去见他?” 他的表情茫然而无措,简直像个小孩子。 哪怕江浪深知这是因为沈初雪本性不解风情,再加上修炼了无情道而没有七情六欲,但江浪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憋屈,对沈初雪冷嘲热讽道,“那当然是因为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沈初雪再怎么对情感迟钝,也明白江浪是在嘲讽他。 他的心底此时像一片窥不见底的深渊,巨大的黑暗快要将他吞噬。 他继续攥着指节,太过用力,食指骨头好像断了。 手上传来的隐隐作痛让他稍微清醒了点。 他对于他曾经犯下的错无从辩解,只能试探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牵江浪的手,“以前的事情,有机会,我想听你跟我说清楚。” 他指尖刚触碰到江浪,却被江浪用力地甩开。 沈初雪木讷地站在原地,不敢生气,不敢询问,也不敢再靠近。 手指上的疼痛更为清晰,沈初雪却松了一口气。 幸好骨头断了,幸好骨头在疼。 要不然,刚才江浪甩开他手的时候,他肯定会承受不住。 他答应过安澜长老,会好好控制自己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会没关系的。 只要他还活着,始终会有一天事情会出现转机的。 这时候,穆清风和闵修竹人也来到了他们面前。 穆清风热情而熟络地向沈初雪打招呼,“沈道君,好久不见。” 沈初雪就跟没听见一样,看都没看穆清风一眼,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闵修竹身上,冷清问道,“怎么来了?” 第203章 江浪不喜欢穆清风。 那他就不和穆清风来往。 闵修竹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初雪,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些什么。 但他没说出来,而是解释,“师父,那些村民突然就消失了,我们觉得蹊跷就上山来看看,不过上山路上遇到了穆家主他们。” 沈初雪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嗯。” 穆清风被无视,脸色微微一青,但他也不怒,反而将目光落在沈初雪旁边的青年身上。 那是个小麦色皮肤的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开头,很是年轻,跟他差不多高,长得算不上特别出众,但站在那,气场却是很强。 那可根本不是这个年纪能有的气场。 他刚才可看见了,沈初雪准备去牵这个青年的手,却被青年甩开了。 想到这里,穆清风不由眯了眯眼,然后缓缓开口道,“是这样的,因为最近五湖盟要准备召开门派大会,地点就在附近,我发现岐山这边的妖气很重,为了大会顺利召开,不受影响,所以我特意带了弟子过来看看,没想到,沈道君已经解决了。” 回应穆清风的依旧是一片安静。 没错,沈初雪再度无视了他。 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但,那可是哀牢山的不寂道君沈初雪! 谁敢多说什么? 眼看气氛都僵住了,闵修竹熟练地笑呵呵化解尴尬,“师父可能累了,穆家主不要介意。” 话虽如此,他师父平日里无论再怎么冷漠,也不至于会完全无视人。 所以,闵修竹倒是很好奇,他师父这是怎么了? 穆清风倒也不怒,依旧一脸气定神闲又温和的笑容,“没关系,沈道君除妖也累了。” 说着,穆清风将目光落到了江浪身上,“不过,这位道友倒有些面生。” 江浪冷淡回答,“我是刚上山的弟子,穆家主不认识也正常。” “看来大家都累了,我附近有处行宫,不嫌弃的话先去那边休息休息?” 穆清风抬眼看着江浪身后乱糟糟的神像与尸体,皱了皱眉,不由叹气,“这里看来得收拾很长一段时间。” “对了,到时候再一起参加门派大会?” 江浪自然是不想去穆清风行宫的,更不想参加什么狗屁门派大会,所以他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很细微的一声,沈初雪听见了,他仔细地观察着江浪表情,生怕漏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他张了张嘴,刚想拒绝。 这时候,穆清风唇角上扬着,道,“这次门派大会很精彩,会当众处决魔头段厌。”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江浪骤然瞪大了眼睛,周身气压都停滞了几分。 沈初雪看见江浪第一次那么直白地流露出真实表情来,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心脏一样,难以喘过气来,他得非常用力地攥着自己断掉的那根手指,借着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的。江浪要去。 要去那个有段厌的地方。 他永远无法将这个人留在他身边。 第159章 你没有资格管我 江浪一行人跟着穆清风去了附近的别院。 江浪打听了这才知道,段厌是在刺杀穆清风的时候被抓住的,至于关押地点,江浪还没有打听到。 穆清风在别院设了宴席招待他们,可江浪根本没有心思,便用身体不适的借口推了。 在附近一番搜寻无果后,江浪疲惫地回到房间歇息。 自从他恢复记忆以后一直在寻找段厌的踪迹,只是一直没有消息,段厌就仿佛消失了一样。 到底段厌为什么会被抓住? 又为什么要去刺杀穆清风?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吗? 正当江浪心烦意乱的时候,他紧闭的房门被敲响了。 江浪起身去开门。咯吱房门打开,淡淡的花香随着扬入屋子的风迎面拂来。毫无意外。是沈初雪。 他站在门口,长发垂落,道袍加身,身形清瘦而修长,端了几道清淡小菜和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 江浪并没有什么心思应付沈初雪,直截了当问道,“有什么事?” 沈初雪端着托盘,指腹有些紧张地抚着有些粗糙不平的托盘表面,道,“修竹说,你没有吃东西。” “我给你送了些吃的过来。” 很显而易见的事情,沈初雪却说的如履薄冰。 江浪看着烦闷,冷声拒绝,“我不吃。” 段厌现在不知道被关在哪里,他怎么吃得下去? 可沈初雪不懂,他只是心疼江浪,耐着性子轻声劝道,“吃些吧,你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身体会垮……” 白粥的热气慢慢地升起,逐渐地模糊了沈初雪的脸。 江浪从见到穆清风时积攒的不快终于在这时候彻底爆发,他伸出手不耐烦地往沈初雪肩上推了一把,“沈初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沈初雪完全没有防备,甚至于连力气都没有使,任由江浪泄愤地推搡了他一把。 他身形不稳地往后退了退,晃动间,热粥从碗里洒了出来,溅到沈初雪手上。 沈初雪手一抖,托盘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粥菜溅到沈初雪脚边,脏了他衣摆。 沈初雪垂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地上打翻的粥菜,被烫的发红的手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栗,可他却在心里责怪自己连东西都端不好。 第204章 当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呆愣在原地的沈初雪,江浪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刚才动了手,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道歉,“对不起,我情绪有些失控。” 沈初雪却缓慢地摇了摇头。 “是我没端好。” 他弯下身去,伸手将碎片一片一片地拾起,“我收拾好再给你重新送一份过来。” “不过可能要等一下,因为我并不擅长下厨,做起来很慢。” 他努力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尽可能地表现的正常,可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在弓起背脊时,清晰可见那宽松的道袍上一节节的脊骨凸起。 江浪看着这样的沈初雪,很是无力,他深呼吸一口气,任由冷空气涌入肺里,这才有力气把话说出来,“沈初雪,你不要管我了,行吗?” “你以为你是我的谁?” “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打扰我?说着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吃东西又关你什么事?我身体垮了又关你什么事?你很在乎我吗?” “你根本不在乎,你要是在乎,我就不会死。” 江浪的话一句接一句地砸下。 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落在沈初雪心口上,刀子就跟要生生剜下他心口的肉一样,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沈初雪停下动作,不知所措地解释,“我……在乎的……” 沈初雪很难受,难受到好像一呼吸浑身上下都牵扯着疼。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平息江浪的怒气,他知道他不会说话,也不会爱人,无论做什么都做不好。 他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红着眼眶,颤着声辩解,“我怎么会不在乎你?” “我爱你。” 他并不知道他的爱江浪愿不愿意要。 可他想说出来。 江浪嗤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你爱我,简直是我听过最恶心的话,我宁愿你说你一直讨厌我,都不希望你爱我,没有人会为了救别人而杀了喜欢的人,更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尸体被带走被人凌辱。” “我被江铎暴尸荒野、野狗分食的时候你在哪?” “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哀牢山因为无情道成而风光无限,你被道成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想不起来我在何处,受着何等折磨。” “这样对待我的你连我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你没有资格管我。” 沈初雪的手不停地颤抖着,脑袋很乱,天旋地转,那些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被江浪尽数捅出,反复地在他脑海中浮现,折磨着他。 他甚至于不敢抬起头去看江浪的眼睛。 因为江浪说的对。 那些都是他曾经犯下的错。 可他要怎么才能弥补他犯下的错呢?他不知道。 他一点也不知道。 他不得其法,苦苦在痛苦的深渊边缘中挣扎,而另一个他在深渊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他坠落将他取而代之。 他想就此沦陷,可背后有枷锁死死将他束缚。 他难以抉择,努力地翕张苍白的薄唇,可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痛苦地闭上眼去,用暗哑的嗓子艰难的道,“对不起。” 直至脚步声在他耳边响起,又逐渐地远去。 沈初雪睁开眼来,江浪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满地的狼藉,他麻木地伸出双手捧起地上的碎片与粥菜重新放到托盘里。 风缓缓吹来,他觉得好冷。 冷到他骨头缝都在疼。 他和江浪风平浪静的假象,终于在今夜所破碎。 他知道的,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可他却没想到,会是那么的痛,那么的难以挽回。 意识到这一点,他终于身心崩溃,再也支撑不住,疼到整个人弓起背跪在了地上,双手指节每一处都是被碎片划破的伤痕,鲜血混着粘稠的粥和菜汁死死扒在冷冰冰的地上,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枯枝,摇摇欲坠,毫无半点生息。好痛苦。好想死。可他不能死。他得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见到江浪。 第160章 穆清风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离开了房间,心情烦闷的江浪在别院中四处闲逛着。 这么一闲逛,江浪才意识到穆清风真的很怕死。 别院中四处都布了巡逻的侍卫,每个区域的侍卫不低于五位,当他靠近某些区域的时候,他就会感受到数道警觉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也是,穆清风这些这么张扬,树敌无数,也的确是该怕死一点。 江浪不知不觉就逛到了一个种满竹子的庭院中,竹子从院墙中歪了出来,清风徐徐,淡雅清香随风荡入江浪鼻间。 江浪脚步一顿。 这个香味,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而很显然,这是穆清风的住所。 正当江浪疑惑着的时候,一个丫鬟端着茶水快步从他身旁走过。 江浪闻到一股几乎淡不可闻的药味,下意识抬眼望去,只见那丫鬟低着头,步伐却稳健而快,身上竟有杀意。 江浪立马上前,一把拦住即将要进院子的丫鬟,“姑娘,请问一下茅房在何处?” 丫鬟动作一顿,端着托盘的手指不住的用力,长着茧子的指节泛着白。 江浪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测,丫鬟还没有说话,他就伸手去抓丫鬟,“我听不明白,你带我去吧!” 第205章 言罢,江浪就直接拽着丫鬟走了。 待走到一块僻静的暗处,丫鬟抽出托盘下藏着的匕首,咬牙狠狠地刺向前面背对着她的青年。 这时候,青年回过头来,缓缓道,“是我,江浪。” 丫环动作骤然一顿,匕首就堪堪停在了青年眼前。 青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歪头看了看她,“玲玲,时隔百年没见,一见面就想捅我一刀?” 苗玲玲愣在那,一动不动,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似乎在辨认真假。 江浪见苗玲玲不吭声,便直截了当问道,“苗越越呢?我闻到你身上有他身上的药味了,他应该就在附近吧?” 不吭声也是正常,毕竟很少有人能淡定地接受一个已经死了一百年的人又突然回来的。 听到只有江浪才知道的事情,苗玲玲终于回过神来,道,“他在外面接应……” 江浪看了看四周,神色警惕起来,“走。” 二人身影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半个时辰后,江浪见到了在外面准备接应的苗越越。 苗越越刚开始看见自家妹妹带回来的青年还非常警惕,哪怕苗玲玲跟他表明了这是江浪,他还是不相信。 “骗鬼呢,江浪尸体被钉了锁魂钉,早就魂飞魄散了,怎么可能复活?” 直到江浪淡定地说出只有他和苗越越才知道的事情,“你曾喝醉酒以后抱着我痛哭了两个时辰被那个秃驴甩了的事情,你说,那个秃驴……” 江浪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是被苗越越捂住的。 苗越越脸火辣辣的,“我信了,我信了,你别说了。” 苗玲玲抱着胳膊蹙眉死死盯着苗越越,“你竟然还对那个秃驴念念不忘!” 苗越越,“……” 江浪拉开苗越越捂在他嘴上的手,又看了看四周,“换个地方聊。” 苗玲玲立马不情愿了,“不行,我们计划怎么办?” “关押大人的地点,只有穆清风才知道。” 江浪一眼看破他们计划,“所以你们打算抓住穆清风逼问他得知关押地点?” 苗玲玲点了点头。 江浪提醒,“别傻了,这样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穆清风谨小慎微,别院四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你们到时候可能连这个别院的门口都出不去,先离开这里再说,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苗越越兄妹二人这才点了点头,三人一块离去。 江浪随苗越越二人去了他们落脚的客栈。 一进房间,苗越越就迫不及待地打量着江浪,一下子摸摸江浪脸,一下子戳戳江浪胸口,“江浪,你怎么突然死而复生了?夺舍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江浪这才发现苗越越已经不是女子打扮,而是变成男子装扮了。 女子打扮时的苗越越娇俏可人,如今男子打扮倒像是个清秀的世家公子。 “就,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重生了。” 江浪对于他重生这件事含糊地略过,然后转移话题,“你怎么突然穿回男装了?” 如果他记得没错,苗越越扮女装就为了躲那个秃驴,现在穿回男装了,岂不是…… 苗越越点了点头,验证了江浪的猜想,“嗯哼,被他发现咯,目前我在逃亡。” 江浪叹了一口气,看来他不在的这些年,发生了很多啊。 江浪伸手在房间四周布了个结界,“来聊聊正事吧。” “段厌怎么被穆清风抓的?” 苗玲玲看着江浪,很不是滋味,“这些年,大人一直在想你。” “自从你死了以后,南疆就大乱了,巫蛊族也是险些四分五裂,大人为了保住你留下的东西,一直在南疆东奔西跑。” “直到前几年,南疆终于安定下来,大人这才开始着手替你报仇的事宜。大人怕因为他接下来做的事情会连累南疆,所以叛离南疆,开始追杀穆清风。” “可穆清风阴险狡诈,布下了圈套,大人这才中了穆清风诡计。” 闻言,江浪一怔。 他先是沉默片刻,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此。” 他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段厌为了他疲惫而有负担地生活着,所以才一直打探段厌的踪迹。 可没想到,还是来不及。此时有巡逻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入了江浪住的院子,来势汹汹。 正当他们要抬手敲门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做什么?” 侍卫朝声音源处望去,只见沈初雪正大步走来,神色微怒,眼神冰冷。 见是沈初雪,侍卫连忙毕恭毕敬地道,“不寂道君,别院有刺客扮成丫鬟闯进来了,目前不知去向,我等奉命四处搜寻。” 沈初雪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长睫微落,遮住那阴郁的眸子,“他身体不舒服,已经睡下了,不要打扰他,本君会进屋查看。” “这……” 侍卫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沈初雪神色一凛,“如何?本君也信不过?” 沈初雪压迫感逼得几个侍卫喘不过气来,不敢造次,生怕得罪沈初雪,连忙道,“当然不是。” “那有劳不寂道君。” 说完,侍卫们就离开了。 侍卫离开没多久,一个身影翻墙落入院中,身姿轻盈矫健。 第206章 他轻轻拍去手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下次不必再替我做这种事。” 沈初雪朝那个身影望去,张了张薄唇,哑着嗓子轻声道,“穆清风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那人甚至于没有给沈初雪一个眼神,抬脚径直进了屋。 “说了,少管我的事。” 话音落下,房门被重重地关上。 沈初雪站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微风起,沈初雪呼吸颤了颤。 第161章 心上人 大会召开日期将近,前来参加大会的门派陆陆续续到了别院。 一时之间,之前冷冷清清的别院竟然热闹了起来。 哀牢山前来参加大会的是华清道长以及子晋、聂由等几名弟子。 江浪随着闵修竹去看了一眼。 谁知,刚到,闵修竹就被一群女修给围住了。 闵修竹生得俊美,不仅天资过人,还是世家子弟,最重要的是性格很是平易近人,自然是修真界中女修爱慕的对象。 江浪识趣地往后退了退,站在一个角落里笑着看着闵修竹。 闵修竹一边勉强着朝女修笑了笑,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一边朝江浪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江浪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闵修竹立马投去更为可怜的目光。 江浪莫名联想起了村口那头大黄狗。 于是,难免有些心软。 他只能上前去用找闵修竹有事这个借口将闵修竹救了出来。 为此,江浪还生生受了好几个女弟子的白眼。 闵修竹逃于难,连忙跟江浪道谢。 江浪觉得他后背此时还凉飕飕的,“你可真是个多情种。” 闵修竹被江浪调侃得很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他刚欲说些什么,抬起头一看,却看见沈初雪正安静地站在他们身后,那一双阴郁的眸子朝他们这边望来。 只见他道袍整齐加身,不见一点褶皱,华发柔顺垂落披在肩上,一切都一如往常,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沈初雪摇摇欲坠,仿佛已在崩塌的边缘。 闵修竹一愣,再反应过来,他师父的目光是在他面前这个人身上。 看得太入神,才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沈初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闵修竹的目光,与闵修竹目光对上,却毫无反应,神色淡然。 直到江浪好奇地随着闵修竹目光朝后面望去,沈初雪这才下意识地避开目光,转身离去。 江浪转身只看到其他门派修士,“你在看什么?” 闵修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我以为我见到一个熟人了,原来是认错了。” 江浪没继续追问,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人群中被风扬起的道袍。 他说的那些刻薄难听的话终于起了作用。 沈初雪终于不会缠着他了。 大概是闵修竹近来围在他身边的女弟子多了些,哀牢山其他弟子见着了闵修竹都调侃一句“多情种”,还有弟子跟闵修竹打听如何讨姑娘家喜欢。 这可难为了闵修竹。 他素来孑然一身,哪里知道怎么讨姑娘家喜欢? 正当闵修竹纠结着要怎么回答的时候,聒噪的师兄师弟们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闵修竹朝一旁望去,果不其然,是沈初雪来了。 弟子们立马站好朝沈初雪行礼。 “不寂道君好。” “师父。” 沈初雪轻轻点头。 弟子们不敢在沈初雪眼皮底下待着,随便扯了个理由就溜走了。 “师父,您找弟子有什么事吗?” 沈初雪平静地望着闵修竹,轻声道,“修竹,本君有问题想要问你。” 闵修竹倒很是意外。 这还是他师父第一次提出要问他问题。 “师父您说,弟子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初雪眼神带着求知,一本正经地问闵修竹,“若惹心上人不高兴了,该如何做?” 闵修竹,“……” 若是其他人,他肯定以为这是在开玩笑。 但,问他问题的人是他师父。 别说是开玩笑啦,他都没见过他师父笑。 但闵修竹还是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犹豫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询问,“师父您……有心上人了?” 沈初雪似乎是想到了他的心上人,长睫颤了颤,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嗯,有。” 闵修竹从未见过他师父这个表情,但他也想到了一点,于是试探着去窥探沈初雪的修为。 只是神魂尚未触碰到沈初雪,沈初雪已然看出他想做什么,淡淡道,“不必看了,有得必有失,道毁了,重修就是。” 果然,如同他猜测的那样。 沈初雪无情道毁了,修为大概也受到了影响。 但沈初雪本身实力强大,像他这种修为的人难以窥探其真正实力,所以他才一直未曾发现。 若是在场有修为高深之人,定会发现此时此刻的沈初雪早已是强弩之弓,体内灵力因为无情道反噬而无比紊乱,五脏六腑都有严重的内伤。 可沈初雪并不在意。 什么修为、地位、权势、名声,对他而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闵修竹将窥探的神魂收回,“弟子冒犯了。” 沈初雪眼皮微垂,“无碍。” 第207章 迟疑了片刻,闵修竹问出了一个他很在意的问题,“师父觉得有了心上人比以前要开心吗?” 沈初雪没有犹豫,“嗯,本君很开心。” “那就好。” 闵修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欣慰地笑了笑。 他师父终于有喜欢的人了。 他之前还一直以为他师父会孤单终老来着。 闵修竹看了看沈初雪眼底的乌青以及眼里的红血丝,一看就知道沈初雪已经许久未曾休息好了。 他决定要帮帮他师父,要不然他师父多可怜。 他很清楚,爱一个人对沈初雪来说是一门全新而从未探索过的功课。 他师父连和人相处都不会,更别说去爱一个人了。 于是,闵修竹认真地问沈初雪,“师父的心上人很生气吗?” 沈初雪想了想那一天夜里江浪的表情,他分不清楚那是不是生气,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江浪不是会说那些话的人,江浪总是很温柔。 这样说话,肯定是生气了。 闵修竹又问,“师父有没有道歉?” “……” 他并不理解他说的那些是不是算道歉。 若是道歉,江浪怎么听了会如此生气? 所以,沈初雪摇了摇头,“大概没有。” 闵修竹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家师父,“师父您怎么能这样?得好好道歉才行,这样会让对方讨厌的。” 闵修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中了沈初雪脆弱的心灵,沈初雪目光立马偏向了一旁,有水光在那一双阴郁漂亮的眼睛中跃动,仿佛山雨欲来。 闵修竹只能软着声音安抚,“不过,师父如果是真心认错的话,虽然可能时间久一点,但那个人也会原谅师父你的,如果道歉无用的话,师父不妨尝试一下送些礼物?” “礼物?” 不寂道君从未收到过礼物。 自然,也很少送过礼物。 闵修竹点了点头,“嗯,礼物有助于缓和你们的关系,所以,师父,好好挑选一个礼物去道歉怎么样?” 沈初雪一愣,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曾送过江浪一把剑。 江浪拿到剑的时候是喜笑颜开的。 那个笑容,一点一点抚平他心上的痛。 于是,沈初雪点了点头,“好,买礼物。” 一想到江浪收到礼物时的开心模样,沈初雪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可很快,沈初雪眉头又皱了起来,“修竹,本君还有一件难以抉择之事,你是否能帮本君解答?” “嗯?” 闵修竹眨了眨眼。 看来,他家师父的确是有些不知所措,问题竟然如此之多。 沈初雪皱着眉,担心地道,“若他执意要去做会陷入危险境地的事,又厌恶本君插手,本君该如何是好?” 闵修竹了解沈初雪,或许是好心办了坏事,又或者是言不由衷,说错了话。 他轻声道,“师父可以和他好好沟通,让他明白师父你很担心他。” “……” 沈初雪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座堆起的小山丘,“他不愿意与本君沟通呢?” “他说讨厌本君,听本君说话觉得恶心,所以看见本君就走。” 沈初雪越说神色越难看。 闵修竹听得如鲠在喉。 但回想了一下他所知的内情,又觉得他师父被讨厌也是情理之中。 闵修竹道,“那师父尝试一下留住他?” “师父,与人沟通都应该用心。” “您要是用心了,他会明白的,弟子相信那位并没有恶意,只是太生气了,您好好与他沟通,他会理解的。” 那位是个心软的人,只要他师父服软些,他相信事情会解决的。 沈初雪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时候,穆清风在别院中举办了一场望月宴。 所有门派的修士都会来参加。 当侍卫来邀请沈初雪去参加宴会的时候,沈初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无空,不去。” 反正江浪也不会参加的。 侍卫不死心地又道,“道君,穆家主希望道君能赏脸出席,您不出席可是有什么要事在身?” 沈初雪面不改色,“本君不想赏脸还需要理由?” 若换了往常,出席个宴会倒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江浪不喜欢穆清风。 他不能赏这个脸。 江浪已经够讨厌他了。 他得注意自己言行举止才行。 闻言,侍卫当下愣住,被沈初雪这么直白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沈初雪也没有给他再说些什么的机会,抬脚径直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侍卫的错觉,他似乎听见沈初雪在他身旁走过的时候在自言自语嘀咕着,“买什么礼物好呢?” 另一边,江浪也收到了邀请,直接回绝以后,他扮成下人去了宴会现场查探了一番,发现现场的守卫明显变得森严了。 而相对的,别院其他地方守卫则是薄弱了,想必这场宴会很是重要。 这正是个好时机。 江浪唇角一扬,便通知了苗玲玲,趁望月宴去别院找关押段厌的地点。 当他安排好计划,正准备出门去接应苗玲玲的时候,一打开门,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清秀的少年。 第208章 少年生得温润如玉,看起来很是知书达理。 江浪认出来,这是穆清风身旁的那个书童伴青。 “水生道长,我家公子有请您去望月宴。” 江浪面不改色,然后道,“我不太喜欢出席这种场合。” 伴青依旧不为所动,“水生道长,请不要让在下为难,穆家主今夜有要事宣布,规定今日所有修士都要到场。” 见伴青如此坚持,江浪思索片刻,他倒也很好奇穆清风到底要宣布什么。 于是,江浪挺客气地道,“好,不过可否请容我换身衣服?” 伴青微微一笑,“这是自然,请。” 这书童跟穆清风一样,都是表面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城府深不可测。 果然是奴仆随了主人。 江浪对他没什么好感,关上了房门,脸上的微笑便消失不见,然后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纸人,抽了一缕神魂轻轻放入小纸人体内。 “去吧。” 随着江浪的命令落下,小纸人动了起来,然后灵活地跳出了窗。 伴青在房间门外站了一会,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刚要敲门,这时候,咯吱一声,房门开了。 江浪换了身灰扑扑的衣服走了出来,“好了,走吧。” 伴青,“……” 若说之前江浪穿着打扮已经够简朴了,现在的江浪无疑是变得更加低调了,再加上那张其貌不扬的脸,怕是丢进人群中都难以找出来。 他还以为会换身得体些的衣服呢。 毕竟这场望月宴各大门派的修士都会参加。 伴青嘀咕一声,“还不如不换……” 江浪听见了,没吭声。 这说不定是场鸿门宴呢,打扮这么张扬干什么? 伴青领着江浪到了宴会上。 入席以后,江浪才发现,沈初雪没有到场。 江浪心里骂骂咧咧。 不是说所有人都要到吗? 为什么沈初雪搞特殊? 第162章 我知道她在哪里 望月宴上众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江浪就坐在角落中,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分出心神来控制小纸人。 另一边,小纸人在他控制下找到了苗玲玲,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事情来龙去脉。 他的穿着打扮低调而不起眼,而闵修竹又人缘太好,以至于被其他修士围得水泄不通,所以难得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倒是自在。 不过,自在没多久,一人就在他身旁坐下了。 江浪下意识往旁边一看,是聂由。 聂由朝江浪微微一笑,打着招呼,“水生师弟。” 聂由觉得这个师弟太可怜了,在这种大家都把酒言欢的宴会上却独自一人在角落待着,所以特意过来与他师弟说说话的。 “聂由师兄?” 江浪没想到聂由会过来。 聂由拿出他当师兄的样子,温柔关怀江浪,“水生师弟怎么不和大家一起聊聊天?” 听到这,江浪可算反应过来了。 聂由这是以为他一个人搁这寂寞孤单,所以过来关心他呢。 江浪不由笑了笑,心中又觉得果真是岁月如梭。 当年那个愣头青聂由,现在已经变成一个会主动关心师弟的师兄了。 江浪开玩笑道,“因为我和不寂道君待久了,所以性格变得有些孤僻。” 聂由一听,还真是信以为真了,“真的吗?那要不然,回山以后我求一下安澜道人给你换一个师父?要是性格像初雪师兄,那可不得了!” 看着聂由着急忙慌的样子,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我开玩笑的。” 聂由打回原形还挺快。 聂由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但也没有生气,反而夸赞道,“水生师弟真会开玩笑。” 过了一会,聂由有些犹豫着开口,“其实,水生师弟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江浪一怔,旋即很是好奇地问道,“谁?我和他长得很像吗?” 聂由摇了摇头,“不是长的像,你们一点也不像。” “那是什么像?” “就给我的感觉挺像的。” “他是我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和你一样,很开朗外向,也很会开玩笑,是个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很温柔细心的人。” 听着聂由的描述,江浪越来越茫然,聂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了? 直到聂由道,“不过,一百年前,他去世了。” 江浪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他没想到他在聂由心里这么高评价,他还以为聂由他们早就忘记他了呢。 说到最后,聂由情不自禁地小声嘟囔了一声,“也是在他去世以后,初雪师兄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江浪有些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聂由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解释,“没什么,抱歉,拿你跟一个去世的人比较。” 当年的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在他看到和当初江浪那么像的水生的时候,才忍不住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 江浪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相信那个人知道你一直记着他,他会很开心的。” 聂由心情好了一点,他没想到,他是过来安慰水生的,结果被反过来安慰了。 望月宴进行的很顺利。 第209章 一个侍卫快步走入望月宴,弯下身在穆清风耳边说了几句。 穆清风听完嘴角扬了扬,然后摆手示意侍卫离开。 穆清风抬眼望向角落的江浪,笑了笑,声音朗朗,“此次岐山恶魂屠村一事,听闻水生道友很是英勇,与不寂道君二人联手除掉了恶魂,实属年轻有为,只是,我有些好奇,以水生道友如此身手本事,为何一直寂寂无名?可是有何不为人知的秘辛?” 此话一出,场上安静下来,纷纷朝着江浪投去了目光。 江浪此时正控制着纸人与苗玲玲躲着巡逻的侍卫,但早有预料穆清风会找他麻烦,于是,抽出空来,漫不经心回答。 “穆家主过誉了,这全部都是不寂道君的功劳,在下不过是在一旁协助而已,还有,岐山水固村徐家姑娘屠村一事乃事出有因,实在不适宜用“恶魂屠村”这个说法,至于详细事情经过,在下已经记载起来,哀牢山与五湖盟都送去了一份,穆家主可是贵人事忙,未曾读阅?” 穆清风很显然没想到江浪会这样回答,不由笑容微僵。 岐山在穆家管辖范围,江浪这话无疑是说他治理不严,而且还漠不关心。 当着众多门派的面,穆清风自然不会承认他真的没看,只好继续笑呵呵地道,“读阅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想到起来而已,抱歉,我为我的失言道歉。” 穆清风自然不会再提这个话题,转而进入今天的主题。 穆清风宣布明天大会如期召开,并且会在大会上处决魔头段厌。 在场的修士都在欢呼。 江浪面无表情地看着,不动声色,垂落下去的手却不由攥紧。 另一边,苗玲玲被发现了,正被侍卫追捕着,而在路上,纸人也无意间和苗玲玲失散了,江浪和苗玲玲失去了联系。 江浪在望月宴结束以后就立马赶去找苗玲玲。 纸人和苗玲玲失散的地方是在附近一个小镇。 此时,小镇中正在举办花车游行,因此小镇中四条街道、六条小巷中都挤满了人,人们追着三四辆绑满鲜花的漂亮花车一路向南,花车上有美人弹琵琶,也有俊男弹琴,优美的乐曲声混杂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这个小镇中。 苗玲玲之所以和纸人失散也是因为来往的人太多,纸人无意间从苗玲玲肩上滑落之后难以在这么多人中寻找到苗玲玲。 当然,是可以追寻苗玲玲气息去找的,只不过,纸人能承载的灵力有限,以那点灵力是不足以追寻苗玲玲的。 江浪回收了纸人,努力地追寻空气中微弱的气息,哪怕是江浪,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一个人的气息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这无异是大海捞针。 再加上街上人太多,江浪要逆流而上,行走起来受了阻碍,江浪心情很是烦躁。 不知走了多久,江浪忽然察觉到另一道熟悉的气息。 而且就在附近。 江浪停下脚步,抬眼往前望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此时站在人群中朝这边望来的沈初雪。 沈初雪就站在那,一句话都没说,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些许哀伤。 江浪眉头一皱。 他不明白为什么沈初雪会出现在这里。 江浪只能当作没看见沈初雪,抬脚大步往前走。 在经过沈初雪身旁的时候,沈初雪忽然伸出手,拉住了江浪。 江浪刚要反抗,沈初雪道。 “我知道她在哪里。” 第163章 你哪都不许去 半个时辰后江浪见到了苗玲玲。 苗玲玲受了点轻伤,但并不严重。 江浪松了一口气。 “是他救了我。” 苗玲玲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初雪,不情不愿地道。 虽然她很不愿意得到沈初雪的帮忙,但当时的情况,她不得不妥协。 要不然被穆清风的人抓住了,后果只会更严重。 江浪弹指布了个结界,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同苗玲玲道,“别院中没有收获,或许关在了其他地方,明天大会召开,就按照原先计划进行。” 苗玲玲点了点头,抬眼朝沈初雪的方向看了看,见沈初雪没往这边看,苗玲玲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递给江浪。 “这是我哥交给你的。” “说要是有人阻拦你,就用这个,药效能持续到大会开始。” 顿了顿,苗玲玲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地补充了句,“会有点伤身,所以你想好再用。” 江浪接过盒子收入怀中,“嗯,我知道了。” 苗玲玲交代完事情就回去了。 小镇上,花车游行已经结束,小镇又再度恢复了平静。 刚才还挤满人的街道此时空了下来,空旷的只剩下两道身影隔得并不远一前一后地走着。 江浪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踢着地上一个被丢弃的脏兮兮小藤球,偶尔不经意地朝前面地上看了看,瞥见那个人的影子还跟在身后,江浪又迅速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似得挪开了目光。 沈初雪怎么走的这么慢? 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就是为了让沈初雪走前面,可他发现,沈初雪竟然走的比他还要慢。 月挂枝头,月光歪歪斜斜地洒下来,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在地上拖了很长的两道影子。 小藤球咕噜咕噜往前滚,江浪观察着地上那道动作缓慢的影子还在跟着,不由不耐烦地停下来,咂了咂嘴,一脚踩烂小藤球。 第210章 那人终于停了下来,然后识趣地又离得远些。 但始终还是跟在后面。 江浪没了再发火的力气,只能由着沈初雪远远的跟着。 一直回到别院,江浪沈初雪二人都相对无言。 江浪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那个药派不上用处了。 江浪刚走到房间门口,沈初雪的声音在他身后缓缓落下。 “你明天要去救段厌?” 江浪脚步一顿。 原来沈初雪跟了一路是真的有话想要跟他说。 江浪当做没听见,继续推门要进去。 沈初雪明显急了,语速快了些。 “江浪,我觉得我们需要沟通一下,你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 江浪朝沈初雪挥了挥手,道,“我们不需要沟通。” 沈初雪还能说什么? 无非就是因为段厌身份敏感,所以让他不要救段厌而已。 沈初雪满脑子只有所谓的天下大义,善恶之分,根本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救段厌。 话音刚落,江浪忽然觉得身子一僵,浑身上下竟然动弹不得了。 江浪察觉到身上的禁锢,立马反应过来,眉头一皱,“沈初雪,你这是干什么?” 沈初雪的确不同以往了。 以前沈初雪还需要近身才能对他下定身诀,现在倒好,隔空也能定住他了。 江浪都气死了。 沈初雪终于出现在江浪面前,他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很是不忍,但又很是无奈,他道,“我只是想和你好好沟通。” 江浪,“……” 明明是沈初雪定住了他,偏偏沈初雪一脸受害者样! 沈初雪把江浪带回了他的房间,让江浪坐在他床上,并且在房间四周设了一个又一个结界,直到快要把整个房间裹成粽子了,沈初雪这才安心。 江浪,“……” 没关系,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冲破禁锢。 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进沈初雪的房间。 江浪随意打量着这个房间,比他房间宽敞一点,但很空,跟沈初雪这个人一般无聊并且干净,或许是因为是在封闭空间的缘故,江浪觉得整个房间都充斥着沈初雪身上的气息。 江浪有些不是很喜欢这一点,气得咬着牙发抖。 沈初雪犹豫了一会,然后在隔了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认真道,“现在我们可以好好沟通了。” “沟通什么?” 江浪没好气地道。 沈初雪道,“沟通去救段厌的弊处。” 江浪冷冷地盯着沈初雪不吭声。 他倒要看看沈初雪要说什么。 沈初雪被江浪这个眼神看得很是难过,心脏的位置一阵接一阵的刺痛着,他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强撑着理智,平静而小心翼翼地告诉江浪,“明天大会,几乎所有门派都会参加,所以很危险,你还有可能会暴露身份,所以,不要去。” “我知道。” 江浪不以为意,一语窥破,“穆清风如此高调处决段厌,就是料到我没死,想要引我出来。” 顿了顿,他一字一句道,“但,沈初雪,我并不怕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更怕做一件会让我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一句话。 每一个字,不偏不倚,恰好扎进沈初雪心脏里。 沈初雪呼吸瞬间乱了,手都在抖。他难以反驳。 因为他就曾做过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至今还因为这件事而在痛苦地挣扎。 他想不出来要如何和江浪的沟通。 可他不想江浪受到伤害。 沈初雪很快做了决定,抬起头来,用发红的眼睛望着江浪,哑着声音,缓缓道,“我不会让你去救段厌的。” “你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江浪愣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沈初雪说的是什么意思,他瞬间发怒,厉声呵斥,“你打算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沈初雪,你凭什么这样做?” 沈初雪不敢去看江浪,他害怕他一看见江浪就心软。 于是,他低垂下眼眸,任由修长的睫毛散落在眼前,遮住那双阴郁而眸光发颤的眸子,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很轻很轻地道。 “不凭什么,我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除了这样做,我没什么好留住你的。” 哪怕江浪恨他也没关系。 只要江浪好好地活着就足够了。 至于那些危险的事情,让他去做就好了。 第164章 你回来,求你 江浪和沈初雪就这样僵持到下半夜。 江浪不睡觉,等着挣开禁锢的时候离开。 而沈初雪也不睡,就坐在那等着江浪即将挣开禁锢的时候重新给江浪加上一层禁锢。 江浪终于受不了了,在沈初雪要抬手给他再落一层禁锢的时候,开了口。 “沈初雪,你为什么不飞升?” 沈初雪动作一顿,很明显,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隔着薄薄的道袍,都能瞥见那收紧的背脊。 江浪知道自己找准方向了,继续试探着问道,“因为舍不得我?” 沈初雪二次飞升,又二次拒绝的理由无人得知。 所以,江浪也是赌一把的。 沈初雪手慢慢地垂落了下去,道袍落地,长睫发颤,好半天沉重地才应了句。 第211章 “嗯。” 听到沈初雪肯定的回答,江浪抿紧了唇,心脏好像被攥了一把,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沈初雪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沈初雪不飞升,真的是因为他。 江浪身上禁锢逐渐消散,是沈初雪的心在乱。 江浪不由慢慢地蜷缩起手指,轻轻呼吸,肺有些发疼,压低了声音,轻声问道。 “你觉得我还活着?” 沈初雪没有回答,但他双肩在轻轻颤栗,而江浪身上的禁锢也越来越轻。 这证明沈初雪此时心正在逐渐地崩塌。 从前那么冷静理智的沈初雪,现在怎么就因为他的寥寥几句话就道心乱了呢。 江浪轻轻吸了一口气,“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又回来了?” 沈初雪抬起头来,双眼早已红透,他看着江浪,竟是说不出来话来。 但沈初雪的眼神告诉了江浪,他想。 他想知道关于江浪的一切。 江浪回应着他,声音很温柔,“你过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沈初雪明知道那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地站了起来,抬脚,摇摇晃晃地朝江浪走去。 很短一段距离,可沈初雪却走了很久,最后他在江浪面前缓缓弯下身去。 高高在上的不寂道君为他所爱之人弯下了身,道袍落地,沾染上了尘土。 江浪伸出手,抚上沈初雪的脸,指腹从沈初雪的眉眼一直往下滑落,他望着这张与他记忆中那么相似的脸,不由呢喃道,“沈初雪,你几乎没有怎么变。” 沈初雪任由江浪的抚摸。 在江浪指腹落在他唇上的时候,他轻轻吻了吻江浪的手指。 江浪眨了眨眼,问他,“你想吻我吗?” 沈初雪动作一顿,呼吸急促了起来,难以控制地咽了咽口水,喉结滚了又滚。 他慌张到不知该怎么回答,雪白的脸一片潮红,可双眼却写满了渴望。 是,他渴望着江浪的触碰。 渴望着和江浪亲吻、拥抱、欢好。 他从来不是重欲之人,他甚至于从未过欲望,可在江浪身上,他第一次品尝到何为欲望。 江浪低下头来,缓缓靠近沈初雪,声音很轻,轻到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挠着沈初雪心脏。 “这些年,你有想起我吗?想起我们的那一夜。” “我偶尔会梦见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梦的最后都是你提剑对着我的样子。” 沈初雪想起从前,不由疼得闭上眼去,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滑落。 江浪捧着沈初雪的脸,低头轻轻吻去沈初雪脸上的泪水。他温柔地道。 “没关系。” “这一次,你不会这样对我了,对吗?” 沈初雪抓住江浪的手,骤然睁开眼,满眼悲凉,他的道心在这瞬间尽碎。 窒息般的疼痛涌上心口,沈初雪流着泪,惶恐地发誓道,“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 他全身都在发颤,害怕着江浪不相信。 江浪低头用鼻尖碰了碰沈初雪鼻尖,他道,“我信你。” 不过三个字,便让沈初雪瞬间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吻上了江浪。 时隔百年的吻,带着些苦涩。 沈初雪早无精力深究苦涩来源,他的理智早已溃不成军,难以支撑,只好任由情欲疯狂生长。 炙热的呼吸交缠,远比他们从前每一次的亲吻都要来的缠绵与热烈。火光跳跃沈初雪依旧很笨拙,但从所未有地主动,江浪往后退了退,沈初雪红着眼追上,不舍地再度吻在一起。 江浪几乎要融化,溺死在了沈初雪的温柔中,他快要分不清楚耳边那要断气的声音是他还是沈初雪的。 江浪翻身把沈初雪压在床榻上。 江浪居高临下,眯着眼看着沈初雪。 沈初雪早已衣衫不整,双眼被情欲浸得通红,渴望地望着江浪,全然没了半点高冷禁欲的不寂道君模样。 见江浪没有反应,沈初雪急切地起身,低下头,轻轻蹭着江浪脖颈,毫无章法地在他脖颈间密密麻麻地落下炙热的吻。 江浪没有回应,沈初雪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停了下来,“你就这么担心段厌吗?” 江浪终于回答了他,“嗯,无论如何,我都会救他的。” 沈初雪苦笑,“在你心中,我是不是永远比不上他?” 江浪沉默了许久,沈初雪等不来回应,而他清楚地感觉到体内的力气正在逐渐地消失。 沈初雪明知道江浪给他下了圈套,可他依旧不生气,他只觉得很悲哀,他红着双眼望着江浪,温和地询问,“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江浪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一种会让你短暂失去修为的药。” “沈初雪,我们扯平了。” 沈初雪眼泪却落了下来,他几乎破碎,“我以为,你终于原谅我了。” 江浪摇了摇头,残忍地告诉沈初雪,“我刚才是骗你的。” “沈初雪,我不信你。” 沈初雪心肺欲裂,被现实折磨的无比痛苦,他不敢再听,艰难地闭上眼去,眼泪沿着眼角滚落。 那滴泪落在了江浪手背上。 烫得他心头一颤。 沈初雪修为消失,结界也随之破碎。 江浪起了身,下了床。 第212章 他穿戴整齐,眼神冷清坚定,毫无半点意乱情迷。 他冷漠地瞥了床榻上衣衫不整、几欲崩溃的沈初雪一眼,平静地道。 “沈初雪,再见。” 言罢,他抬脚离开。 沈初雪赤着脚踉跄着落地,他想去追江浪。 可他走了几步却因为药物的侵蚀而不得不重重地跌在地上。 沈初雪无力地弓起背脊,哽咽着哀求。 “你回来……” “回来……” “求你了……” 江浪,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第165章 解决心头大患 天亮了大会如期召开大会召开的地点在岐山附近的太郯峰中举行。 时间将近,各大门派的人陆陆续续上了峰。 江浪和苗越越兄妹二人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再戴上斗笠混在人群中,随着一块上峰。 很快,峰顶就聚满了人。 峰顶上,布置了一个巨大的行刑台,而四周高高建起一圆形看台,高高俯视着行刑台的位置。 太郯峰上长年遍布雷云,今天的天气也很不好,雷云几乎笼罩整座峰顶。 峰顶上,阴冷而诡异。 苗玲玲看着四周,不由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嘟囔着道,“穆清风为什么挑这个地方召开大会?这个地方我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江浪抬眼看了看峰顶的雷云,便明白了穆清风的用意,淡淡地道,“他们是打算引雷活生生劈死段厌。” 苗玲玲脸色大变,“什么?” 苗越越解释,“以段厌这种修为的,普通法子还真是弄不死他,引雷劈最为合适。” 苗玲玲听不下去了,攥紧了拳头。 无论如何,她今天一定要把她家大人救回去。 各大门派都陆续到场,穆清风也来了。 席上一直有着个位置空着。 那是沈初雪的位子,但沈初雪并没有出现。 沈初雪性格孤僻、向来独来独往,他不愿意参加没有人能劝的动他。 所以,穆清风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也什么都没发作。 随着一声古老沉重的钟声响起,大会正式开始。 作为大会的暖场,穆清风决定先处死段厌。 只见穆清风轻轻合掌拍了拍,行刑台上地面竟打开,而一个被绑在行刑架上的男人缓慢地升了起来。 男人早被折磨得不像样,消瘦到能清楚地看见身上的骨头,浑身都是血,头发凌乱,低着头,看不清楚脸,双手双脚,甚至于脖子上都拴了压制魔气的铁链。 看台上,江浪几人心头都不由一沉。 难怪他们一直没找到段厌。 原来段厌被关在了这里。 “是大人吗?” 因为看不清楚脸,苗玲玲有些犹豫。 此时一阵风吹过,恰好扬起行刑架上男人的头发,露出那残缺的耳朵。 江浪神色一凝,“是。” “上!” 言罢,三人从看台上高高跃下,缓缓落在了行刑台上。 当下,全场哗然。 “有人来劫囚!” 穆清风大概早预料到有人来救段厌,守卫立马来阻拦。 苗越越兄妹二人阻挡着那些围上来的守卫,而江浪快步冲到段厌面前。 段厌闻声虚弱地抬起头来,当看到面前戴着斗笠的男人时,他恍惚了一下,张了张干燥起皮的嘴唇,试探着询问,“是你吗?” 江浪沉默一会,然后低低回应,“嗯。” 段厌遍体鳞伤,几乎要丧命,可他竟还能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 说完,江浪抽出腰间的柴刀,在手上灵活地转了一圈,迅速而正确无误地砍断了段厌手上的铁链。 铁链断裂,段厌没了支撑,身子无力地往江浪身上倒。 江浪伸手扶住段厌,“走,我带你回南疆。” 段厌那一瞬间竟是热泪盈眶,“好,回南疆。” 话音刚落,他们二人面前就缓缓落下一青衣身影。 来人生得阴柔俊美,周身笼罩着一股难以窥探的气场。 这正是穆清风。 江浪看见穆清风眉头不由一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穆清风变得越来越深不可测了。 明明穆清风修为并不高。 可他却总在穆清风身上感受到完全与穆清风这个年纪不相匹配的深沉。 仿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并非是穆清风,而是一个资历高深的修士。 而且,资历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穆清风微笑着望向江浪,温和劝道,“这位道友,段厌是五湖盟的死囚,你要带走他,可得三思。” 江浪冷笑,“谁说他是你们五湖盟的死囚了?你们五湖盟自己屁股都不干净,还有什么资格来审判别人?” “穆家主创办五湖盟,与混元派江掌门从中敛财多少,还需要我提醒吗?” 江浪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五湖盟的事情,倒还真是没少让他打听到一些五湖盟的肮脏事。 穆清风和江铎勾结,打着五湖盟的幌子跟那些皇室权贵交好,从中财名双收,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如今的穆清风财势在修真界中拔得头筹,借着维系门派的理由一直往修真界各大门派中安插他的人,在不久之后,或许整个修真界众多门派都会成为穆清风的囊中之物。 第213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大多都曾听过一些关于五湖盟的不太好的传言,只是一直持观望态度,如今被别人在大庭广众上点破,他们不由有些动摇。 穆清风却全然不在意,他轻笑,淡定地道,“这位小友所言简直是无稽之谈,我创办五湖盟只是为了让修真界中众多门派为一心,避免像当年天灾地裂之事再度发生,毫无私心,你如此信口雌黄,目的是什么?” 闻言,江浪像是听见了一个笑话一般,道,“毫无私心?穆家主,你如此大义凛然地说出这句话,也不怕遭雷劈。” “在下行得正坐得端,从不害怕这一点。” 穆清风脸不红心不跳的,沉稳而镇定。 江浪心里骂了句老狐狸,也没有心思继续和穆清风继续周旋,冷冷道,“滚开。” 穆清风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地往后退了退,“既然小友执迷不悟,那尽管试试看能不能走下太郯峰吧。” 话音刚落,数十位高手瞬间从看台上跃下,最后落在江浪肌肉面前。 那数十位高手竟都是不同门派的顶尖人物。 当看到最后那一位一身袈裟的和尚时,江浪一下子笑了, “悯慧大师,你一个出家之人竟也跟着掺和进来这种俗世之事?这可对得住您的因果?” 要知道,千佛门的悯慧高僧出了名的我行我素,从来不会掺和进这种事情里,今日也不知道是不是佛光普照,悯慧大师竟然出手了。 悯慧大师目光落在江浪身旁的苗越越上,眼神完全没有佛门中人的悲悯,而是一片锐利,冷清道,“贫僧此行只为……” “解决心头大患。” 苗越越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江浪恍然大悟,看来追杀苗越越这么多年的那个秃驴就是大名鼎鼎的悯慧大师。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66章 你是何方神圣 但他们也不是空手而来的。 苗玲玲吹了声口哨。 下一秒,看台上跃下二十多名死士。 这批死士经过艰苦的训练,身手还算不错,但比起这些高手来还是有所差距,只能暂时拖延一会,所以他们得早些脱身。 江浪随手把段厌丢给了苗越越,“照顾好段厌就行了。” 悯慧大师眉头一皱,动身就要往苗越越方向掠去,却被江浪挡住了去路。 江浪朝他微微一笑,道,“悯慧大师,您的对手是我。” 悯慧露出了极其不快的表情。 传闻这个悯慧大师待世间万物都漠然无情,如今看来,倒不尽是。 悯慧大师是这些人当中最难对付的,就连江浪对起来也有些吃力。 但,悯慧大师也未曾在江浪手上讨到什么好处,而且逐渐窥见其急躁之意。 江浪想到一个可能性,为了检验他这个想法,他故意试探悯慧大师,“悯慧大师不明白何为放下吗?冤冤相报何时了?” 悯慧大师眼神一凛,“这是贫僧与他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江浪唇角一扬,“悯慧大师莫非是对他余情未了,所以才耿耿于怀?” “满口胡言!” 悯慧大师大怒,竟生生扯断手上佛珠的线,薄唇念念叨叨着几句佛偈,颗颗佛珠裹着佛光朝江浪而来。 江浪哪曾想会激怒悯慧大师? 毕竟那可是得道高僧,不应该情绪非常稳定吗? 怎么看起来,这情绪比他还不稳定呢? 江浪挡开好几颗佛珠,最后避无可避,一颗佛珠直接从他脑袋这边而来。 江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头顶的斗笠已经落地了。 江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掉马甲了,虽然他也并没有很稀罕这个马甲。 看清楚行刑台上江浪的容貌,哀牢山的人最为震惊,他们和江浪相处这么久,完全没有发现江浪其实是段厌那头的人。 江远思瞪大了眼睛,刚要骂出口,很快也有其他门派的人认出了江浪。 “那不是哀牢山的新弟子吗?” 听着那些议论,子晋聂由抿紧了唇,下意识去问和江浪相处最久的闵修竹是怎么回事。 可闵修竹也明显不知道内情,蹙紧了眉,脸上写满了担忧。 聂由紧张地道,“初雪师兄哪里去了!这可出大事了啊!” 悯慧大师倒也不认得江浪,只是一拂袖袍,冷哼一声,“藏头藏尾,并非君子所为。” 江浪完全不慌张,淡定地道,“悯慧大师,我本就不是君子。” 言罢,他不经意对上了远处穆清风的眼睛。 穆清风望着他,脸上并没有惊讶,仿佛早已经猜到是他一样,唇角竟然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 江浪就知道,这场大会就是引他入局的圈套。 穆清风早就认出他了。 但,那又如何? 江浪根本不在意。 悯慧大师并没有回答江浪的问题,只是道,“今日,你们都走不出太郯峰。” 江浪笑笑,“悯慧大师对自己实力如此自信?” 悯慧表情冷峻到看不出半点松动,“并非贫僧自信,只是在场众人,都是你们的对手,邪不胜正,及早收手吧。” 江浪觉得“邪不胜正”这句话有些惹人发笑,“悯慧大师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道理吗?” 第214章 “不,贫僧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悯慧摇了摇头,最后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苗越越上,“所以,你们得死。” 江浪挡在了苗越越前面,微微一笑,“悯慧大师,您倒诚实。”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悯慧大师,我注定难以受你教化了。” 江浪从身后拔出一把长剑,直指悯慧。 那是一把通身碧绿的长剑,其中灵气涌动。 江浪掂量掂量,感慨,“还是你称手一点。” 当年他死后,“老马识途”就成了无主剑,他恢复记忆以后就尝试着重新找到“老马识途”,没想到,“老马识途”竟然再度认他主了。 只是,这把剑用了容易暴露身份,他才一直没拿出来。 但现在,江浪已经不在乎他身份会不会暴露了。 能走下太郯峰才是最重要的。 看台上,子晋聂由看见那把熟悉的剑不由惊讶地呢喃着,“老马识途?” 悯慧道了“冥顽不灵”四字,佛珠重新回到他身上。 “这四个字,还给大师你。” 话音刚落,江浪提着“老马识途”迎上去,悯慧冷眼挥出佛珠。 江浪毫不想让,剑招极快、极狠、极准,悯慧眯了眯眼,一边回避,一边回击。 经过几个来回,悯慧依旧摸不清楚江浪的实力。 按照江浪这个年纪,不应该有这么深不可测的实力。 只有一种可能。 悯慧一眼看破,幽幽问他, “你是何方神圣?” “为何要藏在这具躯体之中?” 第167章 谁若拦他,就是与本君为敌 江浪果断回之,“无可奉告。” 悯慧面不改色,“无碍,待贫僧将你魂体抽出来,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言罢,他双手合上,薄唇一张一合,默念着佛经,周身竟金光泛起。金光咒。 悯慧大师当年就靠这招而闻名整个修真界。 据说,当时有数百恶徒闯入千佛门,而悯慧就仅凭这一招金光咒而兵不见血刃地让那数百恶徒命丧黄泉。 江浪神色一凝,握紧了手上的“老马识途”。 就在悯慧大师要动手之时,清风微起,一抹身影缓缓出现在行刑台上,正好挡在了江浪身前。 悯慧撩起眼皮,平静地望着面前的人,淡淡道,“不寂道君,你这是打算阻拦贫僧?” 阴云密布,光线昏暗沈初雪没有回答,迎风而立,身上道袍竟岿然不动,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冷得可怕,毫无半点要退让的意思。 江浪望着前面那个一动不动的背影,呼吸沉了沉。 按照常理来说,沈初雪现在应该连行动都艰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也认出了沈初雪,不由议论了起来。 “那不是不寂道君吗?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来清理门户的?” 子晋聂由刚要找闵修竹,往旁边一看才发现,闵修竹已经不见了。 江浪来不及细想沈初雪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趁着有人对付悯慧大师,江浪想要带着段厌离开。 悯慧看见江浪要跑,眉头一皱,立马朝着江浪而去。 沈初雪也跟着动了,“初出茅庐”堪堪出鞘,刺耳的嗡鸣响彻整个会场。 其他门派的人也有了出手的准备。 太郯峰峰顶骤然雷声重重落下。 混乱中,一人突然冲向江浪。 江浪下意识动手,只是待认出来人,他连忙收住手上力气,“修竹!你来干什么?” 闵修竹逼近江浪,压低声音同江浪道,“江浪哥,挟持我。” 闻言,江浪立马反应过来闵修竹是什么意思,反手将闵修竹拽了过来,然后把剑架在闵修竹脖子上,“放我们走,否则我杀了他!” 悯慧不受要挟,抬脚欲动,已被沈初雪一剑指向喉间,不由动作一顿。 悯慧抬眼望向沈初雪。 沈初雪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而极其穿透力,重重落在场上,“让他们走,今日谁若拦他,就是与本君为敌。” 此话一出,场上骤然安静了下来。 闵修竹是沈初雪的爱徒,更是闵家独子,所以自然无人敢轻举妄动。 没了阻拦,江浪等人终于能离开。 在离开的时候,江浪下意识回过头来,朝沈初雪望去。 这时候,江浪才发现,沈初雪的眼睛有些红肿,脸色也很苍白。 江浪不由想起昨夜沈初雪落泪的样子,心口竟然不受控制地发起疼来。 江浪不敢再想,收回目光带着段厌离开。 “走。” 等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已经天黑了。 江浪等人在一处提前准备好的木屋住下。 木屋在一处荒无人烟的深山之中,追兵不会很快找到。 段厌因为受伤过重,所以到木屋就昏迷了。 苗越越给段厌疗伤的时候,江浪为了不打扰就离开了房间,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里发呆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因为是在深山中,所以夜晚格外的安静,只有零星几声虫叫和鸟鸣。 明明那么安静,可江浪却依旧觉得心有些烦躁不安。 就在此时,平稳的脚步声从他身后响起。 江浪回过头去,果不其然,是闵修竹。 第215章 闵修竹停下,温和地望着江浪,然后正式地打招呼道,“江浪哥,好久不见。” 时隔这么多年,当初那个不及江浪腰高的小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江浪想起今天白天时闵修竹对他的称呼,不由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闻言,闵修竹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道,“其实,江浪哥你上哀牢山的第一天晚上,和师父在山谷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那天,他看见江浪的房间门敞着,担心江浪有危险,所以就沿着雪地上留的脚印进了山谷,没想到正好听到江浪和沈初雪的对话。 “我那时候还不敢确认,毕竟,谁都说江浪哥你已经死了,直到今天,我看到江浪哥你的剑,这才敢确定江浪哥你真的回来了。” 闻言,江浪一下子笑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闵修竹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知道江浪哥你也是事出有因。” 江浪不由沉默了下来。 他之所以要隐藏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沈初雪。 毕竟,他那时候以为沈初雪厌他极深。 谁又能想到,沈初雪竟然爱他呢? 江浪在沈初雪的所作所为上完全看不到一点爱他的影子。 所以哪怕沈初雪哭着说爱他,他都觉得不真实。 闵修竹看着江浪沉默,犹豫一会,试探着问道,“所以,师父说的心上人就是江浪哥你?” 江浪不解,“心上人?” 闵修竹点了点头,解释,“是啊,师父前段时间找到我,和我说,他有心上人了,不过却惹心上人生气了,问我要怎么跟心上人道歉才好。” “那时候,我就想,师父说的心上人会不会就是江浪哥你。” 江浪听完心里没有一丝丝其他感受,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你师父可真会做一些无用功的事情。” 闵修竹看见江浪的淡然,再想到今天白天临走前看见他师父失魂落魄时的样子,不由想了想,然后问道,“江浪哥知道当初师父走火入魔的事情吗?” 江浪对沈初雪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漫不经心道,“听过一些,并不了解。” 闵修竹缓缓道,“那是江浪哥你死后的第三年,有传言说,师父在静修的时候突然走火入魔了,那时候师父嘴里一直不知道默念着什么要往山下去,那时候,山上数十位长老都没有压制住师父。” “可后来,师父又不知为何,突然恢复了理智。” “或许,以后江浪哥你见到师父可以问问师父走火入魔的原因,我一直觉得你们之间是有误会的。” 江浪沉默了许久,然后才抬头眺望向远方,很平淡道,“得知原因又怎么样?” “修竹,都已经过去了。” 沈初雪对他而言,是过去式。 他江浪永远不可能回头重蹈覆辙。 第168章 好想你 不同于江浪那边的风平浪静,另一边早已经炸开了。 大会最后匆匆就结束了,修真界的门派众人对此都颇有微词。 大会结束,哀牢山众人也打算回山了。 离开别院的时候,江远思跟几个弟子在那边抱怨。 江远思骂得最为难听,“这个水生怎么回事?竟然去帮魔头段厌!脑子进水了吗?” “是啊,那个段厌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要去救他?” 只有知道内情的子晋和聂由没有出声。 如果他们看的没错的话,那是“老马识途”吧? 为什么“老马识途”会出现在水生手里呢? 一个可能性涌上他们心头,他们相视一眼,却不敢说出来。 走着走着,他们恰好撞上几个门派弟子聚在一起聊白天时发生的事情。 “没想到哀牢山竟然出了个叛徒!” “就是啊,听说不寂道君险些收了那个叛徒为徒,幸好没有收,否则可有损不寂道君颜面。” 一听到这里,江远思脑子一热,先冲了出去,没好气地道,“你们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你们凭什么说我们哀牢山出了叛徒?” “说不定他只是被威胁了,或者是被控制了,总而言之,我们哀牢山是不会出叛徒的!” 那些门派弟子一听,刚要嘲讽地反驳,一看,竟然是混元派江掌门的独子,他们又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算了算了,江铎的儿子,惹不起。 江远思本来就在气头上,这几个人正好撞上来了,所以他那叫一个得理不饶人,“你们哑巴了吗?刚才不是说得挺起劲吗?” 这时候,一个弟子伸手扯了扯江远思衣袖。 “扯我干嘛啊?我正忙着呢?” 江远思伸手甩开弟子的手,然后,下一秒,他就看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沈初雪。 江远思的话硬生生停在了嘴边,连忙低下头去。 江远思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沈初雪。 沈初雪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落下一句,“此事不可再提。” 言罢,他拂袖抬脚就离去。 子晋聂由追了上去。 等走远了,这才出声。 “师兄,我们有事情想要求问。” 闻言,沈初雪脚步一顿,微微侧身朝他们望去,华发柔顺垂落在身后,神态有些疲倦虚弱。 第216章 哪怕子晋和聂由还没有开口,沈初雪都已经猜到他们要问什么。 沈初雪垂眸,轻声同他们道。 “这件事,不能说出去,哪怕是掌门与长老,都不能说。” 沈初雪这话已证实了他们二人的猜想。 子晋聂由心头皆为一松,高兴地笑了出来,“师兄放心,我们必定三缄其口。” 沈初雪微撩眼皮,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你们看起来,很开心。” “为何?” 犹豫了一下,子晋聂由还是说了实话,“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始终觉得江公子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假如还在人世,那自然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闻言,沈初雪低下头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倒没有你们看得明白。” 言罢,沈初雪转过身去抬脚离去。 子晋聂由都觉得沈初雪状态很奇怪,所以没敢离开,留在原地望着沈初雪的背影。 只见夜色中,沈初雪走了几步,再也撑不住,摇摇晃晃地往前倒。 子晋聂由连忙冲上前去扶。 “师兄受伤了?” “我去叫大夫。” 说着,聂由起身就要离开。 沈初雪叫住聂由,“不必。” 顿了顿,他又虚弱地低声道,“这是我咎由自取。” 聂由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未见过沈初雪这么虚弱的样子,但比起身上的伤,聂由觉得沈初雪心上的伤似乎更重一些。 如今的沈初雪宛如是一根紧绷的弦,摇摇欲坠,随时会断裂开来。 很快,沈初雪强撑着自己站起来,抿了抿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薄唇,再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好好守着哀牢山。” 还没有等聂由细问,沈初雪就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聂由想要去追,却被子晋拦住。 聂由不解地望向子晋。 子晋解释道,“初雪师兄是去找江公子了。” 聂由这才停了下来。天刚刚亮露水正是重的时候,木屋四周灰蒙蒙的一片。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江浪骤然睁开眼来。 他在上山路上布了阵法,阵法感应告诉他有人闯进山来了。 “追兵?” 江浪立马起身穿衣,但追兵应该不止一个人才对。 思索着,江浪快步出了房间。 刚出木屋,晨光初落,露水渐消,清风阵阵吹来,空气中竟有花香。 当江浪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一具高大而冰冷的身躯从江浪身后覆了上来,胸膛紧紧贴着江浪的背脊,顺从地弯下身,低下他那极少垂下的头放到江浪肩上,以一种依赖而眷恋的姿势抱住江浪。 来人披了一身寒气,身上道袍被露水浸湿。 江浪眉头一皱,刚欲伸手推开身上的人,那人用哭到发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很委屈地落下三字。 “好想你。” 第169章 求你,给我一点点机会 那个虚弱的声音飘到空中又迅速被风吹散。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寒气吸进肺里,有些冻得发僵。 好一会,江浪才回过神来,冷冷地道,“起开。” 那人没有反应,江浪这才意识到,沈初雪昏过去了。 江浪,“……” 江浪喊来闵修竹把沈初雪扶进房间,又把苗越越摇醒去看看沈初雪怎么回事。 苗越越骂骂咧咧地提着医药箱去了。 过了一会,苗越越就出来了。 闵修竹紧张兮兮地问苗越越,“苗神医,我师父怎么样?” “你师父没啥大事。” 苗越越不怎么在意地答道。 闵修竹松了一口气,苗越越继续道,“就是在身上有严重内伤的情况下还吃了压制修为的药,无意间加重了内伤而已,哦,他估计是带着伤跑过来的,体力耗尽所以晕倒了,死不了的。” 闻言,闵修竹嘴角抽了抽。这还叫没事? 但闵修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养不允许他质疑一位长辈,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细细询问,“我师父,伤得严重吗?” 苗越越点了点头,“还挺严重的,修为没了大半吧!” 闵修竹叹了一口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来的严重。 苗越越完成了任务,提着医药箱就走了。 闵修竹回过头看了看旁边不远处抱着胳膊靠着墙站的江浪。 江浪似乎不怎么关心沈初雪的情况,抬着下巴,目光眺望向远处。 闵修竹小心翼翼问道,“江浪哥,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师父?” 江浪撩起眼皮朝敞开的房门里看了一眼,只见沈初雪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江浪收回目光,冷漠道,“死不了就行了。” 说完,江浪抬脚朝段厌房间走去,“你照顾好你师父,他醒了就让他滚。” 江浪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 床上的沈初雪慢慢地睁开眼来,近乎麻木而空洞地望着江浪离开的方向,什么都没说,但一滴眼泪却慢慢地从他眼角滑落。 闵修竹哪里见过自己那铁石心肠的师父落泪? 他慌了,想安慰沈初雪几句,沈初雪却气血攻心,骤然起身,被激得连连咳嗽。 闵修竹连忙跑进房间,弯下身替沈初雪轻轻拍着后背。 第217章 可似乎无济于事,沈初雪越咳越厉害,最后生生吐了血。 沈初雪低头麻木地看着手心的鲜血,垂落下来的长发被冷汗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那消瘦苍白的脸颊,眼底因为咳嗽而充血通红,气若游丝,身上毫无半点活人的气息,宛如风中残烛,恹恹欲灭。 闵修竹慌了神,“师父,您吐血了!弟子去找苗神医。” 他虚弱地摇了摇头,“由着去吧,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我死了,他或许开心些。”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初雪露出一抹苦笑。 闵修竹看了看外面,见无人在,连忙压低了声音跟沈初雪道,“师父,如果江浪哥真的不在意你,他就不会在门外等着了。” 他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闵修竹心惊胆战地点了点头,“真的真的,弟子怎么敢骗您?” 可怜根正苗红的闵少爷,他很少说谎,有些紧张,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 可沈初雪却没有其余力气去察觉闵修竹的异样,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死水一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涟漪。 江浪去看了段厌。 段厌伤得太重了,昨天晚上一直昏迷到现在才醒。 江浪坐在段厌床头跷着二郎腿剥橘子。 段厌靠在床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浪。 “看着我干嘛?” 江浪笑着问道,“不习惯我现在的样子?” “皮囊而已。” 段厌唇角一扬,“我只是担心你是幻觉,等我眼睛一闭再睁开,你就不在了。” “你说话腻腻歪歪的这个习惯能不能改改?” 江浪尝了一瓣橘子,觉得还挺甜,这才喂给段厌,“听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呢。” 段厌咬下江浪喂来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嚼着,“我就不改。” 江浪也不好跟一个伤患计较这么多,笑了笑,随段厌去了。窗户是敞开的清风吹入屋里来,段厌咳嗽了一声,江浪立马起身去关窗户。 段厌望着江浪的背影,轻声问道,“小浪,你会和我回南疆吗?” 江浪动作一顿。 段厌无端想起了那具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又想起前世被野狗分食,最后落的个被挫骨扬灰下场的江浪,眼眶有些发疼。他忍着疼。 “我们隐居山林,好好过日子。” “小浪,我累了。” 窗户没有关稳,再度被清风吹开。 段厌很快就再度昏迷了过去。 江浪为了不打扰段厌休息就离开了房间。 刚关上房门,江浪不经意抬眸,一眼就看见了此时安静地贴着墙站在不远处的沈初雪。 沈初雪垂着眼眸,气色病态的苍白,身上披着身素净的长袍,长发也未束,就这样衣冠不整地出来了。 许是听见了开门声,沈初雪小心翼翼地朝着江浪方向望来。 江浪面无表情,“你怎么还在这里?” “修竹没跟你说,醒了就滚?” 沈初雪脸色依旧很差,哑声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大概是担心江浪不愿意听,他又补充道,“并非私事。” 江浪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担心吵着段厌休息,他便道,“出去说。” 言罢,他转身朝外面走去。 沈初雪将江浪对他人的温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毫无立场去说什么,他只能强忍着心头的苦闷,抬脚跟上。 走至屋外,江浪停下,“有什么事?直说吧,我没什么耐心跟你说太多。” 江浪的话宛如一把把利刃深深地捅进沈初雪的心里,曾几何时,江浪与他有说不完的话,可如今,江浪却连和他说几句话的耐心都没有。 沈初雪抿紧了唇,道,“我昨夜,去找了悯慧大师,替徐家姐弟超度。” “徐小雅告诉我,她曾经见过穆清风,她觉得,穆清风就是山神。” 江浪却不怎么在意,“哦,知道你的救命恩人有可能是作恶多端的山神,你有何感受?” “……” 沈初雪沉默了半晌,才回答。 “我什么感受都没有。” “因为他与我没有干系。” “我并不在意他。” “我与你说,是不想有事瞒着你。” 沈初雪的话让江浪找不到阴阳怪气的机会,江浪只好放弃,“嗯,我知道了。” “你可以滚了。” 说完,江浪转身要走,甚至于还没有迈出去一步,他衣袖已被一只手攥住了一角。 “还有一件事。” 向来冷心冷情的不寂道君此时倒有些露了怯。 他犹豫着,结结巴巴地询问。 “能不能……不要和段厌回南疆?” 那手从袖角一路往下抚落,最后小心翼翼地勾上江浪垂落身侧的手,指腹如履薄冰地轻轻触碰抚摸着那修长僵硬的指节,感受着薄薄皮肤下的骨骼,那像是一种讨好的小动作。 “求你,给我一点点机会。” 第170章 做朋友 沈初雪很少求人。 只有在江浪面前,他甘愿主动低下了头,放下他一身的傲骨,不是为了求爱,只是希望得到一点点能爱江浪的机会。 可江浪从头到尾却无动于衷,他甚至于没有回过头看沈初雪一眼。 第218章 听完沈初雪的话,江浪这才把手指一根根地抽出来,漫不经心道,“沈初雪,你该不会以为你为我毁了半身修为,再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来求我,我就会原谅你吧?” “我看不见你的诚意,哪怕你把自己弄死,在我看来都是自我感动。” “所以,你我之间,没有一点点可能性,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沈初雪早已心死,急切地道,“当朋友……就行。” “能关心你、能和你说几句话、能帮你的普通朋友。” 沈初雪眨了眨眼,艰难地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道,“这样就行……” “好吧。” 江浪无力和沈初雪继续纠缠下去,他想,如果当朋友,沈初雪可以不必再纠缠他,他并不介意。 毕竟,朋友而已,他还是可以忍耐的。 江浪转过身去,告诉沈初雪,“我们会是朋友。” “永远都是朋友。” 最后一句,深深刺痛了沈初雪的心。 但他还是努力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嗯,永远是朋友。” 江浪看着沈初雪那几乎是扯着皮肉露出来的笑容觉得很是刺眼,不由眉头一皱,“别笑了。” 沈初雪立马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吓得把扯起的嘴角放了下去,“我不怎么会笑,很难看吗?” 江浪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沈初雪低头道,“那我不笑了。” 他只是怕他太无趣,惹江浪不高兴。 沉默片刻,沈初雪又想到了什么,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锦袋递给江浪,有些欢喜地道,“我有东西给你。” 江浪接过,垂眸瞧了一眼,“这是什么?” 沈初雪鼓励,“打开看看?” 江浪解开袋子上的绳子,伸手掏出来一条剑穗。 上好的玉石雕刻成一个浪花形状的坠子,底下吊着雪白的穗子,看起来很是精致。 江浪抬头去看沈初雪,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沈初雪道,“我特意挑的。” 沈初雪多少是有些希望得到江浪夸赞的,满心的期待,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可江浪眉头一皱,“我不要。” 沈初雪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他慌张地解释,“朋友之间,互送礼物,很正常。”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江浪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就点了点头,“哦,那我收了。”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 沈初雪说着,可江浪还没有听他说完话就拿着剑穗走了。 但沈初雪心中依旧很雀跃。 江浪答应跟他做朋友了,还收下了礼物。 沈初雪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另一条剑穗放在手心,指腹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仿佛要将每一处纹路都记得清清楚楚。 剑穗颜色有些陈旧了,但依旧保存的很好,和他刚才送江浪的那一条很相似,唯一不一样的,是坠子。 他的这条坠子是莲花。 江浪那条坠子是浪花。 不知道江浪有没有认出来那条剑穗曾是他以前送过给他的呢? 沈初雪幻想着江浪佩上剑穗的样子,不由嘴角扬了扬。 直至第二天,沈初雪在苗越越腰间看到了他送的那条剑穗。 浪花坠子随着白色穗子在苗越越腰间轻轻摇晃着。 沈初雪先是茫然,然后便是笑了出来。倒是凑巧。 他昨天刚送了江浪一条剑穗,第二天,苗越越就买了一模一样的。 这时候,苗玲玲过来了,她也看见了苗越越腰间的剑穗,便问苗越越剑穗哪里买的。 苗越越无奈回答,“哪里是买的?我昨天看江浪手上拿着这个小东西,我见做工还挺精细就打听了一下,谁知他就送我了。” “这么舍得?” “是啊,我也这样说,不过他说他不喜欢这条剑穗,留着也没用。” 不远处,沈初雪静静地站在那,自虐一般听完全部话,双脚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浑身上下像是被刀剜一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礼物被随意转赠他人是一件那么痛苦的事情。 沈初雪这才意识到曾经的他多么的过分。 沈初雪心里快要难过死了。 可当他看见江浪和段厌一块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他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整理好情绪。没关系的。 他只是没选好礼物。 下次,他重新挑选就好。 第171章 我又不喜欢他了 夜深雾气重了些。夜风吹入房间段厌安静地坐在床边,抬眼望着窗外在狂风中摇曳的竹子。咯吱一声房门被推开了,是江浪端了药进来。 “把药喝了,还温着。” 江浪端着药走到床边放下,又起身去关窗户。 段厌望着江浪的背影,思索了良久,然后才鼓起勇气道,“江浪,我有话想对你说。” 江浪动作一顿。 段厌很虚弱,脸上和身上都是伤,他垂下眼眸,手指攥着身下的床单,道,“我怀疑,当年天灾地裂一事,背后主使,并非只有落星渊一人。” 闻言,江浪将窗户关上,转过身来,一言道穿,“是穆清风?” 段厌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江浪,“你怎么知道?” 第219章 江浪走过来,搬了张椅子在段厌对面坐下,解释道,“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在你身上闻到了一种异香,我刚开始还以为那是你熏香的味道,不过,待我向你讨来熏香,闻了才发现,虽然像,但却不是,准确来说,你给我的熏香中还少了一味香。” “我一直查了很久,直到前段时间,我才发现少的那味香是穆清风身上的竹香。” “因为穆清风爱竹,所以住处都种了竹子,长年以外,身上就会沾染上竹香。” “所以,我猜想,你当时肯定是见过穆清风的。” 段厌听完江浪的分析,一下子笑了,“你总是很聪明。” 顿了顿,段厌便继续解释道,“当初,我和落星渊合作的时候,有一次议事,穆清风也来了,但穆清风从头到尾也没有参加我和闵星渊的话题,不过,看起来,落星渊对穆清风有畏惧之意,在下决定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朝穆清风那边看一眼,似乎在看穆清风眼色。” 江浪难以理解,“可那时候,穆清风不过是穆家无权无势的二少爷,落星渊可是闵家家主,为什么落星渊会畏惧穆清风?” 段厌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觉得这个穆清风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这些年,我一直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发现,落星渊生前一直和穆清风私下有联系,我猜测,穆清风也参与策划了当年引发天灾的事情,只是,穆清风很谨慎,我一直找不到证据。” 想到这里,段厌眉头不由皱起。 江浪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把手,若有所思,“前段时间岐山的山神事件,似乎也是穆清风一手策划的。” 闻言,段厌脸色一变,“穆清风到底想干什么?” “不清楚。” 江浪摇了摇头,敲扶手的动作停下,眼神一点一点深邃阴沉下来,“但这件事,我会查明白的。” 虽然他并不怎么关心穆清风目的是什么,但,穆清风设计他,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段厌看着面前明显在压制杀气的江浪,心中感慨江浪性子似乎越来越冷了。 犹豫了半晌,段厌还是忍不住问江浪,“这件事,你要告诉沈初雪吗?” 江浪有些不解地反问,“为什么要告诉他?” 段厌有些愧疚,“我知道,当年沈初雪因为天灾一事对你有误会……” 至今段厌都觉得是他当年做错的事,逼得江浪走上绝路,最后才会惨死于沈初雪手上。 所以段厌为此愧疚了百年,每一个日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 江浪却是不以为然地道,“告诉他,事情会有所改变吗?” “更何况,他误不误会我,我一点也不在意。” 江浪语气淡然,毫无半点波澜,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又不喜欢他了。” 段厌听出来了,江浪是真的不喜欢沈初雪了。 当然,他明白,江浪之所以放下,是因为沈初雪设计了他。 而江浪,向来爱恨分明,他不会允许别人欺骗他,更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 所以,沈初雪出局了。 他也早就出局了。 此时,窗外突然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怎么还下雨了?我房间窗户还没有关……” 江浪闻声嘀咕了一句,然后站了起来,拍了拍段厌肩膀,道,“快点把药喝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段厌点了点头。 江浪这才起身离开。咯吱房门关上一阵大风吹过,骤然吹开了没关好的窗户,绵密似针的雨掺杂着风刮入屋内。 段厌抬了头,朝窗外瞧了一眼。 夜色中,那个身材高大的道君低头立于雨下,夜色昏暗,难以窥清道君表情,细密的小雨落在他身上,他双肩和背脊却宛如不堪重负地弯了下去。 “听到了吗?” 段厌嘴角扬起一抹嘲讽,“你出局了。” 沈初雪并没有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只是在沉默良久,才声音发颤地问道,“当年天灾,并非他所做?” 段厌点了点头,疼得闭上眼去,“是,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是我们设计了他,将他拉入了局。” 得知真相,沈初雪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脚离开。 但他每一步似乎都极其沉重,走得很慢,佝偻着后背。 沈初雪一直走到江浪房间窗外。 江浪已经熄灯了,窗户紧闭。 沈初雪将气息藏匿的严严实实,不敢漏出半点,红着眼眶颤颤巍巍地抚上那紧闭的窗户。 江浪的气息包裹着他,沈初雪再也承受不住,心脏骤然裂开成无数份,他捂着剧疼的心脏,摇摇晃晃地弯下身去,跌进泥地里,无声地痛哭着。 所以,他之前都对江浪做了什么? 他不信任江浪,不听江浪解释,一意孤行地给江浪定下数之不尽的罪行。 而他如今,竟然还在奢求江浪原谅他? 他是多么的愚蠢而且无能? 沈初雪几乎要痛到死过去,不得不像只煮熟的虾一样蜷缩在墙角。 他浑身浸着雨,翕动着苍白的薄唇,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呼唤着那个早深深烙印在他心上的名字。 “江浪……江浪……” 长夜漫漫,雨却未停。 第220章 无人知道,沈初雪心中也下了一夜的雨。东方初白沈初雪醒得很早,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然后放轻了脚步离开,生怕吵醒仅仅只有一墙之隔的江浪。 但他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江浪就醒了。 起来练剑的江浪推开窗户,这才发现浑身湿透像个孩子一般蜷缩在墙角昏死过去的沈初雪。 他面无表情地重新关上窗户,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提剑出门练剑了。 第172章 去北陆 段厌的伤很严重,需要静养至少半年才能恢复成原来的程度。 但很明显现在这个地方并不适合养伤。 所以苗越越打算带段厌回南疆去。 苗越越和段厌三人走的时候,沈初雪一直站在不远处,紧张地望着远处的江浪。 苗越越又问了一遍,“你真的不和我们回南疆?” “嗯。” 江浪点了点头,“我暂时不回去。” 苗越越还想说些什么,旁边的段厌拦住了他。 段厌朝江浪张开双手,“记得回来。” 江浪一笑,也张开手抱了上去。 看见那二人亲密地抱上,沈初雪不敢说一言,捏着咯吱发响的拳头,撇过头不去看。 闵修竹看在眼里,叹了一口气。 苗越越和段厌三人离开了以后,闵修竹知道他家师父想问又不敢问,所以干脆他就朝江浪走了过去,主动问道,“江浪哥,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江浪没打算瞒着修竹,就说实话道,“我打算去北陆长州城。” “那不是混元派的地盘吗?” 闵修竹有些惊讶,“江浪哥你去那干什么?” 江浪随口道,“替我自己收尸啊。” 冷不丁落下这么沉重的话题,闵修竹怔住了,旁边一直偷听的沈初雪也是忍不住抬起头来,双眼瞬间被波涛汹涌的情绪激的通红。 江浪看见闵修竹那认真的表情,一下子笑了出来,解释,“骗你的,我是去报仇。” “我比较小心眼,得罪我的,都不能好过。” 所以他非得去折磨折磨江铎不可。 但,也有另一个理由。 那就是,他想要调查关于穆清风的事情,就得从江铎这里先撬开一个角才行。 江浪这话落到沈初雪耳边,沈初雪又想起江浪死后发生的那些事,心里不由发酸发胀,就跟被丢进水里泡发了一样。 沈初雪难受到手都在发抖。 闵修竹注意到沈初雪的情绪不对劲,连忙道,“江浪哥,带上我和师父吧!” 江浪不太理解,“为什么?” 难为闵修竹了,从小到大就没有怎么胡说八道过,憋了半天,灵机一动道,“我还没有去过北陆,想去走走。” 说完,他又看了看旁边的沈初雪,艰难挤出一个微笑来,“师父他也去北陆走走。” “是吧,师父?” 沈初雪迟疑着,点了点头。 但他不是想去北陆走走。 他是想去护着江浪。 江浪如今目标太显眼了。很危险。 江浪想了想,并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嗯。” 正好,他也想把修竹留在身边。 他还有事情没有搞明白呢。 至于沈初雪,当作看不见就行了。 于是,他们三人就一行出发朝着北陆去了。 江浪在东水的南边青牛镇那留了个去北陆的传送阵,所以他们得赶去青牛镇那。 一路上,沈初雪都很安静,几乎没有怎么出声。 江浪也不在意,和闵修竹一如既往地有说有笑着。 沈初雪只会待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看着江浪的笑容,哪怕不是为他笑的,他都觉得很是满足了。 赶路到一片荒郊野外时,他们起了火。 江浪坐在火堆前百无聊赖地扯了根枯草在编东西,火光在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中跳跃。 沈初雪拿出刚刚在路上买的一份糕点递给闵修竹,轻声道,“修竹,把这个给他。” 闵修竹看着沈初雪递来的油纸包,“师父,您为什么不亲自给江浪哥?” 这一路上,沈初雪总是自己偷偷买了吃的,然后让他转交给江浪。 闵修竹那叫一个过意不去。 闻言,沈初雪抿了抿唇,目光偏移过去,“他讨厌我。” “我若是给他,他不会吃的。” 闵修竹看着自家师父,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怕闵修竹不愿意帮忙,沈初雪软下语气来,“修竹,帮帮为师。” 闵修竹这才伸手接过,“好吧。” 沈初雪又递给闵修竹一个水壶,耐心嘱咐,“还有水,让他多喝水,不要噎着了。” 闵修竹从未见过沈初雪如此细致温柔的样子,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习惯。 但想到这份温柔体贴的对象是江浪,他又觉得合理了。 闵修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糕点去找江浪了。 火堆前,闵修竹坐下,把糕点给了江浪。 江浪没有推辞,接受了,然后和闵修竹分享了糕点。 闵修竹把水壶递给江浪,按照沈初雪的嘱咐道,“江浪哥多喝水,不要噎着了。” 江浪听不下去了,“你师父还让你过来干什么?” 闵修竹没想到江浪会发现,一下子愣住了,“江……江浪哥,你说什么啊?” 第221章 “不是你师父让你过来的吗?” 江浪咬了一口糕点,嚼了嚼,漫不经心道,“还有上次的糖葫芦、糖人、油糕、花生酥,不都是你师父让你拿来的?” 闵修竹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江浪哥,你原来都知道啊……” 江浪点了点头,“要不然你突然对我这么好干嘛?走一会给我塞个吃的,一路上我这嘴就没消停过,你总不能是看上我了吧?” 闵修竹干干一笑。 他哪里敢和师父抢人? 所以哪怕心里有什么,也只能憋着。 过了一会,闵修竹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江浪哥你明知道是师父给你的,收下了,是不是……” “不是。” 江浪知道闵修竹想说什么,果断否认,“我嫌麻烦而已。” “拒绝了以后,你师父肯定没完没了的,跟个怨夫一样,索性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收下得了,但我没想到你师父送上瘾了。” 闵修竹,“……” 好吧,是他想多了。 江浪继续道,“让沈初雪别送了。” 闵修竹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哦。” 他师父没戏了。 闵修竹转告了沈初雪,但说的比较委婉。 “师父,江浪哥说他暂时不想吃东西了,所以让您……不是,让我,不要再送了。” 哪怕闵修竹这样说,沈初雪也猜出江浪肯定发现了,他轻轻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睫毛扇动了一下,在那一双无神的眼中蒙了淡淡的一层阴影。夜深江浪睡得并不踏实,悠悠转醒的时候,刚好瞥见火堆还没有灭,而火堆前坐了个身影,很是高大,风轻轻吹过,先前合身的道袍竟已变得宽松,晃晃荡荡的依稀窥见其底下那清瘦的身子。 风停下来,可那双肩还在微微发颤着。 他在哭。 第173章 沈初雪,你有病吗? 第二天,江浪三人赶到了青牛镇。 沈初雪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如既往站在不远处,不靠近,也不说话。 江浪偶尔瞥见跟在他和修竹身后一言不发的沈初雪,总会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他哪里看错了。 但进了青牛镇后,很快江浪便将沈初雪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这个青牛镇,江浪还是在一百年前来过一趟,那时候,青牛镇还只不过是个荒芜的僻远镇子,如今,青牛镇竟繁华起来了。 江浪和闵修竹走在街上,迎面就走来一个提着篮子慈眉善目的老婆婆。 “公子,给心上人买盒胭脂吧。” 江浪和闵修竹哪里认识什么姑娘?便婉拒了。 老婆婆就朝江浪和闵修竹身后的沈初雪走了过去,用了一模一样的台词,“公子,给心上人买盒胭脂吧。” 闻言,沈初雪抬眼看了看前面的那抹眼看要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喉咙微微发涩,轻声道,“我的心上人不用胭脂。” 言罢,沈初雪拂袖快步追上。 江浪永远走得很快,沈初雪一直跟在后面。 望着那个宽肩窄腰、从未回过头的背影,沈初雪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一场永远不会停下的大雨,连绵的大雨化作了洪水,摧垮了他心中建立的高墙,最后巨大的潮水一点一点将他淹没。 沈初雪很用力地呼吸,这才把心口传来的溺水感压下。 再是抬眼望去,微风而过,江浪发丝随风飘扬。 可他觉得江浪那乌黑的发间似乎缺了些什么。 江浪很随意地仅用一根黑色布条束起马尾,而身旁的闵修竹家境优渥,自然是束着镶玉的银冠。 沈初雪恍然大悟。缺了根簪子。 他刻意留意了路边卖的簪子,都似乎太普通了。 他想不到什么样的簪子才配得上江浪。 很快,江浪领着他们一路走进了一间最热闹的青楼中。 青楼大堂里,无数男男女女亲昵地凑在一起,嘻声笑语无数。 闵修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是不好意思,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只能面红耳赤地看着江浪。 江浪淡定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当初设传送阵的时候,这里还是个赌坊。” 话音刚落,迎面走过来一个扭着细腰、酥胸半露的标志美人,柔软无骨地要往江浪身上倒,“公子……” 娇滴滴的话还没有说完,美人纤细的手腕已被一只手用力地抓住,美人也不得不把身子站直了,扭头一看,正好对上一张寒气逼人的脸,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吓得魂都快要没了。 江浪瞥了沈初雪一眼,“松手。” 沈初雪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江浪笑眯眯地对美人道,“麻烦要一间天字号房。” 说完,江浪伸手一摸腰间,反应过来自己没钱付房费,一抬头,两个钱袋递了过来。 闵修竹有些尴尬。 早知道他师父拿了,他就不拿了。 要不然江浪不拿他师父的钱袋,他师父肯定又会难过到要死要活。 江浪看着面前的钱袋,犹豫一会,最后选了沈初雪的。 他实在不好意思花自己晚辈的钱。 沈初雪看着江浪拿了他的钱袋,一路上紧绷着的嘴角终于往上扬了扬。 江浪好像没有这么讨厌他了。 付了房费,小二领着他们去了天字号房。 第222章 关上房门,沈初雪又在房间布了个结界,怕灵力波动泄露行踪。 江浪在房间角落停下,嘟囔着,“应该就是这个位置……” 然后他嘴里念叨了几句咒文,一个圆形的传送阵竟缓缓从地板上浮了出来。 江浪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传送阵竟然还能用。 “过来。” 江浪把沈初雪和闵修竹叫了过来,提醒道,“这个传送阵已经一百年没有用过了,可能不太稳定,所以都小心点。” 沈初雪二人点了点头。 江浪这才启动了阵法。 刚开始一切还挺平稳的,江浪心里挺得意,真不愧是他亲自研发的。 闵修竹忍不住夸赞,“江浪哥,你真厉害,这个阵法我们哀牢山都还没有琢磨透彻呢。” 江浪被夸得飘飘然了,但还是挺谦虚地道,“还行,这都是我以前闹着玩研发出来的。” 闵修竹道,“回头江浪哥教我行不行?” 江浪满口答应,“当然可以了。” 沈初雪在一旁把薄唇抿了又抿。 他是不是应该向修竹学学怎么跟江浪相处? 江浪似乎很喜欢和修竹说话。 正当沈初雪犹豫着的时候,阵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们脚下踩的空间逐渐地扭曲变形,隐隐约约有要崩塌的迹象。 沈初雪下意识地将一旁的江浪拉了过来护进了怀中,等反应过来闵修竹还在旁边,已然来不及,周遭空间被挤压,不堪重负地瞬间撕裂出一个大口子。 江浪和沈初雪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拽出了空间,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奇怪的是,江浪并没有觉得身上哪里疼,等回过神来一看,是沈初雪将他紧紧护在了怀中。 沈初雪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淹没。 江浪闻得脑袋都在疼。 等了一会,发现沈初雪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便直截了当道,“你可以松开我了。” 沈初雪仿佛没有听见,抱着江浪,感受着怀中这人的体温,呼吸急促了起来,意乱神迷间不由慢慢加大力气,恨不得把怀中这人揉进他的血肉里。 江浪快要喘不过气来,忍不住骂了句,“沈初雪,你有病吗?” 沈初雪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身子一僵。 江浪极其不耐烦,咬牙切齿地再骂了句,“沈初雪,我快要喘不过气了,你要是再抱着我,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沈初雪连忙松开江浪,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自责地避到了远处去,低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江浪默默地用灵力将身上沈初雪的气息除掉,直到一丝气息都没有残余这才停下来。 这时候,江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低头一看,地上有许多碎石,碎石上很多血迹。 他看了看自己,并没有受伤。 于是,他抬眼朝前面不知所措地站着的沈初雪望去。 沈初雪站在那,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垂落于腰侧的手微微发颤,有鲜血沿着那白皙修长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 第174章 想不到标题 江浪沉默了半天,终究还是问了句。 “你受伤了?” 沈初雪似乎没有想到江浪会关心他,骤然抬起头来,眼神里写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喜。 犹豫了一会,沈初雪这才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他紧张地抠着手指,轻轻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又怕江浪太担心,他又补充道,“不过没事,小伤,过会就恢复了。” 可说完,沈初雪却突然怔在了原地,长睫颤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泛白难看。 “怎么了?” 江浪注意到沈初雪的表情,眉头一皱,“不是说没事吗?” 沈初雪怕江浪生气,叹了一口气才懊恼地轻声道,“我后悔了,我应该说伤得很重的,这样你说不定就会心疼我一点点。” 江浪,“……” 他怀疑沈初雪脑子是不是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 他无可奈何,朝沈初雪走了过去,“就算是小伤,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沈初雪那一双漂亮的含情眸竟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像是闪闪发亮的宝石,那么的耀眼。 江浪看不下去,低头翻出金疮药,“别多想,我们是朋友,朋友不应该见死不救。” 沈初雪抿紧薄唇,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眸去,格外的温顺,“嗯,我知道,我不会多想的。” 江浪手指在空中打了个圈,道,“转身看看。” 沈初雪背过身去,江浪一看,沈初雪身后的道袍颜色深了一大块,早已被血浸湿了。 江浪眉头一皱。 这哪里是小伤? 江浪道,“衣服脱了。” 沈初雪背影一僵。 见沈初雪不动,江浪只好亲自去扒沈初雪的衣服。 沈初雪吓得连忙按住江浪落在他衣襟上的手,他慌张到目光闪烁,睫羽抖动,“我……自己来。” 江浪觉得他就跟逼良为娼一样,只好把手收了回去,催促,“快点。” 要不然血都流干了。 沈初雪这才动作缓慢而细致地将身上的道袍一件一件地脱了下来。 江浪就在旁边双手环胸瞧着。 第223章 一位道君在他面前将身上道袍一件件地褪下,老实说,这个场面多少有些暧昧。 江浪干咳一声,想着要不要挪开目光去比较好。 只不过,下一秒,他眼角余光就瞥到沈初雪外袍褪下以后身上竟然还贴身穿着件道袍。 道袍很旧了,而且也明显小了点,肩膀上还有线头露出,在风中飘扬。 江浪忍不住探到沈初雪前面去看。 果不其然,沈初雪身上道袍肩膀处有着一条歪歪斜斜的缝线。 这不是他之前替沈初雪缝过的那件道袍吗? 注意到江浪的目光,沈初雪知道江浪认出来了,心里有些欢喜,但又不好表现出来,解释道,“前些年,我还能将这件道袍外穿,后来,我似乎比从前高了些,这件道袍就有些小了,穿不出去,便只能贴身穿了。” 江浪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道, “你们哀牢山弟子果真是勤俭。” 沈初雪听得心里直酸得冒泡,他低下头去,难得的否认,“不是。” “是因为这是你亲手缝的。” 江浪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继续脱吧。” 沈初雪脱下最后一件里衣,将长发拢到身前,露出了那满是细小伤口的后背,许多道伤口里还扎着碎石,皮肉翻了出来,血肉模糊,很是触目惊心。伤得这么重。 沈初雪怎么说出来只是小伤的? 江浪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抚上那伤口。 沈初雪身子不由轻颤起来。 江浪下意识缩了缩指尖,“疼?” 沈初雪摇了摇头,雪白的耳根红到发烫,压低了嗓音,淡淡道,“想到是你在触碰我,我就有些受不了。” 沈初雪扭扭捏捏的,搞得江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伤口,有点疼,你忍忍。” 沈初雪不吭声了。 江浪抬手,运转体内灵力,轻轻覆到沈初雪伤口上,用灵力,将伤口里的碎石一点一点地拨出来。 这过程自然是疼的。 可沈初雪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那,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闷哼,也没有躲闪一丝。 只是背脊的肌肉紧绷了起来,疼到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细密的冷汗一点一点地冒了出来,不一会,竟爬满整个后背。 不过到一半,沈初雪身子就无力地倒了下去,恰好倒进身后江浪怀中。 这时候,江浪才发现,沈初雪脸上血色早已褪尽,一片苍白,大汗淋漓,发丝都被冷汗所浸湿。 等发现他倒在了江浪怀中,沈初雪下意识虚弱地想要起身,“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浪却伸出手把要起身的沈初雪按住了,平静道,“没事,靠在我身上吧,这样快一点。” 言罢,江浪一手扶着沈初雪,一手控制灵力拔出伤口里的碎石。 沈初雪茫然又不知所措,他难以拒绝,只能小心翼翼地靠在江浪身上,嗅着江浪身上那明朗又温和的气息。 他希望时间流逝的慢一点。 江浪冷静地将碎石一颗颗拔出来,再挖出金疮药一点点地抹在沈初雪后背的伤口上。 沈初雪感受着背脊那冰凉的指尖划过,每一处落下的地方,就像是埋下了一颗火种,一点一点地燃烧了起来。 那炙热的燃烧感让沈初雪不由轻轻发着颤,呼吸逐渐地急促起来。 意识到不对劲,沈初雪红着脸迅速从江浪身上起来,扯起一旁的道袍随意披上。 江浪一头雾水,“药还没有上完,你……” 话刚说了一半,江浪就注意到了沈初雪脸上不正常的潮红,然后目光缓缓往下,最后触及道袍下非比寻常的反应。 江浪,“……” 沈初雪迅速拂袖遮掩,面红耳赤地低头,咬紧牙关哑声道。 “不用管我。” 自从无情道道成以后,沈初雪七情六欲尽失,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而且不过是简单的肌肤相亲,他竟就…… 沈初雪觉得,他的清心经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人尴尬地沉默了半晌,江浪讪讪道,“我没给你下药。” “别冤枉我。” 沈初雪努力压下心头的燥热,艰难道,“我知道。” “是我自身问题。” 江浪脸不红心不跳,纳闷地问,“你平时都不会自我纾解吗?” 对江浪而言,这不过是朋友之间正常的对话,但从小在哀牢山道士堆里长大的沈初雪什么时候聊过这种话题? 于是,沈初雪脸更红了,他僵硬地摇了摇头。 第175章 误入地下城 江浪不由轻笑一声,然后站了起来。 “果然是木头。” “我去周围看看,你歇息歇息。” 说完,江浪抬脚离开了。 沈初雪留在原地,难堪地闭上眼去。 果然,他这种性子的人难以讨得江浪喜欢。 他无趣又木讷,性格孤僻内向,皮囊生得难看,还做过那么多错事,一无是处,江浪怎么会喜欢呢? 沈初雪难过地攥着双拳,鼻尖泛上酸意,一颗心几乎都要活生生溺死在酸水里头了。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叫声。 沈初雪立马起身提剑就朝声音源处冲了过去。 第224章 当沈初雪赶到了一看,江浪安然无恙地站着,闻声上下打量着他,然后茫然地问了句,“这么快结束了?” 之前沈初雪不挺久的吗? 他还寻思再过半个时辰再回去呢。 沈初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然后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江浪一脸淡然,“我没事,刚才不是我叫的,是这个小东西。” 闻言,沈初雪随着江浪目光望去,然后看到了江浪前面瘫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的一个小姑娘,准确来说,那是个女妖。 估计太害怕了,女妖的耳朵一下子窜了出来。 得,还是只兔儿妖。 兔儿妖看见沈初雪身上的道袍,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们是谁?” 沈初雪做了自我介绍,“哀牢山沈初雪。” 兔儿妖一听到“哀牢山”三个字就跟见了鬼一样瞪大了眼睛起身就跑了。 不一会,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江浪扭头瞪了沈初雪一眼,“你看看你,老是板着一张脸,都把人吓跑了,我好不容易在这个荒郊野岭找到一个人打算问问路的。” 沈初雪立马认错,“对不起。” 江浪啧了一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追啊!” 沈初雪点了点头,二人这就追了上去。 兔儿妖修为并不高,所以完全没有察觉到江浪沈初雪二人在她身后追着,一路跑出了林子,拐进了一个小山村里。 江浪和沈初雪跟在后面,最后看着那个兔儿妖进了一间破茅屋里。 半晌后,一个稚嫩的女声从茅屋里传了出来。 “赵哥哥,我告诉你,我刚才在山上遇到哀牢山的道士了,不知道是不是来收我们走的,好吓人。” 紧接着,另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哀牢山的道士?在哪里?” 一听这个声音,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然后一同冲到茅屋门口。 沈初雪一脚踹开茅屋门,只见残破不堪的茅屋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床上躺着一个受伤的男人,而床边坐着刚才那个兔儿妖。 江浪轻笑,道,“在这里。” 床上的男人忽然眼泪就下来了。 “赵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们是坏人?” 兔儿妖吓坏了,连忙问道。 男人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摇头。 江浪笑了笑,“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见面你倒哭了?赵吉祥。” 赵吉祥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不寂道君!水生!我可终于见到你们了!” 赵吉祥足足哭了半个小时,江浪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好不容易哭完了,赵吉祥抹着眼泪看了看旁边给他递手帕兔儿妖,徐徐道来,“她叫雪球,是只白兔妖,自从我被抓到这个地下城以后是一直是她在照顾我。” “你被抓到这个地下城?” 江浪正确无误地抓住了重点。 赵吉祥点了点头,“哀牢山的招收弟子大会结束以后,我便离开了哀牢山,路上遇到有批神秘人在强掳从未伤人的妖怪,我看不过去就出手帮了一把,结果我却被对方盯上了,一天夜里,我中了埋伏,受了很重的伤,等我醒来以后,就在这个地方了。” “这里是个地下城,脱离修真界与凡人界,生活在这里都是一群妖怪,完全封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江浪恍然大悟,“难怪我难以分辨方位。”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赵吉祥看着江浪和沈初雪,担忧地问道,“该不会你们也是被那批神秘人抓进来的吧?” “不。” 江浪摇了摇头,“我们是打算用传送阵去北陆,结果阵法出了乱子,莫名其妙就被丢到这里了。” 也不知道修竹哪里去了。 赵吉祥嘴角抽了抽,“那你们……不相当于羊入虎口?” 江浪伸手拍了拍赵吉祥肩膀,“别急,办法总会有的。” 赵吉祥皱着眉忧心忡忡地道,“不能不急,你们不知道,住在这个地方的妖怪会莫名其妙的消失,附近的妖怪已经消失了七八个了,相信很快就轮到我和雪球了。” 闻言,江浪和沈初雪相视一眼。 赵吉祥和雪球都睡下以后,江浪和沈初雪跑到茅草屋屋顶坐着。 四处一片漆黑,无比的安静。 据说,这个地下城是没有白天的,一直以来都是暗无天日的黑夜。 江浪抽了一根底下铺着的稻草,手上不紧不慢地编织着东西,慢悠悠问道,“对于这个地方,你怎么看?” “有点奇怪。” 沈初雪伸出手,淡蓝色的灵力在手心涌动,淡淡道,“修为也有所压制。” 江浪瞥了一眼,“压制了多少?” “七八成。” “哦。” 江浪想了想,本来沈初雪就只剩下一半修为了,再压制了七八成,岂不是嘎嘣脆? 算了,靠沈初雪是没用的,还不如靠他。 想到这里,江浪手上也编好了一只蚂蚱,说了句“困了”然后就把蚂蚱随手一丢,枕着手臂躺下了。 不一会,江浪沉沉地睡了过去。 沈初雪小心翼翼地在江浪旁边躺下,侧着身子,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江浪。 江浪呼吸均匀平稳,闭着眼,睡得毫无防备。 第225章 沈初雪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着,犹豫着伸出手,轻轻探向江浪的脸。 指尖在距离江浪皮肤半寸距离的时候又生生克制地停了下来,最后改了个方向,变成撩起江浪垂落下来的长发,勾起落在指间,抚、捻、摸,最后疼惜地低头轻轻在江浪发间落下一吻。 第176章 中幻术? 第二天,江浪迷迷糊糊醒来,脑袋下似乎垫了东西,可他低头一看,他的两条胳膊都在胸前抱着。 那他脑袋下枕的是什么东西? 江浪纳闷一看,是另一条胳膊,往上看,胳膊主人是沈初雪。 他此时正睡在沈初雪怀中。 而另一个当事人沈初雪正闭眼歇息着。江浪,“!” 见鬼,他怎么睡进沈初雪怀里了? 江浪尴尬到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趁着沈初雪还没有醒,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 只要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就可以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浪离开后,闭眼躺着的沈初雪这才缓慢地睁开眼来,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江浪下了屋顶没多久,赵吉祥就拖着伤体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紧张地对江浪道,“雪球不见了!她肯定是被掳走了!” “不见了?” 江浪神色一凝,“会不会是她跑去其他地方玩了?” 赵吉祥摇了摇头,“不会的,为了防止我和雪球其中一个被抓走而失联,所以我和雪球分别交换了信物,她的绒毛还在我手上,可是我已经感知不到她存在了,恐怕她已经被带出地下城了。” 沈初雪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他听说雪球不见了以后冷静问赵吉祥,“我们先想办法离开这个地下城,你知道这里出口在哪里吗?” 赵吉祥抿了抿嘴唇,道,“这里有个守城妖,那是个法力强大的花妖,很难对付,要出去只能先解决那个花妖。” 沈初雪道,“那我们就去找那个花妖。” 于是,他们三人就离开了茅屋,朝着花妖的方向而赶去。 一个时辰后,他们三人来到一片花林前。 赵吉祥本就受了伤,一路赶路身体更加虚弱了不少,捂着胸口望着前面花林,道,“这个花妖本体无人所知,地下城的人都尊称她是仙子。” “她就住在这片花林尽头的仙殿中。” “传说,仙殿就是地下城的城门。” “不过极其凶险……” 江浪恍然大悟,“只要杀了这个花妖打开城门就行了是吧?” “是这样没错……” 赵吉祥尴尬地点了点头,提醒道,“不过,我们现在在人家地盘,要杀掉她谈何容易?我之前就曾进过,结果差点死在了里面……” 江浪就跟听不明白赵吉祥的提醒一样,“哦,那你这次别进了,外面等着吧。” 赵吉祥觉得这个水生太过狂妄,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江浪手指轻轻一勾,“老马识途”骤然出鞘,稳稳当当地落入了他手心。 看到那把有些眼熟的剑,赵吉祥瞬间沉默。 江浪彼时已和沈初雪抬脚入了花林。 赵吉祥望着那两抹并肩而行逐渐消失在林口的修长身影,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而就在江浪和沈初雪踏入花林的那一刻,暗处,一个娇美的女声激动兴奋地响起。 “噢噢噢!为天下大义亲手弑爱,时隔百年,爱人竟回来了!好一个感人肺腑又跌宕起伏的故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那就让你们好好地大梦一场吧!” “做一场什么梦好呢……” “哦,本仙想到了!” “那就让你们互通情意,做一场恩爱缠绵的梦好了。” “最后,幸福美满地一起死在睡梦中吧,咯咯咯。” “我怎么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江浪皱着眉往身后看了看,又什么都没有,收回目光来的时候,沈初雪隔着衣服轻轻握住了江浪的手腕,往江浪体内输送着温暖的灵力。 沈初雪撩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浪的表情,见江浪没有皱眉或者流露出厌恶的表情,这才敢问,“这样暖和点了吗?” 江浪任由那柔和的暖流源源不断地从手腕处涌入体内,轻轻触碰着江浪的体内的灵力,讨好一般融进江浪的灵力中,温顺的跟只猫儿一样。 这和沈初雪平日里澎湃而暴戾的灵力完全不同。 大概是沈初雪刻意而为之。 江浪漫不经心答了句,“你的灵力跟你人一样让我不舒服。” 这种腻腻歪歪的感觉,恶心透了。 闻言,沈初雪表情一僵,有那么一瞬间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然后连忙把手收了回去。 江浪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片花林,自入林来,随处可见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花。 还有不少花在外界都极少见过。 踩在铺满厚厚一层花叶的泥地上,江浪好奇地嘟囔了句。 “没有阳光这些花怎么长成的?” 沈初雪温声解释,“长年用精神力温养,无阳光也能开花。” 江浪恍然大悟,“对哦,春山谷里也没有阳光,也有很多花。” 沈初雪想起往日江浪看见荷花盛开眼睛发亮的模样,心中不由软作了一团,他轻声问,“嗯,你喜欢花,是吗?” 第226章 江浪点了点头,无比坦然道,“我喜欢有银子花。” 沈初雪微微眨了眨眼,心中默默记下。 再走了一会,江浪忽然问沈初雪,“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头晕?” 沈初雪想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江浪身形开始不稳,他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皱眉去看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花,“是花有问题?” “不过我们明明已经屏住气息了,怎么还会中幻术?” 刚说完,江浪两眼一闭就朝旁边倒去,沈初雪连忙伸手去接江浪。 只是刚接住江浪,沈初雪呼吸一滞,抱着江浪昏倒在无数花叶之中。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音响起。 无数条藤蔓从深处伸了出来,一根根地将昏迷的江浪和沈初雪包裹住,逐渐地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圆球,将他们二人紧紧地困在其中。 女人的声音再度温柔地响起。 “睡吧,睡吧,乖孩子。” 第177章 我不需要别人爱我 闷热的夏天蝉趴在枝头不停地叫唤着。 沈初雪睁开眼,映入眼帘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留着一头长发,穿着很古怪的服饰。 女人把他抱在怀中疼惜地抚摸着他的头,他想挣扎,却发现,他的双手变成了五六岁孩童的手。 沈初雪心头一惊,下一秒,女人温柔地对他道,“以后你要乖一点,懂事一点,这样才有人喜欢你,知道吗?” 沈初雪怔住了,他意识到,他似乎穿到了别人的身体里,而且他并不能控制这具身体。 过了一会,女人把手放下,递给他一个熊娃娃,道,“妈妈走了。”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轻轻抓住了女人的衣角,然后,他听见这具身体的主人瓮声瓮气地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女人把衣角抽出来,残忍地告诉他,“妈妈不会回来了。” 说完,女人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 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他并没有动,而是抱着那个熊娃娃安静又乖巧地坐在那,仿佛早已习惯了亲人的离弃。 可他胸腔处却有沉闷的酸涩感翻涌而上,似乎要将这具幼小的身躯所生生撕裂。 那并不是他的情感。 那是这具身体主人的情感。 眼前的画面一转,他已经站在了一滩冒着热气的水前,穿着短袖短裤的胳膊和腿都被烫得红了一大片。 旁边有根手指不停用力地戳着他的脑袋,骂声不断。 “笨手笨脚的!水都提不动,留着你还能干嘛?” “你就不能懂事一点吗?” “你应该开朗一点,天天跟丧门星一样给谁看呢?” 在骂声中,他面前的画面又变了。 他的前面站了很多孩子。 他们笑嘻嘻地盯着他,眼神带着不友善,“不要跟他玩,我妈说,他是病秧子,跟他玩会传染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乖巧地交出了最珍爱的熊娃娃,努力地朝他们笑了笑。 孩子头朝他做了个鬼脸,“笑得好难看,谁会喜欢你啊!” 他察觉到这具身体心里深处升起一股悲伤,下一秒,这具身体的主人抬起手,把熊娃娃恶狠狠地砸在那张鬼脸上,顺带竖了个中指,“嘻嘻,傻逼。” 他们冲了过来,无数拳头落在了这具幼小的身躯上。 他蜷缩着身子,无力反抗,眼前的视线黑了好几次。 不知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又在下一秒眼前一黑再度倒了下去。画面再度变了刺鼻的味道白茫茫的一片在这具身体主人的认知里,这个地方似乎叫医院。 沈初雪呼吸微弱,低头看见了身上插了好多管子,宽松的病号服下的双手瘦到只有薄薄一层皮覆在骨头上,满是乌青和针眼。 轻轻一动,这具身体就发出了悲痛的哀鸣。 无一不告诉他,这具身体即将走到尽头。 言简意赅,这具身体的主人,要死了。 就在此时,旁边响起了女人的哭声,“妈妈真的后悔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现在妈妈有很多很多钱,可以给你治病了,妈妈不会让你死的。” 他艰难地偏过脸去,终于看清楚那个打扮的极其美艳的女人,女人坐在床边,明明说的那么悲伤,可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 他察觉到这具身体的嘴角往上勾了勾,用发哑的声音问女人,“你真的不想我死吗?我要是不死,妹妹哪里来的心源?” “你真可怜,两个孩子都重病缠身。” 女人仿佛被戳中了痛处,猛地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咒骂道,“我就知道,当初不要你是对的!” 这具身体竟还能笑出来,可是却因为笑得太厉害而激得本就油尽灯枯的身体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 沈初雪冷眼旁观着,不知为何,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闷。 直到女人红着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病床上的人。 “江浪,你去死吧!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爱你。” 听见那个早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名字,沈初雪耳边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震得他心肺俱裂。原来…… 原来这不是别人,这是江浪。女人离开了。 他僵硬地转过脸,对面墙上挂着一个大黑盒子,透过那个盒子,他终于看清楚这具身体的模样。 第227章 就那么一眼,沈初雪几乎快要疼死过去。 他的江浪就安静地躺在那,瘦骨嶙峋,脸上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浑身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像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沈初雪从未觉得这么疼过,心都仿佛快要裂开了,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被囚禁在江浪体内,只能无力地旁观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江浪用很微弱很微弱的声音呢喃着。 “我才不需要别人爱我。” “我可以自己爱自己。” 话音刚落,他眼前已一黑。 他再度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第178章 窥探真相 “哈……哈……” 急促的呼吸声在沈初雪耳边响起,听起来很是痛苦。 沈初雪睁开眼,一双沾满鲜血发着颤的手却骤然闯入他的眼帘。 目光往旁边移了移,沈初雪看见他正安静地躺在一旁的血泊中,已经没了气息。 这个地方很眼熟,好半天,沈初雪才想起来,这是无底渊的密室。 他依旧被困在一具身体中,身体的主人似乎并不能接受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一遍又一遍地往他的身体中输送着微薄的灵力。 可那点灵力根本是杯水车薪,起不到半点效果。 下一秒,他眼看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拔出了佩剑,惨白的月光下,那把通身碧绿的长剑锋利到刺眼。 是“老马识途”! 正当他疑惑着江浪要干什么的时候,只见江浪迅速比了个剑诀,剑打了个转,用剑尖朝向自己,狠狠地要往自己心口刺去。 沈初雪瞳孔骤然一缩,呼吸在一瞬间乱了。不要! 剑尖抵上心口却停了下来。 并不是他叫住的,是“老马识途”护主,死死不愿刺下。 江浪却没有就此停下,他将目光落在了地上的“初出茅庐”上。 世间除了沈初雪,便只有江浪一人能用“初出茅庐”。 他眼眶欲裂,声嘶力竭地呵斥“初出茅庐”。 “不许去!” “不可以听他的!” “停下!” 可“初出茅庐”并没有听他的。 沈初雪眼看着那一抹寒光出鞘,随着江浪的手指而动,最后生生穿过心口。 沈初雪不敢再看,闭上眼去,心口处传来几乎破碎的疼痛,疼痛蔓延全身,一点一点地折磨着他,他好像快要窒息。 他已经分不清楚那是江浪的疼还是他的疼,那么真实,不加半点虚假。江浪救了他。 可他觉得,这一幕比让他去死更加来的难受。 他拼命地挣扎,可仿佛一切都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颤颤巍巍地睁开眼来,痛苦不堪地望着那把沾满血的“初出茅庐”。 江浪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把“初出茅庐”抱进怀中,用衣角一点一点地擦去剑上的血迹,直至变成刚开始一般明亮干净。 下一秒,“初出茅庐”却再度穿过他的心口。 准确来说,是他所在的这具身体的心口。 凉意从心口处蔓延。 沈初雪手足无措地抬眼望去,四周张贴着大红喜字,而他正冷眼站在前面,手持着剑,剑生生穿过了江浪的心口。 一时之间,无数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不敢置信、绝望、茫然、悲伤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紧接着,是怨恨、懊悔、不甘。 那不是他的情绪。 那是江浪被他一剑穿心时的感受。 沈初雪几乎要崩溃。 他是那么的后悔。 可迟来的后悔并没有用。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当初做错的事情又重演一遍。 他痛到无法呼吸,在他觉得他濒临窒息的时候,他终于脱离了禁锢。 他不再被囚禁在江浪身体里。 他看见了江浪的魂体。 江浪魂体如生前一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一直跟在江浪的魂体旁边。 江浪的魂体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带走,又看着自己的尸体被生生剜心,最后看着自己的尸体被扒光了衣服挂在了人来人往的城门口。 从头到尾,江浪脸上都没有一点点表情,甚至于是麻木。 沈初雪知道,那是江浪深知一点,那就是——他无能为力改变什么。 可沈初雪却看得极其痛苦,这些年,他一直不敢去想江浪受到的那些屈辱。 可如今,他亲眼看见了,才突然发觉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亲手杀了江浪,还任由他人践踏了江浪最后的尊严。 他对不起江浪。 一想到这里,沈初雪浑身就疼得抖了起来。 江浪的尸体被吊了整整三日。 他觉得度日如年,每一秒、每一刻,他都过得无比煎熬。 终于,江浪尸体被放了下来,可士兵却极其粗鲁地要对江浪尸体动粗。 沈初雪冲过去想要护住江浪,可那脚穿透了他身子,依旧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江浪身上。 沈初雪咬着牙,牙根都生疼,抬眼望去,刚好对上江浪魂体那无所谓的眼神。 那个眼神,就跟要凌迟了沈初雪一样。 沈初雪不知所措,满腔苦闷,几乎要生生将他溺死。 江浪尸体被带走了,他也跟着一起走了。 夜色降临,沈初雪看着江浪的魂体盘腿坐在江少志的墓碑上,低头托着下巴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尸体被野狗啃噬。 第228章 沈初雪不敢去看,痛到闭上眼去,可耳边依旧回荡着那些野狗的呼哧呼哧撕咬声。 他攥紧了拳头,痛不欲生。 他眼眶发涩,眼泪不堪重负地滚落下来。 他哭到发颤,他哆哆嗦嗦地睁开眼去看江浪。 江浪魂体依旧盘腿坐在那,没有哭,没有出声,很是安静。 这样平静的江浪反而让沈初雪感到害怕。 沈初雪哭着问江浪,“为什么?”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地接受?” “为什么不骂我几句呢?” “你骂骂我吧,求你了……”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一片沉默。 沈初雪痛到蜷缩起身子,神魂仿佛要裂开一样,无数恶毒的想法涌上心头,阴霾笼罩,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难以自控,理智紧绷成一条直线,摇摇欲坠。 他当初就应该杀了江铎! 他怎么能留江铎一命呢? 江浪肯定恨透了他。 沈初雪太痛了,痛到神魂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初雪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和江浪的魂体来到另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他再熟悉不过。哀牢山。 江浪的魂体坐在大殿外的那棵松柏上,晃悠着两条腿,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不远处走廊,有弟子兴高采烈地大喊着,“初雪师兄无情道成了!” 江浪晃悠着双腿的动作一顿。 沈初雪站在松柏下心疼地看着江浪。 他从不知道,在所有人都在庆贺他无情道修成的时候,江浪尸体正在被野狗啃食。 而这些,江浪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看着。 沈初雪终于心死,无力地瘫坐在地,缓缓闭上眼去。 原来江浪的魂体在哀牢山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沈初雪看着江浪的魂体从本来的样貌逐渐因为离体太久而变成一团白色絮状漂浮物,早已没了原来的模样,也虚弱到不堪一击。 沈初雪忽然想起他百年前似乎就见过这样的江浪,而且他当时并未认出江浪,还将其当成是对三清殿有所企图的孤魂野鬼。 想到这里,沈初雪瞬间泪如雨下。 他把他的江浪当成孤魂野鬼赶走了? 他甚至于还拂了江浪一袍袖。 沈初雪心跟被刀割一样,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 江浪比沈初雪想象中还要伤得重,魂体几乎破碎,最后颤颤巍巍地飘到雪地中用雪遮掩自己支离破碎的魂体。 沈初雪看得无比心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躺下,将雪地里的蜷缩成一团的江浪慢慢地护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第179章 你根本不爱他 江浪睁开眼。 入眼一片漆黑,他淡定地摸了张燃烧符点着。哗~随着符烧起来的细微声音响起,四周终于亮了起来。 江浪随意地抬眼望去,这似乎是藤蔓的内部,而他此时正在沈初雪怀中——沈初雪仍然昏迷不醒,但也没松开江浪,仿佛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江浪尝试推了沈初雪几下,沈初雪没有反应。 得,真中幻术了。 江浪叹了一口气,心想什么不寂道君,还不如他呢。 这飞升的名额给他多好。 一边想着,江浪闭上眼一边掐了个手诀。 再睁开眼,江浪已身处一片雪地中。 白雪茫茫,如鹅毛一般飘落。 这是沈初雪的幻境。 江浪轻轻拍去肩上的雪,抬眼朝四处望去。 这个地方倒有些眼熟。 不过他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了。 顾不上这么多,江浪抬脚往前走,雪很厚,走一步陷一步。 江浪目光在雪地中寻找着,嘴里还不忘嘟囔,“沈初雪跑哪里去了?”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古老而深沉的钟声。 江浪脚步一顿,恍然大悟。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哀牢山。 但沈初雪为什么会在哀牢山? 江浪带着疑问继续往前走,不一会,他身上已落了薄薄一层积雪。 江浪也终于在前面雪地中看到一个蜷缩在雪地中要死不活的身影,“该不会那是沈初雪吧?” 江浪快步跑了过去,蹲下去,伸手扒拉开那人脸上厚厚的一层雪,一看,还真是沈初雪。 沈初雪双眼紧闭,脸色苍白,长长的睫羽上都挂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看起来神魂受损严重,烂得跟块破布一样,像是受到了很大是打击。 江浪盯着沈初雪半晌,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昏迷不醒的沈初雪拖了起来。 江浪想不到要带沈初雪去哪里,干脆就把沈初雪拖到了他自己的房间里。 反正这也是沈初雪自己的房间。 把浑身冷的跟冰块一样的沈初雪随手裹了床被子丢床上,江浪抬手布了个防止花妖偷窥的结界,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可累死他了。 想到沈初雪在雪地里不知道待了多久,江浪又弹指往炉子里添了些火,屋子里慢慢暖和了起来。 大概过了一天一夜,沈初雪这才悠悠转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先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布局,然后当看到烛光下,椅子上那个跷着二郎腿坐着歪头看书的青年时,他骤然起身,胸腔难以控制地剧烈起伏着,呼吸乱得不像话,心脏几乎要裂开了。 第229章 一时之间,沈初雪难以分辨现实还是幻觉,只是觉得眼眶一阵酸涩。 听到声音,江浪慢悠悠抬起头来,却看见沈初雪衣衫不整,赤脚站在床前,双眼通红,高大的身子摇摇欲坠,目光哀伤又痛苦地看着他。 江浪重生以后躯体与以前不一样,但魂体是不会变化的。 所以,江浪还是当初那个少年郎模样。 江浪随口道了一声,“哟,醒了?” 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已是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他。 江浪吓得举着手,不知所措,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停在了嘴边,然后咽了回去。 怎么过了一百年,沈初雪这么喜欢抱他? 以前他但凡碰沈初雪一下,沈初雪都避之不及。 现在倒好,反过来了。 抱一两秒还行,多了就有点过分了。 于是,江浪伸手推开沈初雪,淡淡道,“我们并没有不见很久,用不着抱这么久,抱一下,意思意思就行了。” 顿了顿,江浪又补充,“当然,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下次不要随便抱我。” 沈初雪依依不舍地和江浪分开,“抱歉,我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原本的模样了。” 江浪轻描淡写道,“皮囊而已,并不重要。” 沈初雪却说不出话来。 对江浪不过是皮囊,但对沈初雪而言,却是他的罪证。 如果不是他,江浪不会死。 而江浪并不在意那些事,他皱眉问沈初雪,“现在聊正事。” “不是说好假装中幻术吗?你为什么陷进来了?” 沈初雪抿紧了没有血色的唇,长睫微垂,阴影遮住大半的眸子,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对不起。” 他一开始的确没有陷进去。 直到他发现他幻境中见到的人是江浪。 他就无法自拔地陷进去了。 特别是见到江浪那些回忆。 他更加难以维持理智与冷静。 江浪看着沈初雪那可怜的模样,也没了继续追问的意思,只好道,“行吧,现在清醒了吗?” 沈初雪点了点头。 看到江浪,他现在从所未有的清醒。 “那现在该办正事了。” 江浪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门外,“它在暗处盯着我们很久了。” “好。” 沈初雪轻应了一声,然后起身,伸手道袍飞来披在身上,他抬脚缓缓朝门口走去。 拂袖破掉结界,沈初雪手一扬,一抹白光骤然出鞘落入手心。 握剑轻轻在空中一划,剑气凛然而起,房门被生生砍开。 轰的一声,房门倒塌。 他跨过门槛,走出屋子,淡然地抬眼望向屋檐。 那儿正挂着一朵红色的小花,极其不显眼,若不是仔细看很难发现。 “找到了。” 沈初雪表情冷峻,挥剑刺向那朵花。 几乎是同时,空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了,无数碎片往下掉落。 眼前视线一点一点的亮堂起来,无数藤蔓断肢从空中落下。 江浪和沈初雪脚落在地上,抬眼望去,他们已经离开了幻境,回到了花林。 而此时,他们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受内伤的红衣美人,美人唇角带血,怒瞪着他们,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江浪弯身捡起一朵红色小花,恍然大悟,“原来你本体是曼陀罗花啊,看来你对自己的法术挺自信?用本体进入幻境里监视。” 花妖不敢置信地望着江浪,眼神极其悲愤,“怎么会?你竟然没有陷进梦里?” 江浪轻笑,伸手捏碎手上的花。 花妖气坏了,咬牙切齿地指责道,“你们怎么可以不按照正常剧情发展?” 江浪一下子笑了,好奇地反问,“你倒是说说,正常剧情该怎么发展?” 花妖着急地道,“正常剧情就是,你们两个解开误会,然后重归于好,最后恩恩爱爱地在一起啊!” 反正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江浪,“……” 好狗血的剧情啊。 花妖气急败坏地追问江浪,“为什么你还能从梦里清醒过来?” 她的法术会让人陷入最难以自拔的回忆中,可江浪竟然毫无反应! 江浪,“……” 花妖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懂了,你根本不爱他了!” 江浪,“……” 花妖第一次碰上江浪这种人,失败让她恼羞成怒,“难怪你毫无反应,世间怎么有你这么无情的人!你看到那些都不觉得心疼吗?” 江浪,“……” 见江浪跟泼了水的灯芯一样死活点不着,花妖只能恶狠狠地瞪向一旁从头到尾都低着头沉默的沈初雪,“你真是太可悲了,你爱他有什么用?他一点也不爱你,你就是单相思……” “……” 沈初雪连头都没抬,手起剑落。 花妖被拦腰劈成了两半。 第180章 沈初雪过去 空气中花香散尽。 江浪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耳根终于清净了。” 沈初雪收起剑,望着江浪,喉头一阵干涩,他面对江浪,愧疚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哪怕他说再多对不起也是无济于事。 “走吧。” 江浪抬脚往前走,沈初雪跟上。 第230章 他们和赵吉祥会合,然后一同往城门走去。 花妖一死,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这哪里是什么花林? 不过是一片荒地而已。 而城门就在他们眼前。 沈初雪提剑劈开城门,三人一块走出了地下城。 雪球留下来的绒毛指引方向,竟一路指引他们向长洲城。 那正好是江浪二人的目的地,说不定闵修竹也在长州城等他们。深夜江浪三人在一处河边暂时歇脚。 江浪正蹲在河边喝水,赵吉祥走了过来,在江浪身旁蹲了下去,没有半点铺垫,直接开门见山问江浪,“你是夺舍吗?” 江浪思索一会,然后回答,“夺舍有点缺德。” 赵吉祥点了点头,“我知道,不过你干得出这种事情。” 江浪一下子笑了,他无力反驳,“也是,不是我还真不是夺舍。” “那你怎么突然复活了?诈尸?” 赵吉祥疑惑地盯着江浪,很快,他又自我否认道,“不对啊,不是说你尸体连渣都没剩了吗?怎么诈尸?” 江浪再度回想起他那个实在算得上可悲的下场,不由故作凶神恶煞地瞪了赵吉祥一眼,威胁道,“你要是继续提我伤心事,我就把你串成串烤了。” 这一次,赵吉祥不但不害怕,反而还笑了,“你不会的。” 江浪,“……” “你还打算帮我救雪球呢,你不是什么坏人。” 江浪,“……” 没意思,赵吉祥都开始不怕他了。 早知道他应该多干点坏事的。 这时候,赵吉祥又看了看远处低头一遍遍擦着“初出茅庐”的沈初雪,用胳膊肘撞了撞江浪,压低声音问道,“沈道君这是怎么了?似乎从地下城出来以后他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江浪往地上一坐,无可奈何地道,“他怎么了,我怎么知道?” 赵吉祥凑了过去,“你俩不是那个啥过吗?” 江浪眉头一皱,“哪个啥过?” 赵吉祥一脸恨铁不成钢,“好过啊!” 江浪立马否认,“没好过。” 他们顶多算有过恩怨。 赵吉祥冷哼一声,“骗鬼,你们那时候都准备成婚了。” 江浪提起那一场荒诞的婚事就想笑。 他想着怎么利用沈初雪,而沈初雪想着如何杀掉他。 这么一场各怀异心的婚事算什么婚事? “怎么?还恨沈道君啊?” 而赵吉祥见江浪沉默,还以为江浪是生气了呢,便劝道,“你别生沈道君气啊,你不知道吧?当年沈道君为了你都走火入魔了。” “我当时就在旁边,亲眼看着的,当时沈道君……” 赵吉祥刚打算绘声绘色地说上一通,江浪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什么?” 赵吉祥明显没有反应过来。 江浪只好又说了一遍,“我都知道,幻境里,我都看见了。” 而且不止这个,他在幻境中还看到了其他。 刚开始,在幻境中,他看到了沈初雪的幼年。 沈初雪出生在一个很落后贫穷的村落,是家中的老大,那时候,他甚至于没有一个名字,他想读书识字,可家里只有干不完的农活,他只能在农活间隙偷偷地到村里的学堂,踮着脚尖扒着窗户看夫子教书。 结束完白天的农活,沈初雪晚上就一个人蹲在屋子外面,用长满水泡的手握着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地温习着白日在学堂学到的字。 后来,沈初雪被学堂的夫子发现了偷看的事情,他被揪着送回家,夫子嚷嚷着让家里补上束脩,可他们家连温饱都困难,哪里交得出束脩? 沈初雪被他爹当着夫子的面狠狠地打了一顿,等结束完,他已经奄奄一息。 夫子怕了,连忙逃离。 而沈初雪躺在那,一动不动,也无人管他,等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自己艰难地爬起来去继续干活了。 他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学堂。 后来,他娘生下一个弟弟。 弟弟和生性内向又孤僻的沈初雪不一样,乖巧会撒娇,嘴也甜,于是在爹娘的宠爱中幸福健康地长大。 沈初雪很喜欢他这个弟弟,会摘最甜最新鲜的野果带回来给弟弟,也会在偶尔得到一小块麦芽糖的时候舍不得吃捏在手心跑回来塞弟弟嘴里,然后看着弟弟咯咯笑,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 直到他无意间听见,他娘偷偷地拽着他爹商量,“老大性格这么内向木讷,而且太过冷漠了,我瞧着都觉得吓人,我听说有个过路商人缺个奴仆,不如卖给那个商人,这样小宝就能上学堂了。” 那时候的沈初雪想,这样也挺好的,他弟弟可以光明正大地上学堂了,不必跟他一样扒着窗户像做贼一样躲在暗处偷听。 沈初雪被卖给了过路商人做奴仆,商人对他动辄打骂,他过的很是艰苦,但沈初雪很满足,他可以吃饱饭,也能在跟着商人天南地北奔波的时候,偷偷地学识字。 沈初雪有时候也会想起他弟弟,他担心他弟弟有没有好好上学,会不会受人欺负,有没有糖吃。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提笔往家里写信。 笔是灶台下扒拉的木炭,信纸是商人作废揉成一团的纸,他偷偷地捡起来,把揉皱的信纸抚平,在上面一笔一划书写着他对家的思念。 第231章 他寄出去的信。 皆石沉大海,没有回信。 仿佛他的家人已经遗忘了他。 后来,他陪同商人去送货路上遇到了土匪,商人死了,而他逃了出来。 沈初雪一个人在荒郊野岭走了几天几夜,他又饿、又渴,最后昏死了过去。 等他醒来,他已经身处在哀牢山。 青木真人收留了他,而且给他起了名字——沈初雪。 对于修炼这件事,沈初雪并没有什么天赋,再加上根基浅薄,所以总是跟不上山上弟子的进度。 其他弟子一遍能学会的,沈初雪得学十来遍,不仅如此,练剑时,沈初雪都是挨打的那一方,不过半月,沈初雪已是遍体鳞伤。 青木真人看在眼里,委婉地提出沈初雪不适合哀牢山。 可沈初雪却跪下来哭着求着青木真人留下他,他孤身一人,偌大凡尘,早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或许是青木真人于心不忍,终于是留下了沈初雪。 从那以后,沈初雪比以往更加来的卖力,每一个日夜,他都在勤苦地修炼。 渐渐的,沈初雪手上磨出的伤结成了茧,身上的伤淡成了疤,身形拔高,而沈初雪也终于成了哀牢山的初雪师兄。 沈初雪曾与江浪说,关于他幼年时的事情他都记不清楚了。 但幻境中,沈初雪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 那时候,江浪才明白,沈初雪并非记不清楚了,而且不愿意去提。 第181章 不会回头 再后来,江浪在幻境中见到的记忆都是有关他的。 他看到岐山时,沈初雪总是不经意地将目光往他身上瞥。 他看到在东陇城,那一天夜里,沈初雪折返回去偷偷地捡起他随手编的那两只草蚂蚱。 他看到沈初雪在情动时总会掐清心诀压制情绪。 他看到沈初雪在半夜三更跑遍半座城敲了七八家药铺挨了不少骂只为他买疗伤的药。 他看到镜月域中沈初雪向段厌有些得意地炫耀他缝的衣服。 他看到沈初雪找了两座山才为他摘来一捧最新鲜最甜的野果。 他看到蓬莱山洞穴里沈初雪心跳如擂鼓,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他看到他离开镜月域去南疆的那个雨夜,沈初雪一直跟在他身后,目送着他和段厌离开。 他看到去南疆的路上,沈初雪总是拿出那草编的蚂蚱看得出神。 他看到无底渊时,沈初雪向青木真人许诺将他带回哀牢山的条件是放他一条生路。 他看到无底渊结束以后沈初雪日日夜夜思他念他,生了心魔,难以自控情绪,道心不稳,在青木真人的建议下修了无情道。 他看到巫蛊族时,沈初雪会在无人的时候站在远处看他,又在他目光落来时迅速抽身离开。 他看到沈初雪情绪一次又一次的崩溃,遭到无情道一遍又一遍的反噬。 他看到沈初雪明明将他送的剑穗转送于穆清风,却又忍不住重新买了条一模一样的找穆清风换回来,一边拙劣地找着说辞,一边将剑穗往手心攥。 他看到沈初雪明明动摇,却在茶水中发现他放了“蛊情”,被背叛与分不清楚心中情感的痛苦宛如潮水一般朝他涌来,生生吞噬。 他看到大婚之日,沈初雪将“初出茅庐”刺入他胸膛后,才终于发觉真相,一时之间,无情道反噬,沈初雪分不清楚现实与幻觉,思绪混乱,濒临疯魔。 他看到在他死后,沈初雪心魔终于消失,无情道大成。 他看到沈初雪自欺欺人,说并不在意他,却又在一个个心如枯木的日夜中将那条剑穗偷藏于心口,于是,心魔再度在暗处滋生。 他看到沈初雪再也没下过山,日复一日地待在房中修炼,总是莫名其妙地流泪,又总是失神。 他看到明明无人提他,沈初雪提笔走字时却总是走神,在无数张道文中都留下了他的名字。 他看到赵吉祥上了山,高高兴兴告诉沈初雪魔头江浪已死,尸体被暴尸三日,挫骨扬灰,片甲不留,实在是大快人心。 他看到沈初雪在转瞬就变了表情,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赵吉祥是否属实。 他看到沈初雪得到答案,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最终心魔占据上风,彻底走火入魔提剑冲了出去。 他看到沈初雪赤红双眼、散落头发要下山杀江铎。 他看到哀牢山长老、弟子、掌门尽数出动阻拦,可沈初雪却一意孤行,直到沈初雪怀中掉落一条剑穗,理智才悠悠归来,沈初雪攥着剑穗,痛苦挣扎。 他看到沈初雪遍体鳞伤地跪在三清殿中,哭着问青木真人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看到青木真人抚着沈初雪的头,用慈祥温柔的声音提醒沈初雪需以大局为主。 他看到沈初雪从此就独自守在春山谷中,十年如一日,不分四季。 他看到沈初雪每思念他一次,就在春山谷栽下一株花。 他看到大会上,江铎趾高气扬地炫耀曾如何凌辱他,沈初雪提剑生生削去江铎两根手指,血溅会场,众人惊慌失措,沈初雪却狞笑出来。 他看到沈初雪早已将那条剑穗上的坠子抚摸的纹路模糊,呢喃着他的名字。 他看到春山谷早不知何时就栽满了花,漫山遍野,而沈初雪心里却依旧荒芜的一片。 第232章 他看到百年以后,沈初雪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宛如枯木逢春,荒芜的心竟一点一点地活了过来。 他看到沈初雪走了很久很久才摘了一捧他爱吃的野果只为了哄他笑一笑。 他看到沈初雪总是在无人之地落泪,笨拙而木讷地学习着该怎么去爱人。 他看到沈初雪拖着几乎修为尽失的身体怀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拼尽全力地赶到会场。…… 赵吉祥依旧是一脸不理解,“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对沈道君这么冷漠?” 江浪捡起石子丢进河里,听着咕咚一声,缓缓道,“不是所有事情只要误会解开了就可以迎刃而解的。” 他在幻境中看到了很多很多,远不止如此。 现实不过一瞬间,他却在幻境中待了许多年。 他从头到尾都冷眼旁观着沈初雪在过去挣扎、痛苦、沉溺、绝望。 毋庸置疑,沈初雪是不幸的,是可怜的。 但,那又如何。 他从未觉得沈初雪的痛苦能与他所经历的苦难而相抵消。 江浪会学着释怀,忘记,但不会选择回头再爱沈初雪。 不是因为怨恨。 而正是因为不怨恨了。 不仅是沈初雪,他也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 某个方面来说,他和沈初雪很像。 他们都一样的不懂什么叫爱。 只是当时固执地认为那就是爱,所以风风火火地闹腾了一圈,最终才发现,这场闹剧没有赢家,只有输家。 第182章 入魔 天刚刚亮,江浪三人就到了长洲城。 江浪和赵吉祥抬脚往城门口走去,沈初雪却停下了脚步。 江浪察觉到不由停下脚步,往回看了一眼。 沈初雪就安静地站在那,仰着头,望着高高的城门,微弱的光洒在他那高大的身上,道袍在风中轻轻扬起,阴郁的眸光深邃而漆黑,难以窥清情绪。 江浪没有多说什么,收回目光,随之抬脚进了城门。 而沈初雪过了许久才跟了上来,站在了赵吉祥身旁,一路无言。 赵吉祥被夹在沈初雪和江浪两个人中间都快要憋死了。 他记得,这两个人之前也没有这么安静啊? 现在怎么半天憋不出一个屁? 江浪性格变得沉稳就算了,沈初雪怎么还越变越冷了,站在沈初雪旁边,赵吉祥都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思来想去,赵吉祥决定早点找到雪球,然后远离这两个人。 想到这里,赵吉祥拿出雪球的绒毛放到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绒毛就飘了起来,晃晃悠悠地朝着远处而去。 江浪三人就跟在那撮绒毛后面,穿过大街小巷,最后来到最繁华一地段。 看着绒毛飘入一座守卫森严的大宅子,再看了看宅子上挂着的牌匾,赵吉祥瞪大了眼睛,“那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有守卫目光朝他们这边望来,江浪立马拽着赵吉祥和沈初雪一块躲入旁边的巷子中。 赵吉祥压低了声音纳闷地问,“雪球为什么会在江家?” 江浪抱着胳膊探出半个身子朝那座宅子望去,邪笑着勾了勾嘴角,“谁知道呢?” 反正新仇旧怨,正好一起算了。 白天不好动手,他们打算入夜再潜入江家。 他们找了个客栈暂时歇息。 江浪仰躺在房间床上,心里做好了决定。 到时候就让赵吉祥跟沈初雪去救人,他就去找江铎问清楚和穆清风之间的勾当,再弄死江铎。 想到这,江浪就心情畅快不少。 这时候,平缓的敲门声响起。 江浪迅速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却看到一袭道袍的沈初雪裹着一身寒气安静地站在他房间门口。 江浪下意识要关上房门,一只手强而有力地伸进来,恰好挡在门缝中。 江浪关不上门,只好就此作罢,无奈地抬头问沈初雪,“你有事吗?” 沈初雪依旧望着江浪不出声,深邃的双眼里瞧不清楚情绪,宛如一片汪洋,深不见底。 江浪并没有发现异样,叹了一口气以后转过身朝屋里走去,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江浪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 他察觉到什么,停下来,回过头望向那个只是定定望着他,却不出声的“沈初雪”,眼神慢慢地沉了下去,“你不是沈初雪。” 沈初雪唇角轻轻扬起,终于出了声,嗓音冷清却带着些慵懒,“我就是沈初雪。” 顿了顿,他又淡然补充,“我与他,本就一体的。” 果然,沈初雪的心魔出来了。 见猜测得到了验证,江浪不由觉得头疼,“你怎么会突然出来?” 沈初雪的心魔只会在沈初雪意志薄弱的时候出现,现如今沈初雪的心魔出来了,那沈初雪呢? 沈初雪听罢有些委屈,低垂眼眸,轻声可怜道,“怎么?你不想见到我?” 江浪看见沈初雪那副委屈的样子就觉得不适应,只好别过脸去,低头揉了揉山根,道,“你自己都说了,你和沈初雪就是一体的,叫我怎么想见到你?” “但我与他不一样。” 沈初雪几步走上前,张开双手,轻轻自背后抱住江浪,低头将脸放到江浪肩上,以一种极其依赖又臣服的姿态缓缓道,“他心中有道,有天下,有哀牢山牵绊住了他,这些使他懦弱无能,而我不一样,我心中只有一个你,我远比他更适合掌控这具身体。” 第233章 下一秒,江浪骤然转过身来推开沈初雪,眉头皱起,“你这是打算一直侵占沈初雪的身体?” 假如沈初雪心魔一直主导身体,那沈初雪迟早只会入魔,迷失自我。 这并非江浪所看到的。 望着江浪,沈初雪有些伤心地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坦白道,“身体的主导权并非我强行夺来的,是他心甘情愿给我的。”江浪不解。 沈初雪不是最厌恶他自己的心魔吗? 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将身体交给心魔? 沈初雪看出江浪眼里的茫然,便是解释,“他对我说,他希望你可以快乐,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他消失。” “他会慢慢消失的,到时候留下的,只会是一心爱你的我。” 说到这里,沈初雪满意地笑了笑。 江浪看着那个笑容觉得很是刺眼,“沈初雪,你完全不必这样,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情。” 沈初雪轻轻摇头,“他听不见的。” 江浪还想说些什么,沈初雪却抬眼朝窗外看了看,慢悠悠地道,“时间来不及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江浪意识到不对劲,可下一秒,他已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地倒了下去。 沈初雪伸手将江浪接住,慢慢地拥入怀中抱起朝床走去。 走到床边,他弯身将江浪轻轻放到床上,又细致地替江浪盖好被子。 做完这些,沈初雪低头望着江浪,眸中阴霾慢慢散尽,取而代之是一抹心疼。 他无比珍惜地弯身低头吻了吻江浪光滑的额头。 他抬眼,深邃的眸子中透着几分亮光。 “睡吧,等你睡醒以后,一切都解决了。”深夜江府尸横遍野,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江铎身上还穿着寝衣,发冠不整,提着剑,脸色苍白地站在遍地的尸体间。 他的数百精兵与修为高深的门客们都惨死了,就连冯长老也被扭断了胳膊手脚死相极其恐怖。 正当他思索着究竟是谁干的时候,平稳的脚步声响起。 江铎抬起头望去,只见惨白的月光下,身材高大而修长的沈初雪踏着尸体缓缓朝他逼近,长发在风中飞扬,道袍呼呼作响,竟有些入魔之相。 江铎瞬间慌了神,攥紧手上的剑柄,声音难以掩饰的恐惧,“你来干什么?” 沈初雪冷漠地缓缓吐出三字,“来杀你。” 江铎强装着镇定,厉声质问,“沈初雪!你敢杀我?” 沈初雪可是哀牢山的人,更是光风霁月的不寂道君,前途无限好,杀了他,只是自毁前程。 可他没想到,沈初雪听罢之后竟是笑了出来,缓缓吐出四字,“有何不敢?” 于是,白光骤然出鞘。 一声凄厉剑鸣响起。 鲜血四溅,落在沈初雪那如玉一般白的脸上。 他没有伸手去擦,任由鲜血在他脸上滑落,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睫羽上挂着的血珠滚入他眼睛,迅速染红他的双眼。 他启唇,嗓音微微沙哑。 “下一个。” 第183章 不要再找他 一道惊雷从天边劈落,瞬间天亮了半边。 江浪骤然从床上坐起。 他后背一片冰凉湿漉,衣服黏糊糊地贴着后背,汗水浸得他骨头生疼。 他做了个噩梦。 梦里沈初雪浑身是血地站在悬崖边看着他。 他朝沈初雪靠过去,沈初雪却转身就跳下了悬崖。 等回过神来,江浪立马下了床,踉踉跄跄地朝楼下跑去。 他刚下楼,正好碰上从外面回来的赵吉祥。 此时,赵吉祥身旁还跟着雪球。 江浪立马开口,“沈……” “初雪”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赵吉祥就抢先他一步激动地对他道,“你知道吗?原来江铎一直在用五湖盟的名号无端抓了不少无辜的妖囚禁在地下城,就是为了把妖供给凡人界的那些高官富商,以及皇族制成能延年益寿的长生药!” 江浪一愣,大脑一片空白,很艰难地才慢慢运转起来。 赵吉祥继续道,“雪球也被他们抓了!幸好雪球没事。” 雪球点了点头,“是沈道君救了我们。” 终于听到沈初雪的消息,江浪一下子抓住话头,着急地问雪球道,“沈初雪呢?” 雪球却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沈道君救完我们就走了,说是要去办其他事。” 江浪眉头不由皱起。 看见江浪的反应,赵吉祥觉得他有些杞人忧天了,便笑着道,“你不用这么担心沈道君,沈道君修为这么高,不会有事的。” “……” 江浪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哪里是担心沈初雪安危? 他是怕沈初雪误入歧途。 不过,跟赵吉祥解释也没什么用。 这时候,客栈外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叫喊声。 江浪听到声音就冲了出去,路上行人混乱,大家都朝着城门口而去。 江浪疑惑地随着人流而去。 城门口早黑压压地站满了人,个个抬头往上看。 江浪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于是,他抬起头一看。破晓天刚亮,惨白的晨光洒在高挂在城门口的几具尸体上。 尸体在空中宛如破布一般摇曳,死相极其触目惊心,最重要的是,那几具尸体,江浪认得。 第234章 江铎以及冯长老,当初墓地里在场的每一个,都被挂在上面。 凶手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自己身份的想法,尸体每一具尸体上的密密麻麻的口子都能证明着这是出自沈初雪的本命剑——“初出茅庐” 江浪眼睛一阵刺疼,不得不闭上眼去。 果然,沈初雪是打算替他报仇。 但,事到如今,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并不想看到沈初雪放着好端端的光明正道不走,非得跟他一样人人喊打。 忽然,江浪在茫茫人海中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于是,他立马循着气息追去。 那道气息逃得很快,似乎已经发现他在追赶一般。 江浪咬牙跟上,等追到一片林子里的时候,眼看要追到,他前面骤然闯出一个身影将他拦住。 江浪回过神一看,竟是闵修竹。 “修竹?挡着我干什么?快点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除非江浪哥你跟我动手。” 闵修竹摇了摇头,然后道,“师父说了,让你不要再找他。” “他还有事情没办完。” “他办完了事,会来找你的。” 闻言,江浪眼神一冷,立马呵斥,“糊涂!修竹,你不知道你师父想要干什么吗?你师父犯病,你不帮忙拦着他就算了,竟然还帮着他拦我?” 沈初雪抽什么疯? 什么叫办完事再来找他? 是准备堕魔以后再回来找他? 想到这一点,江浪就觉得头疼。 闵修竹抿了抿唇,过了会,犹豫着回答,“我知道师父想要干什么。” 江浪察觉到沈初雪已经跑远了,再远一点,他就要追不上了,于是,他催促道,“那你还不让开?” 闵修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但师父说,他要这样做。” 江浪忍不住头疼到揉太阳穴。 闵修竹小心翼翼地继续劝道,“江浪哥,师父很少有想做的事情,现在好不容易他才下定了决心,你就随他去吧。我知道,如果师父不去做,他会很痛苦的。” 江浪都快要被闵修竹气笑了,“哪怕那是错的事?”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闵修竹这么轴呢? 自己师父犯错了,还帮着师父。 闵修竹立马摇头,坚定道,“师父说,他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没有错。” “你……” 江浪气得上头,拎起剑要打闵修竹。 闵修竹竟然一动不动,连躲都没躲,闭上眼等着江浪的剑落下来。 江浪最终没狠下心来,把手放了下去。 算了,现在追也追不上了。 更何况,沈初雪要是有意想要躲他,他也找不到沈初雪。 只是,他不知道接下来沈初雪究竟想干什么。 见想象中的剑迟迟未落下来,闵修竹睁开眼来看江浪,试探着问道,“江浪哥不生气了?” 江浪依旧板着一张脸,但什么都没说。 闵修竹笑了出来,“太好了,江浪哥,我们现在快点离开吧。” 江浪一怔,“去哪里?” 闵修竹道,“回镜月域。” “现在长州城太危险了,而且,江铎是混元派掌门,混元派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师父说了,为了不把我们牵扯进去,让我们尽快回镜月域去。” 闻言,江浪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沈初雪倒是把他们安排妥当了。那他自己呢? 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沈初雪都会被混元派以及混元派的盟友追杀通缉。 沈初雪的处境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闵修竹观察着江浪表情,试探着道,“师父说,让江浪哥你不必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江浪想都没想,直截了当回答,“我没有担心他。” 沈初雪去干什么都与他无关。 但他不希望沈初雪是因为他而去的。 闵修竹一愣,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地回答,“那师父猜对了。” 江浪抬头,对着闵修竹露出茫然的表情。 闵修竹解释,“刚刚那句话是我骗江浪哥你的。” “其实我也曾阻拦过师父,说江浪哥你要是知道肯定会担心的。” “结果师父说,江浪哥你不会担心他的,所以他才可以放心地去做剩下的事情。” 听着,江浪难以说出话来,只觉得心口有些沉闷。 第184章 结成道侣 赵吉祥和雪球回了蓬莱山去了。 江浪无处可去,江铎也死了,他就只能和闵修竹一块回了镜月域。 到镜月域的时候天色已黑,镜月域已经关闭了,域外是一密不透风的机关墙。 江浪一看见机关老毛病上来了,立马就凑过去看了,看了一通再扭头问闵修竹,“新机关阵?” 闵修竹点了点头,“嗯,我前些年研究的。” “江浪哥觉得怎么样?” 江浪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啊,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不过这部分有点小问题。” 江浪弯下身,用剑柄轻轻挑开机关的一部分,咔嚓一声,机关就解开了。 闵修竹满脸惊讶。 江浪补充,“换成水动制会更好一点。” 说完,江浪就推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第235章 闵修竹望着他冥思苦想这么久的机关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破解了,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憋了一会,他最终选择接受现实,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好”,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回到闵府,闵修竹给江浪安排了间最好的院子,江浪累了,说了句谢谢便挥手回房间休息去了。 江浪一直在赶路,几乎没有怎么休息,所以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 江浪睡醒以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活动着胳膊腿在闵家四处晃悠。 闵家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么的简朴。 走着走着,江浪来到一个花园里,花园中有个湖心亭,亭子里坐着一个老人在下棋,身旁还站着个青年。 爷孙二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江浪感慨,这老头,一百年过去了,竟还没有死? 江浪走了过去。 刚进亭子,老者缓缓抬起头来,朝江浪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江公子。” 江浪下意识朝闵温韦身旁的闵修竹看了看。 闵修竹知道江浪是误会他泄露了身份,立马急了,那表情恨不得当场解释,又不好解释,一脸欲言又止。 闵温韦笑呵呵道,“不是修竹说的。” 江浪露出不解的表情。 闵温韦便伸出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道,“老夫从不以皮囊识人,而是用此处。” 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 闵温韦轻轻一摆手,“坐吧,就等着江公子你来下这盘棋了。” 江浪也不客气,在闵温韦对面大刀阔斧地坐下。 闵修竹贴心地给江浪倒了一杯温茶,是桂花加翠芽,香味弥漫,正好定心神。 江浪刚喝了一口,对面老态龙钟的闵温韦落下一颗棋子,慢悠悠地道,“现在外界可是大乱。” “据闻沈道君入了魔,杀了江铎,至今下落不明,而五湖盟正在大力追杀通缉沈道君,江公子似乎也受了牵连。” 江浪托着下巴,完全不在意,极其散漫地落下棋子,“那闵老爷还敢留我在镜月域?” 闻言,闵温韦呵呵一笑,“老夫活得比那群兔崽子久了点,自然也看得透彻些。” “五湖盟只是穆清风与江铎敛财求名的幌子,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帮五湖盟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江浪动作一顿。 难怪镜月域没有加入五湖盟呢,原来闵温韦这只老狐狸一开始就看出穆清风的心思了。 江浪再看了看一旁安静站着的闵修竹,然后不由拧起眉来,叹了一口气。 闵温韦的老奸巨猾闵修竹怎么没学到半点呢? 单纯的跟只兔子一样。 这样出去迟早被人骗。 闵修竹看着江浪皱眉看着自己,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他心里瞬间涌上无数个疑惑,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 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不对,他刚才就没说话! 那肯定是他刚才表情惹江浪不高兴了。 闵修竹委屈地低下头去。 低下头就看不到他表情了。 江浪明显不知道闵修竹现在已经郁闷上了,他把玩着手上的棋子,“那依闵老爷看,现在局势我该如何?” 闵温韦淡淡道,“等。” 闻言,江浪手上用力,指间棋子竟是碎成了粉末。 闵温韦缓缓道,“沈道君这篓子不捅也是捅了,其他人再掺和进去,只会越搅越浑,更何况,沈道君修为了得,修真界中很难找到敌手,由他去解决五湖盟是最为合适的。” “江公子,沈道君并非一无所知的三岁孩童,他明白他在做什么。” “所以,我们静候沈道君佳音便足以,镜月域会暂时关闭,不会有人能进来,你安心留在此处。” 江浪无心再继续下棋,便随手拍去手上粉末,站起身来,淡然道,“隔岸观火倒也不是我脾性,沈初雪有什么事劳烦通知我一声。” 言罢,江浪转身离去。 闵修竹刚想去追,闵温韦叫住了他。 闵温韦低头望着棋局,老脸满是不高兴,哼哼两声,“放心吧,他游刃有余的很呢!” “真是,一点也不尊老。” 闵修竹脚步一顿,随着闵温韦目光望去。 棋盘上,江浪的黑子已占尽优势,攻得白子毫无喘息的机会。 顿了顿,闵温韦捋着白花花的胡子露出为老不尊的表情,笑呵呵道,“不过,修竹,你要是能和他结成道侣,爷爷还是很赞成的。” 闵修竹脸蹭一下就涨红了,低下头去,结结巴巴地揪着衣袖道,“爷爷,您……胡说什么?” 闵温韦一语道破,“你小时候一看见他,那眼睛就跟要长人家身上一样,你是觉得你爷爷我上年纪了,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你对江浪心思?” 被戳穿心思,闵修竹也不好再狡辩,只好低着头小声嘀咕,“江浪哥与师父有情有义,孙儿岂能从中插足?” “得了吧,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闵温韦哼哼两声,“看不出来吗?这个江浪性格刚烈,心比石头还要硬,沈初雪还杀过他一回,除非是沈初雪也死一遭,要不然,他俩没戏!” 这一点,闵修竹想都不敢想,闷头不敢回答。 气得闵温韦提起拐杖就往闵修竹小腿上挥了一下,一脸恨铁不成钢,“没用的东西!” 第236章 第185章 寻沈初雪 江浪就在镜月域待了大半个月,吃好喝好,每天晚睡晚起,睡醒就跟闵家几个小孩一起玩。 这几个小孩都是娇生惯养大的,一个个白白净净,乖巧文雅,江浪偏生要带他们去上山掏鸟窝、下河摸鱼。 上山掏鸟窝时,他就躺树上抱着鸟窝看着那屁点大的小孩蹭蹭往上爬,一个没抓稳,吧唧一下摔地上,哇哇大哭,江浪在树上一边吃橘子,一边哈哈大笑。 下河摸鱼时,江浪就坐河边支起架子,等着小孩给他抓鱼回来烤。 小孩不争气,半天摸不到鱼,江浪就带着他们去偷人家地瓜。 被人发现,抡着锄头追他们跑了半里路。 “偷地瓜贼!给我站住!” 江浪一边跑一边叮嘱小孩把地瓜抱紧了,然后扭头告诉那人,“是买,非偷!找闵家的闵修竹结账!” 把人甩开了,江浪找了个空地,堆了个土窑,教他们烤地瓜。 眼看天都黑了,江浪这才领着四五个浑身脏兮兮、满嘴吃得黑乎乎的小孩大摇大摆地回到闵府。 白天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干干净净的世家子弟,等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个小乞丐一样了。 小孩的父母耳提面令让他们不许跟江浪玩,第二天,江浪吹声哨子,这群小孩又疯跑出去了。 于是,不出几日,闵府门口已经聚满了前来要账的人,皆要找闵修竹。 闵修竹焦头烂额,挨个结账,又挨个道歉。 钱倒也不多,都是几文钱的东西,主要是丢人。 闵修竹又不敢打扰江浪雅兴,只能在回信上向沈初雪哭诉江浪近来的所作所为。 闵修竹本意是想得到师父的一句安慰,只是没想到,半日后,他收到了师父回信。回信极快。 但信上他师父却道。 ——“他只是无聊,修竹你应当反思自己是否未曾陪好他,让他觉得乏味。” 闵修竹,“……” 闵修竹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觉得的确是他做的不够好,于是,他在江浪出去玩的时候主动提出也要一起去。江浪答应了。 然后他们去了玩抽陀螺。 闵修竹一听,这有何难? 别看他这样,他小时候也是时常玩抽陀螺的。 到他们玩的时候,闵修竹才发现,他们抽陀螺的是以灵力化鞭,真气为陀螺。 言简意赅来说,相当于自己抽自己。 这闵修竹哪里玩过? 于是,他不由有些手忙脚乱,旁边缺了个门牙的小孩朝他嘲讽一笑,无比干净利落又帅气地挥出灵鞭,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真气陀螺随之而转起。 闵修竹,“……” 这是谁教他们的? 反正肯定不是闵家教的。 这时候,罪魁祸首正躺在阴凉处咬着甘蔗,慢悠悠地道,“修竹,你不行,你走吧。” 闵修竹老老实实地应好,扭头就哐哐写信给他师父。 ——“师父,徒儿已深刻反思,只是江浪哥不带我玩……” 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的一张纸,闵修竹招来一只红顶长翅的白鹤,将信绑在白鹤腿上,再下了四五道密令,白鹤这才展翅离开。 不远处,江浪坐在屋顶上,嚼吧着嘴里的甘蔗,抬眼看着白鹤飞向南方,他勾唇一笑,然后立马跟上。 江浪跟着白鹤一路向南,离开了镜月域以后,竟去了一极其偏僻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清壶,曾是个小镇,只是在天灾地裂中无人生还,因此这里就荒废成了一片林子,无人踏足。 江浪不由寻思,沈初雪真会在这种地方? 江浪一边疑惑着,一边随着白鹤进了清壶。 大概是荒废了多年无人踏足的缘故,此处毫无人生活过的气息,不知名的树长的很高,几乎看不到尽头,大概是因为树太高太茂密,所以阳光甚至于洒不进来。 江浪看着白鹤飞进一间林间败落的木屋里,立马跑了过去。 等他一脚踹开木屋的门,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间极其简朴甚至于算得上环境恶劣的屋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很矮的床和一张桌子,因为没有日照,所以显得冷冷清清,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 而桌子上是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纸笔。 沈初雪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江浪反应过来,他又让沈初雪跑了。 江浪气愤地抬起脚想要踹桌子,想了想,觉得踹上去肯定疼,于是,他又把脚收回去。 这时候,一阵过堂风风吹入木屋,桌子上的纸瞬间被吹散到空中。 其中一张吹到了江浪面前。 江浪伸出手接住,望去,却见纸上写满了字。 纸上并没有写多了不起的东西,从头到尾只有两个字来回而不厌其烦地写着,都几乎要把那两个字写的透过那张薄薄的宣纸了。 但,那二字是江浪的名字。 一笔一划,一撇一捺,最后构成他江浪二字。 江浪垂落下手去,一点一点地把纸攥成纸团。 他并不知道沈初雪待在这种地方,成千上万遍地写着他名字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 更不知道为什么沈初雪要躲着他。 心烦意乱的江浪转身就要走,刚走到门口,他又重新折返了回来盯着那张破木桌好一会。 第237章 最终,江浪还是没忍住,狠狠地踹了一脚桌子。 本就陈旧的桌子被江浪这么一踹立马散架,轰然倒地。 江浪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江浪离开了清壶,这时候,冷清的林间,一抹修长高大的身影才敢小心翼翼地出现。 黑色衣摆随风轻扬起,最后缓缓落下。 沈初雪低头望着木屋中的狼藉,也不生气,轻轻摩挲着手上的剑穗坠子很轻地笑了笑,本来死气沉沉的眸子一点一点地漾起圈圈涟漪。 他还以为,他得很久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江浪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了。 不过他担心被江浪发现,所以只敢偷偷地看了个背影。 当然,背影也足够了。 他已经很开心了。 第186章 我不应该给他希望 在江浪把镜月域搅的那叫一个鸡犬不宁后,他派出去调查的暗卫回来了。 此时,江浪正躺在院子里的秋千椅上啃着香甜爽口的苹果,而暗卫单膝跪在他前面。 暗卫是段厌临走前留给他的,没想到还真是派上用场了。 这个暗卫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爱跪人。 说话的时候跪,不说话的时候也跪,江浪怎么劝也劝不动,最后只能给他起了个外号,小费,费波棱盖的费。 江浪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小费,“查的怎么样了?” 只见小费毕恭毕敬汇报,“回大人,沈初雪他这一个月来杀了不少五湖盟的掌事长老,五湖盟联合了许多门派,正在全力追杀他,更是放出悬赏令,据说,赏金还不低。” 江浪嚼吧着苹果,皱着眉,“他们找到沈初雪的行踪了?” 小费点了点头,“嗯,找到了,沈初雪现在在凤凰山,五湖盟正召集了人马浩浩荡荡地朝那边去。” 江浪一下子坐了起来,把一条胳膊放到曲起的腿上,纳闷地嘀咕着,“奇怪了,他们是怎么找到沈初雪的?” 他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沈初雪。 他们这就找到了? 江浪好奇到连苹果都有些吃不下去了,干脆抬头问小费,“有没有查出来沈初雪行踪是谁泄露的?” “这一点,属下查不出来。” 小费愧疚地低下头去。 江浪沉思片刻,等回过神来,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苹果,磨了磨后槽牙,道,“肯定是沈初雪在搞鬼。” 沈初雪现在本事见长啊,以前最循规蹈矩的不寂道君,现在都开始耍花样了。 难怪五湖盟的人没有半点犹豫就召集了人马朝凤凰山赶过去了。 谁会相信木讷老实的沈初雪竟然会玩花样呢? 小费一头雾水,难以明白江浪这是何意。 只见江浪把苹果芯往地上重重一砸,立马起身,“小费,起来,走。” 小费茫然,“大人,去哪里?” 江浪道,“去凤凰山啊!” 这种好戏,他怎么可以不参加呢? 小费立马起身跟上,二人刚走到院子门口,闵修竹就出现了,只见他一袭锦衣,手提着剑,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表情严肃,俨然一副不让江浪他们过去的样子。 江浪挑眉,抱起胳膊,勾着唇角笑了笑,“呦,修竹长大了,都会提上剑来找我麻烦了,怎么着?要跟我过过招?” 闵修竹一秒破功,脸上的严肃瞬间土崩瓦解,他连忙把剑收了起来,无可奈何地低声下气道,“江浪哥,师父不希望你去,你就别去了吧。” 江浪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我什么时候在意他想法了?他希望我不要去,我就偏要去。” “……” 闵修竹以前觉得他师父已经够难搞了,现在他发现,江浪比他师父还要难搞。 他师父还能讲道理,江浪不一样,他觉得他自己就是道理。 闵修竹寻思,为什么修为高的人都这么幼稚呢? 于是,闵修竹忍不住非常小声地提意见,“江浪哥,你也老大不小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叛逆?” 江浪黑了脸,“你现在把“老大不小”四个字收回去我还能原谅你。” 闵修竹抿了抿唇,立马低头道歉,“抱歉。” 江浪唇角一勾,抬脚从闵修竹身旁走过,“行吧,我心胸宽广,原谅你了。” 下一秒,数十暗卫拦住了江浪去路。 江浪脚步生生一顿,回过头瞪向闵修竹。 闵修竹不敢去看江浪,甩锅道,“江浪哥,这都是师父让我做的,你别生我气。” 小费下意识要动手,江浪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小费按兵不动。 之后,江浪翻了个白眼,佯装转身要回院子,还故意说起了风凉话,“得,那就让你师父死在凤凰山吧!记得晚点过去给你师父收尸,凤凰山上可多野狼了,去晚了可就连渣都不剩了。” 一听,闵修竹立马叫住了江浪,“江浪哥……” 江浪脚步一顿,等着闵修竹往下说。 闵修竹犹豫着问了问江浪,“你说师父会死在凤凰山?” 江浪漫不经心道,“是啊,五湖盟召集了各大门派的人前去围剿沈初雪,去的都是高手,你以为你师父还是以前的不寂道君?他修为没了大半,悬咯~” 闵修竹被江浪说的心里一上一下的,连忙道,“慢着,我跟江浪哥你一起去凤凰山。” 第238章 江浪低头装模作样地抠手指,哼哼几声,道,“可怎么办呢?我又不想去了。” 闵修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他抬脚走了几步,然后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江浪衣袖,“江浪哥,当我求你。” 江浪心里那叫一个爽,勾唇一笑,道,“行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走吧。” 闵修竹笑了出来,“谢谢江浪哥。” 一旁的小费,“……” 大人真是高明,兵不见血刃就解决了这件事。 解决了闵修竹,他们带上数十位身手了得的暗卫朝凤凰山赶去。 路上,闵修竹看着赶路的江浪,犹豫着问出了口,“江浪哥,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 江浪心情还不错,便哼了一声应道,“什么事?” 闵修竹问道,“你不是很讨厌师父吗?为什么还要去找师父?” 江浪好心情荡然无存,想了想,过了一会才故作不以为意地道,“我不想别人欠我,当然,也不想欠别人的。”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不知道沈初雪是为了偿还我,还是因为良心不安去做的那些事,但无论是哪一个理由,我都不想接受。” 风声呼呼从耳畔吹过,闵修竹听着江浪的话,再想了想沈初雪,他不由道,“其实,师父应该不是因为偿还和良心不安才做的。” “师父是真的喜欢你。” 闵修竹从未见过他师父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就连他都觉得他师父可怜,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帮他师父。 闻言,江浪沉默了许久,叹了一口气才道,“那我就更加不能让他去替我做这些了。” “我跟沈初雪没有可能,我就不应该给他希望。” 第187章 真相大白 当江浪和闵修竹带着暗卫赶到凤凰山的时候,来晚了一步,凤凰山上战役已经结束了。 现场只剩下尸体和打斗过后留下的痕迹。 看着遍地的尸体,江浪抱起胳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你,都是因为你拦我,来晚了吧?” 闵修竹皱眉打量着现场的惨烈模样,不由呢喃出声,“到底发生什么了?” 下一秒,闵修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马紧张地吩咐暗卫,“去查看尸体!” 江浪知道闵修竹想的是什么,漫不经心地道,“不用找了,这里没有沈初雪的尸体,他没死。” 顿了顿,江浪又补充了句,“还活得好好的。” 闵修竹一愣,向江浪投去疑惑的目光,似乎在好奇江浪是怎么知道的。 江浪却没有回答,打了个哈欠转过身去,“下山吧,再待着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闵修竹一行人就下了山,在山脚的客栈停下歇脚了。 等派出去打听的暗卫回来了,他们才知道,今天凤凰山上发生了件不得了的大事。 五湖盟召集了各大门派人马上凤凰山围剿沈初雪,带队的是穆清风。 当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凤凰山的时候,没有看到沈初雪,而是看到了五湖盟的掌事长老和凡人界的数个高官富商甚至于三皇子被绑在山顶。 紧接着,空中竟下了雪,白花花的一片,有人疑惑地伸手去接,这才发现,哪里是什么雪? 分明是一张张纸。 他们接了纸一看,这才发现,纸上竟是穆清风和落星渊以及凡人界三皇子的来往书信。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穆清风并不是他们所见的那样光明磊落。 百年前那一场让人至今为止胆战心惊的天灾地裂竟是穆清风指使落星渊去办的,蛊风堂堂主只是个替罪羊。 而穆清风为了和三皇子交好,借着五湖盟的名义抓了很多妖送往凡人界,提供给三皇子制作延长寿命的长生药,而太子就用长生药拉拢人心势力,蓄意谋反。 而最值得令人惊讶的是,前段时间被杀的江铎竟然也参与在了其中。 穆清风的伪善面具当众被撕下。 这个做法是相当龌龊的,在场皆是名门正派的修士,没有人能接受,于是,他们立马掉转刀口对向穆清风。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穆清风这些年竟一直压制了修为,等解除禁锢,修为远远高于他们,而且修炼的功法极其怪异,竟可以吸食对方修士的修为,不过一炷香,在场大半修士都惨死于穆清风之手。 这时候,沈初雪出现了。 沈初雪与穆清风打得不分上下,但穆清风准备充足,身边身手了得的死士数不胜数,最后,沈初雪身受重伤,而同样受伤的穆清风在死士的掩护下逃离了。 现在,整个五湖盟已经土崩瓦解,修真界乱作一团,人人自危。 暗卫汇报完毕,闵修竹小心翼翼地去看旁边面无表情的江浪。 江浪作为洗脱冤屈的当事人,他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穆清风和我爹……不,落星渊的书信是我前段时间无意间发现的,落星渊大概是想留后手,所以把他们来往的书信都藏在了书房暗格中。” 闵修竹抿了抿唇,然后低声道,“江浪哥,你这些年,受委屈了。” 江浪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只是撩着眼皮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困了,去睡了。” 说完,江浪还真是回房间去了。 闵修竹望着江浪的背影,心里一阵揪着难受。 第239章 江浪那么的淡漠,一点点欣喜都看不见,仿佛早已不在意世人对他看法了。 闵修竹似乎有些理解江浪的想法了。 是啊,现在真相大白了,所有人都知道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是穆清风。 但,迟来的真相有什么用呢? 这并不能抵消江浪这些年所受到的辱骂和指责。 在当年,无人信江浪是无辜的,所有人都对他提剑相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甚至于就连沈初雪都不信任江浪,而那段最艰辛痛苦的日子,江浪是一个人咬牙走过来的,死后还被那般凌辱。 这些事会永远刻在江浪心里,变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永永远远地抹灭不去。 江浪的确并不怎么在意是否真相大白,与其关心那些无聊的事情,他还不如关心关心明天吃什么呢。 赶了一天路,江浪喊店小二送来桶热水,等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披了件单薄的白色素袍就往床上躺下。夜深露重窗外的蛙时不时地叫唤了两声。 窗户是敞开的,银白的月光如段柔顺的绸缎一般洒落进房间里。 床上的江浪逐渐地睡去。 此时,一阵清凉夜风荡入房间,一朵洁白的莲花悄无声息地随之入了屋子。 莲花在空中轻转,花瓣一片接一片地掉落。 最后落下的花瓣慢慢地变成了一修长清瘦身影。 月光下,那人眉眼温柔似画,华发垂落至腰,窄细的腰间别着一条莲花玉坠的穗子。 他抬脚,步伐虚浮不稳地缓缓朝床上的江浪走了过去,走动间,纤尘不染的衣摆随着飘起又落下,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血腥味。 他走得格外小心,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扰到了床上睡着的人。 他在床边坐下。 床上的江浪是侧躺着的,微微蜷缩着身子,手自然地放到枕头旁边,眉心微锁,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沈初雪眼睫微颤,心疼地伸出手,轻轻落在江浪的眉心,指腹温柔地抚平江浪皱起的眉心,双眼漆黑深邃,眼里的深情几乎要溢出眼眶。 他从不知道,他只要看见这张脸就能觉得如此的安心。 仿佛一切疲惫都能一扫而空。 沈初雪什么都没做,就安静地看了江浪许久,直到身上的伤传来刺疼感,沈初雪察觉难以支撑下去,不敢再久留,只能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簪放到江浪枕头边,然后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他刚转身,清风而过,身后响起一个慵懒散漫的声音。 “你把这破烂木头丢给我就走了?” 第188章 我很想你 沈初雪脚步生生一顿。 许久,他这才回过神来,艰难地转过身去。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只见江浪坐在床边,靠着床头曲着条腿坐着,低头把玩着那根木簪。 那是根非常简单的木簪,簪子顶端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材质是用的沉香木,这种木千百年不会腐朽,不会断裂,但沉香木极其难寻,要刻成这么一根发簪,怕要找许久。 沈初雪心脏用力地跳了跳,好半天才缓过来,有些愧疚地问,“我吵醒你了?” “你早就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江浪漫不经心道,“不装睡,你估计还得继续躲着我。” 沈初雪抿紧了唇,沉默不语,倒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江浪指腹摩挲着木簪顶端那朵莲花,继续道,“所以你特意过来就为了给我送这破木头?” “嗯。” 沈初雪并没有生气,而是点了点头,试探着询问,“你喜不喜欢?” 江浪直截了当道,“不喜欢,很难看,而且我讨厌莲花。” 听着江浪刻薄的话,沈初雪却依旧低垂眼眸,细长浓密的睫毛自然地洒落在眼前,遮住了大半阴郁的眼睛,明明难过的要死,可他还是故作若无其事地道,“没关系,那我下次再给你带更好的。” 江浪冷漠地望着面前的沈初雪,沈初雪这卑微的样子让他觉得火大,他听不下去,随手把木簪丢到枕头边,站起来朝沈初雪走了过去,“沈初雪,你真身躲在哪里养伤?” 月光下,沈初雪脸色如白纸一般苍白,瞧不见半点血色,仔细望去,身子竟然有些透明。 江浪打量着面前的沈初雪,皱着眉继续问道,“你这分身都虚弱成这样,真身呢?伤得多重?” 沈初雪不敢用真身来见他,唯一原因就是沈初雪此时伤得很严重。 严重到可能无法走动,所以才会派出分身前来。 沈初雪不擅长说谎,所以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江浪知道沈初雪很擅长用沉默来逃避问题,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沈初雪,事先说明,你做再多我们也回不到以前了,所以你没必要做这么多,及时收手吧,别影响你……” 江浪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已是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江浪一愣。 沈初雪声音很轻很轻,几乎没有重量,“我也明白,我曾犯下的错永远无法弥补,哪怕我做再多也是于事无补,所以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你的原谅,仅仅是我想做而已。” “你可以永远不原谅我,我没关系的。” “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我今天晚上只是想给你送东西,送完我就走。” 第240章 江浪听得心烦意乱,只能闭上眼去,沈初雪的声音在他耳边落下。 “你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我很想你……”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江浪骤然睁开眼来,却只见月光下,无数片花瓣被风吹散,而沈初雪早已不见身影。 沈初雪又跑了。 江浪气得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桌腿上,这一脚踹狠了,整张桌子都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上,一下子散架了。 大概是不解恨,江浪又招手唤来“老马识途”,哐哐几下把床给砍了。 这个动静把闵修竹和店小二都吸引过来了。 推开门一看,原本好端端的桌子已经破破烂烂地堆在角落里,当然,床也没有幸免,被砍的七零八落,简直是满屋子狼藉。 而穿着单薄长袍的江浪正提着剑一脸怒气地站在一堆废墟里,长发和衣袍皆被风吹起,气势凌人,那涌出来的怒气几乎要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店小二傻了。 闵修竹连忙道歉,“没事,我们赔。” 店小二这才连忙离开。 闵修竹关上门走了进来,关心问道,“江浪哥,发生什么了?” 江浪冷冷道,“你师父刚才来了。” 闻言,闵修竹有些惊讶,“师父找江浪哥你干什么?” 江浪攥了攥手上的莲花木簪,没好气道,“来犯蠢。” 闵修竹顿时语塞。 也就只有江浪会这样说他师父了。 江浪眼神无比凌厉地望向闵修竹,“你有沈初雪消息吗?” 闵修竹立马摇了摇头,“师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我了,大概是怕我泄露他行踪。” 这一点是事实。 他带江浪来凤凰山,他师父已经很不高兴了,估摸以后都不会再联系他了。 过了一会,江浪似乎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对闵修竹道,“去找穆清风。” “反正穆清风在哪里,沈初雪就在哪里。” 闵修竹,“……” 五日后,他们终于得知了穆清风的下落。 穆清风正逃往南疆。 得知此事,江浪和闵修竹立马带上几个身手了得的暗卫赶往镜月域附近的林子里的传送阵,打算用传送阵去南疆。 闵修竹对上次传送阵突然崩溃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由问道,“江浪哥,这次不会有问题吧?” 江浪刚想回答,他们已经来到传送阵附近,他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荒地,然后淡淡回答,“这次没有问题。” “为什么?” “因为传送阵已经被人用过了。” 闵修竹疑惑地问,“谁?” “沈初雪。” 江浪弯下身,伸手轻轻摸了摸地上的血迹,血迹已经干了,“他先我们一步到南疆了。” 而且还是带伤去的。 第189章 睡完他就跑 赶到南疆,天色已晚。 他们事先和段厌他们联系了,所以一到南疆,苗玲玲就来接他们了。 路上,江浪向苗玲玲打听段厌身体情况。 他和段厌虽然一直有书信来往,但段厌总是避开自己的伤不提,所以江浪也不清楚段厌的伤恢复的怎么样。 苗玲玲挺坦诚地道,“大人他伤恢复的不错。” 那江浪就纳闷了,“那怎么我一问他伤,他就转移话题?” 闻言,苗玲玲一脸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道,“大人的伤都是用特殊兵器造成的,很难完全治愈,我哥说,大概得留下疤痕。” “大人以前就很爱美,现在你回来了,大人就更在意起自己的容貌了,可能是因为这一点,所以大人觉得自卑吧,知道你要来南疆,他还恨不得把自己浑身上下裹起来呢,说怕太难看,你看见就走了。” 自卑这个词,江浪从来没想到会和段厌联系到一起。 江浪哭笑不得,又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毕竟段厌之所以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他。 等到了情人寨,江浪几人大老远就看到段厌和苗越越在门口拉拉扯扯。 段厌扒拉开苗越越想要跑,“苗越越,你松开我!小浪快到了!我不能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鬼样子!” 苗越越又把段厌拽了回来,“所以你要躲起来吗?你真的是有病!你天天惦记人家,人家真回来,你又不敢见他!” 段厌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是我不想见吗?怎么不说你医术不行?我这个脸这个样子,怎么见他?吓到他怎么办?” 苗越越一听,整个人炸了,恶狠狠地反骂了回去,“你才不行!你竟然敢质疑我医术!你忘记是哪位大善人把半死不活的你救回来的吗?是老子!” “我呸!别忘了,当初你被那个秃驴追杀的时候,还是本尊帮的你!你帮我治伤这是在还我人情!” “我有求你帮我吗?” “那我有求你治我吗?” “你简直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那你就是屎壳郎打哈欠——一张臭嘴!” 听着这两人无比小学鸡的对骂,江浪不由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旁边的闵修竹却是皱紧了眉嘟囔,“骂得好脏。” 江浪,“……” 果然,小少爷就是没见过世面。 江浪扭头望向一旁一脸习以为常的苗玲玲,“你不上去劝劝吗?” 第241章 苗玲玲面无表情,随意道,“他们天天掐架,不用理。” 江浪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 面对江浪这边的苗越越先见到了江浪,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喊了一声,“江浪?” 段厌冷哼一声,卷起衣袖愤愤不平地道,“你少骗我,别怂啊!有本事……” 话说到这里,段厌肩膀被拍了拍。 段厌回过头去,便看到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江浪。 段厌先是沉默一会,等反应过来,几乎拔腿就跑。 江浪早有预料,伸手就把段厌拽了回来。 段厌逃不掉,只能伸出双手捂脸,“等我去戴个面具,我现在……” “难看……” 江浪哭笑不得地伸出手把段厌的手掰下来,然后在段厌几乎绝望的表情中仔细地上下打量了段厌的脸一番,最后做出评价,“挺好看的。” 段厌一怔,好半天才有些没有信心地再问了一遍,“真的?” 江浪点了点头,“真的,跟以前一样好看。” 段厌这才笑了出来。 苗越越抱着胳膊冷哼一声,“怂包!” 段厌当下就卷衣袖要揍苗越越,“你个二愣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吧?” 段厌都还没有动手呢,一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笔挺挺地挡在了苗越越身前。 那人手持佛珠,眉眼慈祥,一身袈裟,语气却冷冽无情,“段施主,请您谨言慎行。” 说的话似乎很客气,但语气就跟要杀人一样。 江浪一看,这不是千佛门悯慧大师吗? 怎么会在这里? 江浪和闵修竹以及身后的暗卫都瞬间拔了剑。 苗越越当下就不太高兴地伸手推了推悯慧,“你起开,没看见我们在开玩笑呢?” 悯慧也没有生气,而是乖乖地让到了旁边去。 这一幕,看得江浪等人一头雾水。 之前大会上,悯慧不还对苗越越喊打喊杀? 现在突然护着苗越越了? 见江浪等人露出疑惑的表情,苗越越连忙跟江浪他们解释,“不用紧张,他不会再追杀我了。” 怕江浪他们不信,苗越越又用胳膊肘撞了撞旁边的悯慧,“是吧?” 悯慧挺配合地轻应了一声,“嗯。”夜深了段厌喝了药早早就睡下了。 苗越越在院子里收起着白天晾晒的药材,悯慧陪在旁边收拾。 江浪剥着橘子走到苗越越身旁,掰了一瓣橘子喂给苗越越。 苗越越自然地张嘴咬下,然后脸立马皱成一团,“酸得要死。” 江浪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对上旁边悯慧冷冰冰的目光。 慈悲为怀的悯慧大师都快要把他杀了。 江浪完全不在意,继续凑过去问苗越越,“段厌身上的疤真的没办法去掉?” 苗越越动作一顿,然后回想着道,“也不是不能。” “哦?” 江浪来了兴趣,“展开讲讲?” 苗越越道,“一本很古老的医书上记载,有种叫离恨花的植物,取其花瓣碾碎成粉末加露水搅匀,可肉白骨,自然,区区疤痕也不在话下。” 闻言,江浪立马道,“我去找。” 苗越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告诉江浪,“这玩意太难找了,我也不是没有找过,不过一直找不到,我都快要怀疑这个离恨花是不是不存在的了。” 江浪并不在意,伸手一把揽住苗越越肩膀,“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苗越越没有推开江浪,只是笑了笑,“你啊,心比天大。” 这时候,悯慧终于看不下去了,提着药草进了屋子。 江浪随着悯慧背影望去,见他进了屋,便低声问苗越越,“你和悯慧这是在一起了?” 苗越越低着头,摆弄着手上不需要整理的药草,嘟囔着道,“也没有,就是把事情说开了,可以相安无事的相处了。” 江浪有些惊讶,“他追杀你这么多年,把事情说开就完了?” 苗越越掐了一根药草,继续嘀咕,“其实以前我也有错,我一时贪玩,垂涎他美色,睡完他就跑,他追杀我也是情理之中。” 看着苗越越那小猫似得样子,江浪一下子笑了,又八卦地追问,“那他怎么突然会心平气和地跟你把事情说开?” 之前悯慧看见苗越越就跟猫见了老鼠一样,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和苗越越心平气和聊的样子。 苗越越回想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沈初雪跟他聊了些什么吧。” 第190章 得,离恨花 回到南疆,江浪一边派人打听穆清风和沈初雪下落,一边跟闵修竹出门四处去寻找离恨花。 江浪二人跑遍了南疆大小的拍卖行,硬是没打听到离恨花的消息,不少人连离恨花这个名字听都没听过,更别说看过了。 他们只好去黑市贴了悬赏榜,能找到离恨花的人赏金黄金千两、上古法宝一件。 离开黑市的时候,江浪二人正好经过巫蛊族,想起来巫蛊族里也有一个拍卖行,便进了巫蛊族。 巫蛊族变化很大,在段厌的扶持下,巫蛊族已经成为南疆第一势力,南疆大半地方都由巫蛊族掌管。 而在巫蛊族的治理下,南疆逐渐安定下来,如今很是太平。 去拍卖行的路上,江浪看到好几间书声琅琅的学堂,也不知为何,眉开眼笑,似乎很高兴。 第242章 闵修竹正纳闷着,江浪高高兴兴地告诉闵修竹,“以前这个地方,连间学堂都没有,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缺了,真好。” 闵修竹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不由温柔地笑了笑,“是啊,真好。” 传闻中的江浪总是和恶牵扯不清,在修真界提起江浪二字,大家想到的,似乎就只有“心狠手辣”、“作恶多端”、“冷漠无情”几个词。 但他所见到的江浪,坚韧、勇敢、是非分明,从来都不是传闻中所说的那样。 所以闵修竹明白,善恶是非并不在他人口中,而是在自己心里。 他们并没有在巫蛊族的拍卖行中看到离恨花,不过临走前,拍卖行的鉴宝人叫住了他们。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告诉江浪二人,“要找离恨花的话,可以去饮寒涧看看,以前有个过路的商人告诉我,那儿长着株离恨花,不过有条黑蛟龙守着,很危险,所以要尽力而为。” 得到离恨花消息,江浪跟老者道了谢,就和闵修竹赶回了情人寨做去饮寒涧的准备。 江浪没告诉段厌去饮寒涧是为了摘离恨花,只是说他得离开一趟就匆匆和闵修竹以及几位暗卫走了。 饮寒涧在南疆的最北边的通穹山上。 江浪等人日夜兼程足足三日才赶到通穹山,不过,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彼时下起了暴雨。 他们只能暂时在山脚下的茶摊避雨。 眼看这雨越下越大,江浪等人都紧皱着眉。 店小二过来倒茶,看见他们准备上山,便劝道,“客官要上山啊?这雨没有七八日是不会停的,而且一下雨,这山上就容易滑坡,可危险了,千万别上山。” 听完,闵修竹犹豫着问江浪,“江浪哥,要不然等雨停了再上山?” 江浪摇了摇头,“不行,越越说了,这几日是离恨花的花期,过了花期,就又得等十年。” 思索片刻,江浪很快下了决定,“我自己上山。” 闻言,闵修竹等人下意识要劝江浪,江浪猜到他们想要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道,“修竹,我一个人足矣,你们跟上山只会是我的累赘,更何况,这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们帮忙。” 闵修竹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他还太弱小,弱小到难以成为江浪的后盾。 说完,江浪戴了个斗笠,披了件蓑衣就上山了。 看着江浪上山的背影,店小二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摇头叹气,“今天不听劝的人怎么这么多呢?” 闻言,闵修竹不由好奇地问店小二,“什么意思?” 店小二把抹布甩肩上,解释道,“就半天前,刚上去一位公子呢,那时候雨下得比现在还要大,我都说山上可危险了,他也不听,提着剑就上山去了。” 闵修竹听完不由露出了担忧的表情。莫非是…… 此时,通穹山上江浪冒着雨上了山,雨水打在脸上都生疼,脚下的路也异常泥泞难走。 江浪心里抱怨着这个鬼天气,却不经意地发现了山路上的脚印。 脚印一深一浅地朝山顶蔓延而去。 看来有人跟他同一个目的地。 江浪不由沉下脸,担心着离恨花被人抢先摘走,他加快了脚步朝山顶赶去。 等他赶到山顶,他已经浑身湿透,他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去,雨仍然未停,灰蒙蒙的一片,视线有些模糊。 江浪抬脚又走了几步,他察觉似乎踩进了水潭里,有温热而粘稠的液体浸湿了他的鞋子。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这才看见,他踩进的并非水潭,而是一汪血潭。 江浪抬眼望去,一条血河歪歪斜斜地蜿蜒而上,四周一片狼藉,满是打斗过后的痕迹,白雾中,尽头是一头足有十几米长被开膛破肚的黑色蛟龙盘踞在饮寒涧中。 江浪第一时间跃上饮寒涧,一看,离恨花正在雨水中摇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离恨花还在。 江浪很快就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个傻子把蛟龙杀了,却不带走离恨花? 眼看雨越来越大,江浪无暇思考,只能迅速摘下离恨花,用衣服裹好别在腰间,刚要下山,脚下似乎踩到什么硬物。 江浪低头一看,入眼是泥地中一条早已沾上血迹的剑穗,雨水不停冲刷,逐渐露出那玉坠的模样——是朵惟妙惟肖的莲花。 第191章 你很快就不用看见我了 通穹山 “哈……哈……” 摇晃不稳的脚步声伴随着有些痛苦虚弱的呼吸声响起。 一双沾满泥污的靴子踩进泥潭里,一滴鲜血掉下来,又迅速被雨水冲掉。 可随之的,是越来越多的鲜血往下滴落,逐渐地,泥潭被鲜血染成刺眼的红色。 雨越下越大,雾气渐重。 只见沈初雪弓身站在泥潭中,将“初出茅庐”插在前面泥地以艰难地支撑身躯,华发凌乱垂落至胸前,身上是道从肩膀一直延续到腹部的巨大伤口,伤口狰狞,皮肉翻开,鲜血慢慢地在深色的衣袍上渲染开来,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所以他的脸色格外的苍白,连一点点血色都看不见。 果然,带着伤要杀掉一条千年修为的黑蛟龙,并非一件易事。 沈初雪想继续走,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第243章 他只能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剑穗,不过他这才发现原本系着剑穗的位置是空的。剑穗不见了。 沈初雪慌张地又摸了几遍,依旧没找到,沈初雪呼吸一滞,心口都跟着疼了起来,不顾身上的伤立马转身折返回去找。 雨很大,可见度很低,沈初雪身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滴血,他不厌其烦地仔细寻找着他到过的每一处,生怕遗漏了一般。 不知不觉,他已经回到了饮寒涧。 沈初雪踩在泥泞的地上,身形不稳,雨如细密的针一般落下,一点一点地将沈初雪的背脊压弯。 沈初雪擦去脸上的雨水想要继续找,却一个脚滑重重地跌进了泥潭中,沈初雪没有在意,摇摇晃晃站起来,身上泥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显得很是狼狈。 忽然,雨中响起一个声音。 “你在找这个吗?” 沈初雪下意识抬眼望去,正好看到面前的那只手一松,白色的穗子和刻着莲花的玉坠随之落下,在雨中轻轻摇曳。 沈初雪眼睛先是一亮,很快反应过来,犹豫着望向雨中那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青年。 沈初雪似乎没想到会见到江浪,看了江浪一会,目光下意识地挪开了,然后又想起来剑穗还在江浪手上,沈初雪逼得自己不得不重新把目光挪回来。 沈初雪握着“初出茅庐”一点一点站直了身子,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躯,应道,“嗯。” “还我。” 闻言,江浪却是不由好奇地问道,“当初你不是不要吗?现在为什么还留着?” 江浪的嘲讽起到了作用,沈初雪脸色明显比刚才还要难看了几分,很用力地眨了眨眼才没让眼里的酸涩溢出,他继续一字一句,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能不能把剑穗还我?” 江浪目光往下移,最后落在沈初雪身上的伤上。 他不由拧起了眉,正色问道,“沈初雪,你告诉我,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我……” 沈初雪避开江浪那锐利到仿佛要把他看透的目光,低垂眼眸,任由浓密细长的睫毛散落在眼底,遮住大半苍白脸庞,平淡道,“正好路过。” 江浪听完冷笑出声,“这么巧正好路过?又这么巧杀了黑蛟龙?那可真够巧的。” 沈初雪翕动苍白发颤的薄唇,想要解释些什么,江浪并不怎么想听,摆了摆手,语气不太高兴地道,“算了,反正以我们的关系,你也用不着跟我汇报行程。” 沈初雪心口无端刺疼了一下,垂落身侧的手攥紧,太过用力,指节已发白。 江浪看向一边,语气不容拒绝地跟沈初雪道,“雨太大了,附近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避雨。” 沈初雪摇了摇头,“你把剑穗还我,我现在下山。” 江浪根本没搭理他,把剑穗塞进怀里转身就朝山洞走去了。 沈初雪沉默片刻,然后最终还是抬脚跟上了。山洞里江浪脱下斗笠和蓑衣,又捡了些干柴火,用法术点着了火堆,做完这些,抬眼一看,沈初雪正在离他五六米的地方一个人微弓着如竹子般的背脊缩坐着,灰青色长袍因为被雨浸湿紧贴在那具明显清瘦的身躯上,雨水混着血水沿着湿漉漉的衣角一点一点往下滴落。 沈初雪伤得太重了,所有灵力都用在疗伤上,分不出多余的灵力来操纵法术烘干身上的湿衣服。 因为太冷,哪怕沈初雪刻意忍耐着,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栗,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的莲花,花瓣摇摇欲坠。 江浪看不过去,捡起一颗石头丢向沈初雪。 石头咕碌碌地滚到沈初雪脚下,沈初雪一怔,片刻之后才缓缓反应过来,有些不敢置信地朝江浪这边看来。 江浪道,“过来。” 沈初雪犹豫了好一会,这才起了身,踏着步子朝江浪走来,最后坐在了江浪对面。 他不敢靠太近。 他身上都是血的味道,难闻。 而且江浪也不喜欢他。 想到这里,沈初雪谨慎地咽了咽口水,手指不知所措地轻轻摩挲着湿漉漉的衣袍。 这时候,江浪忽然问了他一句,“你的心魔呢?” 闻言,沈初雪动作一顿,待回过神来,指尖透过衣袍深深地掐着皮肤,他垂着眼眸,低声回答,“沉睡了。” 说完,江浪还没有回答,沈初雪已是生怕江浪不高兴一般迅速解释,“你想见到他吗?” “他很快就醒了,我清醒的时间很短的,你再等等,你很快就不用看见我了。” “还是,我现在出去,等他醒了再回来。” 他说着,指甲越陷越深。 江浪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莫名其妙,拧着眉道,“我又没说不想见到你,我随口问问而已。” 沈初雪以前话有这么多吗? 现在怎么他问一句,沈初雪能答这么多句? 那句话轻飘飘地落下,那一瞬间,沈初雪胸腔几乎要炸开了。 他指尖揉搓用力到发红,几乎要生生挣出个裂口来一般,他低着头,很艰难痛苦地哀求道,“能不能……不要再说这些话?” “这样会给我一种,我还有希望的错觉……” 他明明花了这么多时间才接受江浪不可能爱他的事实,可江浪的一句话却那么轻易地让他好不容易建起的高墙轰然倒塌。 第244章 第192章 我怕我会忍不住 枯枝被火烧得咯吱响。 山洞外的雨毫无要鸣金收兵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沈初雪的声音不大,却准确无误地落进了江浪耳边。 江浪沉默了半晌,然后漫不经心道,“哦,抱歉,以后我会注意的。” 顿了顿,江浪伸手在怀中摸出一瓶金疮药丢给沈初雪。 沈初雪伸手接住,茫然地看着江浪。 江浪解释,“这是谢礼,多亏你,我顺利拿到了离恨花。” “段厌的疤能去除了。” 想到这里,江浪的唇角就不由高兴地扬起。 闻言,沈初雪心口再是一阵刺疼。 他哪怕早就知道江浪找离恨花的目的,如今亲耳听见江浪说出来,还是会觉得难受。 他每每想到江浪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段厌,他都快要嫉妒疯了,胸口跟要炸开了一样,喉间的苦闷长久地消散不去。 但,他很清楚,他甚至于没有资格嫉妒。 所以,他只能独自地消化着这一份痛楚。 他低下头去,假装没看到江浪的笑容,低头把玩着手上的金疮药,“嗯,这是好事。”是啊!这是好事。 可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好像有什么要溢出眼眶,沈初雪没反应过来,直到一滴水落在他衣袖上,一抹深色迅速在那块袍袖中渲染开来,他连忙伸手擦了一把脸。 “怎么了?” 江浪后知后觉问沈初雪。 沈初雪哑声道,“无事。” 江浪提醒了句,“记得上药。” “嗯。” 沈初雪点了点头。 对于江浪的关心,沈初雪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知道,江浪与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只是因为江浪已经对从前的事情释然了。 沈初雪心里一阵钝疼。 顿了顿,江浪又仿佛想起了起来,再道,“你别再派人监视我了,我不喜欢。” 沈初雪慌张地翕动薄唇,想要解释些什么。 江浪似乎猜到了沈初雪想要说什么,他抢先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的事情,我会自己会解决。” “沈初雪,我不需要你为我保驾护航,也不需要你帮我铲除异己。” “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你也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应该被区区情爱绊住了脚,世间没有人值得你去伤害自己。” “我希望你不要爱我。” “你爱你自己便好。” 火堆里,枯枝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偶尔溅出几颗火星落在沈初雪手背上。 沈初雪浑然不觉,低头垂眸,喃喃道,“我做不到。” “我从小就因为性子孤僻内向木讷而讨人厌嫌,所以我想不通的,我认定了一个人就没办法改了,我会一直这样的,对不起。” 听着沈初雪的话,江浪甚至于生不起气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撑着双腿站了起来,“我去附近看看,你上药吧。” 果然,沈初雪就是一个认死理的人。 对此,江浪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多意外。 江浪绕到山洞另一侧去了,正好附近结了不少野果,他就摘了些野果兜起衣摆装好,等他带着野果回去以后,火堆还燃着,而沈初雪早已不知所踪。 江浪,“……” 受这么重伤,冒着雨下山,简直是找死。 沈初雪怎么不能老实一点呢? 江浪在山洞待了大概一会,看见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越来越大的雨声,以及隆隆雷声,最终,他还是没忍住,起身冲了出去。 江浪找了半天,最后在一条山道上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沈初雪。 山道离下山的路甚远,江浪只能骂骂咧咧地把沈初雪拖回山洞。 回到山洞,他借着火光,扒开昏迷的沈初雪衣服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具白的像块玉一样的身子。 江浪忍不住伸手上前比了比。 他就跟从烧过火的灶台里钻出来的一样。 江浪啧了一声,他就不该天天在田野间疯跑,晒的这么黑。 现在后悔也没用,江浪只好继续正事。 托着下巴目光往下移,江浪看到一道从肩膀到腹部的伤口,伤口似乎是被蛟龙爪伤的,伤口皮肉都翻了出来,伤口周围渗出乌黑色的血。 江浪摸了摸沈初雪的皮肤,手心所到之处皆一片炙热滚烫。 沈初雪的体温向来就比其他人要低,像现在体温这么高倒也不常见。 沈初雪双眼紧闭,努力地咬紧嘴唇,但痛苦的呻吟还是忍不住从嘴边零碎溢出。 江浪皱着眉嘀咕,“中毒了?难怪这么久伤口都愈合不了。” 黑蛟龙爪子上大概淬了毒,所以沈初雪才会中毒的。 所以刚刚沈初雪一直在他面前强撑着? 江浪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把一口闷气叹了又叹。 江浪觉得他这辈子的财运都在今天内叹光了。 思索片刻,江浪脱下身上外袍垫在地上,把沈初雪搬到上面躺着,他盘腿坐在旁边,驱动灵力替沈初雪拔毒。 山洞外雨声混杂着雷声响彻天边,狂风涌动。 山洞里,火光跳跃,温暖之极。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看见江浪,有些惊讶,“江浪?” 第245章 “你为什么在这里?” 顿了顿,他又看到了江浪身上那套单薄的里衣。 江浪只需要稍微动作一下,那衣襟就会松松垮垮地敞开,从这个角度,他甚至于可以看见江浪那单薄里衣下劲瘦的腰身,沈初雪声音发颤地问,“你在做什么?” 江浪轻描淡写解释,“你中毒了,得把毒拔出来。” 说话间,风吹过,沈初雪看见了一滴汗沿着江浪的优越的下颚线一路滑落,最后隐入那单薄的里衣中。 沈初雪眉头皱起,他竟挣脱了江浪的灵力,骤然起身将江浪压在身下。 华发随风飘扬,火光下,沈初雪那张俊美的脸很是苍白,因为克制,额前爬满了细密的汗珠,双眼也微微有些发红。 目光相对而上,江浪清楚地窥见沈初雪眼里的挣扎与痛苦。 沈初雪咬牙忍耐着,太阳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一字一句地对江浪道。 “你不要管我。” “我很贪心,会得寸进尺。” “所以请不要对我好。” “我怕我会忍不住对你做出越界的事情。” 第193章 沈初雪想当他的小情人 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 山洞外传来雨水沿着洞壁滴落在地的声音。 江浪看着沈初雪好一会,很认真地思考了沈初雪的话,然后眨了眨眼,道,“沈初雪,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你别看我这个人恶名远扬,但其实我心肠很软。” “哪怕是路边的狗快要死了,我都会去救,更何况是人?” 哪怕早知道这个现实,沈初雪心口还是不由传来阵阵刺痛,疼得他眼眶泛红,浑身发颤。 江浪一个翻身就把虚弱的沈初雪压在了身下,双腿跨开坐在他腰间,顺手给沈初雪点了个定身诀,冷漠道,“你受伤了还是老实待着吧。” 言罢,江浪继续给沈初雪拔出体内的毒。 一边运行灵力,一边嘟囔,“不知道你怎么这么爱折腾。” 沈初雪望着江浪,心里就跟四分五裂了一样。 他难受到闭上眼去。 他明明这么坏,可江浪却依旧愿意救他。 他从前为什么会觉得江浪不好呢? 他从前可真是愚昧而蠢钝。 沈初雪体内毒都拔出以后,江浪将沈初雪烘干的衣袍还给沈初雪,随手解开沈初雪的定身诀。 火堆已灭,山洞里一片漆黑,江浪靠着石头躺着吃野果,而沈初雪安静地蜷缩在角落中,二人离得很远。 寂静的黑夜中,山洞里只有江浪咬着野果的酥脆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角落的沈初雪忽然开了口,他语气很轻,像是羽毛一样,没点重量,“你为何要来南疆?找段厌吗?” 听见沈初雪的话,江浪吃野果的动作一顿,莫名笑出了声,“是啊是啊,我来找段厌成亲,你满意了吗?” 江浪寻思,他都这样说了,沈初雪该消停了吧? 结果,半晌之后,沈初雪那微微沙哑的声音再度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响起。 “你们……要结成道侣了吗?” “……” 在修真界,成亲的确相当于结成道侣。 但江浪没想到,沈初雪还要往下问。 江浪倒是很好奇,沈初雪问这个目的是什么。 于是,他反问,“不可以吗?” 沈初雪呼吸颤了颤,他似乎很用力地呼吸才压下因为悲伤而发颤的声音,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你和段厌在一起,也可以……” “只是,有机会的话,你可不可以偶尔见见我?” “我不会影响你和段厌的关系,也不会出现在段厌面前,我可以去别处,等你想见我了,我再来找你。” 沈初雪几乎耗尽他毕生的勇气才将这段话说出来,得到的却是冗长的沉默。 沈初雪心一点一点地慌了起来,他害怕江浪拒绝,只能提起勇气,再问了遍,“江浪,可以吗?” 江浪终于出声,“你这是想当我情人?” 他刚开始没听懂,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沈初雪这是在自荐枕席。 曾经的不可一世的哀牢山高岭之花不寂道君,竟低头向他自荐枕席?而且还是见不得光的情人。 沈初雪怎么能放下他高傲的自尊心说出口的? 江浪说的那么直白,沈初雪却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他缓缓应了一声,“嗯。” “可以吗?” 他猜测的并没有错,沈初雪还真是想当他的小情人。 江浪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脑袋一阵生疼,然后没好气回答,“不可以,我心很小,放不下两个人。” 沈初雪的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不放心上……逢场作戏也不行吗?” 江浪听得气血倒涌,眼前一黑,“沈初雪,你真的是疯了,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这话换了从前,打死他都不相信这是沈初雪说的。 可事实就是,沈初雪就真的这样说出来了。 沈初雪很难过。 江浪要跟别人在一起了。 哪怕是逢场作戏,江浪都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他是那么的不堪,才让江浪如此的厌恶。 一想到他此生再无可能和江浪在一起,沈初雪就心如刀绞。 他说不出来的苦闷,浑身上下的伤都跟着疼了起来,酸涩无处发泄,最后滚在眼眶,不堪重负地往下掉,他只能蜷缩在角落,头抵着墙,低声地哭着。 第246章 山洞里是那么的安静,哪怕沈初雪刻意压制着哭声,那破碎喑哑的哭声还是传过了风,最后落在了江浪耳边。 江浪想假装没听见,可那哭声一直未停,像一缕缕丝线,在他心脏上缠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江浪听得心烦意乱,一下子转身望向沈初雪,“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 角落里只很小声地飘来三个字,“对不起。”江浪一怔。 似乎他重生归来以后,听沈初雪说的最多的就“对不起”三个字。 顿了顿,江浪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是沈初雪扶着墙起来了。沈初雪道。 “我去外面。” 得,还要去外面继续哭。 江浪不想看见沈初雪继续哭哭啼啼的样子,太不像话,但也不想看见沈初雪再昏倒在外面,于是,他叫住了沈初雪。 “站住。” “你跑出去再晕倒了,我可没力气扛你回来了。” 沈初雪刚到洞口,手扶在石壁上,动作一顿,喉头滚了滚,干涩地道,“你可以不用管我,看着我死也可以,你不用有任何的负担,我……” 说到这里,沈初雪顿了顿,接着道,“我哪怕死了也没关系的。” 言罢,沈初雪抬脚要走出山洞,一道无形的结界却陡然拦住了他。 沈初雪红着眼望向江浪,眼泪还蓄在眼眶中未掉下来。 江浪不紧不慢地伸手枕在脑后,道,“你的确死了也跟我没关系,但我不想我用在你身上的灵力白白浪费。” “所以睡吧,沈道君。” 说完,江浪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沈初雪站在洞口那,痛苦地闭上眼去,眼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流。 还不如,让他就这样死了。 第194章 被刺杀 初晨山洞外的鸟叫个不停。 江浪睁开眼,慢悠悠地醒来,抬眼望去,山洞里空荡荡的,果不期然,沈初雪已经不见了踪影。算了反正他也没指望沈初雪会老老实实地留下来。 江浪伸手撑着地要站起来,却觉得身上有什么滑落了下去。 江浪低头一看,是沈初雪的衣袍。 不知怎么竟披在了他的身上。 江浪望着手上的那件黑色衣袍,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最终,他把衣袍收了起来,起身下了山。 雨已经停了,下山也顺利了不少,半日后,江浪便到了山下。 说来也巧,此时,闵修竹和几个暗卫正要往山上走。 看见江浪,他们几人停下来,看见江浪相安无事,便松了一口气,“江浪哥,我们正打算上山找你呢,你没事吧?” 江浪点了点头,“嗯,没事,离恨花也拿到了。” “真的吗?” 闵修竹很是高兴,“这下子段公子的伤有办法去除了。” 他们几人并肩往山下走。 江浪忽然问闵修竹,“你们一直在山下?” “嗯。” “有看到其他人下山吗?” “没有,从昨天到现在,我们只看见了江浪哥你一人下山。” 闻言,江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没有多说什么,抬脚和他们一起走了。 在江浪等人离开不久之后,一抹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 清风起,扬起那人腰间的剑穗。 江浪走远了才想起来,下意识往怀中一摸,空空如也。 沈初雪临走前还不忘偷偷地带走了剑穗。 江浪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闵修竹在旁边听见了江浪的呢喃,有些迷茫,但又不敢追问,只好作罢。 赶路半日,天色已晚,正好江浪几人经过一个小镇,便入镇挑了间客栈歇下。已至深夜江浪未眠,他靠坐在床上,交叠着两条修长的腿,把玩着手上的莲花木簪。 木簪雕刻的很是精细,足以看出雕刻者的用心。 江浪看得心烦意乱,只好把木簪胡乱塞进了怀中。 就在此时,有杀意伺机涌起。 江浪撩起眼皮,抬起手,“老马识途”骤然出鞘落入手心。 几乎同时,窗户被重重地踹开,瞬间大风灌入,吹灭了烛火,屋子瞬间暗了下来,下一秒,数十位黑衣人冲了进来。 为首的黑衣人提剑就往床上砍去。 听见声响,闵修竹领着暗卫冲入江浪房间。嚓 细微的点火声响起。 屋子慢慢亮堂了起来。 闵修竹他们望去,这才看到满屋子都躺着七横八竖的黑衣人尸体,皆是被一剑封喉。 而为首的黑衣人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强大的灵力压制让他不得不跪下,面罩上的那一双眼满是怨恨地死死瞪着此时居高临下坐在前面慢悠悠擦着剑的男人。 空气中血腥味极浓郁。 闵修竹有些不习惯地皱了皱眉,然后望向江浪,担心地询问,“江浪哥,这是发生什么了?” 江浪终于把“老马识途”上的血迹擦干净,茫然地耸了耸肩,“不知道,他们突然冲进来想杀我,我稍微还了一下手而已。” 闵修竹再度扫了一眼那些死相极其凄惨的黑衣人,嘴角抽了抽,这叫稍微还一下子手? 都几乎死绝了。 江浪抬眼看了看前面跪着的黑衣人,轻飘飘道,“我留了个活口,感觉是我们老熟人。” 第247章 闻言,闵修竹立马上前,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罩。 黑衣人抬起头,目光凶狠,闵修竹眉头一皱,不敢置信地惊讶出声,“远思?” 江远思咬紧了牙关,恶狠狠地道,“修竹师兄,你竟然助纣为虐,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闵修竹不解,“远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远思怒瞪向前面的江浪,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涌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是蛊风堂的堂主尤青!罪恶滔天的大恶头!” “是又怎么样?” 江浪交叠着两条长腿,歪头看着跪着的江远思,好奇地问道,“你今天晚上是来当惩恶扬奸的大英雄吗?” 江远思冷笑一声,“我是来为我爹报仇的!” 江浪不明所以,眨了眨眼,“你爹关我屁事?” 江远思忿忿不平地要起身,却又被江浪灵力几乎霸道地压下,“你这个大魔头!敢做不敢认,明明是你杀的我爹!” 江浪恍然大悟,哦,是这样啊! 闵修竹连忙跟江远思解释道,“远思,你可是误会了?江掌门的死与江浪哥无关,江掌门是咎由自取……被师父所杀。” 江远思磨着牙,义正词严地反驳,“不寂道君仁厚正直,又怎么会干出杀我爹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 “定是这个大魔头,杀了我爹以后栽赃嫁祸于不寂道君,你真是好恶毒!活该死无全尸!活该人人喊打!你就不该重生!” 听着江远思的怒骂,闵修竹都有些听不下去,当事人江浪倒是面无表情,他没有否认那些罪名,但也没有承认。 闵修竹心里很是忐忑,毕竟如果江浪一怒之下杀了江远思,他很难向哀牢山交代。 闵修竹思索着要不要求个情,这时候,江浪漫不经心地道,“修竹,他是你们哀牢山的弟子,你把他送回哀牢山吧。” 江远思听完立马声嘶力竭地怒吼,“我不会回哀牢山的!我要杀掉你为我爹报仇!” 江浪掐了个禁声诀,江远思立马闭嘴。 闵修竹暗松了一口气。 “安静了。” 说完,打江浪了个哈欠站起来,长剑落地,“我困了,修竹,麻烦把这些尸体都处理了吧。” 处理尸体倒没有什么关系,不过确定还要住在这里吗? 毕竟这个房间刚死了这么多人。 闵修竹犹豫着询问,“要不然,换个房间?” 江浪抬眼环顾一眼房间,不以为意地道,“换什么,这个房间挺好的啊!” 他又不怕鬼,毕竟人都打不过他,更何况是鬼? 第195章 我爱他 待清理完尸体,又安置好江远思已是后半夜。 闵修竹揉着山根走出江浪房间,此时,他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唤落在了他耳边。 “修竹。” 听到那个声音,闵修竹脚步一顿,抬眼望去,“师父?” 夜幕中,沈初雪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客栈中,他款款玉立在一棵桂花树下,花香浓郁,遮掩住了他身上的莲花冷香,月光下,他肤色病态般的苍白,几乎瞧不见血色。 闵修竹急忙踏步朝着沈初雪走去。 靠近了,闵修竹才发现沈初雪身上还带着几乎淡不可闻的血腥味。 夜风拂过,吹起沈初雪身上宽松的黑袍。 闵修竹依稀可见沈初雪衣袍下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本君来的晚了些。” 沈初雪眼尾微微泛着红,愧疚地抬眼望了望江浪那紧闭的房门,问道,“他怎么样了?” 闵修竹轻声回答,“江浪哥很好,只是被打扰了睡眠,心情有些不好。” 闻言,沈初雪松了一口气。 他在追查穆清风过程中无意中才得知江浪被袭击的事情,尽管已经第一时间赶来了,但始终还是来迟了一步,对此,沈初雪觉得很是愧疚。 沈初雪又问,“袭击江浪的是谁?查出来了吗?” 闻言,闵修竹面露难色,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沈初雪看出闵修竹有所顾虑,便说,“无碍,老实说便是。” 闵修竹知道哪怕他不说,沈初雪始终也会知道的,所以才缓缓说了实话,“夜袭江浪哥的,是远思,不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了江浪哥的身份,而且还认为是江浪哥杀了他爹。” 沈初雪微微皱起了眉,“本君也是刚得到消息,江远思一直和穆清风有联系,恐怕他是被穆清风所迷惑。” “穆清风?” 闵修竹有些惊讶,“他为何要煽动江远思来杀江浪哥?” 沈初雪摇了摇头,他目前还没有查清楚穆清风的真正目的。 穆清风的所作所为矛盾又迷雾重重,短时间内很难剖解开来。 沈初雪捏着手心的剑穗,道,“江远思在哪里?本君去见见他。” 闵修竹就引着沈初雪去了关押江远思的房间。 房间设了结界,还有四个暗卫在把守。 沈初雪拂袖撤掉结界,推门走入房间,闵修竹就在门外等着。 此时的江远思正坐在桌子前恼怒闵修竹胳膊肘往外拐把他关在这种破地方,忽然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江浪他们那些贼人,下意识做出防备的姿势,然后抬眼一看,竟是沈初雪。 江远思立马放下手,“不寂道君?” 第248章 沈初雪停下,身后房门缓缓关上,他漠然地看着江远思,告诉江远思,“远思,你爹是本君所杀,与旁人无关,你以后要报仇,尽管来寻本君,别伤及无辜。” 闻言,江远思愣在那,似乎很是不敢置信,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那……传闻中,不寂道君你叛出哀牢山,自甘堕落……” 沈初雪面无表情,坦然承认,“并非传闻,而是事实。” 听到沈初雪亲口承认,江远思神色大变,无比愤怒地质问着沈初雪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是那么的敬佩你,可你怎么能背叛正道,自甘堕落呢?” “你还杀了我爹……” “哪怕我爹万般不是,你也不该杀了他!这样,你未来要如何在修真界立足?” 说到最后,江远思声音都在发颤。 他红着眼眶,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滚。 江远思从小就含着金汤匙出生,众人都羡慕他,可只有他知道其中艰辛,不知为何,他爹从小就厌恶他,对他非打即骂,哪怕他做再好,他爹都不会看他一眼,他在江家就像是个透明人一般。 江远思为了得到江铎的注意力,开始学坏,不再修炼,日夜流连烟花柳巷之中。 可江铎依旧没有看他一眼,哪怕一句训斥都没有。 在烟花柳巷纸醉金迷那些日日夜夜,江远思感觉自己像是一滩烂泥,无人会在意他。 直到一次,一日,一发疯的妖闯入青楼。 他冷眼旁观着好几个人死在妖手下,然后,那头妖朝他扑了过来。 他并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只是好奇地想,如果他死了,他爹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难过? 可下一个瞬间,一蓝灰色道袍身影提剑自他面前凌落。 手起剑落,妖死了。 他很是不高兴,所以在那个道士要离开的时候一把拉住了他。 道士回过头,他看见一张生得从所未见好看的脸。 飞眉入鬓,肤如白雪,眉眼冷清。宛如谪仙。 江远思依旧不满地骂出了声,“你个臭道士,为何妨碍本少爷去死?” 那道士并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恼怒,只是语气温和地同他道,“死很容易,但活着的人却不容易,望公子珍重。” 言罢,道士抬脚离开。 江远思怔在原地许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看见另外几个道士和那个道士一块离开。 有小道士喊了那个道士一声,“初雪师兄。” 江远思这才知道,原来刚才救他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哀牢山沈初雪。 沈初雪与他师弟们逐渐走远。 模糊间,江远思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初雪师兄,刚才那个人如此失礼,你为何还要搭理他?” “他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从那开始,江远思就不再沉沦于酒色之中,他不要命的修炼,只为有一天,他能和沈初雪一般出色。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初雪竟然自甘堕落。 这件事比江铎死给他的冲击还要大。 他爹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是被沈初雪杀死的。 沈初雪宛如一朵莲花一般皎洁无瑕的人,双手怎么能沾染上鲜血呢? 沈初雪安静地听着江远思的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冷清开口,“远思,世间并非只有是非黑白,我杀你爹,这是事实,你可以尽管恨我,但我并没有觉得我有做错事,我也永远不会向你道歉。” 江远思忽然恍然大悟,冷笑出声,“我明白了,你莫非跟那些人说的一样,是爱上了那个作恶多端的魔头,为了替他报仇,所以才杀了我爹?” 沈初雪没有遮遮掩掩,坦然回答,“是,我爱他。” “沈初雪!算我看错你!你个伪君子,你和那个魔头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恶心!” 话音刚落,江远思忽然站起来朝沈初雪扑了过去,手腕一扭,竟从袖中亮出一把匕首,他眼神一冷,将匕首狠狠地捅进沈初雪身体。 第196章 我不配 匕首刚好没入沈初雪腹部。 沈初雪不过闷哼了一声,江远思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脸色一变,连忙拔出匕首。 沈初雪身子一弓,伸手捂住伤口,鲜血争先恐后地从指缝中流出。哐当江远思吓得脱力,匕首掉在了地上。 闵修竹闻声冲进房间里来,环视一圈,看见脸色发青的江远思,以及在流血的沈初雪,吓了一跳,立马去扶沈初雪。 “师父,你怎么样?没事吧?” 沈初雪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而此时的江远思,正满脸害怕地抱着脑袋慢慢蹲下去,嘴里还反复呢喃着,“我不是故意的……” “都是你逼我的……” 沈初雪掐了个诀,江远思白眼一翻,就昏睡了过去。 沈初雪轻轻推开闵修竹,“修竹,把远思安置好。” 说完,他自己捂着伤口,抬脚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血路。 夜风习习,吹在身上有些冷。 沈初雪呼吸轻颤着,一步步地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闻到风中带来的桂花香。 他停下脚步,鲜血从指缝滴滴往下坠,落在地上,溅在落花上。 金黄色的桂花被鲜血所染红。 第249章 长发衣袍都被风吹得呼呼作响,沈初雪缓缓撩起眼皮,月光下,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那双阴郁的眸子,他的目光停留在桂花树上的那个青年身上。 青年坐在树上,托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他,长发高高束起一个马尾随风轻轻飘扬着,黑曜石一般的眸子似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沈初雪这才点下止血的穴道。 江浪好奇问他,“你怎么不躲?” 沈初雪道,“刚才走神了。” 江浪眨了眨眼,“在想什么吗?” 沈初雪一本正经地道,“远思说,我们天生一对。” “这句话是我听过最美好的祝福。” “所以走神了。” 闻言,桂花树上的江浪先是愣了一下,慢慢反应过来,忽然大笑了出来,他笑着,树上的桂花随着簌簌往下掉。 看着江浪的笑容,沈初雪那荒芜的心一点一点地活了起来。 他知道那是假的。 他和江浪从来都不是天生一对。 但,他就是很开心。 他也知道为了这种事情而开心的他很没用。 可他除了这样没用地活着,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沈初雪受伤了,所以暂时留在客栈中养伤。 而闵修竹带上几个暗卫送江远思回哀牢山了。 在此期间,沈初雪偶尔能见到江浪几回。 江浪是不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的,每当他们非常“不凑巧”地碰见了,沈初雪都会努力而艰难地跟江浪搭话,江浪嗯哼一声就走了。 沈初雪倒也不失落,很是满足,然后继续创造二人见面的机会。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沈初雪发现了,江浪很喜欢跟小孩子玩,也很容易跟小孩子玩到一块。 客栈掌柜有两个刚到江浪腰的小孩,初见面时,极其怕生,不过一盏茶,已和江浪大手牵小手一块出去玩了。 沈初雪一路跟在江浪身后,看着江浪给那两个孩子唱童谣,又买了四串冰糖葫芦。 他自己一个人四串,两孩子看着他吃。 江浪两只手都拿满了冰糖葫芦,一口一个糖葫芦咬得嘎嘣脆,低头对上那两小孩馋得眼巴巴的目光。 江浪飞快吃完一根冰糖葫芦,挥着糖葫芦竹签,腮帮子鼓鼓囊囊地,然后一本正经地跟他们道,“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们吃,是糖葫芦吃多了会牙疼。” 童言无忌,于是直截了当问道,“那哥哥为什么吃这么多?不会牙疼吗?” 江浪斩钉截铁地道,“哥哥是大人,不会牙疼的!” 当天晚上,江浪就坐在客栈院子的楼梯托着腮帮子脸皱作一团。他!牙疼了! 店小二说,太晚了,镇上的大夫都睡了,所以江浪只能等到天亮才能请大夫过来治牙疼。 牙疼到实在睡不着,江浪就跑出房间了。 坐着吹了好一阵子的风,江浪的牙疼依旧没有丝毫转好,依旧疼的要命。 江浪终于明白什么叫因果报应。 就在此时,一抹浅色袍角出现在江浪视线。 江浪揉着腮帮子抬起头,正好看到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沈初雪。 一身亮眼的浅色长袍,乌发用根木簪挽起,劲瘦的腰身上别着一条剑穗。 江浪见多了沈初雪穿古朴沉闷的道袍,如今换个浅色,倒觉得挺惊艳。 但转瞬,江浪便低下头去。 现在美男计对他可不起作用了! 沈初雪缓缓弯下身来,轻声问他,“牙疼?” 江浪当然不愿意承认他这是牙疼,嘴硬地道,“没。” 但他手还托在腮帮子那没松开。 看见江浪那倔强的样子, 沈初雪一下子笑了出来,然后道,“我有个治牙疼的方法。” 江浪顿了顿,最后犹豫着抬起头来看沈初雪,“真的?” 沈初雪点了点头。 江浪牙疼到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问,“什么办法?” 沈初雪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向江浪的脸,江浪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但没有往后退。 沈初雪就鼓足勇气继续靠近,正当江浪以为沈初雪要摸上来的时候,沈初雪在距离他脸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沈初雪的指尖慢慢地释出灵力,像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地一点一点地落入江浪脸上。 慢慢地,江浪还真是觉得牙疼缓解了许多。 江浪惊讶地看着沈初雪,有些好奇沈初雪为什么会知道缓解的方法。 沈初雪解释,“这是哀牢山缓解疼痛的法术。” 江浪目光微沉,他看着因为弯下身来而压迫到尚未愈合伤口,疼得脸色发青的沈初雪,不由问,“那你疼成这样怎么不用?” 沈初雪慢慢地收回手去,望着江浪,很浅很浅地笑了。他道。 “我不配。”因果报应这是他种下的因而结成的果,他又怎么配用其他方法让自己过得好受些呢? 他就应该余生都活在痛苦中挣扎才是。 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忏悔。 第197章 想好好珍惜 替江浪止完痛,沈初雪就走了。 独留江浪一个人坐在楼梯那,沉默了半天。 牙是不疼了,但他心里不舒服了。 第二天,江浪照旧带两个小孩出去玩,又拐到卖冰糖葫芦的摊贩那,老样子买了串冰糖葫芦。 第250章 江浪张嘴刚要咬冰糖葫芦,一只修长的手伸出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江浪抬眼一看,灿阳下,沈初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面前,眉眼间带着些忧虑地望着他,皮肤病态的苍白。 江浪纳闷地看沈初雪,沈初雪轻声劝道,“会牙疼,别吃了。” 沈初雪大概怕江浪生气,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江浪看着沈初雪好一会,然后问道,“如果我非得吃呢?” 沈初雪还以为江浪生气了,翕动苍白的薄唇,心疼地重复道,“会牙疼。” 昨夜江浪很疼,他担心江浪又疼。 江浪思索片刻,大概觉得有道理,然后就把手上的冰糖葫芦都塞到了沈初雪手里,“那你吃好了。” 沈初雪一头雾水地低头看着手上的冰糖葫芦,抬头一看,江浪已经牵着那两个小孩哼着曲走了。 沈初雪想了想,还是拿着冰糖葫芦跟了上去。 江浪带着小孩去玩了一遭,从套圈玩到蹴鞠,沈初雪都一直在不远处的地方跟着。 不靠近,也不远离。 蹴鞠的时候,少了个人,小孩就拽了拽江浪的手。 “怎么了?” 江浪好奇地蹲下身去。 小孩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树下站着往这边望来的沈初雪,瓮声瓮气地道,“江浪哥哥,我们叫那个哥哥过来一起玩吧!” 薄光下,树下的沈初雪看起来不堪一击,很是虚弱。 江浪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想,“可那个哥哥受伤了,不能玩这种剧烈运动。” 江浪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已是急忙道,“我能玩。” 沈初雪耳尖,听了个正着。 江浪抬眼看了看沈初雪。 沈初雪有些尴尬地轻声解释,“和小孩子玩而已,不会碰到伤口的。” 江浪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行吧。” 沈初雪就这样加入了蹴鞠小队。 江浪和客栈小孩一队,沈初雪则和其他几个小孩一队。 几个小孩玩得如火如荼。 沈初雪从来没有玩过蹴鞠,还得几个小孩教他怎么玩。 幸好沈初雪聪明,很快就学会了,但一碰上江浪就慌了神,江浪趁着沈初雪走神就把球给踢走了。 江浪射中对面用几根木头搭成的简易球网,他们立马欢呼。 至于沈初雪这边士气低落,几个较真的小孩扯了扯沈初雪衣袖,道,“哥哥,你不能把球让对方啊!这样我们可就输了。” “对啊对啊!” 沈初雪有些尴尬,抿了抿唇,然后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眼看日落西山,小孩们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客栈老板也过来带走了他孩子,只剩下江浪和沈初雪两个人了。 江浪看见沈初雪一直站在树下,他便走了过去,过去了才发现沈初雪低着头,目光很是失落,手上还拿着串糖化了的糖葫芦,黏黏糊糊的糖沿着竹签一路往下滑,沾在了沈初雪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上。 沈初雪紧盯着糖葫芦,喃喃道。 “光用灵力护着了,忘了遮阳。” “热化了。” 江浪,“……” 看沈初雪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还以为谁死了呢,结果是糖葫芦化了。 最后,江浪只能把化掉的糖葫芦丢了,再拽到沈初雪去附近河边洗手。 回客栈的路上,沈初雪跟在江浪身后不远处走着。 他们没有交谈。 江浪故意兜了远路走了白天卖冰糖葫芦那条街,不过太晚了,卖冰糖葫芦的摊贩都已经回家了。 江浪叹了一口气。 一条街上空荡荡的,只剩下江浪和沈初雪两个人走着,所以江浪的叹气声格外的清晰。 沈初雪犹豫一会,问江浪,“为什么叹气?” 江浪道,“卖冰糖葫芦的回家了。”沈初雪一怔。 顿了顿,江浪回过头来,看着沈初雪,眨了眨眼,道,“你不是想吃冰糖葫芦吗?” 沈初雪指节攥了又攥,“我不是想吃冰糖葫芦……” 只是因为那是你给的。 所以想好好珍惜而已。 风起,恰好将沈初雪声音掩去。 江浪没听清,“嗯?什么?” 沈初雪已没了再说的勇气,撇过脸去,“没什么。” “明天再给你买好了。” 江浪转过身去,道。 沈初雪心口一阵闷疼,像是一把鼓槌在他心头砸了一下又一下,最终他还是抬脚跟上。 江浪二人刚回到客栈,正要上楼,门口跌跌撞撞地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大概没站稳,跨进门槛就扑通一声摔了下去,只听见一声闷响。 江浪楼梯走了一半,下意识往楼下门口瞄了一眼,待看清楚来人,他脸色一变,连忙翻身从楼梯上跃下。 沈初雪紧随其后。 江浪快步赶了过去,弯身将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扶起来,翻过来一看,竟真的是闵修竹。 江浪和沈初雪立马把闵修竹送上楼去,再让店小二去请了大夫过来。 经过诊治,闵修竹身上并没有致命伤,但失血过多,很是虚弱。 江浪和沈初雪在闵修竹房间守了一夜,闵修竹这才悠悠转醒。 闵修竹醒来以后看见江浪和沈初雪,眼眶慢慢红了。 第251章 他还以为他再也看不见师父和江浪哥了。 江浪给闵修竹倒了杯温茶送到床边,担忧地问道,“修竹,你这是怎么了?” 闵修竹是带了四个暗卫离开的,可回来的时候却孑然一人,而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闵修竹张了张干燥起皮的唇,忍着伤口的疼,艰难地道,“在即将离开南疆的时候,穆清风出现了,杀了随行的暗卫,打伤了我,然后带走了远思。” 闻言,江浪和沈初雪都很惊讶,“穆清风为什么要带走江远思?” 闵修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穆清风的功法很古怪,我毫无招架之力。” 说到这里,闵修竹懊恼地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是我学艺不精,竟然让那个穆清风带走了远思!” 江浪拍了拍闵修竹脑袋,打断了孩子的自责,“行了,这件事也与你无关,别往心里去。” 闵修竹太难受了,低着头一言不发。 沈初雪看着,提剑转身走了出去。 第198章 反正本尊喜欢男的 天亮了,沈初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江浪知道,沈初雪肯定是去找江远思了。 无论如何,江远思都是哀牢山的弟子,不应该落在穆清风手上。 沈初雪离开后不久,江浪也跟着离开了客栈。 等回来的时候,江浪手上已经多了串冰糖葫芦。 江浪就蹲在客栈院子的楼梯那,把嘴里的冰糖葫芦咬得嘎嘣脆。 闵修竹在床上躺的骨头都疼了,只好出房间透透气。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江浪蹲院子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闵修竹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在江浪身旁坐下。 这时候,他才发现,江浪是在吃糖葫芦。 而且一边吃,一边发呆。 闵修竹疑惑地问道,“江浪哥,怎么了?” “没什么。” 江浪似乎回过神来了,反手把冰糖葫芦递给闵修竹,“吃冰糖葫芦吗?” 闵修竹看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连忙婉拒,“江浪哥,我不爱吃甜的。” 江浪咂吧咂吧嘴,笑着回答,“正好,这是酸的。” 闵修竹,“?” 闵修竹还是咬下了冰糖葫芦。的确是酸的。 他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江浪和闵修竹一块回了情人寨。 回到情人寨,江浪找来苗越越替闵修竹看了伤,确定没有大问题,只需要好好休养,江浪这才松了一口气。 出了房间,江浪把采摘下来的离恨花给苗越越看。 苗越越很是惊喜,拿着花爱不释手,“这花保存的真好,就跟刚摘下来的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离恨花真貌,长世面了,这么神奇的花,一想到要浪费在段厌身上,我就好难过。” 江浪一下子笑了出来。 苗越越又想到什么,突然问道,“对了,听说离恨花旁都会有条蛟龙看守,你遇上那头蛟龙没有?” 闻言,江浪一怔,然后干咳一声,伸手摸了摸鼻子,“我到的时候,蛟龙已经死了。” 苗越越不解,“死了?谁杀的?” 江浪叹了一口气,然后道,“沈初雪。” 听到“沈初雪”三字,苗越越很是惊讶,“沈初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江浪还没有回答,苗越越已是灵机一动,拳头砸在手心,提醒江浪道,“哦,我懂了,这是他拙劣的求你回心转意的招数,你可千万不能心软。” 江浪,“……” 就因为这事就和沈初雪在一起,苗越越把他当成什么了? 就在此时,段厌的声音从一旁响起,“什么心软?” 江浪抬眼一看,段厌正踏步而来。 江浪立马转移话题,“没什么。” 江浪知道,段厌性格倔得跟牛一样,要是他知道这株离恨花是沈初雪杀了蛟龙才得来的,段厌肯定不会用的。 苗越越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再提沈初雪。 江浪把得到离恨花的事情跟段厌说了一下,但他没说是特意去摘的,就说路上正好碰见。 段厌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第二天,苗越越把离恨花磨成粉末,兑上露水制成一小盒药膏交给段厌。 段厌伸手去接,苗越越还心疼地不舍得松手,咬牙切齿地,“这种东西用在你身上简直的暴殄天物。” 段厌,“……” 当天夜里,段厌脱了上衣坐在房间里,江浪坐在段厌对面,拿着药膏给段厌上药。 说来也神奇,药膏涂抹过的地方竟真的开始重新生起了血肉。 看来书上记载的并没有虚假。 江浪松了一口气。 段厌脸上的疤痕终于有办法去除,但他却不怎么高兴,他望着江浪,忽然问道,“离恨花你是特意去摘的吧。” 江浪动作一顿。 段厌低头苦笑一声,“你总是这么害怕欠我的。” 段厌很矛盾,他害怕脸上的疤痕会让江浪讨厌,但更害怕那些疤痕消失以后,江浪会一走了之。 江浪很快回过神来,他解释,“我不是害怕欠你的。” “只是因为我们是朋友而已,哪怕你的伤不是为了我所受的,我也会照样这样做的。” 段厌眼眶红了,“朋友?” 第252章 顿了顿,他似乎释然地叹了一口气,“是啊,我们是朋友。” 他们是永远的朋友。 这也总比什么关系都不是来的好。 上完药,已经是后半夜了,段厌拉着江浪要去附近酒馆买酒喝。 现在可是半夜,江浪并没有要陪段厌去疯的想法。可下一秒,段厌就特认真地道,“我们可是朋友!你不愿意陪你亲爱的朋友去喝酒吗?” 江浪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答应了。 结果两个人到了酒馆一看,酒馆早打烊了。 段厌骂骂咧咧,“破店,这么早打烊,迟早倒闭!” 旁边的江浪抱着胳膊慢悠悠提醒,“你嘴真贱,积点口德吧,小心以后生孩子没屁眼。” 段宴不服气地冷哼一声,“那本尊不生不就行了?” “反正本尊喜欢男的,男的生不了。” 江浪无语了,盯着段厌看,心想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 段厌发现江浪在盯着他看,不屑地道,“看什么?你不也喜欢男的?有本事你让沈初雪给你生个孩子看看。” 顿了顿,段厌又突然跟想到了什么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别说,要是沈初雪能生,我觉得他肯定上赶着要给你生一打,哈哈哈哈。” 得,还没有喝酒就开始醉了。 江浪翻了个白眼就要走,段厌又把他拽了回去,神秘兮兮地道,“我知道哪里有酒喝!” 江浪寻思这个点哪里还有没打烊的酒馆? 结果,一炷香后,段厌把江浪带到了人酒馆存酒的仓房外。 段厌把手放到鼻下轻轻扇动,一脸陶醉,“这里,有美酒的味道。” 话音刚落,嘭的一声,段厌往旁边一看,只见江浪直接一脚踹开仓房大门。 干净利落,不见半点拖泥带水,大门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不是……” 段厌眨了眨眼,纳闷地问,“你踹人家仓房门干嘛?” 江浪拍去靴子上的灰尘,轻描淡写道,“你不是要偷酒喝吗?帮你踹门啊!” 段厌伸手指了指仓房旁边的一棵树,道,“我是想告诉你,我搁前面那棵树下埋了几坛子花雕,你还踹人家门打算偷人酒,你可真缺德。” 江浪,“……” 第199章 为什么不能爱我 半夜三更江浪和段厌蹲在树下用“老马识途”挖土。 挖了半天,这一块的地都几乎要被挖个遍了,也没挖到那几坛子酒。 江浪浑身是泥,气喘吁吁地抬头问段厌,“你酒什么时候埋的?” 段厌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好像是一百年前?” “……” 江浪不用“老马识途”挖土了,提起来砍段厌。 段厌被江浪提剑追着砍,毫无还手之力,连连认错,“对不起!我错了!江浪!不,江哥!” 最后,江浪这才饶了段厌,反正仓房门不踹也踹了,二人就高高兴兴地一人从里面抱了坛酒,又丢下一个金锭子扬长而去。 二人一边喝一边走回情人寨。 那酒烈,一坛子下去,江浪已经醉了。 回到情人寨,段厌想送江浪回房间,江浪摆了摆手,“修竹住我隔壁,现在回去会扰了他休息。” 段厌道,“今天晚上睡我那。” 江浪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好呀!” 段厌就带着江浪回了他房间,江浪摇摇晃晃就躺在了床上,连鞋子都没脱,卷了一床被子盖住自己,又从被子里探出一条胳膊来,朝着段厌一招手,“我困了,晚安!” 段厌,“……” 上床好歹脱鞋啊…… 段厌叹气,走了过去,弯身把江浪的脚从被子里拉出来,然后握住江浪的脚踝,把鞋袜都脱了下来。 做完这些,段厌又把江浪的脚塞回被子里去,站直身去看江浪,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毫无半点防备之心。 江浪怎么就这么信任他? 段厌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瞥向外面,笑容一下子落了下去。 还有个麻烦需要处理一下才行。 想到这里,段厌走出了房间,关上房门,确定不会吵到江浪了,这才把手环抱于胸前,微抬下巴,朝着一片林子里冷冷地道,“你天天派分身在这盯着江浪,你不觉得你像是个变态吗?” 片刻,一个身影缓缓从林子里走了出来,月光洒下,宽大长袍随风而动,那张玉一般的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冷清阴郁,周身散发着阵阵寒气。 看见沈初雪,段厌唇角一扬,“怎么,看着本尊和江浪形影不离,出双入对,你是何感受?” 月光下,沈初雪只是眼神愠怒地望着段厌,并没有出声。 段厌继续挑衅沈初雪。 “嫉妒?” “生气?” “愤怒?” “还是觉得难过?” 风起,沈初雪紧攥着拳头,眼里的杀意翻涌而起,仿佛惊涛骇浪,可又在转瞬偃旗息鼓,他像只战败的斗鸡一般,低下头去,缓缓松开拳头。 看见沈初雪像是泼水了的油芯子一样死活点不着,段厌也没了继续挑衅沈初雪的乐趣,“算了,你要待在这里便待着吧,多个看门的倒也是好事。” 说到这里,段厌瞥了沈初雪一眼,“不过,请你安静些,不要打扰我和江浪。” 第253章 言罢,段厌转身进了房间,伸手将房门缓缓关上。 前面的羞辱沈初雪都受得了,唯独最后一句,沈初雪一想到江浪要和段厌共处一室,他便再也忍不住了,心如刀绞,似乎被生生剜下来一块。 “初出茅庐”出鞘归手,他提着剑就要冲进去,可却又在那紧闭的房门口停下。 他无力地往后退了退,攥着剑的手都在发抖,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眼泪从眼眶滚落,簌簌地掉在青石地板上。 他没有资格进去。 他甚至于没有资格生气。 哪怕江浪真的和段厌有什么,他也不能去打扰他们。江浪会生气。 在江浪心里,他沈初雪什么都不是,可段厌不一样。 江浪是那么的喜欢段厌。是啊! 段厌比他不知道好多少。 不像他,只会伤害江浪。 沈初雪难过极了,此时,段厌房中烛光忽然熄灭。 无尽的黑暗像一头野兽一般将沈初雪吞噬。 沈初雪崩溃地闭上了眼,不愿再看。 远在天边,一片荒林中。 四处一片漆黑,唯有刀光盘旋闪起的亮光模糊可见沈初雪与穆清风的手下血战。 沈初雪感知到分身传回来的信息,瞬间心似车裂,痛不欲生,喉头翻涌而上血腥味,痛楚纠缠的他难以难以动弹。 对方抓住机会,几乎同时,两把长剑刺入他双肩。 沈初雪呼吸一颤,抬起头,双眼已经变得一片猩红,下一秒,他竟不顾肩上的剑,抬脚往前冲,任由长剑直直地穿过他肩。 对方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冷笑着抬起双手,生生拧断了面前二人的脖子。 鲜血溅在他脸上,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任由血珠挂在他睫羽上,最后滚进他眼睛里,迅速浸开。 沈初雪似乎杀疯了魔,那些人就看着传闻中光风霁月的不寂道君手起剑落,一个个人头滚落了地,心中竟是慌了神。 不寂道君,果真疯魔了。 很快,只剩下遍地的尸体。 沈初雪面无表情地站在血泊中,白玉般的脸上溅满了鲜血,身上的浅色长袍早已被血染红,双眼的猩红消散不去,入眼皆是一片赤红。 他茫然四顾,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楚他究竟在何处,又究竟在做什么。 他仰头往上看,那束光穿过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下。 像幼时在春山谷见到的那一束从山裂缝透进来的阳光,那么耀眼,又那么的美丽。 沈初雪抬脚,摇摇晃晃地朝那束光靠近,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小滩血迹。 他终于走到那束光前,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去触碰那束光,又在即将触碰到那束光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慢慢地蜷缩起指节。 他比所有人都要清楚。 那束光只是无意照入他人生而已。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却独留他在回忆中反复地思念。 但又仅是思念,不敢僭越。 在无人的荒林中,沈初雪忽然笑了出来,可笑着笑着,他又哭了。 他哭得身形不稳,单薄的双肩发颤,鲜血一滴滴地往下淌,提剑的指节用力直至泛白,几乎要生生把剑柄攥碎。 他哭着呢喃着什么,破碎的声音逐渐被风拼凑在一起。 “……江浪……”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爱我?” 第200章 哇靠,两百章了,撒花! 天快要亮了屋外的气息并没有消失。 段厌在小榻上倚起身来,皱眉往外瞧,小声嘀咕,“怎么还没走?这个沈初雪难不成真的想当个看门的?” 他还以为,他说那些难听的话,沈初雪会自讨没趣离开呢。 没想到,这个沈初雪还挺能忍的。 之后的几天,段厌都故意和江浪整天的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江浪到哪他就跟到哪,生生做到了和江浪同吃同住。 沈初雪的分身一直跟在不远处。 丝毫没有要出面的意思。 段厌平时也挺粘人,所以江浪一直没放心上。 直到一天午后,段厌托着下巴盯着江浪看了半天。 江浪被段厌看烦了,忍不住问道,“看着我干什么?” 段厌道,“我想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亲我一下。” “……” “最好是亲嘴,亲个带响的那种。” 江浪沉默一会,然后毫不客气地骂道,“你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排出来,然后你捡着装脑袋里了?” 段厌不服气地坐直了身子反驳,“怎么了?朋友之间不能亲嘴吗?” 江浪白眼要翻上天,“你见过朋友玩亲嘴的吗?” 说到这里,段厌嘴角扬了扬,似乎在回味,“当然见过,一百年前,我们不是亲过吗?” “……” 江浪瞬间被段厌这句话怼得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那时候是年纪小不懂事。” 假如有时光机,他肯定穿回去扇自己一巴掌。 段厌哼哼两声,“是是是,我俩加起来快三百岁的老不死年纪小不懂事。” 江浪,“……” 这时候,苗越越和悯慧大师正巧打他们面前经过。 段厌看见他们立马道,“哦,对了。” 第254章 “他们也是朋友,不照样亲嘴?” 苗越越和悯慧大师动作一顿。 段厌笑眯眯地道,“前两天本尊亲眼看见他们躲在药房里亲嘴。” 江浪那叫一个震惊,瞬间望向苗越越和悯慧。 两个当事人倒是一脸面无表情。 苗越越伸手指了指悯慧大师,淡定地道,“是这个秃驴强吻我,我才不愿意跟他亲嘴呢,要跟他亲嘴,还不如跟江浪亲。” 说到这里,苗越越朝江浪抛了个媚眼,“话说回来,江浪,我俩之前还差点拜堂成亲了呢。” 江浪,“……”勿cue。 悯慧终于有了反应,下颚线绷成一条直线,眼神不再古井无波,而是波涛汹涌死死地盯着苗越越,几乎要把苗越越生吞活剥了。 可苗越越根本不在意,冷哼一声,“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们只是朋友而已,你管我跟谁拜堂成亲呢。” 苗越越话都还没有说完,就被悯慧冷着脸抓住手腕,拽着走了。 江浪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地问了句,“悯慧大师,干嘛去啊?” 悯慧铿锵有力地落下二字,“授经!” 不久,悯慧和苗越越的身影已经见不着了。 江浪撩着眼皮,慢悠悠地对段厌道,“你看见了吧,朋友间亲嘴没好事。” “我们又跟他们不一样。” 段厌不以为意,靠近江浪,用仅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轻声道,“天天有尾巴跟着,你不嫌烦?” 江浪这才反应过来段厌最近一直粘着他的原因,也明白了段厌的用意。 江浪冷笑一声,“没用的。” “就他那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 “你信不信,就算我俩滚到床上去了,他看见了,只会转身就走,挑个清净地偷偷地哭上一两个时辰,然后继续回来守着?” “……” 段厌回想了一下前几夜沈初雪那窝囊样,最终点了点头,“好吧,我信。” “男人活成他这样,也是失败。” 话虽如此,他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江浪叹气站起身来,“他性格如此,随他去吧。” 段厌没有再说什么。 江浪去看了闵修竹。 屋子里闷,他们就出去走了走。 吊脚楼下种了几棵橘子树,现在正是下果子的时候。 看着黄澄澄的橘子,江浪馋得要命,卷起衣袖爬上橘子树,然后摘了光照最充足位置的几个大橘子塞怀里。 修竹伤还没有好完全,就在树下站着等,抬头望着树上动作利索的江浪,不由担忧提醒,“江浪哥,你慢点。” 江浪自信满满地道,“放心,你豆芽那么点大的时候我就开始爬树了,等着哥给你摘几个又大又甜的橘子下来。” 闵修竹,“……” 江浪摘了好几个大橘子,兜在衣摆那,然后轻轻一跃,跳下了树。 这个过程看得闵修竹心惊胆战。 还不如他上去摘呢。 江浪落地就把最大的橘子递给了闵修竹,“吃吧吃吧,吃了补补身体。” 闵修竹接过橘子,不由尴尬笑了笑。 可能是因为之前江浪塞给他的橘子都是酸的,闵修竹都有心理阴影了。 所以闵修竹不敢吃橘子,只能攥在手里。 江浪一屁股坐在树下,抬眼看着前面的山,此时,太阳快要下山了,琥珀色的余晖洒在江浪身上,淬得他周身蒙了薄薄的一层光晕。 闵修竹在旁边坐下,把手里的那个橘子颠来颠去地玩。 江浪熟练地剥了个橘子,掰了一瓣送进嘴里,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闵修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问道,“段公子怎么样了?” 江浪漫不经心地道,“他啊,现在好着呢,皮肤吹弹可破的,疤痕都没了,耳朵和先前被我砍掉的手指也长出来了,改天我领他来让你看看。” 闵修竹瞠目结舌,“被……你砍掉的手指?” 他是不是听错了? 江浪点了点头,道,“你可能不知道这事,那时候你还小,就天灾地裂那会,段厌跟别人合伙设计我,被我砍了一根手指。” 闵修竹咽了咽口水,“……” 有段厌和他师父前车之鉴,他绝对不能做对不起江浪的事情。 江浪吃完一个橘子,太阳也彻底下山了。 江浪站了起来,揣上剩下的橘子打算回去分给段厌和苗越越,“走吧,回屋,这里入夜了露重。” 闵修竹点了点头,在起身的时候把手上的橘子放到了树下,随着江浪离开了。夜幕降临星星从云后跑了出来,挂在天边一闪一闪地发光。 风起,树叶沙沙作响。 朵朵莲花飘落,最后幻成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沈初雪抬脚,缓缓朝橘子树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捡起橘子,放到鼻下,轻轻嗅闻着那橘子的清香,想起曾经少年递过来的一瓣酸到牙根发软的橘子,他不由笑了。从前真美好。 那时候,江浪还喜欢他。 第201章 段厌生辰 段厌的生辰到了。 几百年没过生辰的段厌,脑子不知道抽什么疯,决定今年办个生辰宴。 苗越越翻着白眼调侃段厌,“还过生辰宴呢,我看是百岁寿宴吧?你今年都快三百岁了!” 第255章 段厌恶狠狠地瞪了苗越越一眼,“本尊就要办!而且还要大办特办!你们一个个,都记得带贺礼,要不然就别来了。” 众人,“……” 段厌还真是大办特办了,他办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还请了一个寨子的人来吃席。 流水席上,段厌在招待其他宾客。 江浪他们被安排到同一张席上。 趁着段厌不在,不知道是谁提出分享送段厌的贺礼。 第一个是闵修竹。 “我准备的是个小礼物。” 只见闵修竹不好意思地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以后,盒子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灯盏。 众人露出茫然的表情,悯慧大师淡然解释,“此物叫汇灵盏,能收集残魂,也能温养神魂。” “这不是上古法宝吗?” 江浪眨了眨眼,“修竹,这是小礼物?你未必太心机了。” 哪里有人送上古法宝当生辰礼物的? 闵修竹有些不好意思,“我身上能拿出手的只有此物。” 接下来是苗越越。 只见苗越越清了清嗓子,掏出三个盒子放到桌子上,得意地道,“我给段厌准备了三颗我精心研制的丹药。” “第一颗,是还智丹,智障吃了都能开窍灵智,段厌吃了说不定会长点脑子。” “第二颗,复声丸,等段厌以后被人毒哑了,吃下此丸就能恢复声音。” “第三颗,这颗就厉害了,重振雄风丹,你们看段厌那阴阳怪气的样子,肯定起不来,应该非常需要这个。” 苗越越说到这里不由坏坏地笑了笑。 下一秒,一个低沉的男声冷冰冰地从苗越越身后响起。 “苗越越,你真是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 苗越越回过头一看,正好看见一张脸黑成锅底的段厌,乐呵呵地道,“哟,这不是魔尊吗?怎么着,听到我给你准备了重振雄风丹,迫不及待地想要享用了?” 段厌真想把这张美艳到雌雄难辨的脸给生生撕碎了,但看到苗越越身后的悯慧大师,段厌只能冷哼一声,“苗越越,你可真会狗仗人势。” 苗越越完全不在意,翻了个白眼,“今天你过生辰,我不跟你计较。” 段厌也懒得理苗越越,目光越过苗越越,落到此时正在看热闹的江浪上,“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自己看。” 江浪随手从怀中摸出来一个布袋丢向段厌,在空中划过一条弧度,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段厌手里。 指腹轻轻摩挲着有些粗糙的布袋,段厌唇角扬了扬。 苗越越看不下去了,吐槽道,“没出息的死样子,都还没有打开,看到个破布袋就乐成这样,玲玲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值钱的东西。” 段厌瞥了苗越越一眼,“关你屁事,你个不男不女的小混球。” 悯慧大师骤然起身,苗越越瞪了悯慧一眼,“坐下!你站起来干嘛?要打架吗?” 悯慧大师眉头一皱,“他骂你。” 苗越越对此不屑一顾, “我乐意挨骂,你懂个屁。” 悯慧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坐下了。 他们早已习惯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一个个都懒得理这二人。 段厌无视他们,哼着小曲拆开布袋,小心翼翼地把布袋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那是一个镶着红宝石的银耳环,底部垂吊着长椭圆的银片,风轻轻一吹,银片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亲手打的?” 段厌眼神暧昧地抬眼望向江浪,他知道这几天江浪一直往银匠那边跑。 他还以为江浪是看上那个年轻又英俊的小银匠了呢。 原来是给他打耳环去了。 江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嗯哼应了一声。 段厌心满意足,道,“给我戴上。” 段厌知道江浪懒得起身,他就自个走了过去,把手负到身后去,弯下身去,微微偏头,伸手缓缓撩开他浅棕色的长发,将他耳朵完全展示在江浪眼前。 江浪寻思今天是段厌生辰,便由着段厌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快三百岁的人怎么还幼稚的跟个小孩一样? 想着,江浪翘着二郎腿拿起银耳环,伸出手,轻轻抚过段厌耳廓,一路往下滑,落在耳垂上,两指指腹轻柔地揉搓确定了耳洞的位置,另一只手扶着耳环,将银耳钩缓缓捅入。 段厌本就生的很有异域风情,这耳环倒很衬他。 江浪伸手轻轻拨了拨耳环底部的流苏,不由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江浪笑道,“挺好看。” “我也觉得好看,很衬我。” 段厌嘴角上扬,笑得邪气,“我很喜欢。” 苗越越白眼翻上天,“你见着了嘛?就说喜欢,段厌,你怎么这么舔狗?” 段厌戴着耳环,慢悠悠起身,心情大好,任由苗越越怎么说,硬是跟被水泼湿的油芯子一样死活点不着,一直乐呵呵地看着苗越越。 苗越越看见段厌那傻呵呵的样子都觉得作呕,“得,你赢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段厌哈哈大笑起来。 这场生辰宴一直持续到半夜。 段厌也拉着江浪他们喝了一晚上的酒。 江浪几人干脆合起伙来轮流灌段厌喝酒,终于,段厌醉得连江浪都认不出来,摇摇晃晃地被下人扶去房间了。 第256章 江浪为了灌段厌,自己也喝了不少,酒精上了头,走起路来,两条腿都打飘。 闵修竹没怎么喝酒,是现场仅剩不多还清醒的人,所以他就亲自搀着江浪回房间。 江浪醉得有些厉害,一路上都挺安静的,不知为何,他忽然抬起头来,醉得眼神迷离地问了闵修竹一声,“我们现在要去哪里?镜月域?东陇城,还是蓬莱山?” 闵修竹不由愣了一下子,很快反应过来,轻声提醒,“江浪哥,我们现在在情人寨,不在东水。” 闻言,江浪茫然地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理解,只是缓缓地“哦”了一声,“这样啊……” 江浪低下头往前走,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里是情人寨……不是东水啊……” 又过了一会,江浪瞄到地上他和闵修竹影子后面还跟了另一道影子,他特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小雪,你跟在后面干嘛?过来啊!” 第202章 他不能接受江浪离开 江浪和闵修竹身后落下脚步骤停的声音。 江浪刚想要转过身去,闵修竹连忙拉过江浪,“江浪哥,你喝醉了!师父他不在这里!” 江浪歪头看闵修竹,眨了眨眼,并不长,但胜在浓密的睫毛在风中轻轻抖动。 “不在?” 江浪不管闵修竹的拉拽,一下子转过身去,指着后面,特自信地道,“可我明明感知到他了,他就在那,一直跟着我们,修竹,你学艺不精啊!” 闵修竹叫苦不迭。 他是学艺不精吗? 他是不敢让江浪知道他师父在啊! 闵修竹连忙哄江浪道,“江浪哥,你真的喝醉了,师父真的不在这里呢。” 一边说着,闵修竹一边偷偷地把江浪重新转回来。 江浪看起来眼神迷离茫然,“真的不在?” 闵修竹点了点头,“嗯,真的不在。” 江浪似乎终于相信了,“哦,行吧。” 闵修竹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江浪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然后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个猛抬头。 闵修竹吓了一大跳,咽了咽口水。 只见江浪神秘兮兮地跟闵修竹道,“修竹,我跟你说个秘密。” 闵修竹一愣,“嗯?什么秘密?” 江浪得意地翘起唇角,十足的醉鬼样,“你想听吗?” 闵修竹很是温柔,耐心地回答,“当然了。” 江浪坏坏地笑着,“那你求我,求我就告诉你。” 假如江浪长尾巴了,此时尾巴应该早早翘上天了。 “好。” 闵修竹觉得江浪得意的样子很是可爱,唇角随之弯了弯,故作哀求道,“我真的很想听这个秘密,江浪哥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江浪心情大好,乐呵呵地道,“那我勉为其难告诉你好了。” 喝醉酒的江浪很像是一个小孩子。 于是,闵修竹安静地等着江浪说秘密。 只见江浪特认真地跟闵修竹道,“我告诉你啊,我其实来自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我是个一无是处又人人厌弃的废物,没有人喜欢我,我妈,哦,就是你们说的娘亲,就连她都不喜欢我,她可讨厌我了,把我一个人丢给别人,我从小就跟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的。” 闵修竹听着,第一反应并不是好奇这个所谓的另一个世界,而是觉得心疼江浪。 他望向江浪的眼神写满了心疼。 他虽然从小就没了父亲,但他有疼爱他的娘亲与祖父,他从小到大都过的幸福美满。 可江浪却不一样。 江浪从小到大还受了这么多苦。 江浪继续道,“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了二十多年,然后,我病死了。” 闵修竹很是诧异,“啊?” 他不敢相信江浪若是在另一个没有灵力的世界,终身被病痛缠身,最后被病魔折磨到瘦骨嶙峋地痛苦死去的样子。 那样太痛苦了。 江浪看见闵修竹那担忧到皱紧眉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别难过,还有后续呢,你江浪哥我命大的很。” 江浪道,“我一睁开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有个叫系统的给了我个任务,告诉我,如果我想要回去,就得攻略任务对象。” 闵修竹一怔,脑袋缓慢地运转,好半天终于反应过来,“那个人该不会是……” 虽然他听不懂什么叫系统,但听起来,似乎是如果江浪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得让那个人爱上他。 可思来想去,江浪曾主动示好的人,也只有他师父了。 闵修竹还没有说出口,江浪就点了点头,替闵修竹把话说完了,“嗯,是你师父。” 闵修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所以我故意接近沈初雪。” 江浪点了点头,感慨,“不过,你师父道心固若金汤,我毫无半点机会。” 闵修竹犹豫着问江浪,“所以江浪哥你才没有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江浪倒是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 “就算你师父被我攻破城池,我也照样回不去。” 闵修竹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江浪哈哈大笑道,“因为我临死前才突然发现,我搞错了任务对象。” 闵修竹,“?” 这是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展。 第257章 江浪笑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了,夜幕中,他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划过一抹黯然,像是一颗蒙了尘的黑宝石,他轻声道,“我本来应该和沈初雪没有交集的。” “我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点对不起沈初雪,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而影响了沈初雪的人生。” “如果没有我,你师父现在应该早飞升为仙,桃李满天下,受世人敬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正道追杀,遭哀牢山离弃。” 江浪的声音并不大,可这几句话却无比清晰地落在了不远处一直躲藏在黑暗中的那人耳边。 沈初雪站在黑暗中,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一动不动,像具尸体一般。 夜风吹过,轻轻扬起他的头发,混杂着汗水糊在脸上,有些发痒,又有些刺挠。 他艰难地动了动几乎麻痹的手指,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剑穗。 可他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他低着头,一句话、一个动作、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突然没力气熬过去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希望他的耳力可以差一点。 这样他就不会听见那些话。 不会知道,江浪从未喜欢过他。 就连接近他也是逼不得已。 更不会知道,江浪迟早有一天会离开。 他可以接受江浪利用他,从未喜欢过他,和别人在一起,对别人好,他哪怕是在远远地看着也已经满足了。 但他不能接受江浪要离开。 他怎么能活在一个没有江浪的世界里? 沈初雪太痛苦了,悲痛牵引着至今未愈的陈年旧疾,一时之间,他竟难以维持住人形,身上灵光涌现,露出莲花本体。 另一边,正在距离情人寨千里之外的最北边,那是极寒之地。 冰洞中,寒风似疯犬一般吠叫着卷席着锋利冰冷的雪花冲入洞中。 盘腿打坐的沈初雪猛地睁开眼,他双眼一片赤红,血气在其中翻涌而起,似乎再也难以忍耐,他弓身骤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情人寨莲花分身也在那一瞬间化为齑粉。 而此时,闵修竹听完江浪的秘密,沉默了许久,最终小心翼翼地问江浪。 “江浪哥,你现在还想回去吗?” 江浪望向闵修竹,沉思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我在这里,有很多爱我的朋友。” “所以我不会再回去了。” “更何况,我也不希望按照别人的摆布而活。” “我哪怕要回去,也得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为达目的去影响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种卑劣的事情,我不想再做第二遍。” 那一天夜里,江浪没有说他真正攻略对象是谁,闵修竹也没有问。 第203章 师兄送你上路 “哈……哈……” 冰天雪地,四周都白茫茫的一片,风雪似刀剑一般呼啸而过。 一个生得眉清目秀的男子狼狈地奔跑在雪地中,顾不上风雪刮疼了他的脸,他不停地往前跑,一刻都不敢停歇。 此时,一抹白光骤然抽在他膝窝上,他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在雪地上滚了圈才生生停下。 他攥着雪艰难地爬起来,下一秒,一抹纤尘不染的黑色衣摆缓缓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僵硬地抬起头,目光往上移,他看到了提剑站在他面前的沈初雪。 沈初雪长发在狂风中飘扬,双眼微微赤红,肩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积雪,低头朝他望来的眼神竟比这雪还要来的冷,明亮到反光的剑身刺疼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心头重重地一颤。 这还是光风霁月的沈初雪吗? 此时的沈初雪像一具没有活人气息的行尸走肉,竟比从前还要来的难以接近。 终于,沈初雪冷清开了口。 “毕方,穆清风在何处?” 那嗓音冰冷,回荡在无人的冰天雪地中,一点一点渗进他骨子里,冻得他发颤。 这是沈初雪追杀他两天两夜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毕方咽了咽口水。 这些年,他一直待在哀牢山中充当穆清风的眼线,他深知穆清风心狠手辣,要是知道他背叛了他,他定没有好果子吃。 见毕方不回答,沈初雪低垂眼眸,长睫沾了一层薄雪,白茫茫的一片,他平静道,“罢了,我自己去找。” 言罢,他撩起眼皮,朝着毕方高高举起了“初出茅庐”。 毕方见沈初雪动真格的,连忙说了实话,“穆清风在无底渊!” 沈初雪微微偏头,乌发被风雪染白,“他去无底渊做什么?” 毕方胆战心惊,“我不清楚,他的事情从来不与我说。” “你知道的太少,毫无用处。” 闻言,沈初雪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当初你与乌勒齐里应外合攻打情人寨,现如今,你又与穆清风合作,师兄不能再留你了,安静些,师兄这就送你上路。” 削铁如泥的“初出茅庐”架在了毕方脖子上,毕方不由毛骨悚然,连忙求饶,“师兄,当年我之所以和乌勒齐联手攻打情人寨,都是为了替师兄你出气!” 沈初雪不解地皱眉。 毕方继续道,“乌勒齐来攻打情人寨,情人寨中大乱,我这才得以趁乱偷出那大魔头尤青的尸体交给穆清风,那时候,我单纯是为了给师兄你解气!” 第258章 听到这,沈初雪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竟闪过一抹心痛,他仿佛听见了什么再痛苦不过的事情,眼里的赤红越发的深邃。 毕方对此一头雾水。 穆清风不过当他是枚棋子,重要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他,他自然也不知道沈初雪与江浪的事情。 毕方还以为他哪句话说错了,刚要道歉,沈初雪攥紧了长剑,一字一句道,“那你就更加该死了。” 毕方吓得往后退了退,声音发颤,“师兄,你真的要杀我吗?哪怕我万般不是,也还是哀牢山的弟子,你杀了我,你如何向掌门交代?” 沈初雪没有半点犹豫,在毕方说到“交代”二字时,他面无表情,手起剑落,面前的人头滚落地,血溅了他一身。 可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垂下握着沾满血长剑的手,转过身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自言自语一般呢喃。 “如何交代?” “为何要交代?” “谁人又给我交代?” “我要给谁交代?” “哦,我要给江浪交代。” “如何交代?” “无以交代……” “唯有……” 沈初雪那沙哑的声音响起,却又迅速被呼啸而过的风雪所撕碎,最后那几个字吞噬在风雪中。 一声闷响陡然响起。 江浪骤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警觉地朝声音源处望去,却见房间的窗户大开,被狂风吹得一下又一下拍打的窗框上,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 江浪松了一口气。 他当是什么,原来是风吹开了窗户。 江浪起身走到窗前,刚要关窗,这时候他才发现,窗外天边乌云压顶,隐约可见雷落。 “那个方向是……” 江浪眉头皱紧,思索片刻,很快恍然大悟,“无底渊?” 无底渊早已在天灾之时倒塌,可如今天生异象,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想到这里,江浪立马跳出窗户,稳稳落地,然后朝无底渊赶去。 半个时辰后,江浪赶到了无底渊。 此时的无底渊已是一片废墟,抬眼望去,荒芜的一片。 而天边,是几乎要倾泻下来的乌云,乌云蔽日,遮住了光,所见之处,皆是灰蒙蒙的一片。 不知为何,江浪忽然想起了当年天灾地裂时的场景。 也跟今天一样,乌云蔽日,旱雷阵阵。 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江浪便跳下无底渊。 迎面扑来是许久未曾人造访而独有的尘土霉味,四周一片漆黑,可见度极低。 江浪挥了张燃烧符出去,嘭的一声,四周就亮堂了起来。 就着火光,江浪时隔百年重新看见了这个无底渊的样子。 一片荒凉,残瓦断垣,四处蒙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江浪凭着记忆往里头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下。 面前依旧是一片废墟,早已看不出来原来的模样。 但江浪依稀记得,这个地方是曾经的无根潭。 江浪抬脚往无根潭里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折返了回去低头看了看。 这边的石头有移动过的痕迹。 有人先他一步来了。 似乎还不止一个人。 看来无根潭还真是热闹地。 话说,当年原身的秘密似乎至今还藏在无根潭中。 江浪突然好奇起来,当年的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了。 江浪踹开挡在前面的乱石,大步走入无根潭。 刚入无根潭,江浪便闻到一股迎面而来的腐臭味,味道不亚于死老鼠,江浪几乎作呕。 屏住气息望去,残瓦断垣上满地的肢体腐肉,看穿着,大概是之前封印在无根潭的那些历代主人的躯体。 或许是这几具无头尸体这些年一直被压在乱石下,吸收了无根潭的阴气,故生了些许灵智,在有外人闯入时为了保护些什么,而去攻击闯入者者,却又被闯入者肢解了。 但,这几具无头尸体在保护什么呢? 江浪强忍着恶心,耐心地观察着地上的腐肉,他发现越靠近角落,腐肉碎片越多。 江浪便抬脚朝角落走去,到处都是腐肉,避无可避,他不得不踩在那一坨坨腐肉上,他甚至于可以清楚听见他的鞋子踩上那一滩软绵绵的腐肉时发出的咯吱声。 待走近了,他发现角落处是一块在天灾时倒塌下来的石壁,石壁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燃烧符正好燃烧殆尽,火光暗下,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江浪再度点了张燃烧符,伴随着火燃起的声音眼前慢慢地亮了起来。 借着火光,江浪伸手轻轻擦去挂在石壁上的腐肉,他终于看清石壁上写的字。 江浪呼吸骤然一滞。 第204章 毕方之死 江浪回到情人寨已是第二天的事情。 江浪刚踏进情人寨,段厌和苗越越以及修竹几人就一块赶了过来。 一看到江浪,段厌立马冲上前,一把抓住江浪,然后满脸担忧地询问,“你去哪里了?怎么消失了一天一夜?” 江浪还没有来得及回答,段厌就开始打量着江浪,从头看到脚,看见江浪浑身灰扑扑的,便皱着眉问,“你怎么身上这么脏?” 江浪看着段厌那瞎紧张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解释,“我去查了点事情而已。” 第259章 段厌松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问江浪,“查清楚了吗?” “嗯。” 江浪点了点头。 段厌没有问下去,拍了拍江浪肩膀,“那先去沐浴吧,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江浪刚要走,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段厌。” “帮我查一下穆清风的下落。” 段厌有些好奇,“怎么?” 江浪沉下眼睛,缓声道,“我有件事情想要找穆清风求证。” 段厌比他更熟悉南疆,调查穆清风的下落也应该容易一点。 段厌不过沉思片刻便爽快地点头,“行,我晚点就让底下的人都去找,把南疆翻过来也要找到穆清风。”两天后段厌找到江浪。 江浪正在剥橘子吃,瞧见段厌,掰下一瓣甜橘子递给段厌,问道,“有穆清风消息了?” 段厌接过橘子抛进嘴里,细细嚼着,在江浪身旁坐下,漫不经心道,“没,穆清风就跟人间蒸发了,我派出数百人在南疆各地搜寻,始终找不到他的踪影。” “不过我派出去的人查到了另一个人的消息。” 江浪挑眉,“谁?” 段厌望着江浪,缓缓道,“毕方。”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江浪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沈初雪那个师弟?” 似乎一百年前,毕方因为与巫蛊族巫女成婚时逃婚而被抓,沈初雪当初还放走了毕方。 只不过,毕方一个哀牢山弟子怎么突然跟穆清风牵扯上关系了? 段厌点了点头,随之解释,“当年,你被沈初雪所杀后,乌勒齐带兵来攻打情人寨,就是毕方怂恿的,也是毕方与乌勒齐里应外合,乌勒齐才如此精准地找到情人寨位置。” 江浪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当年之事,毕方还掺一了脚。 段厌提起毕方就恨得牙痒痒,当年这小子还偷偷放着了乌勒齐,所以他们当年才会腹背受敌,“我一直想找毕方好好清算这笔账,不过毕方一直留在哀牢山中,我迟迟没找到机会。” “穆清风所作所为败露了以后,毕方也跟着离开了哀牢山,再有他的消息,他已经在南疆了。” 江浪不解, “他在南疆做什么?” 段厌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他行踪很诡异,一直飘忽不定。” 说到这里,沉思片刻,段厌严肃地道,“我怀疑,他是穆清风的人。” “这次来南疆,就是为了投奔穆清风。” 听到这,江浪若有所思地伸手轻轻敲打着膝盖。 假如毕方真的是穆清风安插在哀牢山的眼线,那一切都说的通了。 江浪抬头问段厌,“有他行踪了吗?” “有。” 江浪站了起来,“我亲自去一趟。” 段厌随之起身,“一起。” 江浪没有拒绝。 毕竟如果遇上穆清风的话,他还真是有点担心他一个人有点应付不过来。 根据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毕方似乎进了极寒之地。 极寒之地在南疆最北方,是一个常年下雪的苦寒地,条件非常艰苦,因此,一直都是渺无人烟,极少人前往。 江浪不明白毕方为什么偏偏要去极寒之地,那种地方,太过寒苦,一不小心还有可能冻死在里面,就连他,平白无故也不会前往。 带着这个疑问,江浪和段厌,以及几个暗卫赶到了极寒之地。 段厌提醒道,“我们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极寒之地了,里面难以分辨方向,而且温度极低,一定要注意好安全,千万不要走散。” 江浪与几个暗卫点了点头,旋即几人一块踏入了极寒之地。 迎面的风雪似刀子一般刮来,冻得他们都不由有些发颤,脚下的雪极厚,走着走着,脚总会陷进去他们只能在身上裹了好几层灵力维持着体温,然后在极寒之地里到处寻找着毕方的身影。 只可惜,这个地方连个人影都没有,放眼望去,除了雪,就是雪,入眼就是一片白茫茫,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段厌忍不住踹了地上积雪一把,骂骂咧咧地抱怨,“这个毕方,躲这种鬼地方来干什么?等抓到他,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这时候,一个暗卫喊了一声,“找到了!” 段厌和江浪神色一凛,相视一眼,旋即立马朝声音源处赶了过去。 赶过去了他们才发现,那是一具倒在雪地里的无头尸体,尸体早被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段厌给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蹲下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尸体旁边鼓鼓囊囊的积雪,不久之后,赫然露出一个惨白的人头。 江浪瞧着人头眉心处的那一抹纯阳朱砂,抱起胳膊,叹了一口气,对段厌道。 “他死了。” “看来你收拾不了他了。” 第205章 寻沈初雪 江浪他们把毕方的尸体带了回去。 经过检查,确定了毕方是死在了“初出茅庐”之下,也就是说,是沈初雪杀了毕方。 闵修竹得知此事很是不敢置信,特意赶过来重新检查了好几遍,直到终于确认那的确是毕方,“师父他怎么会动手杀哀牢山的人?” 哪怕毕方做的再错,那也始终是哀牢山的人,是应该押送回哀牢山审判过后才能处罚的。 他师父如此循规蹈矩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 第260章 唯有一个解释。 江浪低头瞧着毕方尸体,漫不经心地咬掉一颗冰糖葫芦,淡定地把闵修竹所想的说了出来,“你师父可能入魔越来越严重了。” 说着,江浪捏着竹签轻轻翻动那颗圆滚滚的头颅看了看口子,评价,“嗯,你师父下手还挺干净利落,切口没有一点皮肉粘连。” 入魔之后,沈初雪没有理智可言,自然杀伐果断。 若再不干涉,恐怕沈初雪便真的堕入魔道了。 闵修竹担心到眉心都皱成了个“川”字,一时之间,空气那叫一个沉重。 段厌幸灾乐祸地笑道,“入魔也好,沈初雪曾经那么自视清高,对妖魔无比憎恨,如今他也要堕入魔道,岂不是魔界一大津津乐道之事?” 闵修竹一听,神色一凛,抬脚走了出去。 江浪瞥了段厌一眼。 段厌立马悻悻然地收起笑容,“我这不是开玩笑嘛?谁知道沈初雪这个小徒儿这么听不得玩笑?” 江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段厌明明刚过完两百六十八岁的生辰,怎么还跟个三四岁小孩一样? 这两百多年,段厌白活了。 段厌惹的麻烦还得他去解决才行。 江浪走出屋子,迎面便对上闵修竹收拾了包袱从房间走了出来。 江浪寻思,这是要离家出走了? 果不其然,闵修竹一脸坚定地对江浪道,“江浪哥,我要去找师父,我实在放心不下师父。” 江浪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闵修竹抿了抿唇,很是固执,“江浪哥,你不要拦我,我去意已决。” 江浪觉得聒噪,干脆掐了个禁声诀给了闵修竹。 闵修竹安静下来了,疑惑地瞪大了眼睛望着江浪,江浪这才道,“我没打算拦你。” “我跟你一块去。” 闵修竹不解地眨了眨眼。 江浪解释,“南疆地势辽阔,从未踏足南疆的人很容易迷路,更何况,我也想找穆清风。” 段厌走了出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正着。 他抬手把汇灵盏顺手丢给江浪,慢条斯理道,“带上这个,此物能寻人残余气息,我已经把沈初雪留在毕方尸体上的气息抹在上面了,你们根据指引一路寻过去,说不定能找到沈初雪。” “我也会继续多派人手去寻找穆清风下落的。” “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江浪伸手接住汇灵盏,点了点头,“谢了。” 他刚转过身去,段厌没忍住,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嗯。” 江浪背对着段厌挥了挥手,和闵修竹扬长而去。 等走远了,江浪突然冷不丁地问了闵修竹一句,“修竹,你怎么不说话啊?” 闵修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示意禁声诀还没有解开。 江浪恍然大悟,然后抬抬手指便轻而易举解开了禁声诀。 他们二人根据汇灵盏指引的方向一路追寻,竟来到了巫蛊族。 “不是。” 江浪挺好奇地问闵修竹,“你师父来巫蛊族做什么?” 闵修竹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他哪里知道? 沈初雪的残余的气息停留在了巫蛊族里的里面,江浪和闵修竹一路往里走,穿过学堂、医馆,最后是书斋,最后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走着走着,江浪忽然觉得周围有些眼熟,他非常努力地回想着,最后在看到巷子里头那座老宅的大门时,江浪忽然恍然大悟。 江浪伸手推开大门,咯吱一声,大门缓缓打开。 宅子已经很老了,但似乎经常有派人翻新所以保持的还不错。 江浪走进去,环视了一圈,发现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闵修竹看着这座平平无奇的老宅,疑惑地问道,“师父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百年前,我跟你师父住过这里。” 江浪漫不经心地在院子里晃悠着,感慨,“没想到,一百年过去了,这里还没有变。”闵修竹一怔。 老宅里并没有什么发现,江浪和闵修竹离开了老宅,而汇灵盏指引着他们朝普罗域而去。 普罗域是巫蛊族族长居住之地,要进去倒也不是没办法,不过江浪也不知道如今巫蛊族情况如何。 巫蛊族虽是江浪的老本家,但江浪除了上次来巫蛊族拍卖行匆匆一别之外就没再来过巫蛊族,所以江浪对巫蛊族现在的情况可谓一问三不知。 于是,江浪随意拉了个人,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问道,“请问如今巫蛊族是何人当族长?” 那人回答,“是松偃族长。” 江浪好奇地嘀咕,“松偃?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在回忆失败以后,江浪决定直接偷偷地潜进去,一了百了。 当天,江浪就拉着闵修竹偷偷潜入了普罗域。 闵修竹根正苗红,正到发光的存在,极少干这种翻墙根的事情,因此干得极其良心不安。 而江浪那叫一个如鱼得水,翻墙根翻的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轻轻松松进了普罗域,江浪搁那不满地道,“这守卫真是不行,我们两个大活人进来了都发现不了。” 闵修竹轻叹了一口气。 心想,要是被发现了那还得了? 对于这个他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江浪是相当的熟悉,他熟练地带着闵修竹躲过巡逻的侍卫,拐到了从前的住处。 第261章 他从前的住处似乎空下来了,只有两三个侍卫在门口看守。 江浪带着闵修竹溜了进去。 还是跟他记忆中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闵修竹看着这个布局素雅古朴的院子,“江浪哥,这里是你以前当族长时住的地方吗?” 江浪点了点头,片刻以后又补充了句,“你师父也住过这里。” 说着,他们根据汇灵盏的指引走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间门口。 江浪认得出来,这是他之前住过的房间。 第206章 疯道士 咯吱房门被缓缓推开。 一阵几乎淡不可闻的莲花香卷着清风缓缓吹来。 江浪抬眼看着这间颇为眼熟的房间,抬脚走了进去。 房间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连花瓶摆放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恍惚间,江浪还以为回到了一百年他还住在这里的时候。 闵修竹跟着江浪往里走,他不小心碰到了桌案上堆放着的画卷,画卷哗啦一声尽数摔在了地上。 闵修竹连忙弯下身去捡,其中一幅画卷滚开了,堪堪露出半幅画。 他刚想将画卷重新收好,却无意间瞥见画卷上那半幅画画的人有些眼熟,他好奇地将剩下的画卷拉开。 画卷上画的是一个在烛光下看书的男子,男子低着头,乌发垂落,模样清秀动人,栩栩如生,足以可见画此幅画的人有多么的用心。 因为画的惟妙惟肖,闵修竹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人是谁,连忙捧起画卷递给江浪看,“这画的是江浪哥你吗?” 江浪瞥了一眼。 还真是画的他,不过是画的从前的他。 他现在已经不长这个样了。 按照常理来说,一幅画是不能保存上百年的,但普罗域用的纸和墨都是用特殊工艺处理过的,能保存百年都不变色,所以如今看起来不过像前几日刚画的一样。 闵修竹又追问,“谁画的?” “画的可真好。” 江浪直截了当地回答,“你师父。” 顿了顿,江浪慢条斯理地又补充了句,“那时候,他被我强迫留在此处的时候画的。” 闵修竹多少也听说过当年沈初雪被江浪胁迫的事情,他摇了摇头,缓声道,“若师父真是不情愿留下,江浪哥你也留不住他。” “师父他性子倔强,从来没有人能逼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 江浪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那时候,他才心存那么一点点侥幸。 但没想到,那么一点点侥幸最后被沈初雪一剑捅了个粉碎。 想起来,江浪还是想笑。 江浪道,“不管你师父情愿与否,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倒是事实,闵修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画卷收了起来。 一边收,闵修竹一边道,“这画卷的绳扣是松的,师父或许是为了回来看这个。” 江浪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抬眼看着房间四周。 往日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那张小榻,他曾和沈初雪躺在一起。 根据他多年看小说、电视剧的经验,回忆多肯定没什么好事。 生怕来个回忆杀,江浪不敢再想了,立马转身走了出去,“房间里还留着莲花香,你师父可能刚离开不久,现在追还来得及。” 闵修竹点了点头,和江浪一块走了出去。 沈初雪的气息只残留在江浪曾住过的房间里,其余地方并没有,所以证明,沈初雪并没有去普罗域的其他地方。 江浪与闵修竹并没有在普罗域停留很久,立马就赶往下一个地方。 在出普罗域的时候,江浪大老远看见一男子穿着深色长袍,皱眉与身边跟着的几人说些什么。 身边那几人都唤他作族长。 那男子虽然已经成熟了不少,但眉眼间依稀还有些许当年年少时的影子。 江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 当年只会跟在他身后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现在已经长成能顶天立地的一族之长了。 在江浪不知道的地方,那个少年上了学堂,努力地读书识字,靠着自己本事一点一点往上爬,最后坐上了这个位置,学着当年的那位故人一般,一点一点地建设起了巫蛊族。 江浪欣慰地笑了。 闵修竹随着江浪目光望去,问道,“江浪哥,那可是你相熟之人?” “嗯。” “可要停下来聚聚?” 江浪摇了摇头,“不必了,他现在很好,何苦打扰他?” “一个已死之人就老老实实地活在过去就好。” 言罢,江浪转过身去,“走吧。” 江浪离开的决绝,闵修竹没有多说什么,抬脚跟上了。 在江浪离开以后,松偃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抬眼朝江浪二人离开的方向望去。 那一瞬间,他似乎感知到一抹熟悉的气息,却又在下一刻消失。 身旁的下属好奇地问他,“族长,怎么了?” 他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 汇灵盏指引着他们一路前向。 经过一个小镇,却见镇上街道竟乱作一团,到处都是打翻的摊子,被踩烂的蔬果,还有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倒在地上哀嚎惨叫。 江浪和闵修竹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 第262章 这时候,一旁站着的几个路人,紧张兮兮地议论着,“哎哟,你看见那个疯道士了没有?” “看见了,真吓人啊!有人不小心撞到他而已,他把人打的头破血流。” 听到疯道士,闵修竹神色一变,连忙上前询问,“请问那个疯道士长什么样?” 路人心有余悸,没好气地回答,“他散着头发,衣衫破烂,谁看得出来他长什么模样?” 很快,他又似乎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道,“不过他长的跟你一般高,腰间似乎还挂着一条吊着莲花坠子剑穗,说来也奇怪,他看起来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唯独那条剑穗干净到不行。” 听到这里,闵修竹确定了,那的确是他师父无疑。 听起来,他师父现在情况很不好。 闵修竹立马折返回去告诉江浪。 在闵修竹要开口之前,江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我都听见了,走吧,希望你师父还没有惹出大祸。” 闵修竹点了点头,他们二人立马朝着前面赶去。 等走远了,其中一个路上突然问了句。 “对了,那个疯道士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念叨着什么来着?” “哦,他说他要买糖葫芦。” “他一个疯道士要吃什么糖葫芦?” “谁知道呢?” 第207章 江浪,杀了我 汇灵盏指引着他们找到一个村庄。 村庄外,哀声遍野,火光冲天,半边天都被烧红,仿佛是人间炼狱。 江浪和闵修竹尚未进入村庄,看到此情此景便不由心头一颤,大叫一声不好,二人急急忙忙冲入村庄。 踏入村庄那一刻,闵修竹被迎面扑来的浓郁血腥味震得停下脚步。 眼前这一幕,是他从所未有见过的惨烈。 大火几乎吞噬了整个村庄,尸横遍野,流出来的血竟已汇成一条血河。 闵修竹呼吸发颤,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去,轻轻伸手翻过其中一具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不过是个普通百姓,被一剑穿心,心口那个伤口,像极了“初出茅庐”所造成的。 想到无数条鲜活的生命竟如此消失,而且还是死在了他师父剑下,他心中无比的痛苦。 打击太大,闵修竹不愿意接受现实地闭上眼去。 此时,旁边传来江浪冷静的呵斥声。 “修竹,站起来!” “他们都已经死了,我们得去找你师父,没时间在这磨磨唧唧。” 闵修竹缓缓睁开眼,抬头去看江浪,眼里写满了茫然,“江浪哥……” 江浪提剑而立,俯视闵修竹,冷漠打断他的话,“他们不是你师父杀的。” 闵修竹不解,“可这伤分明是……” “说了不是就不是。” 江浪看都没看那些尸体一眼,抬脚径直往里面走,衣袍翻滚,坚决地落下一个字,“走。” 闵修竹深呼吸一口气,再度睁开眼目光已经变得坚定,他起身,大步跟上江浪,追问,“江浪哥,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江浪老实回答,“没有。” 言罢,他扭头望向闵修竹,直截了当地反问,“但你不信你师父吗?” 闵修竹瞬间哑言,喉头一阵发紧。 江浪收回目光,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你师父那个死脑筋什么时候会滥杀无辜了?” “他全心全意都扑在了天下的黎民百姓身上,对他而言,这里的人的性命比他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哪怕他入了魔,我也相信,他不会随意屠杀无辜的人。” 闻言,闵修竹抿了抿唇,最终垂落眼眸,眼中流露出一份羞愧,“是我刚才意志不坚定,无论如何,我都应该相信师父。”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他带着闵修竹一路往村庄中赶去。 一路上,他们所见之处皆是尸体,血混在泥土上,所行每一步皆陷在血色的泥泞之中。 闵修竹不忍去看,撇过脸去。 江浪看了闵修竹一眼,明白闵修竹终究是被养在闵家护着长大的孩子,从未见过什么血腥场面。 而他当年天灾地裂的惨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江浪轻声提醒,“修竹,睁开眼,看清楚,好好记住,你若以后行差踏错,只会看到比今天更多的尸体。” 闵修竹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血路渐到了头。 在漫天火光中,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曾经那个纤尘不染、光风霁月的身影此时衣袍破烂,沾满污脏之物,散落着长发,手上提着一把沾满血的长剑,早已看不出来半点曾经高高在上的不寂道君模样。 他就这样,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宛如一块破布在风中战栗,手上的长剑鲜血随之往下滴血。 没有人知道他要去何处,也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已然是入魔。 闵修竹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沈初雪,声音凄厉,大声呼喊,“师父!” 沈初雪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厌烦地一拂袖,闵修竹被重重甩了出去。 可闵修竹重新爬起来,不甘愿放弃地再度冲上去,“师父,您醒醒!” 这一次,沈初雪回过头来,一双桃花眸中血丝爬满,寒意逼人,他抬剑就对向闵修竹。 眼看“初出茅庐”要刺入闵修竹身体,另一把长剑骤然出鞘,重重挑开“初出茅庐”。 第263章 剑身碰撞,一时之间,竟泛起刺眼的火花。 沈初雪被逼得往后退了退,最后停下,抬起头,木讷地朝前面望去,眼里毫无半点生气。 江浪收回“老马识途”,衣袍落下,挡在闵修竹面前,冷冷地道,“沈初雪,你发够疯了吗?” 沈初雪表情冷冽无情,像个杀人机器一般,迅速又提剑朝江浪冲来。 江浪手指轻轻敲了敲剑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如此冥顽不灵,干脆挑断手筋脚筋拖回去算了。” 闵修竹闻言,大惊,“江浪哥,不要!” “闭嘴。” 江浪骂了一句,“东南方向榕树下还有个活口,去救。” 言罢,他提剑迎上。 闻言,闵修竹立马转身跑向榕树。 榕树下是几具交叠着的尸体,血腥味冲天,闵修竹一眼望去,一时之间难以分辨究竟哪个是活口。 闵修竹翻开那对浑身是血的夫妇,仔细望去,夫妇怀中竟藏了个大概四五岁的女娃娃,女娃娃大概吓坏了,昏死了过去,但气息还是有的。 闵修竹连忙把女娃娃抱起来跑了回去。 入魔的沈初雪还挺难打,江浪生生在沈初雪身上捅了几个口子,沈初雪都无动于衷,最后还是老马识途穿过他肩膀,将沈初雪重重地钉在地上,沈初雪这才老实下来。 当然,江浪也没讨到什么好处,互殴的下场就是大家都一身的伤。 他感觉他肩膀脱臼了,怎么动都不舒坦,徒手把自己肩膀按回原位,江浪吐掉嘴里的一口血沫,然后岔开双腿两只脚踩上沈初雪双手,坐在了沈初雪腰间。 江浪伸出手,捏住沈初雪下巴,然后打量身下双眼赤红,满是杀意的沈初雪好一会,最后将目光定在沈初雪那截修长脖子右侧的一小块凸起上。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弯下身,匕首刀尖轻轻划开那一处的薄皮。 沈初雪下意识挣扎,又被江浪一脚踩了回去,“消停点,聒噪。” 刀尖打了个转,划了个圈,最后,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小虫裹着鲜血落到江浪手心。 江浪捏着小虫端详片刻,最后皱眉呢喃一声,“尸虫?” 思索片刻,江浪摸出个小罐子,把虫子装了进去。 做完这些,江浪低头正好对上沈初雪那一双逐渐恢复清明,却眼尾泛红的眼睛。 江浪轻笑,“哟,终于清醒了?” “醒了就好,我现在要挑断你手筋和脚筋,别挣扎,我肋骨被你踹断了,你一动我就疼……” 江浪话还没有说完,沈初雪缓缓伸出手,心疼地轻轻擦去江浪嘴角的血迹,眼泪滚落,他道,“江浪,杀了我……” 那嗓音干涩沙哑,像极了破风箱发出的哀鸣。 江浪与沈初雪目光对视而上,良久,他嗤笑,“我可不干这种好事。” 言罢,他牵住沈初雪落在他脸上的手,慢慢地与那只冰冷的手相握而上,十指交叉。 沈初雪疲惫地缓缓闭上眼去,仿佛无论江浪对他做什么,他都会甘之如饴。 江浪毫不犹豫地将匕首用力地捅进沈初雪手腕里,刀尖往外一剜,轻而易举就剜断了沈初雪手筋。 紧接着是右手手筋左脚脚筋右脚脚筋…… 沈初雪从头到尾没有挣扎一下。江浪很满意。 这下子,沈初雪跑不掉了。 闵修竹抱着女娃娃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江浪不仅把沈初雪手筋脚筋挑断了,还把沈初雪敲晕了。 闵修竹,“……”动作好快。 随意喂了沈初雪颗止血的丹药,江浪找来一辆牛车,扛起要死不活的沈初雪跟丢垃圾一样丢了上去。 闵修竹都有些不忍心,“江浪哥……轻点……” 江浪冷哼一声,没搭理闵修竹,走到闵修竹面前,往他怀里瞧了一眼,“哟,还是个女娃娃。” “带上她走吧,再过一会就有人要来了。” 闵修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人?” 江浪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迹,道,“还能什么人?来审判沈初雪这个惨无人道屠村凶手的人。” “可江浪哥你不是说,这些人并非师父所杀吗?” “除了我们,你觉得还有谁会信你师父?” 江浪淡淡道,“修竹,要相信一个人做好事很难,但要相信一个人行恶却很容易,这就是人性。” 第208章 想不到标题,哈哈哈哈 微风徐徐吹来江浪盘腿坐在牛车上,乌发和衣袍随风飘扬,身后躺着要死不活的沈初雪。 而闵修竹坐在一旁赶着牛车。 拉牛车的是头老黄牛,老黄牛自然是拉不动三个成年男人,因此江浪还给拉车的老黄牛喂了一颗灵丹。 原本已经入暮年的老黄牛生生跟打了鸡血一样,一口气拉着他们跑出去十里开外。 老黄牛跑的太快,牛车也因此更颠簸,颠着颠着,江浪就开始狂吐血。 闵修竹背对着江浪一开始没发现,直到他想问问江浪去哪里,然后一回头就看到江浪在弯着身哗啦啦地呕血。 并不是夸张,真的是哗啦啦的那种。 闵修竹吓得手上的草鞭都掉了,“江浪哥,你这是怎么了?” 江浪抬起头,伸手随意擦了一把嘴边的血,不以为意地道,“哦,大概是肺被断掉的肋骨刺穿了。” 第264章 闵修竹瞪大了眼睛,“啊?肋骨怎么断了?” 江浪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被你师父……咳咳……踹的。” 闵修竹立马上前,有些不知所措,担忧地问,“江浪哥,你没事吧?” 江浪摇了摇头,“没事。” “只是有点喘不过气来,缓缓就行。” 说完,他嘴角再度缓缓流下一道殷红的鲜血。 江浪伸手擦了一把,低头一看,然后一脸见怪不怪地把血擦到了衣袍上。 “……” 闵修竹嘴角抽了抽,他怎么看,也不觉得江浪这是没事的样子。 段厌在附近的桃源乡有一处房产,是个养伤避难的好去处,他们就赶着牛车赶去了桃源乡。 到了宅子,闵修竹请了一位当地最有名望的大夫过来。 大夫先替他们带回来的女娃娃检查了身体,诊断结果是女娃娃并没有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只需要好好休息就好。 大夫诊治完,提上药箱刚要走,闵修竹温和道,“大夫,且慢,还有伤患。” 于是,闵修竹就带着大夫去了另一个房间。 大夫见到了床上要死不活的沈初雪。 大夫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去查看。 不看还好,一看,这人新伤加旧伤无数,外伤很严重,身上数不清的血窟窿,这就算了,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 大夫看得直皱眉,“谁这么残忍?把人伤成这样?你看看身上这几个血窟窿,还挑断了手筋脚筋,他们有仇吗?” 闵修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这时候,江浪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老实承认,“是我。” 大夫疑惑地去看闵修竹,似乎在好奇,为什么要把江浪这个凶手放进来。 闵修竹尴尬地笑了笑。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夫解释这两位相爱相杀的关系。 大夫费劲地把沈初雪身上的伤口都清理好,再包扎上,开了些活血化瘀、促进筋脉恢复的药,嘱咐完用药要求之后再度提起药箱准备走人。 闵修竹又拉住大夫,“大夫且慢,还有位伤患。” 大夫瞪眼,心想这家人是倒了大霉吗? 怎么同时受伤? 大夫没说出来,问了句,“在哪?领老夫去看看。” 这时候,江浪再度出声,“是我。” 大夫一看江浪,能走能跑,怎么看也不像有事。 大夫去看闵修竹,闵修竹点了点头,示意江浪没说错。 大夫把药箱一放,“坐下吧,老夫替公子你把脉。” 江浪老实坐下,卷起衣袖,把手腕递给大夫。 大夫不以为意地把手搭上去。 稍后,大夫坐直了身子。 再过了一会,大夫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抬眼去看江浪,欲言又止,“公子你……” 江浪把大夫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左边肋骨断了两根,插进肺里了,心脏经脉被震断了,右肩脱臼,我自己已经安回去了,不过可能现在又脱臼了,有点疼。” 大夫,“……”大差不差。 看起来,这位公子身上最轻的伤就是脱臼了。 沈初雪虽然也伤的重,但身上的那几个窟窿都没伤到要害和内脏,江浪可不一样了,伤的都是内脏。 大夫忍不住问,“这都是谁伤的?” 江浪看了看床上的沈初雪。 大夫顺着望去,然后沉默了。 这两人,真的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大夫愁眉不展,“公子这伤太严重,老夫医术不精,恐怕难以医治,公子还是另请高明。” 江浪看起来活蹦乱跳,壳子里却是一塌糊涂。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医治。 江浪又吐了一口血。 他习以为常地伸手擦了擦,抬起头看大夫,“没事,给我开服安神药就行,我想睡一觉。” 大夫,“……” 伤成这样,再喝安神药,打算一觉睡死过去么? 最终,在江浪强烈要求下,大夫还是开了安神药。 江浪喝完安神药,嘱咐闵修竹不要打扰他,然后进房间关上房门去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已是第三天清晨。 江浪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他餍足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却忘了伤还没有好,一动扯着肋骨和肺都疼。 江浪向来疼习惯了,倒觉得这也没什么,总觉得要死就死,死不了就凑合活着。 江浪闷哼一声,揉着心口下了床,披了身衣衫,他打开了房门。 阳光映入眼帘,晃得江浪眼睛眯了眯,他不由伸出手去挡,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落入他耳边。 “醒了?” 那个嗓音冷清却那么温柔。 江浪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慢慢地放下手去,抬眼往前望去。 只见阳光下,沈初雪一袭白袍安静地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眉眼柔和地朝他望来,乌黑柔顺的长发自然而然地披落至肩。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他身上,如同雪山上的莲花,洁白无瑕,又不染纤尘。 像是他们初见那时的沈初雪。 那个有些木讷却又温柔的道士。 果然,就得挑断手筋脚筋,沈初雪才能老实。 “嗯。” 江浪唇角扬了扬,抬脚朝沈初雪走了过去,撩开衣摆在沈初雪旁边的台阶上大刀阔斧地坐下。 第265章 沈初雪很爱看这样意气风发的江浪,垂眸看着,眼里是化不开的笑意与柔情。 “今天天气真好。” 江浪看着蔚蓝的天空,感慨。 沈初雪看着江浪,轻轻点了点头,“嗯,很好。” 江浪忽然朝沈初雪手腕看了一眼,袖袍有些宽大,风轻轻一吹,便露出那清瘦如枯枝的手腕处细细的一条伤,伤已经结痂,伤口周遭的皮肤微微泛红,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江浪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的有些过了。 挑个脚筋让沈初雪跑不了不就行了? 为什么非得挑手筋? 虽说始终会长好的,但若以后对握剑有影响如何是好? 沈初雪看出江浪眼里的后悔,他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不以为意的笑容,轻声夸赞,“你刀法很好,口子很小,应该不会留什么疤。” 声如玉碎,堪堪落下,恰好缓和了气氛。 江浪知道沈初雪想调动气氛,便笑了笑,随着往下说道,“我从前做过劁猪匠,我的刀法最好,一刀下去,刀口最小,恢复的也最好,十里八乡养猪的村民都爱找我。” 江浪就絮絮叨叨地说着他从前做过的事情。 意气风发又神采飞扬。 在没认识沈初雪的时候,初获得一具健康又强健身体的江浪总在尝试各种他从未涉猎过的事情,猎户、劁猪匠、教书育人的先生,哦,他还试过入朝为官,但凡人界中官场黑暗腐败,他嫌无趣便早早抽身离去。 沈初雪安静地垂眸听着江浪的话,嘴角带着浅之又浅的笑容,眼神温柔似水,眉眼舒展。 江浪的人生很精彩。 精彩到让他都预料不及。 沈初雪觉得,江浪的人生还能继续精彩下去。 江浪永远不会被什么困住,也不应该被什么困住,他会一直往前走。 第209章 是我杀了他们么 暖阳高照,清风而起。 江浪和沈初雪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坐着聊了许久。 此时,远处传来小孩银铃般的笑声。 江浪抬眼望去,一蝴蝶式样的纸鸢从隔壁院墙升了起来,与之响起的还有修竹提醒孩子要慢点的声音。 沈初雪也望着那只高高升起的纸鸢,清风吹起他身上宽松的衣袍,依稀可见其清瘦如竹的身躯。 他忽而轻声道,“那个孩子,我见过了,她生得很可爱。” “她似乎因为惊吓过度失去了记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是我杀了他们么?”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一睁开眼来,他身上已经沾满了鲜血,而地上躺满了尸体。 江浪摇头,“没有。” “我没看到。” 沈初雪低下头去,沉重地闭上眼去,周身的气息似重重地沉下,“但我的剑上,沾满了他们的鲜血。” 这些天,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见那些鲜血淋漓的尸体,耳边是挥散不去的凄厉哭声。 那些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江浪却不以为然,“那又如何?” 那声音坚定到掷地有声。 沈初雪骤然睁开眼,只见江浪站了起来,留给他一个背影,他轻飘飘地道,“我说你没杀就没杀,少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些事情我自会处理。” 说完,江浪没有再给沈初雪说话的机会,大步离开了。 沈初雪望着江浪的背影,那一双桃花眸中柔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悲悯与痛苦。 江浪去了隔壁院子。 沈初雪被挑断了脚筋,走动不了,便用灵力控制着轮椅跟了上去。 刚跨进院子,一个灵动的身影便蹦蹦跳跳地扑进了江浪怀中,江浪下意识伸手拽住,低头一看,是个女娃娃。 之前带回来的时候,他没仔细看,如今一看,这女娃娃倒真长得很可爱,两只眼睛圆溜溜的,脸颊肉嘟嘟,扎着两个小发髻。 不知为何,江浪忽然想起他那从未见过异父同母的妹妹,他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想去摸摸女娃娃的脑袋。 女娃娃大概是怕他,一骨碌就溜到了沈初雪的身后躲了起来,堪堪露出来个小脑袋来。 沈初雪摸了摸女娃娃的脑袋,轻声哄道,“别怕,这位哥哥很温柔的。” 江浪噗嗤一声笑了,“还哥哥?我这个年纪都可以当她爷爷了。” 沈初雪温和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没有的事,你还很年轻。” 江浪当然不相信沈初雪的话,他站了起来,问闵修竹,“她叫什么?” “她都不记得了。” 闵修竹道,“不过,她随身的平安符上写着丫丫两个字,大概是她名字。” 江浪瞧着丫丫,唇瓣扬了扬,“丫丫?这个名字挺可爱的。” 丫丫很喜欢沈初雪,小小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消停了一会便央着沈初雪陪她去玩。 沈初雪抬眼看了看江浪,似乎在问江浪意见。 江浪点了点头,“去玩吧。” 沈初雪这才答应和丫丫一块去放纸鸢。 丫丫无忧无虑的样子很是可爱。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她忘记前尘往事是庆幸还是不幸。 江浪收回目光,抬眼望向闵修竹,低声询问,“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闵修竹神色严肃了下来,他快步朝江浪靠近,然后压低声音回答,“如江浪哥所设想,现在外界的人都在传师父入魔屠村之事,已经有好事之人借此势头召集人马开始四处搜寻师父的行踪了,如今师父情况不稳定,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定会很危险。” 第266章 江浪安静地听着。 果不其然,这件事发酵的极快。 不过才短短三日,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若不是说这是个早就设好的局,他都不信。 闵修竹头一回碰上这种事情,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问江浪, “所以,江浪哥,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江浪沉思片刻,回答道,“这里偏僻,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先在此处养伤吧,至于这件事,慢慢查。” 闵修竹点了点头。 目前也只能先这样了。 二人聊完,抬起头朝丫丫和沈初雪那望去。 一看,沈初雪不会放纸鸢,腿脚又不方便,所以纸鸢好半天都飞不起来,丫丫觉得无趣地伸手托起小脸看着,一脸失落。 沈初雪想了想,就干脆在纸鸢上裹了一层灵力,驱使灵力让纸鸢飞上空。 丫丫高兴地直鼓掌,江浪和闵修竹二人倒是哭笑不得。 沈初雪放个纸鸢还要用灵力,真是暴殄天物。 第210章 幸福生活 就这样,江浪他们在桃花乡住下了。 桃花乡是个远离尘世的偏远之地,四周环山,民风淳朴,风景也好,依山傍水的,据说,当初段厌和江浪无意间经过这个地方,觉得此地极其适合养老隐居,当下就掏了银两买了一块最好的地,又建了座宅子,打算以后玩累了就来到此处隐居,过上闲云野鹤的日子。 宅子建成的时候,段厌还拉着江浪来看了,兴致勃勃地让江浪给宅子起个名。 江浪道,“叫桃花乡第一养老院。” 二人病情雷同,于是意见达成一致,当下就订做了牌匾。 做牌匾的工匠是个老师傅,听到这个名字,犹豫地问了几遍是不是确定要在牌匾上写这个名字。 段厌说,“当然了!” 于是,现如今,硕大的“桃花乡第一养老院”牌匾挂在了宅子门口上。 桃花乡地方小,冷不丁搬进来一家外人,附近乡民都觉得好奇。 没办法,为了不让人怀疑,他们对外就宣称是四兄妹,家道中落,所以搬来桃花乡生活的。 沈初雪是大哥,江浪是二哥,闵修竹是三哥,至于丫丫就是幺妹。 很快,乡里都传遍了,桃花乡新搬来一户四兄妹,住进了那空置已久的“桃花乡第一养老院”中。 大哥腿脚不便,却生得俊美,气质清冷似谪仙。 三哥乃翩翩公子读书郎,温润如玉,谦卑有礼,平易近人。至于二哥…… 性格顽劣,天天带着幺妹与乡里的其他孩子漫山遍野疯玩。 今天下河摸鱼,明天去沟里抓泥鳅,后天又去爬树。 玩累了就一大一小浑身是泥的躺在别人田埂上呼呼大睡。 被人发现了,就跑回去敲“养老院”的大门,跟里头的人道,“你们家老二和老幺又在外面睡着啦!你们赶快去把人领回去吧!” 这时候,沈初雪和闵修竹一边道歉,一边赶去了田埂上。 赶到的时候,江浪和丫丫两个人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田埂上睡得正沉。 闵修竹看得眼前一黑,连忙弯下身把丫丫抱起来带了回去。 而沈初雪也不叫醒江浪,就守在江浪身旁,撑上一把伞,替江浪遮住阳光,安静地候着江浪。 等江浪睡醒以后,就看到沈初雪守在他旁边,撑了把伞,伞都往他这边倾斜——沈初雪自个倒是晒着。 江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初雪,你可真是个木头脑袋。” 沈初雪不明白这是何意,那白玉般的脸上出现一抹疑惑,很快在看见江浪的笑容时,又慢慢消散,他跟着很轻很轻地笑了。 他不知道江浪笑什么。 但他觉得,江浪笑起来很好看,他很喜欢,他也想跟着笑。 江浪从田埂上爬起来,象征性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但没啥用,身上依旧沾满了泥土。 江浪并不在意,他笑呵呵地和沈初雪一块往家的方向走去。 沈初雪永远不会责怪江浪的吊儿郎当和随性,他会微笑着从身后变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江浪,然后温和地询问江浪今天去哪里玩了。 江浪咬着糖葫芦就开始跟沈初雪说起了今天遇到的趣事。 但其实都是很琐碎的事情,例如带丫丫去钓鱼,挖蚯蚓做鱼饵的时候,江浪挖出了一条过山峰,带着丫丫疯跑了一个山头都没跑过那条蛇,最后江浪没法子,坐下来和那条过山峰聊了半个时辰,把过山峰聊烦了,一甩尾巴走了。 还有谁谁送了他们一捧野果,丫丫很爱吃。 江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沈初雪很有耐心地听着,在必要的时候回应了几句。 午后,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化作斑驳的光点落在他们二人身上。 响起的是江浪说话的声音,还有风的声音。 恍惚间,沈初雪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从前。 他与那个少年郎毫无芥蒂的从前。 忽然,江浪问他。 “你为什么要哭?” 沈初雪后知后觉眼角已是一片湿润,他低头迅速抹去眼泪,他道,“只是沙子入了眼。”这是谎言。 风停了,也没有沙子。 江浪并没有在意,闻言收回目光咬着冰糖葫芦,束在脑后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弧度,他随意道,“那你注意点,你眼睛最好看,千万得护好。” 第267章 他现在真的把沈初雪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一般对待了。 沈初雪深谙这个事实,他早已不会再难过,他只是在心里偷偷地希望,这段日子可以再长些。 就这样在桃花乡待了十来天,平静很快被打破。 原因是因为吃饭。 江浪他们都已经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但丫丫不一样啊,凡人之躯,得吃饭的。 江浪他们刚开始还日日带着丫丫到外面的面馆、酒楼吃饭。 久了就不行了,隔壁邻居家的李大娘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教导”他们,“你们天天带孩子跑外面吃,多少银子都不够你们败的哦,而且外面的东西多不干净啊,小心把这水灵灵的姑娘给吃坏了。” 他们被批的连头都抬不起来。的确是这样。 小姑娘家家的,总不能天天吃外面的东西。 而且天天下馆子也不符合他们家道中落的人设。 但问题来了,他们都不会做饭。 江浪从小就没人管,没人教他做饭,也没这个体力做饭,饿了就凉白开配馒头,再麻烦点就烧壶热水泡泡面吃,所以,他不会做饭,但你让他堆土窑烤地瓜,这个他倒会。 沈初雪更是,小时候天天忙着修炼,哪里有时间学做饭? 至于闵修竹,家境优渥,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更加不会下厨房了。 于是,他们三个大男人对着一脸稚嫩的丫丫直发愁。 最后,为了维持人设不崩塌,他们决定轮流做饭。 第一天是江浪负责做饭。 结果江浪带着丫丫出外面堆土窑,然后烤地瓜、土豆、玉米,一大一小吃得满嘴黑乎乎的,咧个嘴牙都黑的。 两个人像个煤球。 赶来的闵修竹看不下去,牵着丫丫去沐浴更衣了。 沈初雪拿了干净方巾替江浪擦嘴,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宠溺和温柔,“好吃吗?” 江浪哈哈大笑起来,“不好吃,糊了。” “那别吃了。” 沈初雪有些无奈,“我给你摘了野果,回家吃吧。” 第二天轮到沈初雪。 沈初雪在厨房忙活了一日,然后端出来一盘煎得稀碎的鱼,鱼眼珠子凸出来,看起来极其死不瞑目。 他双手都是血泡,在江浪他们投来目光的时候,抿了抿唇,低垂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散落在那双漂亮的眼眸前,遮住冷清的眸子,抱歉地道,“我……尽力了。” 确实是尽力了。 但不寂道君并没有做饭的天赋。 为了丫丫健康着想,闵修竹带着丫丫出去吃了。 沈初雪准备把鱼倒了,江浪却拿着筷子回来了。 江浪把鱼端起来,夹起一小块还算完整的肉送进嘴里,他夸赞,“看起来是难看了点,不过还挺好吃的。” 骗人的,看起来难看,吃起来也难吃。 “鱼没白死。” 这也是骗人的,鱼肯定怨气冲天。 沈初雪一愣,眼睛微微发亮,“那我以后每日做给你吃。” 江浪一听,差点被嘴里咽不下去的鱼肉呛到了,连忙道,“不过沈道君你以后还是别做饭了,免得受伤。”沈初雪。 做饭真的难吃。 做饭相当于浪费粮食,会遭天谴的。 第211章 我不过是嫉妒他而已 他们没想到,闵修竹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爷反而是做饭最好吃的。 江浪和丫丫齐刷刷地坐在桌子前,看着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大一小都忍不住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闵修竹把最后一道酸辣土豆丝端上桌,看见江浪丫丫口水都快要流出二里地了,笑着说了声,“吃吧。” 江浪丫丫立马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饿死鬼投胎。 就连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初雪也拿起筷子尝了尝他面前那盘清炒藕片。 江浪一边往嘴里塞炸得喷香的小黄鱼,一边抬起头问闵修竹,“修竹,你真厉害,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闵修竹给他们一人盛了碗汤,微笑着道,“我跟李大娘学了几天,发现做饭其实很容易。” 于是,觉得做饭并不容易的江浪和沈初雪二人动作皆是一顿。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以后由闵修竹做饭。 今夜月亮八分满,很是漂亮。 吃饱喝足,江浪餍足地坐在院子里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赏月。 而沈初雪在一旁替江浪剥着橘子。 江浪意犹未尽地夸赞道,“修竹真厉害,做饭可真好吃。” 沈初雪动作一顿,指尖掐开橘子的皮,酸味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中。 沈初雪垂下眼眸,轻声道,“是啊,修竹很厉害,不像我,如此笨拙,做的吃食如此难以下咽。” 沈初雪偷偷地尝过他自己做的鱼了,哪怕他不怎么挑食,也尝得出来,他做的鱼很难吃。 或许如此,他竟对修竹有些嫉妒。 嫉妒修竹比他讨江浪喜欢。 嫉妒修竹做饭比他好吃。 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很不堪,连自己徒儿都嫉妒,但他没办法,他似乎就是这种卑劣又阴暗的人。 闻言,江浪先是愣了一下,旋即一下子笑了出来,托着下巴歪头看着沈初雪,眉眼带笑,“沈初雪,你怎么茶里茶气的?” 第268章 沈初雪不解,轻轻眨了眨眼,修长微翘的睫毛下那一双真诚漂亮的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月光落在他身上,衬得他越发像朵高岭之花。冷清、美丽。 江浪总觉得沈初雪是持美行凶,还好他现在世面见多了,没有这么容易动心了。 江浪笑呵呵地道,“意思是沈道君你很心机。” 不寂道君对此知识可谓相当匮乏,他眼里满是迷茫,犹豫着小心翼翼询问,“心机是很坏的意思吗?”很坏不行。 江浪大概不喜欢和很坏的人一块玩。 但他本来就没有很好,他是个很矛盾、奇怪又讨人嫌的人。 江浪愿意同他一块玩,自然是因为江浪好。 江浪翘着唇角,摇了摇头,“倒也不完全是,有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从前他不喜欢绿茶,现在一看,他哪里是不喜欢绿茶?他是不喜欢对他绿茶的绿茶。 沈初雪看着江浪翘起的唇角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着。 江浪就跟在他心头拴了根线一样,只要轻轻一动,他的心也跟着动了起来。 这种感觉,他百年以前就经历过。 只是那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样。 现在他明白了,这叫心动。 因为他爱江浪,所以会心动。 江浪怕沈初雪继续胡思乱想,又道,“你别对修竹有什么意见,他很是敬重你。” 沈初雪把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他轻声道,“我对修竹没有意见。” “我不过是嫉妒他而已。” 闻言,江浪一愣。 他没想到沈初雪这么直截了当就说了出来。 江浪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这时候,丫丫的声音响起。 “浪哥哥,雪哥哥,你们背着丫丫在干什么呢?” 只见丫丫一路小跑,然后扑进了沈初雪的怀中。 沈初雪面露温柔,轻轻抚摸着丫丫脑袋。 江浪望去,却见沈初雪落在丫丫身上的目光满是愧疚与自责。 江浪抬头,和姗姗来迟的闵修竹对上了目光。深夜夜色似浓郁到化不开的墨沈初雪近来歇息的早,早早便睡下了。 江浪和闵修竹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 江浪知道段厌传了书信过来,便朝闵修竹投去目光。 闵修竹摇了摇头,显得很是失落与挫败,“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除了丫丫,没有活口,也没有人可以证明师父清白。” 闻言,江浪却是冷笑一声,“那就不用证明了,有人找来杀了就是了。” “清白这种东西,要来也没个屁用。” “声誉也当不了饭吃。” 闵修竹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最后想起了什么,把手上的包袱递给江浪,“这是段公子给江浪哥你的。” 江浪接过包袱,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嘱咐闵修竹道,“别告诉你师父,就你师父那个性格,知道了只会胡思乱想,自怨自艾。” 和闵修竹告别后,江浪独自回了房间。 他点了灯,坐在灯下,把包袱打开,里面是几本古籍,书封早已泛黄。 江浪拿起其中一本古籍一页一页地翻看了起来。 直至半夜,江浪看得昏昏欲睡之际,余光忽然瞥见其中一页,觉得很是眼熟,于是,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把小瓶打开,倒出里头的那只小虫,跟着古籍上记载的对比了一下,眉头不由一皱。 “还真是尸虫……” 古籍上记载的和他知道的相差无几。 尸虫是一种几乎灭绝的蛊虫,种入人体内,尸虫会操控寄体,而寄体对此全然没有记忆,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最后,尸虫会爬到寄体脑袋里,吃掉寄体的脑子,成功代替寄体。 一般来说,尸虫没办法轻易近沈初雪身,但要是沈初雪意志薄弱,或许会给尸虫可乘之机。 若是被尸虫操控,沈初雪倒真有可能大开杀戒。 江浪沉思,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烛光摇曳良久,江浪弹指燃起一团黑色火焰,将那只尸虫烧成了灰烬。 此事,烂肚子算了。 第212章 沈初雪只是朋友 在丫丫第十次跟江浪玩得灰头土脸回来的时候,闵修竹果断把丫丫送去了附近的学堂。 上学堂那日,丫丫和江浪难舍难分,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不要!丫丫要跟浪哥哥一起玩!” “不要!丫丫去读书了,谁陪我玩?” 闵修竹,“……” 又过了几天,丫丫和江浪突然消停了下来了。 甚至于江浪主动提出要送丫丫去学堂。 闵修竹觉得奇怪,便拉着沈初雪一块跟上去看了看。 他们跟着江浪和丫丫来到学堂,只见一个身着素净长袍的男子正在学堂外面候着学生。 那是学堂新来的教书先生。 丫丫跟教书先生打了个招呼就小跑进了学堂。 而江浪则留下来和教书先生聊着天。 他们似乎聊的很是愉快,两个人都是笑着的。 那个教书先生比沈初雪还要生得好看,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温润如玉又谈吐非凡,性格也好,很是平易近人。 那一日,沈初雪隔得远远地看着那相谈甚欢的两人许久。 第269章 风轻轻吹过,沈初雪觉得眼睛有些疼,他低下头去。 从那日起,一个陌生的名字就闯入了他们的生活中。 “有花灯游行,凤易约我去看,我今夜不回家了。” 江浪换了身鹅黄色的新衣,束了条新发带,整个人神采飞扬,如此对他们道。 凤易,是那个教书先生的名字。 丫丫一听到花灯游行,兴致便来了,闹着要一块去。 江浪笑着负手弯下身去,轻轻刮了刮丫丫的小鼻尖,“花灯游行要进行整整一夜呢,带上你,你肯定半路就睡着,回来哥哥给你带糖葫芦和漂亮的花钿,好不好?” 丫丫嘟着小嘴,不情不愿地答应,“好吧。” 江浪捏了捏丫丫小脸蛋,“瞧瞧这嘴撇的,跟个小油壶似得。” 丫丫哼了一声,“浪哥哥才像油壶!” “好好好,我像油壶行了吧?” 江浪站了起来,“那我走了,丫丫在家要乖。” 说完,江浪朝沈初雪他们挥了挥手,大步离开了。 闵修竹看着江浪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担心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对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沈初雪心急地道,“师父,你再不看着点,江浪哥要跟别人跑了。” 回应闵修竹的,依旧是沉默。 正当闵修竹以为他师父不会回答他的时候,他却听见沈初雪嗓音微沉,略带着些许暗哑,缓缓道,“修竹,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拦他认识其他更好的人?” 他闭上眼去,喃喃道,“这样便好。” 却不知,他这话是说给闵修竹听的,还是给他自己听的。深夜夜风卷着落叶荡入院门。 沈初雪坐在轮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轮椅把手。 皎洁的月光洒在他清瘦的身上,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江浪还没有回来。 最终,沈初雪还是从轮椅上起了身,衣摆染了尘,他却不在意,抬脚离开。 花灯游行是桃花乡最盛大的庆典活动。 平日早早就陷入黑暗的桃花乡此时已至半夜,却依旧灯火通明。 沈初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山坡上,他垂眸望向底下游行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认出了人群中的江浪。 江浪此时正吃着糖葫芦,笑着,身旁还跟着那个生得好看的教书先生凤易。 沈初雪安静又近乎痴迷地望着江浪。 他不敢靠太近,生怕江浪发现他的气息,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看着江浪和凤易相谈甚欢,一起在摊子前挑选给丫丫的钿花,一起放花灯,又一起猜灯谜,他们看起来很般配。 当沈初雪脑袋里蹦出“般配”二字的时候,他扯着嘴角笑了出来。是啊他们真是般配。 而他这个和江浪并不般配的人,只能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窥着他爱的人与别人在一起。 沈初雪没有离开。 他留了下来,自虐一般看着江浪和凤易亲密无间的相处。 哪怕是他,都看得出来,凤易对江浪是有好感的。 而江浪并没有拒绝。 因为凤易的模样生得极好,恰好是江浪喜欢的类型。 沈初雪清楚着这一点。 庆典开始放起了烟火。 江浪他们二人挑了个无人之处看烟火。 随着隆隆烟火声,朵朵绚丽漂亮的烟火升上夜空,然后骤然绽放开来。 烟火下,凤易动了动,然后轻轻吻了吻江浪。 凤易迅速离开,红着脸转身急匆匆要走。 江浪却伸手拉住了凤易,告知,“我不会留在这里很久。” 凤易道,“我不介意。”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只见他长发随风而动,身上鹅黄的衣袍衬得他是那么的明朗,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住那双乌黑的眼睛,他靠了过去,主动亲上凤易。 沈初雪看着那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眼球颤动,丝丝缕缕的血意爬上眼球,最终,他疼得闭上眼去。 耳边的烟火声隆隆,几乎要将他心脏震碎。 烟火声恰如鼓点,刚开始激昂,却逐渐偃旗息鼓,越来越小。 江浪缓缓睁开眼,他摸了摸凤易的脸,笑了笑。 似乎,接吻就是这么一回事。 跟谁都差不多。 但挺有意思的。他很喜欢。 江浪写信告诉段厌,他认识了个生得很好看的男子,那是个凡人,他与那个男子相处很融洽,有机会就带回去让段厌瞧瞧。 段厌许久才回了信。 信上只有一行张牙舞爪的字——“你敢带他回来,我就把他剁了丢万毒窟里喂虫子!” 没过几日,段厌又写了一封信过来。 这次信上的内容明显温和了不少,——“凡人寿命太短,他要是死了,你说不定会很难过,换一个吧。” 江浪乐到不行。 沈初雪买了许多布料,不知道从哪学的做衣裳,隔三差五就给他们做新衣裳。 丫丫有,修竹也有。 但大多数都是做给江浪的。 时而是绣着浪花的浅蓝色圆领袍,时而又是件素净的长袍。 每一件都很适合江浪。 有一段时间,江浪的新衣裳多到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的。 每次,沈初雪就看着江浪换上他做的新衣裳出门去跟凤易踏青游玩。 第270章 凤易总会在家门口等着江浪。 看到江浪出来的时候眼睛会微微一亮,然后红着脸夸江浪好看。 江浪笑得明朗。 然后,他们二人一块离去。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沈初雪从未阻拦。 闵修竹走了出来,无奈地看着神色黯然的沈初雪,不由道,“师父,您这是何苦呢?” 沈初雪眼里如死水一般波澜无惊,他抠着手腕上刚刚结痂的疤,把痂抠破,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袍袖。 他轻声道,“他最近很开心,我希望他可以更开心。” 江浪玩到傍晚才回来。 闵修竹给江浪温了爱吃的桂花蜜藕。 江浪立马高兴地坐下来,拿起筷子就要吃。 闵修竹在一旁坐下,给江浪倒了一杯温水,推到江浪面前,温柔询问,“江浪哥,你和凤先生在一起了?” 江浪咬着桂花蜜藕,腮帮子鼓鼓囊囊地摇了摇头,“没有啊!” “我们只是兴致相投而已。” 兴致相投,但不一定要在一起的。 闵修竹眨了眨眼,问,“那江浪哥你是喜欢凤先生?” “喜欢啊。” 江浪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挺好看的。” 闵修竹又问,“那师父呢?” 江浪却是一怔,好半晌才道,“沈初雪只是朋友。” 第213章 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他 是啊对江浪而言,喜欢沈初雪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而现在,沈初雪不过是朋友。 江浪和凤易就这样来往了一个月,凤易辞去了先生的工作,准备上京赶考了。 离开那天,凤易对江浪道,“等我考取功名回来,我就……” 江浪笑着打断,“不必找我。” 凤易一愣,江浪真心诚意地祝福道,“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官运亨通。” 凤易终究是明白了什么,他温和地笑了笑,“好,也祝你以后岁纳永康,遇上良人。” 江浪没有再说什么,他目送着凤易离开。 等他送完人,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却迎上闵修竹牵着丫丫的手站在家里担忧地望着他。 沈初雪还在一旁沉默不语。 江浪正纳闷,丫丫走了过来,张开双手一把抱住了他,仰起小脸,瓮声瓮气地对他道,“浪哥哥,不要难过,我们永远不会离开你。” 江浪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会难过?” 闵修竹抿了抿唇,解释,“凤先生此番上京赶考,恐怕你们二人会断了联系吧?江浪哥你又挺喜欢凤先生的,所以我们想着,你会不会难过……” 闻言,江浪哈哈大笑起来,“可我这段时间过的很开心啊,更何况他又不是死了,他是去考取功名了,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难过? ”闵修竹一怔。 江浪完全不在意,他笑着朝丫丫伸出手去, “丫丫,走,我们去院子里放纸鸢。” 丫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江浪笑,她也开心了起来,一大一小就高高兴兴地手牵手去后院玩了。 看着那一大一小欢脱着离开的背影,闵修竹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对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沈初雪道, “师父,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顿了顿,他又道,“也不用去把凤易绑回来了。”是的,没错。 当沈初雪得知凤易要上京赶考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庆幸,而是打算把凤易绑回来,让凤易永远留在江浪身边。 比起庆幸凤离开。 沈初雪更担心江浪会难过。 只见沈初雪用力攥拳,太过用力,腕上伤口生生裂开,他目光冷冽,低声道,“果然是凡人,目光短浅,区区功名怎么比得上江浪?” “是我看走了眼,他与江浪并不般配。” 言罢,沈初雪眼神冷了下去,阴冷的狠色在那双漂亮的眼眸中流转,“还以为他能有些用处,看来不过如此,早知当初就该杀了他……” 淡不可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闵修竹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师父,您方才说了什么?” 沈初雪神色淡然,转瞬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一般,他取了条方巾轻轻覆在腕上伤口上,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说完,沈初雪驱着轮椅离开。 闵修竹望着沈初雪离去的清瘦身影,眉头不由一皱。 他觉得他师父很不对。 闵修竹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觉得此事不对劲,于是他特意寻江浪谈了此事。 江浪听完闵修竹的转述,神色一凝,“你师父真这样说?” 闵修竹点了点头,试探着询问,“师父最近有些奇怪,江浪哥你没发觉吗?” 其实,江浪还真是难以发觉,因为沈初雪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温润尔雅、不紧不慢的样子。 像修竹所说的沈初雪,他更是从来没见过。 不过,江浪想起来,沈初雪近来的确过分的安静,越来越沉默寡言。 哪怕沈初雪从前就是不善言辞的性格,与现在也是有所不同的。 现在的沈初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却死气沉沉,仿佛是一具空有美丽皮囊的行尸走肉。 江浪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会留意的。” 为此,江浪特意去寻了沈初雪一趟。 第271章 他找到沈初雪的时候,沈初雪正坐在轮椅上安静地擦着“初出茅庐”,月光洒下来,落在沈初雪身上,衬得他肤色几乎透明的苍白。 听到声音,沈初雪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朝江浪方向望去,见是江浪,他一如既往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怎么了?” 江浪抬手,晃了晃手上的一坛酒,“没什么,酒肆的张掌柜送了我一坛酒,修竹他在陪丫丫温书,抽不出空,你陪我出去喝几杯?” 沈初雪从来不喝酒,但因为是江浪,所以他还是眉眼温柔似水地应了一声好。夜色凉如水小桥流水,四周人家灯火昏暗。 月光落在河水上,泛起丝丝缕缕银光。 江浪和沈初雪一块坐在小河边,听着淅淅沥沥的流水声,江浪仰头饮了一大口烈酒。 说是陪他喝酒,江浪却没让沈初雪喝,一个劲地自己喝。 月下,江浪喝得脸颊都慢慢浮上一抹醉意的红。 沈初雪看着有些担忧,忍不住轻声劝阻,“你身上带伤,应该少喝些的。” 江浪没看沈初雪,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嗯。” 顿了顿,沈初雪又怕江浪生气,垂下眼眸去,再道,“我不是想管你,我只是担心你。” 他的语气卑微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嗯。” 江浪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沈初雪犹豫着再问,“凤易离开,你可是不开心?” 这一次,江浪沉默着没回答。 空气就此寂静了下来,沈初雪抿了抿唇,思索了许久,方才是谨慎地轻声宽慰,“凤易舍了你,那是他的损失,你不必难过。” “段厌待你也很好。” “若他愿意金盆洗手,陪你隐居山林,倒也是极好的。” “若他不愿意,那也没关系,你很好,值得更好的。” “修竹也是个好孩子,但,修竹终究年纪太小,无法担事,你与他怕也走不长久,所以……” 向来沉默寡言的沈初雪很反常地一口气说了许多,他冷静而理智地为江浪衡量着利弊,仿佛他根本不在乎了一般。 假如江浪没看到沈初雪那低垂下去的眼眸中那难以压抑翻涌着的隐忍的话。 江浪叹了一口气,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道,“沈初雪,你知道你现在很像是快要死了,所以急切地为前任物色下一任吗?” 闻言,沈初雪一怔,眸光在抖,呼吸微颤,半晌,他才攥着袖袍,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 夜风吹过,空气中是淡淡的酒味。 酒味有些辛辣刺鼻。 江浪望向沈初雪,毫不犹豫地回答,“小雪,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一直在往前走。 只有沈初雪还一直停留在过去止步不前。 第214章 丫丫不见了 微风过,吹起沈初雪垂落身后的长发。 沈初雪思索着,下意识地掐着手腕上的伤口,不动声色地把那块伤抠得血肉模糊。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他低垂着眼眸,睫羽在风中轻颤,他轻声道,“我现在很好。” 可江浪注意到了沈初雪那几乎成习惯的小动作,他不明白,如果沈初雪很好,手腕上的伤怎么现在都还没好? 那雪白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那是长起来了再抠、抠了又长起来的结果。 沈初雪早不知道这般自虐自己多少回。 江浪不知道沈初雪为什么要频繁地伤害自己,更不希望沈初雪继续伤害自己。 江浪突然抬起手,一把攥住沈初雪的手。 温热的皮肤冷不丁地贴上来,像是一个火球骤然靠近一滩死水一般,死水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沈初雪一怔,立马抬起头,正好和江浪目光对上,原本平静的心神瞬间慌了,似滚滚波涛在心中翻涌,难以抑制。 江浪正想再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江浪闻声望去,只见闵修竹一脸焦急地从桥上跑来,他便松开了沈初雪。 沈初雪手心也随之亮起一抹细微红光,沈初雪目光一沉,迅速用袖袍掩住。 此时,闵修竹已经跑到他们面前,呼吸急促,心急如焚地对他们道,“师父,江浪哥,不好了!” “丫丫不见了!” “什么?” 闻言,江浪立马站了起来,神色严肃而紧张,“怎么会不见?你不是和丫丫在一起温书吗?” 闵修竹紧蹙着眉,回想着道,“丫丫说饿了,我就去给她下面条,她在屋子里写字,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丫丫已经不见了。” 江浪不敢耽误,立马起身朝家的方向赶去。 闵修竹和沈初雪也紧随其后。 等他们二人回到家中,果不其然,书房中只剩下丫丫未写完的字与挣扎时打翻的墨水,窗户敞开,单薄的窗页在风中飘荡。 除此之外,现场再无其他痕迹。 能在他们眼皮底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丫丫,并且毫无痕迹,想必对方修为并不低。 当下,江浪立马对闵修竹道,“修竹,我们分开去追,说不定掳走丫丫的人还没有离开桃花乡。” 闵修竹点了点头,“好。” 二人刚要走,此时门口传来细微的轮子碾在地上的声音。 第272章 沈初雪坐着轮椅,动作比他们缓慢,所以这时候才堪堪赶到,他正好听见江浪的安排,沈初雪不由抬眼看了江浪一眼。 江浪和沈初雪对上目光,就一眼,江浪便看出沈初雪的想法,思索片刻,他对沈初雪道,“你在家等着,哪里都不许去。” 沈初雪也不知道想了什么,轻轻眨眼,须臾之后缓缓应了声“好”。 听到沈初雪应好,江浪这才放心地跟闵修竹离开。 江浪二人气息逐渐远离。 乌云遮住了弯月。 窗外风声起,树叶沙沙作响。 沈初雪不紧不慢地从轮椅上起身,撩起眼皮,平淡地瞥了桌上的纸一眼。 丫丫正在学写字,她识字并不多,会写的不过只有她自己的名字,以及他们三人的名字。 而她今日写的,也就是他们三人的名字。 或许是丫丫被带走的时候挣扎了一番,以至于打翻了砚台,墨溅了出来,恰好落在了江浪的名字上。 沈初雪低头垂下眼眸,修长的睫毛自然地散落下来,遮住那冷清的眸子,他伸出手,指腹轻轻抚过纸上那个被墨染黑的名字,眼中慢慢漾起一丝难得的柔情。 不知为何,风骤然大了起来,狂风吹入屋来,瞬间窗页被风吹得嘭嘭作响,桌案上的纸张也随之被风吹起,飘散在空中,仿佛下了一场雪。 沈初雪站在满屋子纸张中,束发的木簪忽然咔嚓一声断裂,长发与衣袍在狂风中飞扬而起,他缓缓抬起头,阴鸷的双眼中映着阵阵寒光。 低沉而阴冷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 “找到了。” 天刚蒙蒙亮,天边泛起鱼肚白,薄雾笼罩着桃花乡。 江浪和闵修竹皆无功而返。 毫无半点线索,就仿佛丫丫人间蒸发了一般。 最后,江浪和闵修竹只能一块回了家。 可当他们回到家,却只看到一个空的轮椅,以及散落满地的纸。 沈初雪不见了。 最信守承诺的哀牢山沈道君,最终还是变成了大骗子。 第215章 沈道君,你果真好手段 南疆高山巅上,一座威严古朴的大宅子坐落在云松间。 那宅子富丽堂皇,竟与东陇城穆家有八九分相似。 一黑衣暗卫肩上扛了个不知死活的人快速地掠入宅子中。 暗卫快步走至大厅,尚未跨入门槛,他便看见此时坐在堂上悠哉悠哉喝茶的穆清风。 只见穆清风一改往日风格,一身深色、华贵长袍打扮,看起来没了病弱美人的味道,倒多添了几分成熟稳重。 暗卫立马道,“主子,目标人物已带回……” 说着,他刚要跨进去跪下,他身后忽然鬼魅一般出现一抹修长的身影,他只察觉到身后一冷,一道白光已是从他身后穿过。 他身子一僵,双眼立马瞪圆,最后缓缓倒了下去。 一只腕上带伤的手随意一捞,轻而易举地便将昏迷不醒的丫丫接住,如同拎小鸡一般夹在身侧。 穆清风终于悠哉不起来。 他停下动作,抬眼望向门口处的那个高大修长,毫无半点气息,却让人不寒而栗的身影。 只见那人散落着乌黑美丽的长发,一双眼阴鸷而冰冷,身侧随意地夹着昏迷的丫丫,另一只手提着“初出茅庐”,面无表情地踩着暗卫的尸体缓缓走入大厅。 穆清风没想到是沈初雪,眉头一皱,手上用力,茶盏骤然碎成无数片,温热的茶水混杂着碎片簌簌往下掉。 沈初雪道,“怎么?看见是贫道,很失望?”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冷静、高高在上、平静又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逼得听者喘不过气来。 这是独属于沈初雪的威压。 穆清风很快回过神来,他自怀中抽出一条方巾,细致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冷笑着道,“还行,惊讶大于失望,毕竟谁能想到刚正不阿的沈道君会不顾无辜的性命以身入局,将计就计呢?” 说到这里,穆清风又垂眸将目光落在沈初雪漫不经心夹着的丫丫身上,额头上一朵红色的莲花印记若隐若现。 穆清风彻底明了,便是嗤笑道,“沈道君这浮莲印记下得真是不错,难怪我那修为了得的暗卫都未曾发现。” 言罢,穆清风抬起锋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脸上依旧毫无半点波澜的沈初雪,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去了无根潭,看见了残壁上的字了吗?” 沈初雪撩起眼皮,长睫遮住大半眸子,他轻描淡写道,“那不过是你的圈套。” 穆清风故意让毕方知道他的下落,就是为了引沈初雪过去无根潭。 穆清风狰狞笑道,“是啊,我把尸虫埋进了那几具无头阴尸里,只要你打烂那几具尸体,尸虫就会随着烂肉溅在你身上。” “可你防备心极重,尸虫难以进入你体内,于是,你特意去了一趟巫蛊族,你走遍与江浪曾去过的地方,借着那些回忆,故意让自己意志崩溃,尸虫成功钻入你体内。” “你故意让尸虫操控你,屠了村子,可我猜想,你意识是清醒的,要不然你不会故意留下痕迹,让江浪他们找到入魔的你,更不会故意留下个活口,引我入局。” “我确实如你所愿入了局,我派人前去抓丫丫,但你抹去了痕迹,故意让江浪他们寻不到我这里,然后只身前来。” 第273章 穆清风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堪堪道破真相。 可沈初雪似乎并不在意真相暴露,他平静而淡然地看着穆清风,宛如在看疯犬在狂吠一般漫不经心,甚至于连一句回应都懒得给穆清风。 穆清风并不在意,他站了起来,“沈道君,你果真好手段,就连我都被你骗得团团转。” “不过,没关系,沈道君你比这个丫头片子更有用,相信江浪要是知道沈道君在我手上,他定会毫不犹豫地赶来的。” 穆清风脸上扬起一抹运筹帷幄,“届时,我的大计就成了。” 闻言,沈初雪忽然轻笑了一声。 穆清风一怔,他立马古怪地盯着沈初雪,“你为何要笑?” 沈初雪收起长剑,道,“你不会成功的。” “因为你即将与我长眠在此。” 他缓缓抬起头,唇角慢慢扬起一抹诡异的浅笑。 几乎是同时,穆清风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正如龙卷风一般涌起,震得屋里之物簌簌往下摔落,就连脚下的地板也开始地动山摇起来。 那股灵力极其庞大,仿佛是被强行压制在地下的岩浆在日积月累中终于找准机会骤然喷发。 穆清风很快发现灵力波动来源于此时大堂下的沈初雪。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 沈初雪这是准备自爆内丹! 普通修士自爆内丹都有些麻烦,更何况是沈初雪这种即将飞升的修士自爆? 穆清风当下心头一颤,直觉告诉他,哪怕是他身处这股灵力漩涡中,也很难活下来。 他下意识要离开,这时候,沈初雪把丫丫随手一丢,然后不紧不慢撩起衣摆盘腿在地上坐下了。 他合上眼,不紧不慢地道,“我用囚蛇在这四周布下了结界,除了我之外,无人能解结界,当然,也无人能出去。” 穆清风脚步生生一顿,陡然抬头,眼眶欲裂,嗓音几乎破音一般怒吼道,“沈初雪,你疯了吗?你别忘了,你的师侄江远思和被你屠杀村民的遗孤还在这里!你要是自爆内丹,他们也必死无疑!” 闻言,沈初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随意道,“死便死了,倒也不可惜。” 穆清风没想到沈初雪变得如此冷漠无情,他咬紧牙,好半天才蹦出一句,“那你呢,你也会死!” 人可以不在意其他人,总归会在意自己吧? 可沈初雪却道,“正合我意。” 穆清风崩溃,赤红着双眼骂道,“疯子!你想死别拖上我!” 他好不容易才重获得肉身,他才不要和沈初雪一块死在这里! 穆清风疯了一般寻找着出处,但无一都被结界重重地弹了回去。 穆清风怎么甘愿死在这种地方? 他调动全部灵力,汇聚在掌心,打算硬生生打破结界。 可这是上古神器,穆清风用尽全力的一掌落在结界上,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更加用力地弹开,他整个人瞬间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抹鲜血缓缓自他嘴角流下。 穆清风怨恨地看着沈初雪。 而此时,在灵力波动的影响下,周遭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像是融化了一般一点一点地往下倒塌,逐渐地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宽敞庄严又富丽堂皇的宅子,分明不过是个荒凉的山洞罢了。 随着幻境的撕破,角落处躺在透明冰棺中的江远思与山壁上刻着的无数个名字慢慢地映入眼帘。 周围的温度慢慢地升高,这是即将自爆的迹象。 正当穆清风以为他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个淡漠的青年声音冷冷清清地响起。 “沈初雪。” “停下。” 第216章 端倪 那个声音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重地落在沈初雪心头上。 那个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道士在听到那个声音之时骤然睁开眼,长睫散落,眸光颤颤巍巍地朝着那个声音源处望去。 江浪提着“老马识途”,抬脚走了出来。 几乎同时,沈初雪停下了内丹自爆,不敢置信地望着突然出现的江浪。 沈初雪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或许是意识到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有些狼狈,沈初雪抿了抿唇,连忙捡起一根枯枝把散落的长发挽了起来。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问江浪,“你怎么来了?” 仿佛这样,就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其实他想问,江浪怎么找来的。但他不敢问。 他不会说话,总会惹江浪不高兴。 江浪安静地看着沈初雪,一言不发,一只通身发红、绿豆大小的虫子从他衣领爬出,沿着那小麦色的皮肤往上爬,一直没入江浪耳后。 沈初雪很快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一只一模一样的虫子从他袖袍中钻了出来。 他便明了江浪为什么知道他在这里了。 在巫蛊族的那段日子,沈初雪看了许多古籍。 其中就有巫蛊族的百虫册。 百虫册上记载着,琥虫,身上能散发出一股只有同类能闻到的特殊气味,最神奇之处,是哪怕隔千万里,琥虫都能闻到这股气味,所以南疆一般都用琥虫来作追踪。 在河边的时候,江浪突然攥住他的手,就是为了在他身上下琥虫。 第274章 沈初雪扬着嘴角笑了笑,轻声叹道,“你真的很聪明。” 他自以为他做的滴水不漏,可是还是被江浪发现了端倪。 江浪看着因为想要自爆内丹而周身灵力絮乱不堪的沈初雪,眉头皱了皱。 一切的端倪是江浪在丫丫上学堂那日发现的。 学堂的夫子凤易私下同他道,丫丫的性格似乎人前人后不太一样。 人前活泼开朗又善良的丫丫背地里却会拉帮结派地欺负同窗。 于是,他留了个心眼,去调查了一番被沈初雪屠掉的那个村子,他这才知道那个村子原来是附近有名的拐子村。 村子里住的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刁民,他们总爱将良家妇女拐回村,然后逼迫那些女子生子,再将那些女子生下的孩子转手卖给他人,等女子生不出来了,就会被残忍地卖给青楼或是年纪大的鳏夫。 而那些卖不掉的小孩,要么留着干活,要么赶出去乞讨赚钱,机灵点的孩子就去想方设法地哄骗女子回村去。 小孩子嘛,总会让女子少些警惕心的。 而丫丫,就是那个机灵的小孩。 她哪里是失忆? 她清楚地记得一切,记得她是谁,记得她曾经干了什么,更记得沈初雪那一日忽然提剑冲入村子里杀掉村民的画面。 她是聪明,知道如果她没有失忆,沈初雪肯定会杀了她。 所以她扮作失忆,扮作一个讨喜的小孩,活泼开朗又可爱地与他们相处了两个月。 江浪就顺着这条线索一路往下查,查到沈初雪早在疯魔之前就去过那条村子。 那时候,沈初雪受了一对老夫妇所托,去救他们那可怜被强行囚在村里的女儿。 老夫妇说,他们的女儿叫阿秀,聪明伶俐又善良,外出卖自己绣的帕子时遇到了一个迷路的女娃娃,阿秀瞧着那女娃娃可怜,便亲自送那个女娃娃回家。 可哪曾想,入了村子,村里的人便将她关了起来,肆意地凌辱、侵犯她。 她被迫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男丁被卖给无子的人家,女孩却被卖去青楼销金窟。 她眼泪流了一地,生生哭瞎了。 老夫妇也曾报过官府,可当地村民与官府勾结,官府竟是不闻不问。 没办法,老夫妇亲自去求那些村民放人,可村民哪里愿意放走摇钱树? 最后,老夫妇只能拿银子想将阿秀赎回来。 村民狮子大开口跟老夫妇要了一笔赎金,老夫妇家境并不好,但依旧东拼西凑地凑齐了赎金。 可村民收了赎金却翻脸不认人,死活不愿意交人出来。 老夫妇只好求沈初雪帮忙。 可当沈初雪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阿秀的尸体。 阿秀难产死在了牛棚里,死的时候脖子还戴着拴狗的铁链。 而这个村子里,还有许多的阿秀。 同江浪说这些的,是阿秀的第一个女儿。 她今年不过十七,却已在青楼十年。 她甚至于没有名字,她说,两个月前,沈初雪曾找到她,问她愿不愿意帮忙救出那些身陷地狱的女子。 她义无反顾地答应,然后她扮作单纯的少女在街上卖花,一个迷路的女娃娃找上了她。 她微笑着牵起女娃娃的手,送女娃娃回家。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女娃娃仰着稚嫩的小脸,瓮声瓮气地回答,“姐姐,我叫丫丫。” 等她牵着丫丫的手进了那条熟悉的村子的时候,正如她所料,许多村民冲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丫丫被村民拉了回去,亲昵地拍了拍她脑袋,夸赞道,“丫丫真乖,晚上给你加个鸡腿!” 丫丫得意地仰起下巴,朝她不怀好意地笑着。 她被关在了一间荒废的屋子里,屋子里还有其他被骗来的女子。 她早已准备好逃脱的工具,她和其他女子商议着偷偷地逃了出去。 她们不要命地奔跑在那座荒山中,很奇怪,无人来追她们。 后来,她们才知道,不是没人追她们,是追她们的人都让沈初雪给杀了。 那一日,村子里的人都死绝了。 种种证据告诉江浪,沈初雪并没有被尸虫操控,从头到尾,沈初雪都是清醒的。 而沈初雪为什么要这样做,结果显而易见。 沈初雪是为了引出销声匿迹的穆清风,然后与穆清风同归于尽。 那一日,在他去无根潭之前,沈初雪想必也去了,所以,沈初雪也看到了断壁上的内容。 聪明如沈初雪,恐怕在看到那块断壁以后便明白他的真实身份。 第217章 重归仙位 山洞里,穆清风竟是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嘴角的血迹,突然仰天笑出了声。 他笑声极其刺耳,笑容狰狞,完全不复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 穆清风目光近乎痴狂地看着江浪,“你最终还是来了!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足足两百年!” “你去了无根潭吧?” “你可瞧见了断壁?” 穆清风迫不及待又癫狂地询问着。 江浪面无表情地听着,可沈初雪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提起的秘密,脸上的血色却一下子褪尽,长剑出鞘的悲鸣声几乎同时响起。 “住口!” 第275章 沈初雪双眼血红,提剑怒目瞪向穆清风,“不可往下说!” 江浪淡然地看着挡在他面前那因为愤怒与紧张而紧绷成一条直线的背脊,忽然觉得倦了,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去了,也看见了。” 从江浪这个角度,清楚地看见沈初雪那逐渐地僵住的身子,以及那微微发颤握剑的手。 沈初雪在害怕。 他不怕死,却在这个时候感到害怕。 穆清风扬起殷红的唇瓣,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筋一根根地凸显,眼神宛如被火烧着的水一样,一点一点沸腾了起来,“你明知道我想对你干什么,还赶过来,可是我们目标一致?” 江浪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冷笑,“某方面来说,确实一致。” 闻言,穆清风竟望着江浪露出了温柔的神情,“早知你如此豁达,我就不必走这么多弯路。” “你可知,为了能让大计成,我可费了好大的劲。” 江浪讥讽,“是啊,为了布这个局,可真真是难为你了。” 从头到尾,一切的幕后推手都是穆清风。 在他去东陇城开始,他就已经一脚踏进了穆清风的圈套中。 之后,他每走的每一步都在穆清风的计划中。 无底渊时他被陷害、沈初雪死于九眼狼蛛之下,他以命救沈初雪、到最后,沈初雪杀了他、他再投胎转世。 一切的一切,都是穆清风一手促成的。 甚至于可以追溯到更早之前。 例如,他在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 穆清风并没有否认,反而自豪地承认,“我的手笔,远不止这些。” 穆清风根本不在意沈初雪,他目光紧紧地停留在江浪身上,得意地笑着,抬起手,然后轻轻鼓了鼓掌。 下一秒,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地押进了山洞。 江浪和沈初雪一看,那被五花大绑的男人竟是闵修竹! 江浪二人神色皆是一变。 穆清风拍去身上衣袍的尘土,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闵修竹面前,蹲下身,伸手捏起闵修竹下巴,左右翻转,打量着他的骨相,“这个孩子一直跟在你们身后,大概是放心不下你们,真是感人肺腑啊!” 闵修竹愤恨地瞪着穆清风,用力甩开穆清风,他想说些什么,可他被下了禁声诀,难以发出声音来。 穆清风也不生气,道,“我真的很感动,今天简直是个黄道吉日,要不然为什么都不用我动手,一个个都主动送上门来了呢?” 说着说着,穆清风的眼泪竟真的簌簌往下掉,他不由伸手攥了袖子去擦眼泪。 看着穆清风疯疯癫癫的样子,江浪和沈初雪都皱起了眉。 穆清风哭着哭着又突然站了起来,指着江浪、闵修竹、还有角落冰棺中的江远思笑了出来,“灵魂、仙骨、容器,齐啦!” “我大计终于要成了。” 江浪听不下去了,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提起剑对向穆清风,“别再发表你的心得体会了,动手吧。” 本来还能友好地交流一会,顺便看看这个穆清风到底还能发多久疯,现在不行了。 穆清风抓了修竹,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是穆清风那个疯子真把修竹杀了怎么办? 穆清风看着江浪,竟是露出了伤心的神情,“我为了你做这么多,你对我刀剑相向,你真是无情。” 江浪嗤之以鼻,“为了我?” 穆清风笑呵呵地道,“准确来说,是为了二十六世前的你。” 顿了顿,他抬眼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江浪,缓缓唤出一个早已消散在天地间许久的名字。 “净澜仙君。” 听到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江浪灵魂中竟有些颤动,他嗤笑,“为了一个死了不知道几百年的人了,你倒是煞费苦心。”净澜仙君这个名字,江浪在断壁上见到过。 在这个名字之后,还有更多的名字。 每一个都很陌生,又很熟悉,而在倒数第二,江浪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倒数第一是他这一世的名字——水生。 如果现在还不明白,那江浪可真是蠢笨如猪了。 在二十六世前,他是所谓的净澜仙君,而断壁上记载的那些名字都是净澜仙君的转世,包括他。 古籍上关于净澜仙君的记载很少,他并不了解他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净澜仙君是死在镇压天灾天崩之时,以身献祭,仙身无存,就此陨落。 当然,他也不在乎。 对他而言,他就是江浪,不是什么净澜仙君。 穆清风摇了摇头,严肃地纠正江浪,“他没死,他一直存在,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当年虽然仙身无存,仙魂破碎,但这么多年来,你的残魂不停地在世间各处轮回,你的仙魂已经恢复得很完整了,你只是失去了记忆而已,等你回归仙位,你就什么都记起来了。” 沈初雪再也听不下去,怒道,“胡说,他不是什么净澜仙君,他是江浪!” 他怎么允许这个人将江浪变成另一个人? “沈道君啊,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的。” 穆清风看着沈初雪,吃吃笑,“要不是你,净澜仙君不会投胎转世的这么快,仙魂修复得如此之快。” 闻言,沈初雪脸色大变,似被戳中了痛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怒气几乎要冲出来。 第276章 穆清风沉下眸光,继续道,“你可知,你一剑穿过江浪心口的时候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真是个单纯天真的道君啊!” “我不过挑拨离间几句而已,你竟真的亲手杀了心上人。” 穆清风声音如恶魔低语。 沈初雪难以控制地回想起那个大婚之日,他一剑穿过江浪心口时的场景,他呼吸发颤,强行维持着镇定,小心翼翼地去看身旁的江浪。 他却对上江浪冷漠到毫无半点感情的眼睛。 他被那个眼神刺得浑身都疼了起来。 穆清风自认为他成功地挑拨离间,满意地勾起唇角。 “你也厌烦这位愚蠢又无能的道君了是吧?” 穆清风对江浪张开双手,大义凛然地道,“来吧,我来助你重归仙位。”可江浪没动。 穆清风不满地皱眉,然后跟江浪一本正经地介绍起了流程,“你不用怕,很快的,只要我杀了你,把你灵魂抽出来,放到我替你准备的容器里,再拨出姓闵的仙骨放到你的新容器中,当年举世闻名的净澜仙君就回来了。” 当然,是毫无记忆的净澜仙君。 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净澜仙君。 第218章 这是标题 山洞中,穆清风的话回荡着。 沈初雪紧张而谨慎地望着江浪,江浪就站在那,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高高束着马尾,一双眸子乌黑发亮,像是黑曜石。 他们离得很近,可他却觉得他们好有距离感。他好难过。 他不知道江浪在想什么。 他怕江浪会动摇。 沈初雪很想说,江浪,别信他,那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肯定意图不轨。 人的生老病死都是定数,而穆清风如此罔顾天道,兴风作浪,以后定有反噬。 但,他又不敢说。 江浪性格倔强,不喜欢别人对他指手画脚。 他说了,会惹江浪生气。 可总不能把江浪打晕了带回去。 江浪只会更生气。 正当沈初雪纠结着的时候,身旁的江浪磨着后槽牙没好气地丢下两个字,“有病。” 沈初雪想,是啊,他的确是有病的。 他曾在古籍上见过一段话,“弃衣而走,登高而歌,或至不食数日,逾桓上屋。” 他觉得这句话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以后他也会变成这样。 所以他打算在他如此失态前和穆清风同归于尽。 只是,江浪来了,没办法同归于尽了。 很快,他反应过来,江浪不是在骂他,因为江浪抬起手,“老马识途”离了手——却不是捅向他。而是穆清风。 穆清风头一偏,“老马识途”堪堪从他脸颊旁划过,最后重重插入他身后的山壁上,瞬间山壁动摇,裂痕宛如蜘蛛网一般爬满整面山壁。 不敢相信那把剑若是刺进了他体内会有多危险。 可惜,他避开了。 穆清风得意地咧起嘴角,下一秒,他便闻到了一股淡不可闻的铁锈味。 他愣了一下,伸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手上是殷红的血。 看见血,穆清风先是怔了片刻,等反应过来,他眉头一皱,很是不可思议地质问江浪,“你就不想成仙?” “不想寿与天齐?” “不想俯视众生?将昔日欺辱你的人踩在脚下?” “不想让这个愚蠢的道君后悔余生?” 穆清风到最后完全是指着沈初雪说的。 沈初雪瞬间冷了脸,一双桃花眸阴沉到简直可以杀人。 他是愚蠢,但只有江浪可以这样说他。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身旁的江浪先动了。 手一伸,“老马识途”骤然回来重新落入手心,江浪衣袍翻滚,刺眼的光乍现。 “老马识途”已稳稳地落在了穆清风脖颈上。 江浪危危地眯眼,“我和沈初雪的事情关你屁事?用得着你对我指手画脚?” 穆清风仰起下巴,露出那修长的脖颈,任由那冰凉的剑身贴着单薄的布料,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你冥顽不灵,没关系,反正最后结果是一样的,只要杀了你,净澜仙君照样会回来。” 他本想不见血刃地解决这件事的。 江浪老老实实去死,净澜仙君顺顺利利重归于世。 如此这般和和气气地大结局不好吗? 江浪面不改色,攥着剑柄砍了下去,在剑砍下去的时候,没有半点阻力,鲜血甚至于都没有,下一秒,穆清风竟然变成了一团黑雾。 长剑将黑雾直接劈成两半,随风散去。 抬眼一看,穆清风不知何时退到了后面,面带微笑地望着他。魔气…… 江浪勾唇一笑,“藏得倒挺严实。” 他说穆清风为什么看起来深不可测呢。 原来是遮掩了身上的魔气。 若五湖盟那些人知道,穆清风竟然修魔,他们岂不是得气死? 穆清风唇角扬了扬,“看见那些名门正派敬我仰我,为我所用,心中倒很是痛快。” 言罢,穆清风身后走出数名看起来气势凌人的修士。 江浪瞥了一眼,都是有些眼熟的。 就连他都觉得眼熟,那证明这些都是挺出名的修士。 难怪穆清风这段时间逃亡逃得如此如鱼得水,原来是有名门正派相助。 第277章 江浪正想着,目光突然停留在最角落一个手持拂尘的道长身上。 沈初雪明显也注意到那人,眸光一沉,幽幽出声,“华清师叔,您为何在此处?” 华清道长不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沈初雪。 这个笑容,与穆清风那运筹帷幄的笑容,如出一辙。 沈初雪气急而笑,“难怪毕方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投入穆清风麾下,原是师叔在其中牵桥搭线。” 是啊,毕方再不怕死也不敢背叛哀牢山,如此堂而皇之地倒戈,但,若是哀牢山长老华清道长从中引导,那就不一样了。 华清道长并没有生气,轻笑,“初雪师侄,你的确很是天真又愚蠢。” 看着那个刺眼的笑容,沈初雪几乎要咬碎了牙,下颚线紧绷成一条直线,青筋根根凸起,似要活生生气死过去一般。 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大,又强行停下了内丹自爆,沈初雪气血涌上心口,竟是身形不稳,骤然吐出一口鲜血来。 江浪,“……” 沈初雪不会要被气死了吧? 也是,一天被两个人骂蠢,换他也会气死。 但,能不能暂时别死? 现在可是打大boss的关键时刻! 虽然他还有后招,但,沈初雪这个战斗力还是很重要的。 于是,江浪皱着眉,盯着沈初雪,很小声地问了声,“你还能打吗?” 小声是为了沈初雪的面子着想。 江浪觉得他还是很贴心的。 顿了顿,江浪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伤人自尊,便温和地道,“撑住,别死哦。” 沈初雪听到江浪的话,先是一怔,慢慢地,他似乎才反应过来江浪说了什么,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竟沾上了几滴晶莹。 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子,攥紧了手上的“初出茅庐”,平静回答,“我没事。” “我可以的。” “我不会死的。” 江浪松了一口气,“那你加油。” 沈初雪莫名有了动力,乖巧点头。 嗯,他要加油。 话说,加油是什么意思? 江浪摸了摸手上的囚蛇,抬起头,对着穆清风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玩以多欺少?” “巧了,我也准备玩这招。” 几乎是同时,一把弯月大刀以劈天盖地的气势破空而来,生生割裂周遭的空间,引的山洞中一阵地动山摇。 第219章 可以不写标题吗? 那弯月大刀劈过来,穆清风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谁也不想上赶着挨劈。 结果,那弯月大刀骤然转了个弯,劈向了此时被五花大绑的闵修竹。 来势汹汹,刀意凛凛,然后……轻飘飘地割断了闵修竹身上的绳子。 闵修竹得以松绑,麻溜地起来跑回江浪身边,然后又被沈初雪一脚踹到了旁边去。 反正现在不用装了。 弯月大刀完成任务,便温顺地像只猫儿一般重新窜回主人手上。 段厌挥起弯月大刀,在空中劈下一道优美的弧度,衣袍翻滚,最后微笑着望向江浪,得意洋洋地道,“本尊来得刚刚好啊!” 望去,只见段厌、悯慧、苗玲玲三人无比帅气地齐刷刷站在逆光中,衣袍翻滚,宛如神佛降世。 江浪嘴角抽了抽,这个出场,好装逼。他好羡慕。 不过,是不是少了一个人? 段厌、悯慧、苗玲玲…… 江浪挨个数过,最后恍然大悟。苗越越呢?他哪里去了? 正当江浪纳闷着苗越越在哪里的时候,一只白净的手搭在悯慧那袈裟上头,然后摇摇晃晃地冒出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那人气喘吁吁的,小脸苍白,嘴上骂骂咧咧,“江浪,我日你祖宗十八代,老子腿都快要跑断了,老子是大夫,只会医人,不会砍人,你非得老子过来干嘛!” 说着,苗越越身子往旁边滑,被悯慧准确无误接住。 悯慧淡然道,“我背了你一路,你不过上山跑了几步而已。” 苗越越瞪了悯慧一眼,“死秃驴,你不乐意背我?” 换了其他人,敢骂悯慧是死秃驴,现在就已经进入轮回了。 但那是苗越越。 悯慧只会轻笑一声,再一脸慈悲众生相,道,“乐意之极。” 苗越越对悯慧翻了个白眼。 江浪唇角扬了扬。 当然得让苗越越过来。 哪怕苗越越在旁边鼓掌也要来。 因为苗越越不来,悯慧怎么会来呢? 悯慧是从来不会插手俗世之事的,换句话说,哪怕你在悯慧面前被人乱刀捅死,他也只会觉得这就是你的因果,然后轻飘飘地离开。 苗越越来了就不一样了。 哪怕他不提,悯慧也肯定会马不停蹄地跟来。 来了悯慧还想袖手旁观? 想到这里,江浪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沈初雪,“……” 别笑了,他有点害怕。 江浪要是先他一步疯了怎么办? 段厌几人已经走到了江浪身旁,一看穆清风身后的那些名门正派的修士,段厌忍不住勾着江浪肩膀感慨。 “大场面啊!” “怎么办?我这次明明是做好人的那一方,但,看到他们,我莫名有种我这次又是反派的感觉。” 第278章 江浪慢悠悠道,“你喜欢男的,不怕生孩子没屁眼,还在乎当反派吗?” 段厌,“有道理啊!” 于是,二人笑得活脱脱两个大反派。 沈初雪那发红的目光死死停留在段厌搭在江浪肩上的手上,默默咬紧了后槽牙,气血翻涌,灵力在体内疯狂乱窜。 想剁了那只手。 这就算了,段厌还回过头来朝他挑衅地挑了挑眉。 沈初雪,“……” 他有了新决定。 事情结束了以后先弄死段厌再自戕。 穆清风看着其乐融融的他们,气得直磨牙,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你们叙旧结束了没有?” 穆清风的话刚出口一个字,甚至于还没有说完,沈初雪动了,提剑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那眼神,杀意凛凛,简直活像尊杀神。 几乎同时,江浪四人也动了,毫无半点预兆地开打了起来。 穆清风眸子一沉,一挥手,“上!全杀了,记住,不要损了江浪灵魂,要不然,我拿你们是问!” 话音刚落,穆清风身后那些修士便一涌而出。 江浪一脚踹开一个玉面修士,那个修士似乎是什么劳什子五花宫宫主,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咬紧银牙,嗓音无比尖锐。 “你个小兔崽子!竟然敢踹本宫主!” 江浪伸手掏了掏受了折磨的耳朵,翻了个白眼,干脆补了一脚踹在了无花宫宫主脸上。 他很是好奇,穆清风说话这么难听,这些心高气傲的修士为什么会听从于他? 莫不是有把柄抓在了穆清风手里? 来不及思索,便有一记拂尘朝他挥来。 那拂尘他可见识过威力,一拂尘下来,连皮带肉都没了。 江浪想躲,偏偏另一边就有修士掐着诀操控三千纸鹤朝他掠来。 那纸鹤可不是普通纸鹤,那是符咒叠的。 真牛啊!叠这么多手不得断了? 腹背受敌,江浪嘴角抽了抽。 还名门正派呢! 一个个都心脏到要死!玩偷袭! 此时,一个身影骤然挡在江浪身前,堪堪受了那记拂尘。 浓郁的莲花香混杂着血腥味强硬地钻进江浪鼻尖,他眼角余光瞥见那纤尘不染的拂尘落下,再收起,不见半点血,但见沈初雪袖袍已破,其下皮肉翻绽,血肉模糊。 江浪,“……” 看着都觉得疼! 沈初雪却依旧面不改色,甚至于闷哼一声都没有,淡然地持剑对着华清道人,冷漠道,“师叔,哀牢山的人什么时候会使偷袭这种肮脏手段了?” 华清冷笑,“哼,你个哀牢山耻辱没资格对贫道指手画脚!” 于是,这叔侄二人就打了起来。 江浪,“……”插不进去啊! 算了,反正沈初雪也不至于输给他师叔。 于是,江浪一边躲过三千符咒,一边忙里抽空冲沈初雪喊了句,“小雪,你加油哈,千万别放水!” 说完,他又顺手点把火烧着了三千纸鹤,火光冲天,无比绚烂。 那个修士发出尖锐暴鸣。 “我的子修!我的阿渡!我的华景!” 好有病,给符咒起名字。 江浪和段厌二人使了个眼色,把最疯的穆清风留给了悯慧。 因为,魔法打败魔法。 只见穆清风狞笑着,“悯慧大师,你个出家人要多管闲事吗?佛祖同意了吗?” 而悯慧一佛珠扇过去,面带慈悲微笑,“有劳穆施主关心,我佛慈悲,会同意的。” 穆清风骂了声娘,撸起袖子就上去了。 他修炼的功法极其诡异,可以吸食对方修士的修为。 但悯慧不一样啊! 悯慧佛光罩身,穆清风连他袈裟都挨不到一丁点。 穆清风气得脸都绿了,没忍不住,脱口骂出一句,“你个死秃驴!两百年前,老子还曾抱过你!你如今竟如此待我?” 穆清风顶着那张漂亮美人的脸说出这种野蛮的粗话来,极其不搭。 闻言,悯慧慢悠悠地撩起那双丹凤眼,“哦?敢问这具皮囊下是哪位老前辈?” 第220章 读者说可以 准确捕捉到关键词,江浪打着架都忍不住探头探脑往悯慧那边望去。 终于要掉马啦? 这他感兴趣啊! 如果不是正和那个给纸鹤起名字的修士打着架,江浪现在就想冲过去一边嗑瓜子一边吃瓜了。 结果,下一秒,穆清风冷笑一声,“等你死了,我自会告诉你!” 悯慧垃圾话听习惯了,依旧气定神闲,勾唇一笑,“那还是等你死了以后,贫僧亲自查吧。” 江浪一听,哇,好拽,他之前还不怎么喜欢这个秃驴来着。 于是,在江浪一个擒拿把修士押到地上,用脚踩着对方后背之后,江浪果断抬头对悯慧呐喊,“悯慧大师,加油!” 江浪那嗓门大到就连此时聚精会神和华清道长过招的沈初雪都听见了。 沈初雪持剑的手莫名一抖,长睫微动,眼尾竟是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红。 原来,江浪不止对他一个人这样说。 他并不是唯一。 不知为何,虽然早已知晓这一点,但他还是觉得好难过,好寂寞,好想死。 于是,好端端地打着打着,华清道长突然发现他这个曾经冷心冷情的师侄突然红了眼眶,明明剑招还那么狠、那么强势,可眼泪却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第279章 点点泪珠出溢出那双冷清的眸子,最后颗颗滚落。 华清道长眉头一皱,沉声道,“沈初雪,你莫要扮出这副窝囊模样,我虽是你师叔,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大可全力出剑,休以为你落几滴眼泪,我就会手下留情。” 沈初雪轻轻擦去眼角泪水,“与师叔你无关,师叔你背叛哀牢山,与穆清风狼狈为奸,死不足惜。” 华清道长咬紧牙关,又急又气,“那你哭什么?” 沈初雪将目光望向他处。 华清道长随着沈初雪目光望去,一眼便瞧见了江浪。 华清道长瞬间明白了什么,顿时七窍生烟,直翻白眼,“你真是……也不知道那个登徒浪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话音刚落,一道凌人杀意挟风而来,最后重重落在华清道长肩上。 华清道长吃痛出声,低头一看,他持着拂尘的右臂已落了地。 “沈初雪!” 十指连心,断指都疼,更何况是断臂? 华清道长怒气瞬间涌起,捂着右臂上碗大的伤口,怒目瞪向沈初雪。 却见沈初雪周身散发着寒气,提着“初出茅庐”站在那,双眼赤红,冷眼望着他,甚至于方才还未干的眼泪还挂在眼睫上,整个人不复理智,濒临癫狂。 沈初雪一字一句告诉他,“师叔,他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与当年他阻拦青木下山时,青木提着剑冷眼望向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华清道长,“……” 他就知道,青木的徒儿也与青木一般是个为情所困的废物。 华清道长没有俗名。他是个孤儿。 是当年的承业仙君把他带上了哀牢山,给他起了个名字——华清。 承业仙君,无人不识。 当年一手创建了哀牢山,虽然后来飞升了,但仍是哀牢山的掌门。 只是承业仙君偶尔才会回哀牢山。 比起平庸的他,承业仙君似乎更喜欢他那惊才绝艳的青木师弟。 而无论他做的再好,承业仙君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一日,青木动了道心。 对方是条蛟龙,青木一发不可收拾,竟与那蛟龙私奔了。 承业仙君震怒。 华清想,可真愚蠢啊! 为了区区一个妖怪,放弃光明无限的前途! 机会可都是他的了! 后来,承业仙君在天灾中仙陨,临终前让仙鹤带回来一句口信。 “唯有青木可承吾业。”青木回来了。 听说他弃了那条蛟龙。 他几乎要把拂尘捏碎。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青木? 为什么不能是他? 明明他来的比谁都早! 明明他比谁都还要来的努力? 明明青木为了一条蛟龙舍弃了哀牢山,而他却一直留在哀牢山。他不明白。 他死也不能明白。 于是,他不停地修炼,不停地修炼。 终于,他修炼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他也成了哀牢山长老。 他虽然没有他青木师弟这么厉害,没有武清师兄那么潇洒,也没有安澜师弟那么圆滑,但他好歹也是个长老。 但他还是偶尔会想起承业仙君临终前留下的那句话。 他很想很想去问问承业仙君,为什么不是他。 这时候,他遇到了穆清风。 是了,他唯有和这种强大的人联手,他才能踏破这修真界。 或许有一天,他能再度见到承业仙君,得到这个困扰他两百年的答案。 第221章 想去哪里 段厌沉寂数年,修为早不同以往,哪怕对手是名门掌门,也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苗玲玲虽是女子,但下手极其阴狠毒辣,最擅长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等对方反应过来,早已毒发攻心,一命呜呼。 至于江浪,阴险招式层出不穷,把对方轻而易举地就玩弄在了鼓掌之间。 于是,半日下来,穆清风的阵营死伤大半。 另一边,凌厉的剑风带着阵阵杀意翻江倒海一般袭来。 华清道长被逼得捂着血流不止的胳膊节节败退,他欲反击,却又被一剑挑飞拂尘。 最后,华清道长已是无力抵抗地跪了下去,只见他道袍破烂,道发凌乱,一身的血窟窿,早已看不出来半点哀牢山长老的样子。 “初出茅庐”落在他脖颈之上。 华清道长仰着头,任由那把冷冰冰的剑架在他脖子上,缓缓闭上眼。 很熟悉的感觉。 是当年哀牢山弟子大会上,他首轮就抽到青木,于是,在承业失望的眼神中,他被青木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感觉。 华清道长心里说不出的悲凉。 他这碌碌无为的一生却总是碰上惊才绝艳的天才。 沈初雪平静地望着华清道长,淡淡道,“师叔,你输了,我们一同回哀牢山去,我们一起认罚。” 华清道长睁开眼,苍老的眼眸格外浑浊,他看着沈初雪,忽然大笑了起来,“初雪啊,初雪,你真如你师父一般愚不可及!” “你真以为我做了这些还能回哀牢山?” “我回不去了!” “我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要你与我一样再也回不了哀牢山!” 第280章 言罢,华清道长狞笑着用力往沈初雪剑上撞去。 鲜血四溅,落在沈初雪身上。 最后,华清道长缓缓倒在了沈初雪脚边。 没有证据证明他与穆清风勾结在一起。 没有人知道华清道长为什么会死。 他们只会知道,沈初雪亲手杀了他师叔。 但沈初雪木然地站着,雪白的眼皮上都溅着几点血迹,可他并不在意,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慢悠悠地将剑收起。 一旁的江浪看见沈初雪身上的血,不由皱起眉来。 他刚才看见了,沈初雪明明可以及时收剑的。 但沈初雪没有。 沈初雪任由华清道长撞死在他剑上,也任由华清道长的血溅了他一身。 仿佛他早已什么都不在乎了一样。 很快,沈初雪撩起眼皮朝江浪望来,他看到江浪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撇过脸去,攥着袖袍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再把脸转过来,对着江浪努力地笑了笑。 那个笑容,很是刺眼。 穆清风看见华清道长一头撞死在了沈初雪的剑下,不由恼羞成怒地大骂了一声,“一群废物!” 悯慧无奈摇头,“施主,慎言,妄造口业,是得下拔舌地狱的。” 穆清风神态已濒临癫狂,双眼赤红,咬紧牙道,“呵,我不死不灭,你个秃驴休得诅咒我!” 悯慧依旧是那一副淡定到毫无波澜的样子,“世间岂有不死不灭之人?” “胡说!” 穆清风勾唇一笑,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道,“我的神魂,便是不死不灭!” 悯慧无动于衷,轻飘飘道,“施主,夺舍重生,有违天道,必遭反噬。” 穆清风全然听不下去,口出狂言,“何为天道?我便是天道!” “……” 悯慧轻叹了一口气,“简直是对牛弹琴,我佛慈悲,莫急,贫僧这就超度你。” 言罢,只见悯慧一撩袈裟,缓缓坐地,手持佛珠,双手合十,薄唇一张一合,默念着佛经,身体周遭慢慢地泛起金光来。金光咒。 穆清风一看金光咒,不由微微眯了眯眼。 他当年曾有幸领教过渡空大师的金光咒,别看这种秃驴平日不争不抢的,但较起劲来却是实在难对付。 特别是金光咒,他当年不过是旁观,就被那金光咒伤了胳膊,不过因此得了机缘,承了渡空大师的指点,从此他平步青云,名震修真界。 而渡空大师这个爱徒悯慧身份特殊,比当年的渡空大师悟性还要高上几分,若是被他金光咒所伤,他定会元气大伤。 穆清风思索片刻,权衡好利弊,当下决定先离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他日重整旗鼓,再继续大计也不迟。 穆清风欲施法逃走,却被江浪沈初雪几人挡住了去路。 “想去哪里?” 第222章 斩草除根 山洞中刀剑相交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穆清风被逼得退无可退,提着剑站在那,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要是往常,他与这几个小兔崽子斗上半天都可以! 但今天他和悯慧已经打了太久,损失了太多体力,这具身体又先天不足,难以维持太久,所以才会被逼得如此狼狈。 而且,江浪他们早已得知他的功法,所以对他格外戒备,他甚至于无法近身。 无法近身就代表他无法施展功法。 穆清风气喘吁吁,猩红的双眼诡异地打量着江浪他们,忽然,他被一阵金光刺了眼。 他低头一看,一道金光已然爬上他腿。 若认真看,会发现那金光中竟是密密麻麻的佛偈! 眼看那金光像是有生命力一般爬上他身体,穆清风瞪大了眼睛,顿时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仿佛身子要被撕裂了一般,他倒地翻滚嚎叫不止。 悯慧撩起眼皮淡然望去,薄唇一张一合,继续默念着佛经,随着他那大慈大悲的佛经落下,穆清风身上的金光就再紧一分。 受了金光咒的人最后会爆体而亡,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只会留下满地的血肉碎片,死相极其惨不忍睹。 江浪看得毛骨悚然,就连穆清风都如此痛苦,幸好当初悯慧没对他使出金光咒,要不然他不死也要掉层皮。 这时候,在无人注意之时,沈初雪走到段厌身旁停下。 段厌不悦地瞪了沈初雪一眼,刚抬脚要走,沈初雪伸出手拉住了他。 穆清风痛苦哀嚎着爬了起来,他早已浑身被冷汗浸透,仇恨爬满了他的双眼。他不甘心! 不甘心他步步为营最后却输得一败涂地。 他明明做了这么多,就差那么最后一步,他就能成功了!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江浪身上。 那一瞬间,他们对上目光。 江浪眉头一皱,下一秒,穆清风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个狰狞森然的笑容,“好啊,那我们一起死!有你与我一起下黄泉,我死也值了!” 言罢,穆清风提着剑一下子起身朝江浪扑去。 江浪反应过来了,往后退了退,一阵风起,却见一抹衣角从他眼前掠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抓,抓住了一点衣摆,可他没抓稳,于是,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抹衣摆从他手心抽离,最后,他手上一空。 等他回过神来,沈初雪已是一只手按住穆清风的肩膀重重往前冲去,最后生生将穆清风按在山壁上。 第281章 瞬间,尘土飞扬。 力量之大,整个山洞都跟着震了震,碎石簌簌往下掉落。 尘土慢慢落下,视线逐渐明朗。 点点鲜血落在地上。 沈初雪手上的“初出茅庐”穿过穆清风的身体,而穆清风的剑也穿过了他的小腹,鲜红的血慢慢地流出了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衣衫。 一剑还一剑,完全不躲闪,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穆清风慢慢地伸出沾满血的手,忽然露出狰狞的表情,一把抓住沈初雪,“你这么想死,那我们就一起死吧。” 言罢,穆清风体内的灵力骤然像狂风一样涌起,这是要自爆内丹的迹象。 “不好!” 江浪意识到穆清风的灵力流动不对劲,立马想要朝沈初雪冲过去,可却被人拉住。 江浪回过头去看,竟是段厌。 江浪皱紧了眉,尝试着挣开段厌,“段厌,你干什么?松开我。” 段厌死死地抓着江浪不松手,咬着牙,道,“别过去!”江浪一怔。 这时候,一直低着头的沈初雪唇角忽然扬起,“正合我意,一起死吧。” 唯有这样,才能彻底斩草除根。 穆清风意识到沈初雪是故意引他自爆,瞬间瞪大了眼睛,刚要抽手,一冰冰凉凉的细长之物爬上他手腕。 穆清风低头一看,竟是囚蛇! 下一秒,一层又一层的结界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初雪表情平静,低垂着眼眸,露出眼皮上的点点血迹,压低了声音,幽幽道,“你是下不了黄泉了,你只能和我一起魂飞魄散。” 江浪看见沈初雪和穆清风四周竟升起层层结界,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沈初雪要干什么。 而这时候,山洞竟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想必是山洞承载不住两次灵力暴动,要塌了。 “山洞要塌了!” 苗越越喊了一声,众人连忙去把昏迷的江远思救了出来,打算撤退。 江浪死死地盯着结界里沈初雪的身影,用力甩开段厌,刚要冲过去,又被苗越越拽住。 苗越越怎么拽得住习武的江浪?于是拽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地,“小浪浪,你不能去啊!那个穆清风要自爆了,山洞也要塌了,你过去不就是送死吗?” 江浪脑子一片空白,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吼出来一句话,“可沈初雪也会死的!” 苗越越抿了抿唇,依旧不愿意松手,“他死总比我们死好!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一码归一码……” 江浪声音都有些发颤,“越越,你松手,我求你……” 苗越越使劲摇了摇头。 江浪只能强行把手抽出来,苗越越力气自然不如他,很快就被他挣扎开去。 可江浪还没有走出几步,段厌更加用力地抓住江浪的手,把他又拉了回去,死死地抓着江浪的肩膀,双眼血红,告诉江浪,“这是沈初雪的意思,他刚才跟我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拦住你,带你离开。” 江浪脑子就跟糊了一层浆糊一样,理不清,也拨不开,乱作了一团,听着段厌的话,他只觉得沈初雪疯了,全部人都疯了。 为什么非得要跟穆清风同归于尽? 可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闵修竹红着眼,轻声劝道,“江浪哥,走吧。” 江浪更加茫然。 落石越来越多,山洞摇晃的也越来越厉害,人都几乎要站不稳,而江浪是硬生生被段厌他们拉出去的。 穆清风看着他们离开,嘲讽地对沈初雪道,“他们可都走了,包括江浪。” 他本意是想嘲笑沈初雪。 你看看,你为了他们去死,可他们却丢下你一个人走了。 可沈初雪听了并不在意,反而是欣慰地笑了笑,拔出长剑,也任由小腹那个伤口流血,然后摇摇晃晃地撩起衣摆盘坐于地,淡然道,“嗯,那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穆清风沉下了眼眸,失血过多再加上金光咒已经让他没了反抗的力气,他也瘫坐了下去,扯着嘴角笑了笑,道,“我们其实喜欢同一个人,按道理说,我们是不应该针锋相对的,某方面来说,我们很像。” 沈初雪摇了摇头,他安静地望着江浪离开的方向,缓缓道,“我喜欢的是江浪,而不是净澜仙君。” “而且,你不懂什么是喜欢。” “真正的喜欢不是伤害,是成全。” “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了。” 言罢,他闭上了眼。 他们跑出山洞的那一刻,一声巨响响彻天际。 他们回过头望去,山洞轰然倒塌。 第223章 我得找到他 一切发生的很快。 不过转瞬,一座山洞便在他们眼前塌成了废墟。 江浪就站在那堆废墟前,一动不动。 段厌担忧地望着江浪的背影,喉头发紧,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闵修竹眼眶通红,摇摇晃晃地朝废墟中走去,声声发颤,“师父……” 这时候,江浪动了,他平静地抬起手,探出一缕神识。 神识如一尾鱼儿一般落入废墟中,在乱石下穿来窜去,最后重新落入江浪手心。 没有半点气息。 穆清风的没有。 沈初雪的也没有。 于是,他放下手,淡淡道,“不用去了,这底下没有活人了。” 第282章 闵修竹一怔,当下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掉。 江浪面无表情地瞥了闵修竹一眼,朝他伸出手去,“别哭了,聚灵盏给我。” 闵修竹哪里忍得住眼泪? 于是,他一边哭一边掏出汇灵盏给江浪。 眼泪几乎都要滴到汇灵盏上。 江浪顾不上安慰闵修竹,掐诀对汇灵盏施法,废墟中,竟有星星点点的白光升起,然后一点一点地汇聚在空地上。 闵修竹忽然不哭了,安静地看着前面的空地。 段厌等人也跟着聚了过来,然后在众人屏息凝神地注视下,那点点白光逐渐拼凑成一个模糊的人影。 紧接着,人影一点一点地清晰。 最后,随着最后一点白光落下,一张不怒自威的硬朗脸庞出现在他们眼前。众人,“?” 这个大叔是谁? 这时候,旁边一直沉默着的悯慧慢悠悠地道,“穆家老祖,穆天瑞?”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众人瞪大了眼睛。 谁也没想到,所有事情的幕后主使竟然是鼎鼎大名的穆天瑞! 穆天瑞当下抱起胳膊冷哼一声,高高在上地道,“哼,认识本祖,还不快快下跪?” 江浪嫌这老头吵,面无表情地手一抬,威压一下子落在了穆天瑞的魂体上,穆天瑞承受不住威压,双膝一弯跪了下去。 穆天瑞什么时候这么丢人过? 他咬紧了牙关,满脸铁青,却死活站不起来。 没办法,自爆以后他魂体都被炸碎了,现在的他不过是他本体的三成魂体,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捏死他。 江浪看了看穆天瑞身旁一眼,又再在汇灵盏前掐诀,汇灵盏依旧无反应。 江浪这才瞥了穆天瑞一眼,语气冷漠,“沈初雪呢?” 穆天瑞冷笑,“谁知道呢?可能魂飞魄散了吧?” 江浪没有回答,只是冷眼看着穆天瑞,体内涌出的威压越来越重,穆天瑞几乎要被那阵铺天盖地朝他袭来的威压所压得魂飞魄散。 正当穆天瑞以为他真的要魂飞魄散的时候,江浪收回威压,淡然地转身走了。 段厌和闵修竹连忙跟了上去。 苗越越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盯着跪着的穆天瑞魂体,然后问悯慧,“你认识他?” 悯慧点了点头,“认识,他小时候抱过我。” “哇,这么老啊!一想到穆清风那具身体下竟然是这么个糟老头子,我都要吐了。” 苗越越啧啧称奇。 穆天瑞黑了脸,嘴角抽了抽,当下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大杀四方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个不阴不阳的……” 下一秒,穆天瑞说不出话了。 苗越越靠在悯慧身上得意地勾唇笑了笑,“你继续骂啊!糟老头子!” 穆天瑞,“……”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过了一会,苗越越又摸着下巴,嘀咕道,“不过我很好奇,穆天瑞为什么绕这么大圈子只为了复活当年的净澜仙君?” 如果穆天瑞是为了称霸修真界或者飞升,他都想得过去,但为什么是复活净澜仙君? “难道他们是八拜之交?” 悯慧摇头,“据我所知,当年穆天瑞走火入魔就是净澜仙君制止,并且杀掉了他。” 苗越越越听越一头雾水,“那穆天瑞为什么要复活一个杀死他的人?” “总不能是为了复活净澜仙君以后再杀他一遍复仇吧?” “那这样,穆天瑞也太小心眼了吧?” “整整谋划两百年,就为了这个?” 穆天瑞听到苗越越说他小心眼,气得翻白眼。愚蠢! 他穆天瑞怎么会是如此肤浅的人? “想知道?” 悯慧垂眸望向正冥思苦想的苗越越。 穆天瑞莫名觉得毛骨悚然,该不会这个秃驴打算…… 苗越越点了点头。 悯慧道,“我可以探查他的记忆,牵好我的手。” 苗越越立马牵住悯慧的手。果不其然! 穆天瑞当下脸色大变,这就是所谓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好恶毒啊! 不顾穆天瑞愤恨的目光,悯慧伸出手,探向他魂体。 穆天瑞,“……”他不干净了!山下江浪大步往前走,没有停下,也没有回过头看身后的段厌、闵修竹一眼。 段厌看不下去了,冲上去一把抓住江浪,“行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江浪盯着段厌,一字一句,认真地道,“沈初雪没有死,我去找他。” 闻言,段厌和闵修竹都不由皱起眉,有些不忍地看着江浪。 对于他们的这个表情,江浪一语道破,“你们觉得我是疯了?” 段厌和闵修竹只能心虚地垂下眼眸。的确是。 毕竟沈初雪被掩盖在废墟下,毫无气息,甚至于连汇灵盏都没有反应,这是众目睽睽的事实。 江浪也没有生气,平静地道,“不至于,都成年人了,凡事都得冷静,哪怕他真死了,我也不会疯,这个世界上不会谁没了谁就会活不下去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 顿了顿,江浪继续道,“我只是觉得,穆天瑞都能在自爆中残留下来魂体,沈初雪不可能连一丁点残魂都没有,要么他死绝了,要么他跑掉了。” 第283章 “我相信他没死。” “所以我得找到他。” 第224章 因果重重 苗越越看完穆天瑞的记忆,有些无语。 这比他看过的坊间戏文还要来的离谱。 穆天瑞的人生经历那叫一个相当跌宕起伏。 穆天瑞刚开始只是位寂寂无闻之辈,那时候他正直勇敢,是个敢于拔剑助人的侠客。 后来,他无意间得了渡空大师指点,修为水涨船高,也很快成了修真界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霸者,或许是位居高位,穆天瑞性子也变得越发高傲、暴躁,蔑视弱者,更是因此与渡空大师决裂。 从此以后,穆天瑞的修行便停滞不前。 为了飞升,穆天瑞铤而走险,寻了本古籍。 古籍上说,用至亲三人、挚友一人、子民若干的鲜血祭剑必定修为大涨。 为了飞升,穆天瑞扮作走火入魔,杀了自己的一对儿女以及夫人,想杀挚友,却误杀了挚友之子,很快,他遇到净澜仙君。 净澜仙君是个闲散仙君,飞升许久,毫无建树,终日只会四处云游。 而这么巧,净澜仙君碰巧遇到了四处杀人的穆天瑞。 穆天瑞记忆中的净澜仙君模样生得那叫一个好啊,与江浪很相似,但身材更修长挺拔些,一袭素净白袍,束着玉冠,看起来仙风道骨,俊美之极,举手投足间,仙人之姿难以掩饰。 就这么一眼,穆天瑞着迷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惊才绝艳又气质出尘的人。 他甚至于想将净澜仙君纳入他的府邸。 但他打不过净澜仙君。 区区修士怎么赢得了九重天的仙君? 穆天瑞被净澜仙君随意地杀了,并且镇压在了乌鸦林里。 可穆天瑞一直对净澜仙君念念不忘,哪怕净澜仙君杀了他,他也想得到净澜仙君。 于是,穆天瑞想方设法地冲破封印一角,日复一日,他终于成功了,他让自己一缕游魂钻出封印重见天日。 他依附在穆家人身上前去打听净澜仙君的消息,这才得知,净澜仙君死在了天灾中,魂飞魄散了。 穆天瑞崩溃了,他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就这样死了。 他不甘心,于是,他决定复活净澜仙君。 他在一本禁书上查到关于复活的方法,他开始筹划了起来。 他先是走遍修真界,搜寻回净澜仙君的灵魂碎片,只是不知为何,净澜仙君的灵魂有一部分怎么也找不到了。 没办法,穆天瑞只能把不完整的灵魂送入轮回。 他看着净澜仙君转世投胎成一个个陌生的人。 由于魂体残缺不完整,净澜仙君的每一世都有所问题。 不是缺胳膊断腿,就是聋子瞎子,身上没缺东西也会相貌极丑,要不然就是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 穆天瑞看得那叫一个烦,便找准时机把那些人一个个杀掉,让他们尽早进入轮回。 他的净澜仙君可不长这样。 在一次次轮回中,净澜仙君的灵魂逐渐完整。 灵魂是快有了,仙骨可没有。 仙骨这可难寻。 这时候,净澜仙君的第二十五世找到了穆天瑞。 二十五世就是蛊风堂堂主尤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也是所有转世中最像净澜仙君,修为最高的,但,他依旧逃不过宿命,不知为何,他的灵魂在枯竭,他迟早会魂飞魄散。 他搬入深山,开始疯狂研究办法挽救他枯竭的灵魂。 在此期间,他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也猜测,他的灵魂并不完整,定散落在了这个世界之外的地方。 于是,他找到了当时夺舍在穆清风身上的穆天瑞。 尤青冲他狞笑着,“我要不死不灭,无论世人唤我是尤青还是净澜仙君,我都不在意。” 他们二人合手,终于在异世找到一缕净澜仙君的残魂。 残魂另生了灵智,难以控制,但由于魂体残缺,极其虚弱,命不久矣。 尤青想出一法子,他学了一个禁术,能把那缕残魂召唤到他身上来。 但此法需要一点仙血作引。 可世间哪里还有仙? 此时,镜月域闵家的小少主呱呱落地,天生仙骨,乃半仙之身。 机缘巧合,因果重重,一切都水到渠成一般顺利。 他们用了闵家小少主的血,尤青亲自献祭了自己,将异世的江浪召唤而来。 但,江浪的灵魂并不完整,也没办法与尤青的灵魂混合在一起。 所以,穆天瑞亲自设下圈套,让江浪重死一遭,灵魂在轮回中变得越来越完整。 江远思是穆天瑞亲自准备的容器,他挑了个净澜仙君转世时族中的一位女子送给了江铎。 三年后,那女子生下一子,日渐长成,竟与净澜仙君有八九分像。 穆天瑞很是满意。 他准备好了一切,唯独没想到,他在最后关头失了手。 更加没想到,他所做的一切会被苗越越与悯慧窥探。 穆天瑞气急闭眼。 苗越越恍然大悟,“原来你当初对着沈初雪百般作妖,是看不惯沈初雪跟江浪在一起啊!” 穆天瑞死活不吭声。 苗越越想起当初穆清风的所作所为便犯恶心,翻了个白眼道,“我当初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沈初雪呢。” 第284章 穆天瑞忍不住了,破口大骂,“谁喜欢那个死道士?瞎了眼本祖才会看上他!” 苗越越感慨,“不过,你也够深情啊,就见了一面,你就对那个什么净澜仙君这么死心塌地的。” 穆天瑞劈头盖脸就反驳了回去,“你懂个屁,你都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有多好。” “那你说说有多好?” 苗越越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穆天瑞却突然语塞,“他……” 想了半天,穆天瑞发现,他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其实很正常,他就见过净澜仙君一面,而且还是在净澜仙君要杀他的时候,这叫他怎么去了解净澜仙君? 苗越越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淡淡地道,“说不出来吧?” “你这个根本不是喜欢,只是慕强心理而已,你很少碰见这么年轻又惊才绝艳的人吧?一碰见心中涟漪泛起而已,算什么喜欢?更何况,你看见净澜仙君的转世都是些残缺之人时第一反应是厌恶,然后将他们抹杀,这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反应?” “说句难听的,沈初雪恐怕都比你懂得什么叫喜欢。” “至少他不会因为江浪无用而感到厌恶。” 苗越越说完,穆天瑞已经沉默着愣了那,好半天没有反应。 苗越越没再说什么,扭头问悯慧,“悯慧,他怎么处理?” 悯慧道,“带回千佛门,镇压至魂飞魄散。” 苗越越点了点头,“动手吧!” 悯慧把穆天瑞的魂体收进法器里,悯慧、苗越越、苗玲玲三人便一起下了山。 走到山脚下,悯慧忽然叫了苗越越一声,冷清道,“越越。” “你当初给我下迷药,让我与你圆房,是喜欢我吗?” 苗越越,“……” 苗玲玲,“……” 第225章 瘸道士 一切终于尘埃落地,闵修竹带着江远思回了哀牢山受罚。 悯慧在回千佛门前带走了苗越越。 美曰其名,一个人赶路,他孤独寂寞冷。 苗越越刚开始不愿意,搪塞他,“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有佛祖啊!” 悯慧没再说什么,直接把苗越越扛走了。 段厌带着丫丫回了巫蛊族亲自管教。 而江浪,还在日复一日地四处寻找着沈初雪。 他偶尔会写信给段厌修竹他们。 信上会写上他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经历的事情。 而末尾,总会加上一句话——“我仍然没有找到沈初雪” 相同的一句话,江浪写了数十遍。 而在一年后的某一日,江浪在信的末尾郑重其事地提笔添了三个字——“找到了” 东水的江南水乡是个依山傍水又似画般的好地方。 房屋依水而建,青砖瓦黛相间,桥下流水徐徐,轻舟画舫慢悠悠飘过,有美人抱着琵琶而弹,有才子站在船头吟诗,有船家哼唱着渔家歌。 那儿的姑娘都说着一口吴侬软语,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酒窝,似水一般温柔。 点心又甜又酥,特别是那豌豆黄,咬上一口,香味四溢,又软又绵,轻轻一含,立马化在了舌尖。 一品楼的桂花藕也是一绝,甜而不腻,桂花味在嘴里经久不衰。 这是小乞儿告诉江浪的。 小乞儿自称李蛮。 江浪只是路过的时候瞧见饥肠辘辘的李蛮可怜,随手给了一个馒头,李蛮就黏上了江浪。 江浪赶都赶不走,只好任由李蛮跟着。 李蛮对江南有种莫名的向往,总是在江浪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江南有多美。 可江浪不为所动。 他是来找人的。 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李蛮见江浪不上当,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然后道,“你是不是要找一个生得很俊朗的一个道士?我好像在江南见过他。” 江浪脸色瞬间一变,“你真的在江南见过?” 李蛮点了点头,“见过,他是不是生的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高八尺,气质如松,举手投足间有仙人之姿?” 江浪表情越发凝重。 李蛮知道,他胡诌对了。 李蛮哪里见过什么劳什子道士? 他不过是无意间听见江浪向人打听那个什么道士然后按照戏折子上的神仙胡诌了一番而已。 现实生活中,哪有这样的人? 江浪果断带着李蛮去了江南。 到了江南,已临夜,但江南依旧灯火通明,繁华未减。 小桥流水、画舫歌姬、才子佳人,无一漏缺。 李蛮站在桥上,双眼发亮,“真美!” “好想尝一尝豌豆黄,桂花藕。” 江浪背着剑无心欣赏美景,淡然地看着四周,最后听到李蛮的话后目光一凛,回过头望向李蛮,皱眉问道,“你没来过江南?” 李蛮见瞒不住了,便低下头去,小声道,“是啊,我头一回来江南。” 夜风袭来,江浪周身寒气骤起,“那你说在江南见到了他?” 李蛮怂得往旁边躲了躲,“我这不是听他们说江南好,很想亲自来看看嘛……所以才骗了你……” 江浪听得闭上眼去,最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去。 李蛮一看江浪走了连忙跟了上去,打算解释,前面那修长矫健的身影骤然一顿,然后转过身来。 第285章 桥下有一艘张灯结彩的画舫恰好慢悠悠地飘过,绚丽的光消失,唯有阴冷的月光洒在江浪脸上,一缕长发散落在脸颊旁,迎风飘扬,而深邃的眸光中似乎压抑着怒火。 江浪一字一句道,“别跟上来,我的剑很生气。” 不是他,而是他的剑。 李蛮这时候才注意到江浪身后的那两把剑中的其中一把正在战栗,时不时发出有些刺耳的嗡鸣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刺向他一般。 李蛮不敢再靠近了,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江浪拂袖离去。 李蛮留在原地许久,然后冷哼一声,一扬下巴,“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玩!” 言罢,李蛮又开开心心地四处去玩了。 他在繁华的人群中跑来窜去的,撩猫逗狗好一阵子。 等夜深了,人都回家了,街上逐渐没人了,李蛮就无聊地背着双手自己在街上晃悠着。 晃悠着晃悠着,李蛮又累又饿,他挑了个僻静地躺着。那是个桥底。 月亮落在河中,银白的月光洒满水面,泛起波光粼粼,如瀑布一般好看。 李蛮觉得江南虽然风景好,但似乎也没有特别好。 李蛮想着想着困意便袭来,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时候,一个平稳而低沉的脚步声缓缓而过。 李蛮抬起头,眯着眼望去。 迷迷糊糊中,他瞥见月光下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朝河边走去。 他揉了揉眼,方才看清,那似乎是附近道观的道士,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束着道髻,宽松的道袍依旧难掩底下那清瘦的身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废劲。 道士在河边弯下身,将手上的一盏长明灯缓缓放进河水里,然后抬头目送着长明灯随着水流飘走。 李蛮本来心情就不爽快,道士正好撞他枪口上,他啧了一声,捡起手边一颗石头就往那个道士后背砸去,骂道,“哪来的瘸道士?打扰老子好梦?” 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道士背上,可道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点一点地转过头,但只堪堪露了一点点轮廓。 夜色昏暗,李蛮只看见一只黯淡无光的眼睛,他想看仔细,道士就把头转了过去,什么都没说,缓慢地站起来,然后拖着明显残疾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李蛮心里更加不痛快了,心想,这个瘸腿道士是看不起他? 所以,他在道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故意绊了道士残废的那条右腿。 果不其然,道士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声闷哼响起。 李蛮一下子得意地笑了出来。 可那个瘸道士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艰难地爬起来,忍着疼,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抬脚继续蹒跚着往前走。李蛮愣住了。 他第一次碰上这种跟被水泼过的油芯子一样死活点不着的人。好奇心驱使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然后抬脚跟了上去。 第226章 我用不上 李蛮双手抱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跟着道士回了附近的一个小道观。 当进门的时候,道士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淡漠问他,“你跟上来干什么?” “我没地方去啊!” 李蛮耍无赖道,“你不是道士吗?收留我一晚上又不会怎么样,就当是你刚才吵醒我的补偿。” 道士什么都没说,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蛮嘿嘿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道观里头很小,也很冷清,道士走进后院中,推开最角落的一间房。 李蛮也不客气,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李蛮就皱起了眉,迎面扑来阵阵霉味,他捏着鼻子抬眼一看,泥墙瓦房,还有月光从屋顶缝隙那洒进来,屋子里潮湿阴冷的,小得可怜,角落摆着一张小床,床上的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旁边是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着好些东西,屋子太暗,他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住得这么寒酸?” 李蛮没好气道。 道士走到桌前坐下,点了一盏灯,语气淡然,毫无半点生气,“你可以回去。” “我就不。” 李蛮直接躺在了那张小床上,“总比桥底好。” 木床真的太小了,他是南方人,再加上长年乞讨,营养不良,已经够瘦小了,他躺着都费劲。 他抬眼看了看前面桌子前身材高大的道士,寻思,这道士怎么睡得下去的? 床板硬邦邦,李蛮一个鲤鱼打挺起床上跳了起来,然后背着双手在这个豆腐块大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 墙上挂着件道袍,看起来陈旧,但看起来跟道士身上的不太一样,李蛮便伸手去摸。 道士忽然反应过来,回过头给了他一记凌厉的目光,薄唇 冷冷吐出二字,“别碰。” 只不过道士的话晚了些,李蛮已经伸手去摸那件道袍。 道士瞬间起身,朝李蛮走了过去。 刚才还一瘸一拐的人,现在倒是健步如飞,李蛮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手腕已经被一只清瘦但力气很大的手扼住。 李蛮疼得朝手的主人望去,借着昏暗的灯火,李蛮终于看清楚了道士的容貌。 道士很是削瘦,脸上轮廓冷硬,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邃而灰暗,下巴长满了青茬,散落的一缕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扬起,满脸颓气,但不知为何,眉眼间依透着一股迎着风雪高傲不折腰的坚韧。 第286章 李蛮刚想说些什么,却瞥见道袍内里似乎绣着什么东西。 他觉得有些眼熟,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一看,道袍内里绣着一个蓝白相间的小图案,藏得特别深,不是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道士怒气蓄在眉间,正要发作,李蛮突然道,“唉,你衣服上怎么也有这个图案?” 道士忽然一愣。 李蛮对道士道,“我认识一人,他身上的衣服就绣着这个图案,他这个人很奇怪的,背上背了两把剑,是不是很好笑?哪里有人天天背着两把剑四处晃悠?” 听着,道士脸上的血色慢慢地褪尽,他松开李蛮,低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蛮还在盯着那个图案看,好奇地问,“这是云?” “不是。” 道士声音沙哑着回答,“是浪花。” “这样啊?” 李蛮恍然大悟,但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是云还是浪花,“不过,你们衣服上都绣着这个图案,你们说不定认识,哈哈哈,他叫……” 那名字即将呼之欲出,道士却骤然转过身去,呼吸急促地打断,道,“不认识。” 说完,他又坐回了桌子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不过灯火下,道士捧书的手微微发颤。 当天晚上,李蛮睡在床上,而那个道士卷了张草席睡在了地上。 被子硬得跟铁一样,李蛮没怎么睡好。 天刚刚亮,道士就起来了。 李蛮饿得慌,也起来,揉着肚子跟在道士身后看看有什么早饭吃。 结果道士起来就是打水、劈柴,去三清殿上香,李蛮啥都没干,光跟在后面就觉得累了。 终于,李蛮忍不住,一把躺在了地上打滚,“什么时候开饭?我好饿。” 道士瞥了他一眼,然后冷清道,“跟我来。” 李蛮听到有吃的,一下子坐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跟着道士走了。 道士来到厨房,一指灶台上盖着木盖的大锅,“道观里只有这些吃的。” 李蛮期待地掀开木盖,一看里头的东西,脸上笑容瞬间落下,他拿起木瓢,舀起锅里几乎见底而且稀得跟水一样的粥水,不敢置信地望向道士,“就这?” 道士点了点头。 李蛮不相信,他总觉得道士自己偷偷吃好吃的。 于是,他盯着道士半天,发现道士真的从头到尾只是喝了小半碗锅里的粥水以后,他老老实实地去盛了一碗粥水喝了起来。 “你们道观,过的还不如叫花子。” 道士没有说什么,放下碗就起身去扫落叶了。 道士走后,李蛮从怀里拿出了一条剑穗,他摸着上头莲花玉佩的纹路,笑了笑。 这个穷酸道士全身上下就这块玉,看起来值点钱! 回头拿去卖了! 道观不大,也无人登门,但那个道士却很认真地扫着落叶。 李蛮躺在旁边看着道士扫落叶,阳光下,道士束起的发髻乌发间几缕银丝清晰可见。 李蛮撑着身子坐起来,吊儿郎当地问,“有个问题我一直挺想问,你多大年纪了?白头发这么多。” 道士依旧没理他,安静地扫着地。 李蛮冷哼一声,“你跟我认识的那个人真像,都不爱搭理人,一个个嘴巴不知道是不是金子做的一样,让你们蹦个屁都难。” 说完,李蛮翻了个白眼就重新躺了回去。 他没看到,道士听完他的话以后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站在了树下,目望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化作一缕忧虑爬上乌发。 一阵清风吹过,扬起那单薄的道袍,冷清的道观中,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宛如一棵早已枯死的百年老树,看起来有种说不出来的苦寒寂寥。夜深道士离开了道观。 李蛮闲得无聊便跟上,走着走着,他竟发现道士又去了那个河边。 道士站在河边,拿出一盏灯,弯下身,虔诚地点上,暖黄的灯火映射在他那张冷漠的脸上,竟多了几分柔和。 李蛮蹲在旁边,看了一眼,“这一盏怎么跟你昨夜放的不一样?” 向来沉默寡言的道士却忽然语气缓慢地开了口,“昨夜那是长明灯,用来超度亡魂。” “而今夜这祈福灯,是为生人祈福。” 李蛮惊讶地调侃道,“哟,你看起来无欲无求的,原来也有心愿啊!”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心愿?” 道士没有说,用深情的目光目送着那盏祈福灯飘远,直至看不见了,这才站了起来。 李蛮实在好奇,便追了上去,“说说看嘛!” 道士忽然停下来,看了李蛮一眼,深邃的眼眸像是今夜的夜空,浓郁到化不开一点涟漪,他道,“以后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李蛮还以为这个道士是嫌他烦,打算赶他走了,心里庆幸临走前还顺走了个值钱的东西。 可片刻之后,道士却递给他一个小布袋,轻声道,“这是我攒的银钱,你留着做盘缠,或者做个小本生意。” “好好做人,不要犯错。” 李蛮摸着那个粗糙的布袋,掂了掂,不是特别沉,但大概已经是这个道士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李蛮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你全部银钱给了我,你怎么办?” 道士,“我用不上。” 第287章 李蛮觉得怀里那条剑穗在发烫,他抠着指甲犹豫着问道,“那以后我还能去道观找你玩吗?” 道士平静摇头,“我之后就不在道观了。” 李蛮不解地眨了眨眼,“你要去哪里?” 道士没有回答,只是朝他微微一笑,然后转身走入夜色中,身影慢慢地消失在李蛮眼前。 第227章 回来 江南街头李蛮攥着手上的剑穗在当铺门口纠结地走来走去,最后一咬牙,抬脚跨过当铺的门槛,怀中布袋中的银钱碰撞发出叮当一声清脆。 李蛮又退了回去,头也不回地离开当铺。 李蛮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朝着道观的方向走去。 而前面正迎面走来一个蹒跚的身影。 道士不顾瘸腿,飞快地朝他走来,快要到他面前来了,他才发现那向来冷静的道士脸上竟满是焦急,双眼灰暗,爬满血丝,形如枯槁,像是沙漠中迟迟寻不到水源的旅人。 李蛮想,不会是因为发现剑穗丢了吧? 可,一条破剑穗而已,应该不至于吧? 但李蛮还是下意识地把剑穗藏到了身后。 道士冲到他面前,激动地问他,“你有看到……一条剑穗吗?莲花图样的玉佩,下面坠着条白色流苏。” “我找遍了道观和路上,都没有找到。” 那嗓音,不复平静,暗哑低沉,尾音发着颤。 李蛮心虚地提高音量,“你找我干什么?觉得是我偷了?” 他把剑穗攥了攥,手心都在发汗。 他不是不想还,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认是他拿走了,他很怕道士看不起他。 道士抿紧了唇,摇了摇头,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那条剑穗对我很重要,如果是你拿了,请还给我。” 他说着,那双冷清漠然的眸子中竟不由自主地升起几分哀求。 仿佛在哀求着李蛮将剑穗还于他。 李蛮那一瞬间仿佛看见那迎着风雪不低头的高岭之花最后为了护住一颗稍纵即逝的露珠却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李蛮觉得很是羞愧,脸上火辣辣的,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他手一松,剑穗掉到了地上。 他身后正好是官道。 下一秒,一辆马车从路上驶过,眼看车轱辘要碾过剑穗,道士竟然想飞身扑过去护着。 李蛮吓了一跳,连忙拽住道士。 车轱辘碾过剑穗,莲花玉佩不堪重负地碎成许多块,清脆的玉碎声回荡在这个寂静的夜间。 李蛮出了一身冷汗,后背湿了一大块,不由破口大骂,“你疯了啊!” 要不是他刚才拉着,车轱辘碾过的就是这个道士。 李蛮有一堆想要骂的话,可在看到道士的脸后就忽然哽住了。 道士就站在那,呆呆地望着地上那被碾碎的玉佩,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双眼一片死寂毫无光亮,仿佛是被割了喉等待着死亡的家畜,一点一点地流失着最后的生气。 好半天,他似乎才终于回过神来,身影蹒跚着走上前。 他跪下去,低垂眼眸,小心翼翼地捡起每一块碎玉,轻轻吹去上面沾染的灰尘,再用衣服细细擦拭一遍,最后才收入怀中。 李蛮心里自责地一阵刺疼,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我就是见这东西好看,拿来玩玩而已。” “大不了我赔你。” 从头到尾,道士都没回他一句,甚至于没看他一眼,只是安静地捡完,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离开了。 李蛮觉得道士有点不识好歹,可又觉得的确是他做错了,但他又不好意思跟上去。 犹豫了一会,李蛮转身就走。 心想,他又不是故意的。 更何况,他都说要赔了,是道士不想要而已。 这样想着,李蛮心情就好了一点,打算去寻个酒楼尝一尝桂花藕。 正走着,李蛮大老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招手想跟那个人打招呼。 下一秒,江浪已是冲上来,一把抓住他肩膀,目光如炬地问他,“有没有看到一个瘸腿道士?” 江浪是在昨天晚上才发现沈初雪踪迹的。 他昨夜本来打算离开江南,无意经过一条河边,只见几个贪玩的小孩捞了一盏祈福灯上来,扒开祈福灯,里头还有祈福红纸。 小孩不识字,非拽着江浪帮他们念。 江浪被烦得受不了了,便只好坐在河边台阶上,拆开那卷起的祈福红纸,一点一点地展开。 红纸黑字,上面的字迹刚劲有力,似松游龙,一字一句,那么的熟悉。江浪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寻得良人共白头没有署名但江浪一眼就认出了沈初雪的字迹。 他查了整整一天一夜,才知道,有个瘸腿道士每日在河边放灯。 他沿着去道观的路去找,当看见李蛮,江浪下意识就问了。 李蛮沉默片刻,才张了张嘴,“看到了。” 李蛮带着江浪去道观,但道士并没有在道观。 李蛮只好带江浪去了道士房间。 当推开房间,江浪看到那个狭小、阴暗潮湿的屋子,呼吸都似乎重了些。 这个屋子处处都有沈初雪生活过的痕迹。 李蛮还在絮絮叨叨,“原来他真是你朋友啊?我在他衣服上看到跟你衣服上一模一样的浪花图案,我还问了他是不是认识你,结果他说不认识。” 第288章 江浪什么都没说,轻抚过粗糙不平的桌面,指尖仿佛扎进了一根刺,阵阵疼意从指尖一直往心口蔓延。 这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道士探进头来,瞧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背着剑、目光凌厉的江浪身上,问道,“你们是来找无名的?” “是的话就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了。” 老道士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江浪立马追了上去,“道长,此话怎讲?” 老道士慢悠悠走到院子那坐下,吧嗒吧嗒抽着水烟袋,双眼浑浊,徐徐道,“一年前,他来到这里,跟我说,他是来赎罪的。” “他做了三百六十三盏灯,其中三百六十二盏是长明灯,一盏祈福灯,一日放一盏,想必,昨日刚放完最后一盏,心愿已了,自然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江浪瞬间明白了什么,几乎抬脚就要冲出道观。 老道士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口烟,提醒,“云峰崖,你们可以去那找找看。” “他经常去那。” 江浪道了个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道观,朝着云峰崖奔去。 李蛮虽然不知道江浪为什么要这么心急,但还是跟了上去。 路上,李蛮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支支吾吾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跟江浪说了。 说完,李蛮又胆战心惊地问江浪,“你说,他去云峰崖是因为想不开吧?” 江浪抿紧了唇,紧绷着脸,没有回答。 李蛮有些没有底气,弱弱地嘀咕着,“不至于吧?就因为一条剑穗碎了就要去死?” 江浪气得上火,脑袋突突地跳着疼。 沈初雪不是为了剑穗要去死。 而是他本来就想死。 三百六十二盏长明灯对应村子三百六十二条人命,是沈初雪赎的罪。 赎完罪,他就能去死了。 这也是沈初雪躲起来的原因。 江浪无心再听李蛮说了什么,加快了赶路的速度将李蛮远远甩在了身后,耳边是隆隆风声,他闭上眼,似乎能看见沈初雪就站在前面。 风雨来得很突然。 江浪是冒着雨上的云峰崖。 雨水很冷,风很大,山上起的雾很浓。 大概是快要见到主人,江浪身后的剑发出凄厉的悲鸣。 沈初雪没有带走他的剑。 是江浪在废墟下找了三天三夜才寻回来的。 江浪轻抚着身后的“初出茅庐”,低声安慰,“我会找到他的。” 于是,大雾散尽,江浪停下脚步,抬眼望去,终于看到他寻找了一年的人。 那个人就站在崖边,衣袍在风雨中变得凌乱不堪,像一只甘愿折断自己羽翼寻死的鸟,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跌落深渊。 江浪看得不忍,终究唤了一声,“沈初雪。” 声音不大,却透过风雨飘飘荡荡落到沈初雪耳边。 沈初雪的身形僵住了那么一会,许久,才缓慢地,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朝江浪望来,眼尾泛红,几乎破碎。 江浪叹了一口气,缓缓朝沈初雪伸出手去。他道。 “回来。” “不许跳。” 于是,他终于可以在信的末尾添上一句。 ——找到他了。 第228章 相别两宽各自安好(大结局) 江浪在江南租下一座宅子用作沈初雪调养身体的住所。 沈初雪的右腿是被当年山洞倒塌的石头压断的,浑身的修为也因为抵御内丹爆炸而尽失,再加上这一年来,沈初雪毫不爱惜自己身体,所以如今的沈初雪身体宛如一个马蜂窝,千疮百孔,轻轻一捏就碎了。 替沈初雪探查完身体情况的江浪是崩溃的。 他双手叉腰仰天叹气再叹气。 沈初雪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一样坐在旁边,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轻声说了句,“别叹气,会叹走财运。” 江浪听着都气笑了。 江浪给苗越越写了信,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麻烦苗越越过来救救沈初雪这条瘸腿。 几日之后,回信从千佛门寄来,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堆名贵的伤药。 回信言简意赅,只有三个字——“不方便。” 那刚劲有力的字,江浪一看就知道不是苗越越的。 没法子了,江浪只能看着瓶瓶罐罐上头贴着的功效给沈初雪治。 治了几天,江浪总觉得怪怪的。 他摸着下巴盯着沈初雪看了半晌,终于发现怪异之处在哪里。 沈初雪胡子拉碴,捂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破道袍,看起来就跟个流浪汉一样。 任凭谁都认不出来这位不修边幅的道士就是当年貌若谪仙的不寂道君。 而沈初雪早已习惯他现在的模样,丝毫意识不到哪里不对劲。 江浪直言道,“你现在很像赵吉祥没变成人身的样子。” 沈初雪一怔,眼睛微微瞪大,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进了屋。 等他再出来以后,他已经剃了须,修了发,换了身干净素净的长袍。 只见他乌发散落至肩,眉眼如画,浓密长睫下的桃花眸蓄着温柔,身材修长,一身素净长袍衬得他更似那雪山巅上的一朵不染凡尘的高岭之花。 正坐着啃梨的赵蛮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初雪。哇靠! 原来这个道士真长得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高八尺,气质如松,举手投足间有仙人之姿啊! 第289章 他四处流浪这么多年,天南地北地走,见了不少模样漂亮好看的人,但还是头一回看见沈初雪这种长得如此冷艳却不阴柔,好看到想不出来形容词的人。 江浪抱着胳膊打量着沈初雪,不是很满意地勉强点了点头,道,“瘦了点,记得多吃,才跟以前一样好看。” 沈初雪知道江浪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李蛮愕然,啃着梨,纳闷地想,这还没有以前好看? 那以前得长多好看啊! 闵修竹得知找到沈初雪了,看着信便落了泪,擦了泪就要从北陆赶过来。 江浪没同意,让闵修竹留在哀牢山,哪儿都不许去。 沈初雪很听话,没有去死,也老老实实地吃药治伤,乖乖地吃饭。 慢慢地,他气色好了很多,连右腿也渐渐可以使得上劲了。 虽说不如当年,但总归已经好了许多。 江浪这才把地址告诉了闵修竹,让他过来。 闵修竹赶来那日,一见着沈初雪就哭了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此时哭成个泪人。 沈初雪不知所措,最后只能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闵修竹的脑袋,艰难而晦涩地挤出一句话,“莫哭……” 又有两个哀牢山弟子跑了进来,皆是含泪扑通一声跪在沈初雪面前,大喊一声,“初雪师兄!” 原是闵修竹将子晋、聂由都带来了。 沈初雪更加慌张,连忙去扶子晋聂由,偏偏右腿不争气,子晋聂由看得出来沈初雪不方便,连忙站了起来,四人齐站着兴高采烈地叙旧。 江浪没过去,就在旁边看着。 李蛮嗑着瓜子在旁边看热闹,看见江浪也抓了一把瓜子跟着嗑了起来,于是,纳闷发问,“你怎么不过去?” 江浪乐呵呵地嗑着瓜子回答,“我过去干嘛?” “他们哀牢山四枝花久别重逢,我们这些外人就闪远点啦。” 以后的路,是他们要陪沈初雪走的。 必须要让沈初雪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关心他、爱他的人才行。 当天晚上,李蛮不声不响地露了手惊为天人的厨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招待闵修竹他们。 明明食材都挺普通的,但李蛮却做得特别好吃。 江浪夸赞了李蛮一通。 李蛮得意地仰头道,“那当然,我以前家里穷,吃不上什么好东西,野菜我都有法子做成美味佳肴!”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而沈初雪从头到尾只是坐在角落,嘴角扬起很小的一个弧度。 李蛮也不知道怎么跟闵修竹他们一拍即合,玩到了一块,四人笑着玩行酒令。 别看李蛮是个叫花子,玩起行酒令可比闵修竹他们溜多了,什么偏门的词都说的出来,让闵修竹、子晋、聂由三人连连认输。 沈初雪不动声色地悄然出了屋。 江浪起身跟了上去。 抬脚跨出门槛,江浪抬眼望去。 他总是一眼就看到了沈初雪。 沈初雪就站在月下,微微仰头望着月亮,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他身上,那宽而削瘦的双肩似落满月光,不堪重负地微微往下沉。 他像一朵花,一朵在岁月蹉跎中终究被风雪压得弯下腰,早忘了如何直起腰的花。 只能疲惫、无力,漫无目的地苟延残喘着。 江浪走了过去,在沈初雪身旁停下。 沈初雪注意到他,偏头望向他。 江浪忽然问他,“沈初雪,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相遇时候的场景吗?” 沈初雪红了眼眶,轻轻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忘记呢? 与江浪的每一段回忆,他都铭记于心,梦了无数遍,回忆了无数遍,他永远不会忘记。 江浪迎风而站,感慨着道,“那时候的你忽然从天而降,手持一把灵光利刃,道袍被风吹起,宛如神祇,我当时便觉得,这个道士可真帅啊!” 听着江浪的话,沈初雪心头似系了根细线,被轻轻扯了扯,微微发着疼,有什么温热的重物不堪重负地滚出眼眶。 江浪望向沈初雪,朝他笑了笑,“小雪,我想重新看到从前那位惩奸除恶、刚正不阿又意气风发的沈道君。” 沈初雪眼前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他也笑了出来,“好。” 闵修竹和子晋他们留了几天,但哀牢山上还有事情要办,他们不得不开始收拾包袱准备起程。 在闵修竹他们离开那一天,沈初雪走了出来,平静道,“我与你们一起回去。” 闻言,闵修竹很是担心,欲言又止,“师父,可是……” 沈初雪如今声名狼藉,现在回哀牢山,恐怕会受到责罚。 沈初雪知道闵修竹想要说什么,温和道,“没关系,做错了,就应当受罚。” 闵修竹没有再说什么。 沈初雪比他们任何人都清楚迎接他的将是什么。 江浪没有阻拦,他知道,这是沈初雪往前走要必经之路。 只是在临走前,沈初雪仍是不舍,鼓起勇气,犹豫着问了江浪一句,“你……” “要跟我们回哀牢山吗?” 江浪摇了摇头,如沈初雪所料的那般拒绝了他,“我想去四处游历,多长长见识。” 被拒绝,沈初雪却是笑了出来,笑得很干净温暖,“我便知道你会这样回答,我好像有一点,开始了解你了。” 第290章 沈初雪的笑容带着些满足。 江浪也跟着笑了出来。 沈初雪下意识想要抚摸手心的东西缓解紧张,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东西已经碎了。 他先是一愣,很快,又释然地重新抬起头,腰身如青松一般挺拔,沈初雪问,“那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当然,我们可是朋友。” 江浪爽朗大方地回答着,眼睛发着亮,像一颗洗尽铅华的黑曜石,干净而明亮似星光,“我会给你写信的,你也要给我回信。” “一定。” 沈初雪点了点头,眼神温柔,阳光洒下来,在他们身体周遭淬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相见的时候。 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江浪独自去游历了,他背着剑踏遍山河大地,去到有趣的地方会写在信上寄给沈初雪和段厌他们。 他的朋友太多了,他总要在烛台下写一晚上才能把寄给他们的信写完。但他很开心。 因为他总会收到他朋友的回信。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瞬间,已是二十年。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苗越越似乎和悯慧去云游了,一边云游一边赠医施药,名声响亮到江浪时常都能听到。 段厌做起了生意,产业开遍天南地北,生意火到如日中天,连那些名门正派都开始找上他打算与他合作。 毕竟,名门正派也是要吃饭的。 闵修竹回了镜月域,接管了闵家,将镜月域管理的很好。 有一次,江浪碰巧路过镜月域的时候,半夜偷偷地解开机关潜了进去,机关比以前要精密,但还是有漏洞,江浪皱着眉撸起袖子就把机关不足之处给改了。 第二天前来日常维护机关的机修师来了,看完机关,立马跑去跟闵修竹汇报。 闵修竹赶到现场一看机关,便立马反应过来是谁的手笔,当下派人全城去找。 只不过,一天过去了,毫无消息。 仿佛江浪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闵修竹无可奈何,提笔给远在哀牢山的沈初雪写了一封信。 “尊师台鉴不坐春风,倏经旬日。奉违提训,屈指月余。徒儿思挂师父许久,不知师父身体最近可有好些? 听闻师父二十年禁期快满,徒儿届时必定前往为师父接风洗尘。 徒儿还有一事想告知师父,师父听闻必定欢喜。 江浪哥似乎回了北陆。”风雪萧萧远在哀牢山春山谷的沈初雪在看到这封信的最后一行字时竟是眼角湿润,神态温和地笑了出来。 二十年前,沈初雪回到哀牢山。 哀牢山罚他禁足春山谷二十年。 沈初雪欢喜的并非禁期将满,而是故人归来。 他放下信,抬眼望向春山谷的茫茫花海,衣袍在风雪中飘扬。 他的心中不再荒芜一片。又过了十年江浪结束了他的游历回到北陆,他第一个去见的就是闵修竹。 闵修竹正好要前往哀牢山参加弟子大会,江浪就跟了上去。 弟子大会上,一袭道袍的沈初雪手持“初出茅庐”如神祇降临,大杀四方,手起剑落,无比神勇。 修为尽失的沈初雪重新开始修炼,短短三十年,他修为突飞猛进,如今哀牢山弟子已无他敌手。 当年的沈道君回来了。 沈初雪打赢最后一位弟子蹁跹落下台,抬脚缓缓朝江浪走去。 他们四目相望。 时隔三十年未见,沈初雪只是轻声问了江浪一句。 “还走吗?” 江浪笑着回答,“过几日出发,我要去登仙山拜师修行。” “修真界我待腻了。” “我想好好修炼飞升。” 登仙山,传说是承业仙君未飞升前修行之迹,远离尘世,脱离三界之外。 沈初雪安静地听着,目光依旧那么的温柔与平静,他似乎早已释然,又似乎早已猜到,最后,他浅笑着,“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江浪一如当年那般对他摇了摇头。 江浪在哀牢山留了几日。 他与沈初雪在春山谷喝酒,兴高采烈地告诉沈初雪他这些年所见所闻。 沈初雪耐心地听着。 其实这些沈初雪都知道,江浪写给闵修竹的书信与给他的书信,他在夜里翻阅了无数遍,至今那些书信还藏在他枕头下。 江浪迅速与哀牢山弟子打成了一片,和他们打赌输了,他溜进沈初雪房间,偷偷地在沈初雪脸上画乌龟。 江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他走后,沈初雪睁开眼来,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的乌龟叹气。 等江浪要走那日,山上弟子哭倒一片,都不想江浪走。 江浪哈哈大笑着,目光落在中间温柔地望着他的沈初雪身上,随口说了句,“你怎么不哭?” 沈初雪一愣,刚欲回答,江浪忽然想到什么,连忙道,“我开玩笑的,你千万别哭。” 他撇过脸去,小声嘀咕,“你要是哭了……我就舍不得走了……” 沈初雪听见了,可他只能当作没有听见,艰难地扯着唇角往上扬起,“后会有期。” 江浪点了点头,朝他笑。江浪走了。 这一走便是五十年,五十年间江浪渺无音讯。 后来,沈初雪当了哀牢山掌门。 第291章 掌门大典那日,忽然雷声大响,天边远处飘来足足十簇七彩祥云,九重天上落下云梯。 众人反应过来,时隔百年,终于有道友要飞升了。 于是,众人屏住呼吸,只见远处天边一身披玄光的青年缓缓登上云梯。 青年已成仙,肉体凡身在天雷中涅灭,仙身随着神魂重塑,相貌清秀俊美,乌发高束,簪着一根莲花木,衣袍随风飘扬,如今正是当年最意气风发的模样。 赵吉祥一眼就认出了那云梯上青年,他连忙回头,在人群中看见一身掌门冕服的沈初雪就站在那,安静地,目光温柔地望着那个青年。 赵吉祥急得跑了过去,“沈掌门,你不是喜欢他?不追上去?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沈初雪没有看赵吉祥,目光依旧停留在青年身上,看着最后一点彩光慢慢地消失,他才缓缓启唇,轻声回答,“并不是在一起才是喜欢。”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也是喜欢。” 他所爱的江浪。 从来就不应该被困住一个人身边。 应该自由地、热烈地翱翔于天际。 第229章 番外之金鳞(if线he) 在江浪飞升五十年后,哀牢山掌门沈初雪身消道殒了。 此事说来蹊跷。 哀牢山底下原一直镇压着一头凶戾的金鳞蛟龙,数百年间,蛟龙一直安静盘踞于山底,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在某一日忽然惊起,杀死了沈初雪,逃出了哀牢山,去向不明。 沈初雪死得太过突然,哀牢山群龙无首,闵修竹不得不从镜月域赶回来,一边忍痛操办沈初雪丧事,一边稳固哀牢山上下。 哀牢山早乱作一团,闵修竹无法分身乏术去追捕凶手,只能写下一封求助信寄于远方。 闵修竹早已不同往日,岁月将他磨炼成个坚韧而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但他的泪水还是打湿了信纸。 七日后,远方之人寄来回信。 信上只有短短三字——“知道了。” 言简意赅,但字迹潦草,似是执笔不稳。 千佛门的悯慧大师是在三日后到的哀牢山,他身边还跟着个俊俏的青年。 他们二人在沈初雪牌位前上了香。 青年嘴里还嘀咕,“怎么死得这么早……” 临走前,悯慧大师说,他还欠沈初雪一个人情,所以凶手,他也会帮忙去寻。 言罢,二人一块下了山。 哀牢山上云雾环绕。 苗越越走在山路上,衣服上挂着的银铃清脆的响着,他忍不住问悯慧,“对了,你什么时候欠沈初雪人情了?” 悯慧回答,“之前,我冥顽不灵之时,他劝过我,我方才想通。” 说到这里,悯慧望向了苗越越。 苗越越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 当初悯慧看见他就恨不得杀了他,似乎是沈初雪私下与悯慧说了些什么,悯慧才没有继续追杀他。 苗越越好奇地凑了过去,眨吧眨吧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问,“所以,沈初雪那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悯慧撩起那一双丹凤眼朝苗越越望去,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悄无声息地漾开一丝涟漪,他低头轻轻亲了亲苗越越唇角,嗓音慵懒,“不告诉你。” 苗越越翻了个白眼,心想,亲了老子还不愿意说? 他火气上来了,干脆灵活地跳到了悯慧后背上,双手缠上悯慧挂着佛珠的脖子,吆喝道,“秃驴,背我下山!” 悯慧熟练地稳稳接住苗越越,什么都没说,只是轻笑一声,然后背着苗越越朝山下走去。 半个月后,悯慧二人得到那头金鳞蛟龙的消息。 金鳞蛟龙去了化龙渊。 化龙渊,是历来蛟龙坐化为龙的地方。 得知这个消息,苗越越诧异,“它这是要化龙了?” 若真是化龙了,那再追究可就难了。 化龙以后,便脱离修真界,飞升上界了。 杀掉一条飞升的龙,简直是难上加难。 悯慧二人当下就赶去了化龙渊。 化龙渊在东水腾门山上。 待二人上了山,苗越越看着面前这个荒凉到寸草不生的地方不由皱眉,“此处就是化龙渊?不是说这是蛟龙坐化成龙的地方吗?为什么这么荒凉?” 悯慧抬眼环视四周,解释道,“因为已经数百年未曾有蛟龙化龙了。” 但很奇怪,他闻不到蛟龙的气息。 要么,那头金鳞蛟龙不在这里,要么,一直在这里,只是他修为不及对方,所以感知不到。 最后一个想法涌上心头,悯慧当下神色一凛,他下意识低头一看。 “有陷阱。” 待反应过来已是来不及,悯慧眼看着脚下的草地竟一点一点变成了沼泽,将他双腿吞噬,而他竟然窥不破其中玄机。 悯慧当下只手抱起苗越越,用力将苗越越推出数丈远。 苗越越生生摔在地上。 而悯慧独自站在沼泽中,身子一点一点被沼泽吞噬,他背对着苗越越,连头也没回,只是冷冷地说了三句话。 “下山去。” “蛟龙修为在我之上。” “不要回头。” 苗越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一句话都没说,当下动作利索地爬起来。 听到身后传来苗越越爬起来身体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悯慧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292章 越越要是安然无事,那他就毫无顾忌了。 可下一秒,有阵阵脚步声朝他而来,悯慧意识到不妙,急忙回过头,却见他让下山去的苗越越做了一个助跑,然后下一秒……朝他扑了过来了…… 悯慧瞪大了眼睛,连忙张开双手接住苗越越。 苗越越稳稳当当地落进了悯慧怀中,然后两个人齐齐整整地陷进了沼泽里。 悯慧想骂苗越越几句,可终究不忍心,只能疼惜不舍地轻轻把苗越越搂入怀中,轻声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不是让你下山吗?” 苗越越嘴贼硬,“你不在,没人背我下山。” 悯慧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直到脚下传来粘稠的包裹感,苗越越低头望去,这才意识到他身体一直在往下陷,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在将他往下拽,苗越越嘀咕,“这玩意好恶心啊?为什么我腿拔不出来?” 说完,苗越越又问悯慧,“你能出来吗?” “不能。” 悯慧看见苗越越那嫌弃的小表情觉得很有趣,嘴角轻扬着, “若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你走?” “……” 苗越越这才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脸色一变,害怕地问道,“那我们,不会要死在这里吧?” 悯慧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苗越越不解地盯着悯慧,“你怎么现在还能笑出来?你不怕死吗?” 悯慧不笑了,低头轻轻吻了吻苗越越,温柔安抚道,“不会死的。” “我们老朋友,来了。” 几乎是话音刚落,阵阵鹤鸣声回荡于腾门山山顶,响彻云霄。 须臾,一白衣飘飘的身影就落在他们眼前。 只见那人身形挺拔修长似竹,一袭素净长袍,袍角滚满朵朵浪花,乌发的长发散落于腰,发髻上别着一根莲花木簪,身上袅绕着白雾。 哪怕许久未见,苗越越也一眼认出了那个背影是谁,激动地道,“江浪?” “好久不见!” 江浪回过头,看了苗越越一眼,再与悯慧轻轻颔首示意打了个招呼。 末,江浪淡然对苗越越道,“好久不见,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晚些再聊。” 言罢,江浪缓缓落下,纤尘不染的靴子踏在沼泽上,不过轻轻一脚,沼泽竟宛如一面镜子一般裂开,裂纹从江浪脚底一直飞速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咔嚓随着清脆的碎镜声响起,缠着悯慧与苗越越的沼泽竟一点一点消失。原是幻境。 只是这幻境竟连悯慧都窥不破,足以证明背后操纵之人修为多高深莫测。 幻境刚破,下一秒,竟有无数巨大的火球朝他们袭来。 江浪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火球停滞在空中。 江浪轻轻一拂袖,狂风骤起,天象大变,火球在眨眼间尽数覆灭。 苗越越瞠目结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仙动手。 抬手拂袖便轻而易举化去了对面汹涌的攻势,从头到尾,甚至于连剑都没出鞘。 难怪众人都想飞升,修士与仙竟有如此大的差距。 一波刚平,而另一重幻境又要重新似潮水一般涌来。 江浪似乎耐心用尽,淡然地垂下眼眸,修长浓密的眼睫自然地散落在眼底,他轻叹了一口气,嗓音冷清宛如梵音。 “莫再做无用之功了。” “以卵击石,并非明智之举。” “您来自睿智的蛟龙一族,应当明白这一点。” “请别耽误本君时间。” 最后一句话落下,幻境竟滞住,然后一点一点地褪去。 江浪抬脚走上前,背脊挺拔成一条直线,窄细的腰身收进绣着浪花的腰带中,衣袍随风飘扬。 天上乌云慢慢散去,阳光泄了出来,堪堪窥见化龙渊真貌。 那是头盘踞在池子里的金色蛟龙,身上的鳞片黯淡无光,一双龙目似蒙了尘,与他们想象中不一样,它并不凶戾,反而很虚弱。 这么一头虚弱的蛟龙是怎么杀掉沈初雪的? 蛟龙慢慢地变成人身,那是个留着金色长发的美男子,他虚弱地趴在台阶上,毫无血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愧疚地垂下那双丹凤眼,轻声道,“抱歉,我只是多想看看我的孩子。” 苗越越看着那个由蛟龙变成的男子,心不由狠狠地一跳,因为男子竟然与悯慧生得极像。 苗越越朝悯慧望去,悯慧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微微蹙起了眉,目不转睛地盯着化龙池中的男子。 男子艰难地抬起头,金色的长睫散落在眼前,他一副虚弱到几乎要消失的模样,但还是努力扯起嘴角朝悯慧温柔地笑了笑,“你叫悯慧?” 或许是想了什么,男子双眼竟是红了,晶莹的眼泪溢出眼眶,他哽咽着道,“你长大了。” 悯慧神色一如既往冷漠,他伸手落于胸前,微微颔首,“这位施主,您认识贫僧?” 男子莞尔一笑,“当然认识。” 他神色温柔,轻声道,“我蛟龙一族,雄蛟龙也能生子,与凡人不一样,蛟龙怀胎要数年,而你,是我怀胎十年亲自生下的孩子。” 此话一出,苗越越与悯慧都不由怔住。 江浪似乎早已知道,所以显得并不怎么惊讶。 男子伸出衣袍下那只清瘦到宛如枯枝的手,朝着悯慧招了招,轻声道,“悯慧,过来,离近些,爹爹有很多话想与你说。”悯慧没动。 第293章 苗越越牵起了悯慧的手,悯慧似乎才反应过来,抬脚缓缓朝着男子走了过去。 等他们来到面前,男子目光温柔而含笑地打量着他们,轻轻拍了拍身旁,“坐下,别累着。” 悯慧与苗越越坐下了,男子方才目光温柔地道,“现在我就与你们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我名唤浮光,是蛟龙族的。” “悯慧,你是我与青木道长的孩子。” 听到青木二字,悯慧与苗越越都怔住了。 青木道长不就是哀牢山的上一任掌门吗? 苗越越眼珠子几乎要掉下来了。 谁知道啊,那个古板的青木道长竟然和面前的这个蛟龙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还是悯慧! 浮光继续道,“当年我贪玩离开族中,我与青木相恋,他为我放弃了哀牢山,后来,我怀上了你,青木却要回哀牢山去,可青木不愿放我离开,于是,他将我囚禁在哀牢山下。” “我生下孩子以后,他将你送走,他抹掉了我的所有记忆,直至五十年前,青木临终前来寻我,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告诉了我真相。” “得知你仍然在世,我再痛苦也难以逃离哀牢山,当年,青木趁我临产之时拔去我身上最坚硬的一片金鳞,长埋于哀牢山下,长久以往,金鳞与哀牢山山体融为一体,只要我一离开,金鳞便会枯萎,哀牢山失去金鳞的支撑就会坍塌,哀牢山下的万千无辜百姓也会随之遭殃。” “青木赌我不会罔顾山下百姓性命贸然离开哀牢山。” “可蛟龙也有寿命年限,未能化龙的蛟龙不过堪堪能活四百年,如今,我已四百岁,大限已至,只是临死前未能见我儿一面,我很是不甘。” “是沈道君以性命满了我最后遗愿。” “那一日,沈道君来到我面前,告诉我,他愿意帮我逃出哀牢山。” “最终,我用他的一颗道心换回了我的金鳞。” “他代替我永远留在了哀牢山下。” 说到这里,浮光已经愧疚到泪流满面,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出,几乎磨红了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 他声声发颤,低下头去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想见我的孩子了……” “仙君,我自知罪孽深重,但可不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只要再和我的孩子多待一会,之后我任仙君处置。” 浮光哀声恳求着。 江浪平静地听完,“你大限将至,用不着本君动手。” 说完,他转身离去。 浮光很是感激,苗越越也不打扰这父子二人团聚,起身和江浪走了。 悯慧盘腿坐下来与这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聊了许久。 很奇怪,他们明明第一次见面,却跟相识许久一样,聊得很是开心。 浮光问悯慧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喜欢的人。 悯慧也一五一十地回答。 他说,他过得很愉快,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浮光听着一直在笑,最后他看着悯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全部的力气抬起头轻轻地摸了摸悯慧的脑袋,目光温柔。光秃秃的。 他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脑袋也是光溜溜的,跟现在一样。 在最后的最后,悯慧为这个生育他的人亲自诵了超度经文。 等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见一抹金光慢慢地变小,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化龙渊,是蛟龙坐化为龙的地方,也是蛟龙的坟地。 它们会消散在天地间,随风飘向山川大地,走遍世间四季。 悯慧站起身,苗越越担心地朝他跑了过去,可悯慧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脸上依旧是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悯慧牵起苗越越的手,然后朝一旁的江浪走去。 走到江浪面前,悯慧抬手,翻过手心,修长的五指慢慢摊开,那儿正安静地躺着一片金色的鳞片。 悯慧淡漠道,“这是他……说给你的。” 那恐怕就是沈初雪用一颗道心换下的鳞片。 江浪伸手小心翼翼接过那片金鳞。 苗越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悯慧拉走了。 江浪独自留在那一片荒山上,他拿起那一片金鳞,忽然,那金鳞竟有白光亮起。 他定睛望去,那金鳞上竟然浮现出了画面。 那似乎是某个人的第一视角,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阴暗潮湿的山洞,紧接着,是枯瘦到形如枯槁拴着铁链的手脚。 画面中偶尔会出现的几缕枯黄毫无光泽的金色长发告诉他,这是浮光的记忆。 再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已经五十年没有见了,可他依旧没有怎么变,一身单薄的道袍,束着道髻,眉眼含着浅之又浅的笑。 “这些年,您受苦了。” “去见您的孩子吧,他定是很思念您。” 沈初雪微笑地握住“初出茅庐”一点一点地刺入他心口,鲜血在他道袍上渲染开来,可沈初雪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他依旧很温柔,“请不要难过,我不会死,我的道身与道心将永远留在世上守护着我所爱的人。” 浮光哭了,持剑的手在发抖。 沈初雪再度握紧剑,轻声鼓励浮光,“不要害怕,我不疼的。” 可鲜血已经模糊了画面。 第294章 浮光忍不住问,“你……可有什么遗言?” “没有。” 沈初雪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我这一生,已了无遗憾。”骗人。 沈初雪骗人的时候总会眨眼。 浮光戳破他的谎言,“你有,我都看得见。” 沈初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再度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暖的笑容。他道。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画面到此结束。 江浪愣了好一会,良久才垂下手,捏碎那一片金鳞,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笨道士。” 鹤鸣声响彻云霄蓝天白云,好不悠闲。 半山腰上,苗越越把手放到眼前作瞭望状望向远方,他知道江浪已经走了,便放下手,叹了一口气,感慨,“沈初雪怎么这么蠢?非得以身殉道?” 沉默了许久的悯慧却是终于淡然开口,“他并非以身殉道。” “而是以身破局。” “什么意思?” 苗越越茫然地歪头。 悯慧伸手捏了捏苗越越鼻子,“无解之局,须以死破局,方才跳出闭环,寻找其他可能性。” 苗越越还是听不懂,伸手挠了挠头,“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说话都弯弯绕绕的?” “听不懂就算了。”悯慧笑了。 “我不管,你得告诉我。” 苗越越见悯慧不回答,他只好再跳到悯慧背上去。 “不说拉倒!背我下山!” 悯慧无怨无悔地背着苗越越朝山下走去。…… 莺飞草长,大雁归来,春日悄无声息地降临,乡野间,野果红了大半。 少年哼着小曲卖力地摘着野果,摘着摘着,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回过头朝树下望去。 树下,道士盘腿坐着,双眼紧闭。 “好你个臭道士!” 少年立马愤愤不平地抱怨,“我干活,你睡懒觉?” 这时候,少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损主意。 他嘿嘿一笑,放下野果,跑了过去,揪断草地上一根狗尾巴草,然后蹲在道士面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狗尾巴草轻轻挠着道士鼻子。 鼻尖传来的不适感让道士微微翕动鼻子,再慢慢睁开眼来,修长的睫羽洒落在那双糅杂着复杂情绪的桃花眸前。 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沧桑,还有几分难以化去的哀伤。 下一秒,一张俊俏、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庞映入他眼帘。 “沈道君,别睡啦~快点起来,目标——东陇城!” 少年得意地指向远处,笑得肆意。 看着少年,道士的眼神慢慢地变了。 先是惊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慢慢地归于平静。 少年见他没有反应,干脆伸手去拽他起来往前走,絮絮叨叨地道,“听说东陇城可繁华了,有好多好吃的,六福楼的红烧圆蹄、绿玉斋的糖油果子……” 道士脑袋还是空白的,他任由少年把他拽起来,也下意识地跟着少年往前走。 走了几步,少年却突然回过头来,皱着眉不满地瞪着他,抱怨,“沈道君,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没听见我说话?” 道士终于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嗓音温柔似暖阳。 “我听见了。” 他只是在想,他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呢?思来想去。 沈初雪在心中偷偷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